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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文章

2022/12/16经典文章

村庄文章(精选20篇)

田园的交响

文/吴晓波

千年的村庄站在时光舞台的中央,沐浴着如乳的春光,手持一根无形的指挥捧,优雅地指挥着一曲亘古不变的田园交响。

鸡鸣是交响上最为准时的音阶,最早用一声清脆,划破了黎明的红肚兜,露出一线曙色。

吱呀吱呀的门闩声,喀吱喀吱的扁担忽悠声,零零碎碎的咳嗽声,把纵横交错的小巷生动成一首曲径通幽的唐诗。

池塘边,此起彼伏的捣衣声,唤醒了昨夜一颗星星沉入池塘的梦;浣衣女清丽的笑声,穿越一个隋唐,染绿了一池春水。

几只嫩黄小鹅逆流而上,在溪水的琴键上,朗诵着一部渔耕樵读的天书。

鸟鸣在树枝上滚着雪球,想用一场雪崩覆盖整个村庄。

父亲牵着老牛在田野巡视,一波又一波的麦浪,在他的心壁上嘭嘭嘭地打着鼓。

几声犬吠由远及近,田野里开始弥漫炊烟的味道。母亲的饭菜香缓缓打开了贝多芬的舒缓调。

夕阳西下。一盏明月铺下一轮月色如水的银粼。我是那银粼上一枚跳跃的音符,和着蛙鼓,为我的村庄弹奏。

村庄的原风景

文/疏泽民

雨点是快乐的鸟喙,不厌其烦地啄向草尖,啄向枝叶,啄向稻禾,啄向村庄。每啄一次,草木便涂一层新绿,原野便抹一道晶亮,村庄便添一份葱茏。

葳蕤的村庄,总少不了树。椿、桃、杏、桑、杉、柏、枫、松、刺槐、垂柳、泡桐、苦楝、冬青、皂角、板栗,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杂树,共同构成了村庄的意象,它们以不同的站姿,不分昼夜,不惧风雨,寸步不离地守卫着村庄。雨季来临,野草疯长,枝叶扩张,藤蔓纠缠,绿植见缝插针,挤爆了每一处空隙。数不清的枝枝叶叶相拥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将村庄和村庄的秘密,严严实实地掩在自己的怀里。村庄里那些炊烟萦绕的农舍,如一只温驯的猫咪,窝在错落有致的叠翠里,安详地打着盹儿。

这是一座村庄的版画,如同一张老胶片,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在我看来,树与树的排列组合,组成了一座村庄的二维码。不同的村庄,总有与众不同的标识。譬如我的故乡狮子凹,长江北岸一座八户人家的小山庄,它的标识,就是被叠翠浸过的白墙红瓦,被鸟鸣洗过的乡音乡韵。

村庄里有树,但有树的地方不一定有村庄,因为树总比村庄出现得早,在村庄还没有成为村庄的时候,树就已经站在那儿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屋后的山冈上就站满了松树,一年四季苍绿葱茏。而山脚下的庄子里,院落中,池塘边,绿树更是不计其数。印象最深的高树,有两棵,一棵是小溪边的猫儿刺树,另一棵是塘埂边的枫树。它们高达百余米,树围需要四五个成人合抱,树龄至少数百年。每天傍晚,归巢的鸟儿在繁茂的树冠上叽叽喳喳,将山庄喧闹得节日般喜庆。鸟鸣是晚归的呼唤,庄稼人荷着锄头,牧童骑着耕牛,在金色的霞光中悠然回到绿树掩映的村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拓印在大地上,犹如一幅版画。在静谧的村庄,时光仿佛是静止的,凝固的,凝固成古老的中国民谣。

那些年村庄正值年少,贫瘠的土地,养育不了不断增长的人口,被饥饿逼急了的村民,便将目光瞄向庄子里的树。木锯、斧头、柴刀、锄头齐上阵,大树轰然倒下,粗壮的树干被截成段,削成椽,剖成板,最终以屋梁、桁条或家具的面孔,默守着无奈与悲壮,也默守着奉献与成全。而那些比磨盘还粗的树桩,则连根挖起,晒干后被扔进农家灶膛里涅盘,最终化为缕缕青烟。

