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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文章

2022/12/16经典文章

蜂蜜文章(精选12篇)

买蜜

文/ZOZAXION乘源

今天又到了发安全奖的日子。每月的这一天,便是余斌和他们班里三位牌友的“大喜之日”。四人聚在一块搓麻甩骰不玩个通宵、不脱脚(输光钱)不收场。这不,班里那三位牌友刚拿到安全奖,就冲余斌吆喝:“走,老地方!”

余斌今天没像往常那样爽快地抬脚就走,而是怏怏地说:“现在不行,我得去菜市场给娘老子买些蜂蜜!”

余斌的父亲已去世十几年,母亲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一年前瘫痪在床,余斌上无兄下无弟,母亲的吃喝拉撒全由妻子料理。只因妻子身孕已过八月有余,一个是瘫痪在床的老娘,一个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妻子已照料不了老娘,且又担心余斌料理两个人吃不消,便回娘家养胎待生去了。临走时再三叮嘱余斌:每月发安全奖时,记得到菜市场拐角处一位老娭毑那里买蜂蜜给娘吃。娘年老体弱,吃不下别的,就想每天喝点老家的那种土蜂蜜。余斌曾听妻子说起过,她每月到菜市场那位老娭毑那里买两斤蜂蜜给娘喝,娘说那蜜特像老家的土蜂蜜,味儿纯正。在妻子回娘家的两个月里,给余斌打来不下二十几个电话,次次都问余斌,给娘买了蜂蜜吗?可余斌嫌料理老娘的事太烦琐,每天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一有空就往麻将馆钻,哪有心思顾及给娘买蜂蜜。因此,每次接到妻子的电话,他便“嗯,嗯”几句搪塞过去。根本不当一回事。昨晚,妻子又一次来电话,告诉了余斌一个喜讯:生了一个胖小子!尔后又说,过几天就回矿里,她到时会问娘每天喝了蜂蜜吗?余斌一听就紧张了,这才想到今天不能再往麻将馆钻,必须得去菜市场一趟。

来到菜市场,按妻子说的线路寻找那位老娭毑,穿来窜去,果然在一拐角的地摊旁,蹲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人,面前摆了一只陶缸,缸盖上歪歪斜斜写着“纯正蜂蜜”四个字。

余斌蹲下揭开缸盖,看上去这蜜确实色好质稠。再抬眼看老人,却见她默不做声,而且皱纹纵横的脸也绷得紧紧的,眼珠根本不瞧人,这哪像个卖蜜的。我输光了钱也不像她这副苦样!余斌心里想。

“这蜜怎么卖”?余斌的视线从那张老脸上移回到陶缸内。

“二十块钱一斤”!老人仍绷着脸,连眼皮都未抬。“能不能再少点”?

“货真价实,一分钱也不能少”!

余斌犹豫了一会,还是让老人把陶缸一起过秤,再将蜂蜜倒入他提来的塑料桶里,重新秤过空陶缸之后,蜂蜜的净重为四斤二两,余斌摸出兜里刚领的安全奖,从中抽出一张大百递给她。

老人盯着百元钞晃了晃头,从嘴里崩出一句:“找不散。”余斌将身上的零钱一古脑儿搜出,却只有三十二元。他把钱摊在老人面前说:“零钱只这么多。”

老人盯着余斌手上的钱看了好一会,口气冷冰冰的:“那就退出二斤六两蜜。”

余斌只好提起塑料桶将蜂蜜往陶缸内倒,并咕哝了一句:“算了,少买点,等娘老子吃完了再说。”

突然,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挡开余斌正倒蜜的桶,这才眨巴着老眼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买给你娘吃?”

余斌不知她是何用意,就随口说:“是啊,我父亲去世得早,娘老子把我拉扯大,吃了苦,如今年老多病,她就想吃点老家的土蜂蜜,所以今天才来……”

“算你有眼光啦,小伙子!”老人一改刚才紧绷的脸,喜笑眉开地打断余斌的话,弯腰颤巍巍地捧起陶缸,把他刚才倒进去的蜂蜜重新倒入塑料桶,只见她那双捧着陶缸的、绛黑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就像粘在皮肤外面。余斌想:这双手真像娘老子那双手。

老人倒完最后一滴蜜,边收拾东西边对余斌叨咕着:“我这一缸蜜,总共卖了十来个人。有的说秤点尝尝味,有的讲买去送人,还有给宝贝儿孙补营养的,早先有一个大闺女,常来我这里买蜜给娘吃,后来挺个大肚子还来买,有近两个月不见她来了,怕是坐月子去了。今天,你是我碰到的第二个孝敬老娘的人,就凭这,只收你三十二块钱。”说完,老人昏花的眼里似乎噙有泪水,她从余斌手中接过那三十二元钱,一手提着空陶缸和杆秤,一手拄着根枣木杖,转身走了。

余斌发呆似地望着老人弓着腰,颤巍巍地走去的背影,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割蜂蜜

文/冯瑶

割蜂蜜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往事。

我的童年在粤西一个小村庄里度过。小村庄的周边长着许多植物,它们长势茂盛,而且永远都在进行着一场不知疲惫的开花接力赛,一年四季中,总是此花开尽,彼花刚绽,每天都有开着的花朵。小蜜蜂喜欢采花蜜,当然愿意栖居在这样的环境里了。那时,我家里养着二十多窝蜜蜂。我父亲给蜜蜂做的家就像一颗特大号双粒花生壳的形状,用竹篾编织而成的,表面上涂上一层牛屎糠密封,只留下几个小孔供蜜蜂进出。我们把它叫做蜂笼。蜂笼不仅可以为蜜蜂遮风挡雨,还可以预防蝙蝠虫蚁之类进去偷吃蜂蜜。二十多笼蜜蜂把我家里两座房子的屋檐,连同猪舍、鸡舍的矮屋檐都挂满了,这让我家看起来像一个蜜蜂王国。

我家乡的人认为,蜜蜂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小动物,它们会识别出人们运气的好坏,只有运气好的家庭才能“罩”得住它们。因此,能成功养到蜜蜂的人家,便觉得自己家正在行大运,自我感觉良好。所以,人们对待那些蜜蜂,就像对待贵宾一样,小心翼翼的。

每年春、冬两季是采割蜂蜜的季节。父亲一般都选在晚上采割蜂蜜。每次割蜂蜜之前,家里早早就做着准备。首先,母亲提前几天把家里所积蓄的大小瓶罐都洗干净,放在晒栅上凉干。那可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因为大小不下几十个瓶罐,各种式样都有,大的可以装二十多斤的乳白色胶罐,小的只可装一斤多的酱油瓶。

到了割蜂蜜的那天,家里就像过节一样,大家早早地吃过晚饭,并准备好刀具、锑盆等,一般在房间的一角,还用竹箕、盆等准备一套过滤流程,是预备把采到的蜂蜜放在上面过滤用的。

待到天全黑下来,父亲便换上长衫长裤,头戴草帽,手里挑着一张高凳先走向天井边的蜂笼下,母亲也是全副武装地尾随着父亲做接应。只见她手里捧着一个干净的锑盆,盆里放着一把长条型的刀,他们进屋去后,母亲不忘把大门关上,为的是不让小孩子或闲杂人闯进去,惊扰蜜蜂或被蜜蜂蛰伤。我们小孩子被关在门外静静地等候。好大一会儿,我母亲就捧着一盆块状的、厚厚的蜂蜜出来了,这时会有七八只蜜蜂追着那盆蜂蜜跟出来,吓得我们一惊一乍的,生怕被横冲直撞的它们蛰伤。

蜂蜜有晶白色的、橙黄色的、黄褐色的,我知道,晶白色的含蜜糖最多,拿在手里沉沉的不断地滴着蜜糖,父母说那是“白镜”,黄色的次之,说是“黄镜”;黄褐色的含蜜糖最少,拿在手里,觉得较轻,蜂窝里还藏有一些像黄泥土一样的粉状物质,所以又被叫作“黄泥田”。

采来的第一盆蜂蜜,母亲放在厅里的饭桌上让我们吃,并小声地吩咐我们关好门窗,不要让蜜蜂飞进来。我们迫不及待地掐着蜂蜜往嘴里送,先“啵啵”有声地吸吮着里面的蜜汁,然后再嚼还粘着不少蜜糖的蜂蜡,感受着刚出蜂笼的蜂蜜那种新鲜甜蜜的味道,我禁不住心花怒放。有时不经意间嚼到蜂窝里面的蜂蛹,牙缝间“嘶”的一下,涌出一股味道怪怪的汁液,胃里会有一点小小的恶心,不过,那不快的感觉会很快被蜂蜜的甜美所带来的愉悦感冲走。蜂蜜很甜腻,我们凭自己的喜好选几小块吃完,会很快回房睡觉去。而父母亲还在黑漆漆的夜里继续采割蜂蜜。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来到过滤蜂蜜的房间,看到两个比较大的容器已储满了黄稠的蜜糖,几个面盆装着满满的还没过滤的蜂蜜,有几只蜜蜂嗡嗡地飞在上面来回巡视。整个空间充满了浓稠的、香甜的蜂蜜味。吃过早餐,母亲拿来几个盆子,接着在晶白色、金黄色以及黄褐色的蜂蜜中各拣几块出来放在小盆子里,叫我们小孩子给我家的宗亲家庭以及左邻右舍送过去,让他们也一起来分享我家甜甜的蜂蜜。所以,那几天,不仅仅是我们家,就连我家的周边,都飘着一股甜腻的蜂蜜味。这种味道引来许多蜜蜂在飞来飞去。看着它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对它们生出不少歉意。不过,我知道父亲一定会给它们留下一些蜂蜜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被母亲唤去帮她把一个红色的塑料漏斗插在窄窄的瓶口上,并稳稳地把住,她则把过滤好的蜜糖一一倒在瓶瓶罐罐里。然后,隔三差五地,父亲就会一次提上几瓶蜜糖,骑着单车,给亲戚朋友送过去。回来时,他便兴奋地向我们讲起亲戚家的光景和他们对蜜糖的珍爱之情。讲这些时,父亲一直是笑着的。他那开心快乐的情绪,深深地感染着我们。

都市放蜂人

文/马继远

荔枝花开时,深圳莲花山公园里的那片荔枝林,就成了放蜂场。树下,齐整地摆放着木制蜂箱。天气潮湿多雨,蜂箱表面,白一块,紫一块,土气得很。密林深处,隐约露出几点塑料棚,是放蜂人的临时住处。那些蜜蜂倒也乖巧,几乎从不飞出荔枝林。人走在林间小路上,若非听见嗡嗡声,还真难察觉里面有人放蜂。

没几日,路边的荔枝树下,支起了小桌,放几瓶蜜,荔枝蜜开卖了。放蜂人常当着游人的面,打开蜂箱,取出蜂框,驱走蜜蜂,割下蜂蜡,把蜂脾放入摇蜜机,摇一会儿,琥珀色的蜂蜜就流出来了。滤净,装瓶,出售,没有人会怀疑蜂蜜醇正与否。桌上另放着几瓶冬蜜,色泽更深。放蜂人讲,那是蜜蜂冬天采集的鸭脚木花蜜,很难得,价也高,是荔枝蜜的两倍。

时常穿行于莲花山公园,我渐渐对那些小蜜蜂生出了兴趣。在深圳这座繁华大都市的中心地带,在一片不算特别大的荔枝林里,居然隐藏着无数忙碌的小蜜蜂,还有一些似乎本该远离城市、出没深山的放蜂人,确实不可思议。何况,放蜂人现场演示蜂蜜的制作过程,也让人开眼界,长见识。我便找机会与两位放蜂人闲聊。

这俩放蜂人,姓李,是对父子。老李六十岁左右,高、瘦、黑,常戴着防蜜蜂蜇的面网。他讲客家话,我基本上听不懂,大概明白他放蜂已四十多年。他割蜂蜡、摇蜂蜜的动作,一看就是行家。小李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和他父亲一样瘦、黑,衣服不大合体,裤腿上沾着草屑。他倒健谈,说他属猴,河源市紫金县人,孩子五岁多,他们那里七成人养蜂,他放蜂已十多年,不想让孩子再当放蜂人了。

讲起蜜蜂,小李如数家珍。蜂箱内是个女儿国,一箱有两万多只蜜蜂,蜂王是雌性,吃蜂王浆长大,寿命最长,有三五年,但比较宅,一生通常只飞出蜂巢一次,择偶交配,然后回巢产卵,再出巢的话,定是出了新蜂王,它分家出来。那些辛苦采蜜的工蜂,数量最多,全是雌性,只能吃三天蜂王浆,发育不成熟,不能产卵,只能干活,寿命很短,一般三个月,忙碌时可能只活一个月。还有不少雄蜂,寿命也很短,不采蜜,发育成熟后,一起外出,追赶蜂王交配。交配成功的那只雄蜂,几分钟后就死掉了,其他雄蜂回巢后,因好吃懒做,或被驱逐,或被饿死……

闲聊间,父子俩不时起身割蜜,摇蜜,装蜜,卖蜜。有买蜜的游人,说没带现金,问能否用微信、支付宝付款,老李就喊小李拿手机来收钱。在他们卖蜂蜜的小桌子旁,蜂蜜味儿颇浓,引来不少蜜蜂,落到游人身上、脸上,吓得游人惊恐不已。小李提醒游人别乱动,说人如果不攻击蜜蜂,蜜蜂一般不蜇人,蜇了人,它也活不成了;即使被蜜蜂蜇了,也不会很疼,他和父亲常被蜇,都快麻木了。

荔枝树上的花,很快要落光了。

一个傍晚,暴雨过后,天气溽热,我又遇见这父子俩。小李正挨个检查蜂箱,关闭巢门,打开蜂箱通气窗。我道出心中疑问,为什么要到深圳市中心这片荔枝林来放蜂?他说,是习惯吧,放蜂人就像候鸟,什么时候到哪里去,已成惯性,每年都要算着花期,奔波在广东各地放蜂。过几天,他们就要到惠州去,采那里的荔枝蜜、龙眼蜜。他还半开玩笑地说,到深圳放蜂,蜂蜜能卖个好价钱。