雨季来临,从山上流下来的洪水,裹挟着泥砂,在池塘里囤积,很快就堆成了几座沙丘;山边的一些稻田也被冲积成一块块砂砾平台;清澈的水塘变成沙场,肥沃的水田变成沙地。

面对村庄千疮百孔的面容,留守的庄稼人开始检讨自己。他们亏待了树,不敢与屋梁、与木质家具对视,不敢看木材的结痂,不敢看结痂中化石般的眼睛。春暖花开,他们背负着内疚,上山植树,漫山遍野地植树。他们还在山脚下筑坝拦水,又忙着将池塘、稻田中的砂砾挑上山。一年后,山上的树苗终于成活,野草、灌木重返山坡,水土不再流失,村庄渐渐像个村庄的样子。

有了树,就有了鸟。有了鸟,村庄就活了。活着的村庄,葳蕤一轮轮叠加,苍翠一层层递进。走进绿油油的村庄,你会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是绿的,看什么都是绿的;自己的鼻子是甜的,闻什么都是甜的;自己的耳朵是静的,听什么都是静的。这样的村庄是养人的,也是诱人的。一些怀揣乡愁与梦想的新生代农民工,不再留恋城市,他们携家带眷返回故乡,承包山场,种植茶叶、油茶、果树,开辟农家乐园,发展旅游经济。春天里油菜花开、春茶采摘,秋天里板栗、柑桔成熟,总会吸引一批批驴友摄友前来赏光,体验采摘之乐,村庄充满生机,越来越像个村庄的样子。

这些年回到故乡,我总要在小山村多呆几天,听一听悦耳的鸟鸣,看一看满目葳蕤,都是沁心入肺地舒坦。我喜欢庄子里那些漫坡流淌的绿,喜欢那些从繁茂的枝叶间向上蒸腾、向下洇染的绿,看着看着,觉得自己也是翠绿的,通透的,清新的,纯净的。我知道,葳蕤的村庄里,有我的根,也有我绿油油的希望。

漂不走的村庄

文/陈凤平

上世纪50年代上期,我家乡经历了一次大洪水,记得当时上级派干部到村里各家各户动员群众,火速转移到高处,即不能再住在村里,必须往西北方向转移,起高越好。

人们知道情况有些危急,再到袂花江边望去,只见袂花江上洪水汹涌地朝下游咆哮而去,水面漂着残枝败叶,一些动物尸体也随波逐流,而水车将被没顶,水不断地往村道漫上。此刻,村干部敲响铜锣,高声大叫:“快走呀,洪水就要浸村了。”人们听到寒心的锣声,听到揪心的叫声,赶忙收拾些衣物,扶老携幼,往村背方向急走而去。好快,一支黑压压的逃水大军,朝通往邻村的宋村,以及椰子村方向奔去。

我们全家三人,好快就到了我外婆家。外婆家在宋村,宋村离我村只有三里路。

据说,当年村里只留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守护村庄,他们有小船撑,有当时一座高楼(这高楼是地主家的炮楼,可抵御洪水)驻守。这高楼在村尾,就在乡政府里,能守住整条村。

当晚,我不知是如何度过的,反正我在朦胧中听到外面不断传来水冲崩房屋的声音,也有大水嗬嗬的响声。我想,我村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与我的表兄们走到村边察看,啊,洪水也浸到村边的石头上了,朝我村方向望去,啊,汪洋一片,洪水把整个大田垌浸得白茫茫一片,而我村好似浮在汪洋上一个绿岛,洪水在其身边咆哮而去,只见离我家不远处的水翁树立在水中,村周围的青竹绿树有一半浸在水中。我想,这么大的洪水一定把村子冲走了。父母望着这阵势,只好与我的外婆与舅舅们轻叹了,说要等重新建屋了。他们说话的当儿,忽见汪洋中有些小船在往来,一些电线杆只露半截,一些飞鸟不断地在水面上飞越,一些残枝败叶及一些牲畜尸体向下游平缓漂去,洪水在嗬嗬响着。这时,浸在田垌的水流是平缓的,洪水可能将退了。

果然,下午,浸在田垌的水退去了,田中的电线杆高了许多,而一些较高的田塍也露出了水面,有的甚至露出禾苗。晚上时,田里的禾苗全露出。第二天一早,我出到村口,朝我村方向望去,村子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

上午,吃完了早饭,我们全家往咱村方向回去。回到村边时,却见村子还在,并没有多少房屋被冲走,有的房屋只浸到墙根,水没浸入屋。村边的青竹绿树只浸到半截。在外婆家看到整个村子像泡在水里,原来只浸到村边的竹树半截,村子依然漂不走!