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在现实的苟且中,便称赞他们放蜂人的生活很好,自由,自然,自在。他说,其实放蜂和打工差不多。然后,他开始抱怨深圳今年雨水太多,影响到蜜蜂采蜜,导致蜂蜜产量减少。这让我想起,每次下雨,我只是说,又下雨了,天好湿、好潮,便再无其他。

那会儿,荔枝林内,蜜蜂归巢;荔枝林外,万家灯火。

父亲和他的蜜蜂

文/梁怀玉

走进垭口,我就看见了父亲,父亲挥舞着锄头,给一大片包谷锄草。父亲的腰弯得像一张弓,衣服湿了,紧紧的贴着后背,他用颈上的毛巾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望着蓬蓬松松的包谷林,笑了。

父亲头上的包谷顶花上,脚下的豆子花上嗡嗡闹着的是他的蜜蜂,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两只后腿沾满了花粉,像两只重重的小鼓锤,飞回笼里,又飞出来,一刻也不闲着。

二十年前,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我家门口的树根上聚集着一疙瘩蜂,父亲找来一只木桶当蜂笼,在我家屋檐下给这笼蜂安了家,以后,父亲精心照顾着这笼蜂,定期给它们扫蜂屎,熏害虫,后来这笼蜂繁殖得很快,一笼分两笼,两笼分四笼,最多的时候分到三十多笼。我家房前屋后,门前的柴栏边,屋后岩石下,到处都放置了蜂笼,家门口成了蜜蜂的世界。

近几年,国家政策好,很多人移民山外,父亲不想离开山里,父亲说,他就待在这大山里,哪也不去。父亲对山有着很深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他的那些蜜蜂。父亲在山里待了一辈子,一年四季精心伺候着他的庄稼,蔬菜和瓜果,把地里弄得井井有条,把家门口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天也闲不下来。父亲忙碌的时候,他的蜜蜂在他周围的花丛中采蜜,嗡嗡嘤嘤也忙个不停。

惊蛰过后,几阵东风刮过,崖畔上的迎春花黄了,河边的柳绿了,父亲再也闲不住了,取出他铮亮的锄头,先是点洋芋,然后又给油菜锄草,松土,油菜青乎乎的一片,在春日的暖阳下舒服极了,父亲锃光瓦亮的脑门上却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父亲抹一把汗,瞥见地头的山桃花开了,桃花上飞来了他的蜜蜂。三月里花儿多,桃花,杏花,梨花,这花开罢那花开,油菜花也开了,遍地铺金,香味扑鼻,把蜜蜂忙的不亦乐乎啊,急着采花粉,筑蜂巢,产卵,养小蜂。

清明前后,父亲把他的菜地翻了一遍又一遍,把小石头捡光,土坷垃敲碎,栽上茄子、辣子、西红柿、豆角,栽了蔬菜,又忙着点瓜,黄瓜、丝瓜、南瓜、葫芦,只要农村有的,父亲都种上了。这时候,小蜜蜂长大了,蜂笼里呆不下,要分家,分出来的蜜蜂不能让它跑了,得收回来。群蜂跟着蜂王飞,有时飞的低,落在岩石树根上,父亲用竹篾笊篱,上面抹些蜂蜜,一会儿就把蜂收回来了,放进新笼,又是一笼蜂。有时候飞的高,得用水枪击水打湿蜜蜂的翅膀,或者用泥巴把它们撒下来。有时候,蜜蜂落上高高的树枝,父亲得搭上高高的梯子,竹竿上点着一把艾草,硬是把蜜蜂熏了下来,分笼高峰期的时候一天分好几笼,把父亲累的腰酸背痛,热汗直流。

立夏,庄子里槐花开,一串串挂在枝头,洁白,晶莹,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端阳花也开了,门口红艳艳一大片,蜜蜂不用跑远路了,在槐林里,端阳花上嗡嗡嘤嘤闹个不停,父亲在地里忙着收菜籽,栽红薯,点花生,点包谷。收工,父亲点燃一根烟,泡一杯茶坐在门口歇息,他的蜜蜂在头顶飞来飞去。

夏至后,房前屋后到处都是花,月季花,刺梅花,紫荆花,这花开罢那花开,黄瓜花,丝瓜花,南瓜花,葫芦花,竞相开放。地里的茄子花,辣子花,洋柿子花,红薯花,花生花,洋芋花,豆子花,都开了,蜜蜂们忙的不得了,蜂笼口上的蜜蜂像剑一样射出去,回来则是带着沉甸甸的花粉,蜜蜂累,父亲也累,给庄稼浇水,施肥,除草,忙了这庄稼又忙那庄稼,经常把衣服都汗湿了。忙了庄稼还要抽时间给蜜蜂们扫蜂屎,除毒虫,打开蜂笼盖子,蜂死了一层,都是累死的。

白露,门口花开罢,地里也无花,蜜蜂闲不住,飞到山上去采花,山上花儿多,都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蜂儿忙,父亲更忙,这个季节,蜜蜂的天敌来了。父亲在地里干活,蜜蜂来求救,直往他头发里,衣领里钻,父亲撂下锄头,赶快往家跑,毒蜂来吃蜜蜂了,有一种毒蜂叫“葫芦包”,专门来逮蜜蜂,还有一种毒蜂叫“七里牛”,身子长,毒性大,蜜蜂见了它,吓的浑身发抖。为了保护蜜蜂,父亲拿着捕毒蜂的网子,来回穿梭于几十笼蜂之间,和毒蜂斗智斗勇,有时候不小心,被毒蜂蛰了,脖子僵硬了,整个头部都肿了,危险得很。

秋分一过,山菊花就开了。地畔边,山坡上,坡坡边边,沟沟坎坎,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这是山上最后一茬花,此花开过再无花。秋收开始了,父亲忙着扳包谷,挖花生,挖红薯,收豆子,蜜蜂在菊花丛中闹个不停,好好忙一阵就该歇息啦!

霜降,山上一片萧条,无边落木潇潇下的时刻,该到父亲收割蜂蜜的时候了。掀开蜂笼的盖子,蜂片做的满当当,蜂片里的蜜罐的满满的,父亲来割蜜,蜜蜂们护着不让割,父亲叨叨着,让开,让开,给你们留够吃的,用艾烟子轻轻一熏,蜜蜂就让开了。父亲用竹刀把蜂片铲下来,好沉,一片三四斤,有的一笼四五十斤蜜呢。留够蜜蜂过冬的,其余的就是父亲一年的收入呢。父亲的蜂蜜是纯正的,环保的,我们把父亲的蜜称为“百花蜜”,一年收一次,方圆百里有口皆碑,有时候不等收割就被订完了。

立冬,天冷了,父亲赶紧和了一堆黄泥巴,把他宝贝蜜蜂的蜂笼缝隙处糊起来,生怕冷风灌进去,把宝贝们冻着,阴处,上面还盖了厚厚的茅草,让蜂笼里暖和和。大雪封山的日子,蜜蜂们呆在笼里暖暖的,父亲烤着木炭火,冲一杯蜂蜜水,沁人心脾,甘甜可口。蜂蜜是百草药,能清嗓,润肺,给姑娘们养颜,特别是上火嗓子疼,呡一勺蜂蜜,很快就好了。家里来客人了,父亲总要给人冲一杯蜜,客人喝一口,笑了,直夸父亲的蜂蜜好喝,这时候,父亲的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野花。

追赶花期的人

文/李美玲

五一回商南,孩子闹的不坐车了,无奈我们停下带孩子在路边玩。在312国道边上一片空旷的地方,一排排蜂箱一字排开,蜜蜂密密麻麻地飞舞、忙忙碌碌,爬进爬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草帽,挂着面纱,两只手裸着在整理蜂箱。旁边是一个简单的帐篷,帐篷里是用塑料桶支撑、木板简单铺成的床铺,床里面堆着一些包袱、衣物等,帐篷里还支了一个煤气灶,盆子,水壶等生活用品,地上随意滚落着几个卷心菜。远远能闻见掺杂着蜂蜜的香甜,还有某种腥味的浓浓气味。一位中年妇女在帐篷外清理一个空着的蜂箱,用铲子使劲地铲里面已经干了的蜂窝。孩子看着飞舞的蜜蜂不敢走近,又好奇的不肯离开,于是我和妇人用拗口的普通话攀谈起来。

原来这对夫妻是河南商丘人,她把这种生活方式叫赶蜂,他们赶蜂已经有7个年头了。他们三个月前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有30多个蜂箱,现在只有25个了,每个蜂箱大约有5万只蜜蜂。这一千多万只蜜蜂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在老家他们有三个孩子,大孩子是个男孩,在上海上大学了,两个小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孩,今年初一,由老人们管着,说起孩子,妇人的脸上的笑容满满的。说起赶蜂的生活,却是异常艰辛的。这几年都是同一个路线,他原来跑的路线是春季从湖南出发,经河南河北,过陕西甘肃,赴内蒙草原,折转至广东海南。每年的春末夏初期间他们都会经过这里,做短暂的停留。先是河南陕西交界的油菜花,接着是这里漫山遍野的槐树花。先雇卡车把蜂箱运过来,选好地点后,打开蜂箱放蜂,每当这个时刻,蜂拥而出的蜜蜂犹如千军万马奔向漫山遍野。妇人告诉我,这个场面非常壮观,而他们的心情也很激动,满怀期望的等着采蜜的蜜蜂归来,酿造出好的蜂蜜。

放蜂看似简单,却是一件苦活儿。就拿蜂群转场来说,得提前半个月做准备,勘察放蜂线路,了解那里的水源、地形和气候状况,植物的种类、面积和蜜源,植物的开花期等。虽然长年在外面过着艰苦的漂泊生活,但是挣的钱并不多。每日他们都要巡视蜂场,保护蜂王,保护蜜蜂,防止大黄蜂等动物的侵略,还有防止自然分蜂,蜂队跑到别人家去了。并到山上观察各种花开的情况,分析采蜜量。当一个地方的花季结束,他们就要再雇佣卡车拔营起寨,奔赴下一个地域。内蒙的向日葵花,山东的枣花,江苏的油菜花、广东的荔枝花……一年到头,马不停蹄的奔波,辗转在各个田间地头。

妇人蛮有耐心的和我唠叨着,男人也歇下了手中的活,过来和我们说话,其实他们是孤独的,渴望与人交流,让人了解他们的生活。男人告诉我们,他们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最严重的一次在内蒙的一个地方,遭受了抢劫,一群年轻人抢了他们的钱、衣物、食物和好几桶的蜂蜜。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接着气温突然下降,还下起了大雨,他们的蜂箱被大雨浇透,淹死了很多蜜蜂,蜂队也冲散了,后来被经过的牧民发现,才得以脱险,救助了衣服食物和少许路费,用马车拉着剩余的几箱蜜蜂,一路乞讨回到家里,那一年在外的十个多月里算是一无所获,还赔了几十箱的蜜蜂。男人说起这些的时候满眼的痛楚,“还好,还是好人多。”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好奇地问他:“你每天都在摆弄这些蜜蜂,不怕被蛰着吗?”他告诉我,蜜蜂是最勤劳的动物,一长成就在不停地采蜜,酿蜜,一生都在劳作。蜜蜂也是非常友善的动物,不侵犯它们,它们是绝对不会侵犯你的,一旦蛰了人,它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小小的蜜蜂,让不由得人心生敬畏。

随后,我们买了两瓶刚刚流出来的原浆蜂蜜,色泽鲜亮,散发着槐花的清香。他们即将启程赶往下一个花期,祝福他们幸福安康,生活会像蜂蜜一样甜美。

赶蜂人的生活漂泊、艰苦,小小的帐篷是它们流动的家。但他们每天与造物中最可爱的生灵在一起,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一生居住在花丛中,把自然瑰美的精华,源源输送给人间。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们最大的快乐。一年四季,花开到哪里,哪里就是赶蜂人和蜜蜂的“战场”,根据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花期,他们或携妻带儿、或三五搭档转战南北、风餐露宿,不停的追赶着花期。

养蜜蜂

文/宋扬

前些日子,朋友送来几罐“天然野花蜜”,上下翻转玻璃罐,除了一层浅浅的金黄在慢慢滑动,蜜的主体已经凝成猪油一样的固体。我知道,这是正宗的蜂蜜,不掺杂任何水分和人工熬制的糖浆。

我对蜂蜜的质量是有发言权的,因为我家曾养了好多年蜜蜂。蜜蜂从野生到被驯化为可家养的过程我无从考证,但养殖蜜蜂的过程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我家是村里第二户养殖蜜蜂的人家,养殖技术当然取道于第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算是半专业的,他家置办了养蜂的全套设备,从摇蜜机到防叮服到纱网、面罩、头盔到蜂桶、蜂巢等,无所不有。如果他家不是还兼种粮食,几乎就算完完全全的职业养蜂人。每当赶集,这家的女人便背了蜂蜜去集市卖。经不起我父亲的软磨硬泡,在得知我父亲只是养一点来自己尝鲜,并不对外销售蜂蜜的前提下,这户人家才分给我家一桶蜜蜂。

父亲把这一桶蜜蜂安顿在屋檐下。养蜜蜂也是需要付出的,冬天的蜜蜂无花可采,需要调兑白糖开水放凉了倒进蜂桶的水槽里维持它们的基本生存需要。农历新年刚过完没多久,坝上遍野的油菜花就冒了出来,蜜蜂总是比人先发现这一点。我家的蜜蜂也开始出动啦!我们候在蜂桶边,看一只一只辛勤的小家伙从蜂桶的开孔处进进出出。每一只蜜蜂的额前都粘了一点点嫩嫩的花粉。我们盯得仔细,想数清楚半天内一只蜜蜂要飞行多少趟,然而终是徒然,因为所有的蜜蜂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

3月到,我家要摇第一桶蜜了。那位养蜂大叔被父亲好烟请来,摇蜜机就摆在堂屋正中。我不怕被蜂蜇,凑近了看。只见那人穿戴好专业衣服和头盔,打开桶盖,小心拎起一叶蜂巢,吹散趴在表面的蜜蜂。原本薄薄的长方体蜂巢已经胖得凹凸不平,凸出来的便是蜜蜂把蜂蜡推出来堆积而成的新的蜂巢。崭新的蜂巢本是乳白色的,此时已经如金黄的琥珀。那人用长刀割去凸出来的蜂蜡,金黄的蜂蜜便流了出来。等到流动的蜂蜜断了线,那人把蜂巢塞到摇蜜机里,用力一摇转柄,居然又有蜂蜜轻轻流出。

连续采过几次蜜后,蜂巢已经十分脆弱,需要更换新的蜂巢。被换下的蜂巢于我们既是美食也是玩具。用空心的麦秸秆对准蜂巢一眼一眼地吸,滋溜溜地,甜在嘴里,乐到心里。

我们也捉蜜蜂,摘下两片树叶拿在手里,悄悄走近正在采蜜的蜜蜂,双手一拢,便连同菜花一起罩住了。把蜜蜂放进透明的玻璃瓶里听嗡嗡的声音,也能玩上几天。听说待在土墙里的一种野蜂会偷吃蜜蜂的蜂蜜,我们就用刷锅的竹签去掏。那蜂经不住折腾,急急地往外钻。有一次,邻居四哥掏了半天野蜂,以为野蜂死了,他就凑了耳朵贴在洞口听。意外发生,野蜂一下子爬进了他的耳朵眼,他慌忙用手去抠。完啦!野蜂钻进了他的耳朵……要不是幺奶奶用巧办法使得野蜂滑出耳朵,四哥的耳朵可能就保不住了。这件事让我知道了童年顽皮是有风险的,从此收敛了许多。

吃不完的蜂蜜用瓦罐或塑料壶装了搁床底下保存。冬天的蜂蜜完全凝固了,开口太小的塑料壶总让我手足无措。我把两根筷子用线接在一起伸进去胡搅一气,抽出来舔食一番,也算那段缺少零食的日子里的甜蜜回忆了。

我家蜜蜂最多的时候发展到3桶之多,蜂蜜从来没有卖过。每年有几十斤的产量。最亲的几家亲戚照例是要送一些的。有一天,隔壁村的一个和我家没有任何人情往来的女人找到母亲,说希望买一点蜂蜜给孩子食用。那个女人手里捏着两块钱。母亲爽快地打了一碗给她,死活没要那两块钱。母亲知道,她家是真的难。

后来,父亲外出务工,北上南下,那几桶蜜蜂便慢慢地越养越少了,直到完全消失。再后来父亲随我在城里定居,我们一家郊游或远足时偶尔见到四处游走的职业养蜂人,父亲总走过去攀谈几句,末了还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了我那3桶蜜蜂。”

槐花蜜

文/轻轻一丝风

我喜欢喝蜂蜜,也喜欢最甜的生活,却从来没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

贫穷的日子,没有条件喝蜂蜜,半穷不富的日子,我喝过蜂蜜。离开乡土,经常从商场里购买蜂蜜,也从北部山区的小商贩手里买蜂蜜,商贩总是津津乐道他的蜂蜜不参假,喝起来味道还可以,但那味道绝对不纯正。据知情人透露,他们的蜂蜜还是掺进了些许白糖,喝蜂蜜本来是为了健康,若是每天喝蜂蜜还要带进一些白糖,那真是得不偿失。

乡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我抹不掉的记忆。提起蜂蜜,一些往事就会闯进心头。我喜欢种树,溪岸上种了柳树,我的小院内有两株槐树,乡邻的房前屋后也有槐树。春日,槐花盛开,洁白晶莹的花朵一串一串挂在枝头,清晨,我在小院里散步,阵阵馨香扑面而来,外地的养蜂人也不失时机地赶来,在村外搭起帐篷,把蜂箱摆放整齐,无法计数的小蜜蜂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每一串槐花都成了殷切的接待者,看着小蜜蜂黏在花蕊上不辞辛苦地采蜜,油然而生敬意。如果静下心来,还可以听到蜜蜂小夜曲般的嗡嗡声。

蜜蜂酿蜜了,养蜂人把蜂蜜刮进大容器储藏,他们也把蜂蜜卖给村里人,我也用几个罐头瓶装好买来的蜂蜜,留着慢慢喝。年深日久,打开瓶盖,槐花的香气还会扑鼻而来。槐花蜜的颜色近似琥珀,芳香馥郁,舀一汤匙,加半杯水喝下,那纯纯的馨香沁人肺腑,那真是春的味道。

蜂蜜存放的时间长了,呈现粘稠的白色颗粒状,味道却越来越浓了,这蜂蜜放好几年都不会霉变。每次舀起槐花蜜放进水杯里搅动,沁人肺腑的味道总会让人浮想联翩,我想,大概世上所有纯净的东西都蕴含着馨香吧。

幸福牛角沟

文/怡然含笑

大山里的沟很多,能记住名字的极少。嵩县德亭镇牛角沟,因为有两个人,让我们难忘。

一沟的阳光,照着满坡的核桃树。石砌的小屋点缀在半山腰,融合在秋日的斑斓里。在屋前忙碌的老人,远远望到一行人自沟底逶迤而上,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下来。碰了面,他只是“嘿嘿”地笑,搓着双手不知问什么好。他说,这沟里一年中很少有人来的。原来是一个“桃花源”。

此地本来就没住几户人家。村子整体搬迁后,他和老伴没走,当了护林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在这里有事做。

他指着沟里散漫的羊群说,那是俺养的,它们可听话了,自个儿吃草玩耍,早出晚归的,每天喂一顿玉米就满足了。他又指着远处“哞哞”叫的两头牛说,那也是俺养的。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放光,喜滋滋的。

他领着我们去参观他养的蜂,蜂箱都是原木掏空了芯做成的,有的斜挂在石壁上,有的蹲守在石缝里,有的躲藏在藤蔓后……我想,老人家割蜜的时候,会不会就像一个满山沟乱跑的孩童,四下里找寻,时不时与他的甜蜜撞个满怀。那来自山野的喜悦,岂是我们这些久居闹市之人所能体会到的?

举目望天,云朵飘来飘去,那干净的云朵或许也是他散养的吧?还有那自言自语的小鸟,还有吹着我们的清风?

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住,仿佛要把囤积已久的话,都倒出来似的。大儿子在外地,他花了几十万元,帮他成家立业了;小儿子倒插门,啥也不用帮,但他心里老不忍的。

收入也不错哟!他的地、他的牛羊、他的护林费、他的蜂蜜、他的药材……掰着指头算到最后,他笑着打趣我们:比你们上班族挣得还多呢!合上眼有事想,睁开眼有事做,干不完的活呢,山沟里处处都有宝。他滔滔不绝地讲着。

他家的狗卧在我们脚边,摇着尾巴,也眯眼听着,像它的主人一样,稀罕一群远道摸来的、一年之中不多见的客人。主人絮说的幸福,它摇头晃脑地似乎极为赞同。阳光下,一副陶醉的模样。

夕阳在山头上打转,晚霞璀璨。整条沟被涂抹成明亮的金黄,像凡·高运笔浓郁的油画。老人家起身,要为我们备饭,我们慌忙辞谢而去。

半道上遇到他的老婆,采回一背篓药材,正坐在菊花撒欢的小道边歇息。我们急忙抓拍,她也乐得让我们拍,笑得像朵菊花。分手后,走了很远,我忽然想起没问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好下次再来。我大声地喊,她大声地答。声音在山沟里碰撞,并向上飞,在空中弥漫开去:“牛——角——沟——”

回程中,我们谈论的都是牛角沟的话题。那里没有电,没有网络,有的只是满天的星斗、遍地的虫鸣。夫妻俩的生活极其原生态,也极其简陋,但他们身在苦中不知苦,以忙碌为乐,向我们展示的不是苦哈哈的状态,而是喜滋滋的幸福。

这多像他卖给我们的蜂蜜,过滤掉了生活的芜杂与艰辛,给我们的尽是甜蜜。

调一杯蜂蜜,慢慢地喝下去,滋润了五脏六腑。它的甜是淡然的,黏着山野的气息,不同于超市买来的浓烈,却隽永得让我“爱不释口”。

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沉下去又升上来,它来自牛角沟,传递给了我们。

蜂蜜

文/和谷

在高高的宜君山上,有终年开不败的花,除了庄稼人种的油菜和各种果木的花,还有数不清的五颜六色荒山野花。那里是蜜蜂的天堂,也是养蜂人的宝地。

去年有一天,宜君县的一位文友发来一则短信,说是他在一个偏僻的山村扶贫,为贫困户引进了养蜂的生财之道,繁殖了几十箱蜜蜂出售,一箱蜜蜂的扶贫优惠价是600元。我动了心思,立马用微信给他转了账,说是购买一箱蜜蜂。他回复说,谢谢支持蜂农的生意,今年县上就会摘掉贫困县的帽子了。

我给了他地址,让把这箱蜜蜂送到我动意办的黄堡书院,那里满园花香,周边也有油菜地和桃园,满沟的野花。倒不是为了吃到蜂蜜,更多的是一种摆设,一种灵动优雅的物件。蜜蜂嗡嗡地飞来舞去,伴着书院静谧的氛围和读书声,是再妙不过的“标配”。

他说,相距几十公里远,劳务和运输成本高,还是让客户自己去拉回为好,我便给书院周先生吩咐去办理。周先生开着私家车去了一趟,说是得用工具车拉,而且必须是夜里去拉,得蒙上被罩子,以防惊动蜂巢,要么就前功尽弃了。再说,周先生怕在书院搁了蜂巢,人来人往的,万一有人被蜂蜇了怎么是好。

本想作罢,权当扶贫义捐了,可蜂农却一催再催,说是做人得讲诚信,不然就把购蜂款退还。我忽地想到,我在老家的旧小学园子里可以安顿这宝贝,便给了对方地址,支付了运费,让把蜜蜂送到那里去,放在小亭子下的石磨盘上。

待我有空回到老家,那箱蜜蜂安然地栖息在园子里。时值隆冬腊月,大雪纷飞,老母亲已吩咐弟妹用棉被子给蜜蜂保暖,不时有几只蜜蜂嗡嗡嗡地从缝隙中飞出来,向我问候。蜂农说,蜂箱里有蜜蜂自己贮藏的越冬食物,不用经管,到春上揭开棉被,让它通风透气,蜜蜂开始采蜜,到夏天就能割蜜糖吃了。

先前结识一位邻村的蜂农,养了几十箱蜜蜂,品种繁多,蜂蜜也有若干种,已经在网上通过电商微店出售蜂蜜,小有甜头。他请我给他的蜂蜜产品起个名字,书写在包装上,我脱口而出,就叫“秦蜜”,亲亲密密,沟对岸又是孟姜女的故里秦人村落度假景地,他拍手称快。我委托他照看我园子里的蜜蜂,他抽空过来了几回,揭开蜂箱察看,说是好着哩。

春暖花开,园子里的各种花木次弟花开,能持续几个月。既有蔷薇、月季、玫瑰、紫藤、柽柳、桐花、槐花、连翘、樱桃、桃、樱花、玉兰、苹果、萱草、葡萄,还有老母亲种的辣椒、茄子、豆角、黄瓜开的花,都是蜜蜂喜欢嬉戏的尤物。

立夏时节,我回到了园子里,观赏从邻村来的“秦蜜”品牌的主人割蜂蜜,真是一场甜蜜的节目。他戴上面罩,掀开蜂箱盖,一页页地提出筑满蜂巢的木片,黄亮亮的在阳光下透出甜蜜的光斑。这时的蜂群在蜂箱一侧绣成一团,喧哗着,歌唱着,在奉献着自己的劳动果实。驻有比一般蜜蜂躯体大许多的蜂王的木片,有许多蜂卵在襁褓中似睡非醒,安然休眠,蜂王在静静地守候着它的后代。

收割蜂蜜使用的工具是一把薄薄的长刀,蜂蜜顺着竖的筑满蜂巢的木片汩汩流下,蜜香溢满四周。然后将木片放入圆形的桶中,绞动转轴,蜂腊和蜜汁便从蜂巢中筛出,过滤蜂蜜后,再把蜂腊放在锅上融化,分离出晶亮的蜂蜜来。一箱蜜蜂,竟然产出足足20多斤蜜汁来。

剩下的渣滓便是蜂腊,在一旁的老母亲说,过去纺线织布,少不了要用蜂腊,起到光滑的作用,也是一味稀罕的中药,能治心疼病。我想起小时候,大爷养了一窝多年的老蜂,蜜蜂是在小土窑窝里栖息的,割了蜂糖,只是让孩子们用食指在蜂糖碗里蘸一下,在嘴唇间抹一抹,那是世界上最甜的吃食。爷爷养的是洋蜂,放在地头,壁虎吃完了蜜蜂,还咬了爷爷的脖子,爷爷就捉住壁虎砸碎了敷在伤口处,说是以毒攻毒。有一次,大爷养的老蜂跑了,在柏树峁上结了黑压压的一团,大爷举着碾麦场给牲口接粪的罩篓,上面涂了蜂蜜,一边摇一边唱:蜂王爷,上罩来,我要给你盖庙哩!

多年间,老家人已经很少养蜂了。老母亲把蜂蜜给邻里分享,都说真甜。我带回城里一罐蜂蜜,给朋友说,这是我老家园子里养的蜂产的蜜,是老家的土地酝酿的精华。我得感谢高高宜君山上的蜂农,他的生活也该苦尽甜来了吧!

新篁的蜂蜜

文/傅菲

中午吃过饭,朋友王晓峰说,带我去看老房子,十来栋,泥房子,朴素的黑瓦,很有意思。我看过很多老房子,对老房子没有盎然的兴趣。他又说,那里有原始的河道和油桐林,油画一样。从白果村的隘口而下,走了几分钟,车子停了下来。沿一条泥滑的步行道下坡,我看见了古树群,是枫树和樟树。枫树叶正在褪色,还没完全变红,黄褐的叶面像麻脸。樟树几乎遮住了半边山垄。几栋泥墙黑瓦的房子打盹似的隐在树林里。山垄里的一栋房子,院子前堆着油茶籽,一个50多岁的妇人围一条粗布围裙,坐在椅子上,用畚斗分拣油茶壳。我拐过一个三角形的菜地,到她院子里,两条狗狂吠不已。她的廊檐下,挂着六七个圆桶蜂箱,用棕布包着。我问妇人:“大姐,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妇人笑起来,说,来,来,乱了一些。我说,你有蜂蜜卖吗?她说,这个时候哪会有蜂蜜卖呢?今年阳光不是很足,蜂难采蜜,前两个月刮了十几斤蜜,刮下来被人等着要走了。我说,我去了很多户养蜂人家里,都没蜜,你这么多桶蜂蜜,还会留一些吧。妇人嘿嘿笑起来,说,有两斤给亲戚的,不卖了。我走进她的大厅,说,分一些给我,好东西大家吃。她又嘿嘿地笑。她脸有些圆,笑起来,像向日葵。这是一栋木质结构的瓦房,壁板是老杉木,油黄,大门、门槛、楼板,也都是木质的。妇人从厢房里,端出一个青瓷缸,给我看,说,你尝尝。我用勺子舀了半勺,进口有粗涩感,微苦甜腻。我说,好蜂蜜,难得的好蜂蜜。她把青瓷缸端进厅堂,迈出厢房门槛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确定它是好蜂蜜了——一股植物的青味很浓烈地散发出来。蜂蜜粘稠,勺子舀起来,透亮,拉丝,呈深棕色。

之前,在山黄和阳山,看见好几户人家,在廊檐下或在门前的树下,挂着圆桶或摆放木箱,用棕布封着箱口,养蜂。他们不是专职的养蜂人,养一两箱、三五箱,给自家和亲朋好友吃吃,和养鸡养鸭差不多。我问了好几户人,都没蜂蜜。我爱蜂蜜,甚于爱书籍。无论去多远的地方,只要是进山,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蜂蜜,只要能喝到土蜂蜜,再远的路,我也是愿意走的。乙末年初秋,去恩施州咸丰县,我和徐鋆去了很偏远的黄金洞乡,我买了小板栗、笋干、核桃,街上有快递代办点,快递回来。快递员是一个30来岁的女人,瘦瘦的脸,穿一件浅红的运动服。我问她,街上有土蜂蜜吗?她说,街上没有,深山里有一个瘸子,养了十几箱,半个月赶集一次,带来卖。我说,你打电话问问,我在这里等他。她哈哈哈,取笑我说,瘸子走到这里起码三个小时。我说,四个小时我也等。她说,人家还不一定有呢,山里都霜冻了,采不了蜜,等冬蜜刮出来才有。我留下快递员电话,说,你问问养蜂人,要留蜜给我,一定要不掺糖的土蜂蜜。回到家里,我给快递员电话,问,有没有冬蜜呀。她咯咯咯地笑,说,你神算了,昨天我把蜂蜜要来了,要100元钱一斤呢。隔了四天,就收到黄金洞的蜂蜜了。我把小孩叫到桌前,说,拿勺子来,我们一人吃一勺。蜂蜜和猪油冻起来相似,浅白色,板结。小孩吃了一口,叫起来,说,太甜了,从没吃过这么甜的蜂蜜。我托着蜂蜜罐,像托着一座深山。

吃过很多种蜂蜜。野黄蜂、沙蜂、黑蜂、土蜂,它们各自酿的蜜味道都不一样。我们常见的蜂蜜,是益蜂酿的蜜,根据各季的花不同,酿的蜜也不一样,有槐花蜜、紫荆花蜜、荞麦花蜜、油菜花蜜、桂花蜜,大部分是混合花蜜。在读初中时,我在想,如果升不了学,去做一个养蜂人。拉着笨拙的黑黑的蜂箱,追寻着阳光和花朵,沿着季节的七彩飘带,在大地的深处漫游。在大地之上,他仿佛是一个寂寞的土司,油毛毡棚是他的宫殿,一个个蜂箱是他的城池。他是见过彩虹最多次数的人。他又是一个博物学家,在峡谷、在河滩、在平坦的原野,戴一顶斗笠,脸上蒙着纱巾,辨识每一种开花的植物。他是知晓大地和节气秘密的人。他把花朵的精华带给每一个人。他把每一个异乡当作自己的故乡去热爱。养蜂的人,是一个心中没有仇恨的人。

下了坡,我问王晓峰:“这个小村,叫什么?”他说,叫乌石头,村里的每一个石头都是乌黑的。乌石头村各家各户都挂着圆桶蜂箱。这是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曾见过的。他们不是游牧的放蜂人。他们在家门口,守着日升日落,守着月圆月缺,守着新篁河两岸的四季。新篁河也带走他们的四季。王晓峰说,在平港,还有一户人家,依田埂搭茅棚,挂了十几只蜂箱,给野蜂安家呢。我又急不可耐地去看。

蜂是昆虫,以植物的花粉和花蜜为食。它对生存的自然条件比较挑剔,对农药和杀虫剂很敏感。新篁是它的天堂,崇山峻岭,草木茂盛,野花繁多。我提着蜂蜜走在河边,觉得这个乌石头村是伊甸园。飘下来的天色,看起来仿佛撒落的灰烬。被细雨洗过的树林,格外清新,明净,比其他季节显得更疏朗,村子更有了朴素的庄严和神秘。

文/赵丹青

五月,新酿出的蜜到了采收的时节,蜂房四周弥漫着阵阵甜香。菜花蜜甘浓,槐花蜜清香,百花蜜醇厚,尤是新蜜,更是醉人心脾,那股子甜香是世上最顶尖的调香师也做不出来的。

我自幼爱食甜,源于老家屋檐下有几座被母亲精心打理的蜂房。打我记事开始,早餐总是一碗蜂蜜蒸蛋。蜂蜜不适合高温,母亲就将鸡蛋蒸好之后,放至温热,再淋上蜂蜜。于是,鸡蛋的香味混合着蜂蜜的甘甜,成为我童年最难以忘记的爱的味道。

在同一个蜂巢里,还有一种叫做蜂王浆的东西,据说人服用之后大有裨益。而我对它不甚喜欢,因为蜂王浆味酸、涩、咸、辣,比不得蜂蜜的甜。因此,在幼年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这种食物极为嫌恶,而母亲的各种威逼利诱更让我对它生发出强烈的排斥感。

记得有一次,母亲从瓦罐里取出一大勺蜂王浆,硬逼着我吞下去。我在屋子里四处逃窜,依然没能逃脱“魔爪”,在我的哭闹声中,母亲将这些被称作“药”的东西塞进我的嘴里。待母亲走后,我哭着抱起瓦罐向墙上狠狠砸去,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瓦罐碎了一地,那些岩浆般的液体顿时裹挟着厚厚的尘土流淌下来。面对满地狼藉,我如同一个得胜的将军,心里充满了复仇过后的畅快。

后来怎样,我已不大记得,只是这样的“战争”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从外地求学归来,在屋后看见一位搬运蜂箱的老人。经过攀谈得知,老人已年过花甲,常年撵着季节南下北上,专事养蜂长达四十多年。从他的介绍中,孤陋寡闻的我才知道,蜂王浆是工蜂专为蜂王酿制的,是蜂王一生的食物,虽然味道不佳,却极富养分、最是珍贵。

于是,多年来未曾在意的一幕记忆陡然映入我的脑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是有着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将蜂群对一个“王”的倾情付出以及一位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爱摔得粉碎!想着想着,我的心也随着那只破碎的瓦罐一起,沉沉地坠了下去。

其实,我曾数次开口,想要与母亲谈及此事,可在她的记忆里,早已将我的顽劣抹去。我试图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在母亲面前,我故作姿态将一大勺蜂蜜塞进自己嘴里,可是,她已完全无视我的拙劣演技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成人,我逐渐掌握了选择的权利,母亲也退化了威逼的能力,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博弈中,我成了最后的赢家。

可我分明是输了。

及至年岁渐长,我才越发觉得,那些曾经嫌恶的味道,其实与生活一直有着某种莫名的契合,也终将与我相互接纳。

想来,甘甜的是蜜,酸、涩、咸、辣的也是蜜。人生百味,总要一一尝过才算圆满。

魂石

文/陈敏

在我们村子,人们普遍相信,人有七魂六魄。

小时,常常跟外婆去河里洗衣服,外婆洗大衣服,那些袜子、裹兜、手帕之类的小物件便让我来洗。而我总是未能完整地洗完一件东西。我的小伙伴们总在一旁鼓动我去远一点的深潭摸鱼抓螃蟹。

有一次,我和蓝贞、田小毛上了独木桥。田小毛说,底下水浑,别往下瞅,一瞅就掉下去了。她不提醒倒也罢了,一提醒,我就禁不住地往下瞅,顿时头一轻,“嗡”的一下,一头栽进了河心。好在是枯水季,河水不深。被人搭救上岸,头便昏昏沉沉,回家后愣愣地坐着,一坐就是半天,跟木头人似的。外婆说这娃肯定把魂吓丢了。外婆就拽着我,将我拉到河对岸的董仙婆家,让董仙婆给我收魂。

董仙婆大约90多岁了,她丈夫死得早,八个孩子已经老死了五个,最小的女儿也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而她还依然活得很刚强。她独自一人过活,住在一间茅草屋里。茅草屋内很黑,阴森又潮湿,散发着一股霉腥味。

董仙婆将几根筷子交叉着绑在一条长线上,将我按上一块木板,背朝上,“丁邦丁邦”地敲打、嘴里咕哩咕嘟地念叨,之后,神秘地对外婆说,这娃七个魂,把三个吓丢了。外婆吓得脸色大变,问丢哪里了?董仙婆说,一个丢到高坝店,一个丢到丰阳塔下,还有一个丢到水里了。

外婆惊恐不已,乞求道:“那就请婆婆给我娃把魂收回来吧!”

董婆婆又将我按到木板上,翻来覆去地收:用针挑我肩背上贴身的衣服,在我肚皮上泼了凉水后,开始用一个木碗在上面推磨一样的推来磨去。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的时候,她才终于停下了手。

董仙婆最后给外婆说:“好了,那两个魂已经收回来了,还有一个,走,到水里把最后一个魂给娃捞出来。”我赶快在前面带路。她们俩都是小脚,没我走得快。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我落水丢魂的地方。

董仙婆确定了准确位置后,开始在水里捞,跟捞鱼似的,她捞出了一个石头,一个白色的石头,圆溜溜的,像小孩儿的头颅。董仙婆朝我喊:“娃,快把魂接住,抓牢!”我说:“这是石头,不是魂。”董仙婆说:“接着石头,就把魂接回来了,快接住。”

我将那个白白的,圆滚滚的石头接过来,抱回家中。

外婆把那颗石头压在我的枕头下。她坚信,我的魂被收回来了。

那颗石头让我心里踏实,不久就有了活力,双目也炯炯有神了。

其实,我有神的眼光来自于我对一罐蜂蜜的向往。事实上,当董仙婆在忙于给我收魂时,我的眼睛已被她柜台上的一罐蜂蜜吸引了。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谁的眼睛会放过一罐蜂蜜呢?

我给蓝祯说董仙婆家里藏着一罐蜂蜜。蓝祯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突突的,说,你咋不早说呢?很快,田小毛,也闻讯赶来了。好几双眼睛全都变成了望远镜,时刻盯着董仙婆的动静,只要她一出门,我们就立即行动,去她家偷吃蜂蜜。

董仙婆是我们村子里最神秘的的人物,她耳背,腿有点瘸,独居一个小院子,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总有人上门求她治病,因此,她家常常有好吃的,比如蜂蜜,那是我们最惦记的东西。

董仙婆的院门在我们长久的期盼中终于上了锁,是田小毛首先发现的,她说我们得赶紧行动,翻进去先把蜂蜜吃了再说,免得再晚,她回来了,明日一大早告到学校,那我们可就惨了。我说,你少废话,赶快行动呀。

董仙婆的院墙不高,一翻就翻进去了。她的门虚掩着,一推就溜了进去。屋子里阴暗少光,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烟灰味。我们四处翻箱倒柜,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罐我看见的蜂蜜。蓝祯说,蜂蜜一定被董仙婆念了咒,田小毛说,不要紧,再找找,到炕洞里找。

一个沉闷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出,是从土炕那头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挪动板凳。董仙婆不是走了吗,怎么会有人?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股诡异的气氛,我们个个吓得眼睛瞪成了鳖蛋。我拼住呼吸,探听声音来自的方向,突然,一阵雄壮有力的“咯咯”声突然从黑暗处蹿了出来,我们三个同时本能地发出一阵惊叫,即刻看见一只大公鸡毛发耸立,哽哽叫着,朝我们扑了过来,我们三个抱着头,准备往外逃。

不就是一只公鸡吗,有什么可怕的。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十分恐惧。因为我们都听说过,董仙婆家的公鸡是被她念过咒的,只要啄谁一口,谁就活不成。

我是万不想被公鸡啄的,便第一个冲了出去,谁知竟一头撞进董仙婆的怀里。董仙婆就站在我面前。

“哎哟,娃,我没把你的魂吓丢吧?”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倒没吓掉我的魂,却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羞耻。

我扭头跑开。身后传来田小毛、蓝祯急促的脚步声。

我从此再也没见过董仙婆,也不敢见她,确切地说是没脸见她。我时常远远地望她,望着她的小脚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过去。

我一年一年长大,外婆也不再求她给我收魂了。我偶尔拿起那块石头想心思。

再后来,步入社会,走在熙熙的人群中,心,荒凉得如同戈壁。一次次迷失,一次次受挫,我感到我是丢了魂了。于是,择一假日,赶回曾经住过的那间老屋。

外婆已不在人世,董仙婆早亦不在,只有那块象征着我魂魄的石头还安静地躺在窗台上的一个角落里。蒙尘的白石早已辨认不出颜色,可我的心却猛然颤动了一下。

这是我的魂呀!我抱着它,顿觉丢失了的魂突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