我与伙伴赶到村前的袂花江边,见水车还在,却不转,洪水还浸到水车大半截,在洪水中静静露出半个叶轮。

现在,我们袂花江已修筑了百里金堤了,再有洪水,也有龙堤锁住了。

村庄的另一个版本

文/姚文冬

人死后,日子就堆在了一起,那些圆圆的坟墓,如同一个个句号,看上去毫无规则,其实颇有讲究,比如父子兄弟是挨着的,夫妻是合葬的,同一个家族的人相隔不远,冤家对头死后依然参商,从这座看不见那一座。坟地是村庄的另一个版本,它复制了村庄,又比村庄的布局更接近理想。

离开故乡多年,那些故去的人,都是父母告诉我的,如果是父亲说,母亲必会接上一声叹息;如果是母亲说,父亲则沉默、肃穆。我发觉,他们说的这些人,大都是相对年轻的,比如六十岁不到就得了重病的,刚三十出头就出了车祸的,而上了年岁寿终正寝的,他们很少说。所以,有些老人,到底走了还是活着,我还真说不清。比如,我曾梦见同一条街上的一位奶奶,她从后院抱柴火,我正好路过,还跟她说了几句话。母亲说,你咋梦见她了,她都死了七八年了。如果不是这个梦,我会一直觉得她还活着。在离乡的游子心里,乡亲的生与死是混淆的,就好像,我觉得谁还活着,他就还活着。

那次返乡,趁着母亲做午饭,我去村外转悠,顺着一条石子路,走进了青纱帐,走到尽头,一片坟墓赫然映入眼帘。我并不害怕,这是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因为那有一座白花花的沙丘,是我童年的乐园。眼前的沙丘下,一座座坟堆被疯长的青草覆盖,其间的树木也格外挺拔。一抬头,我看见光棍马二站在一座坟墓旁,他佝偻着腰,把鞭子抱在怀里,两只手在卷一支纸烟。一群羊散放在周边,像朵朵白云点缀着蓝天。我忙走上前去:“二姥爷,您在放羊啊。”马二看见我,愣了一下,旋即换了一副兴奋的表情,大概是放羊寂寞了,也可能是多年不见我觉得新鲜。

对于这片墓地,他如数家珍,就像一个导游介绍一条街上的名人故居。他每提到一个名字,我眼前就会浮现这个人的模样、动作,或是他的声音。有的名字刚从马二嘴里蹦出来,我的心就咯噔一下,免不了多问几句,唏嘘一番;有的名字则很平淡,就像这个人活着时,对我也只是个符号。这些坟墓,有的很精致,周边也干净利落,有的却很潦草,歪歪扭扭,一如村庄里的房子,面貌各异;有的墓前立着石碑,一问名字,果然是生前在村里有地位、有威望,或经济条件好、过日子讲究的人,他们的坟墓,也与他们村里的房屋院落一样,鹤立鸡群。

马二手向外指,身子转了一圈,说道:“那些矮小的坟,埋的是去世不久的人;坟包高大的,是去世多年的,因为一到清明,就有亲人来添土。”我问:“这么说,人活着时有一个年龄,死后就又有一个年龄了?”马二看着我,又愣住了,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愣了一会儿,他垂下目光,指着身边这座说:“这是志国两口子的。”志国,不是那个幽默爽朗的泥瓦匠吗?后来当了包工头,村里一半的新房都是他建造的。马二叹息道:“唉,得了病。”我问:“夫妻必须埋在一个坟里吗?”马二说:“当然了,夫妻哪有不合葬的?”我问:“怎么合葬呢?”“把坟挖开,把新人埋进去,这叫做叫门。”马二说“叫门”时,加重了语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合葬的流程。假如说,坟地是村庄的另一个版本,复制了现世的生活,那么,这合葬多像是阴间的人娶亲。

我上学时,曾听说志国因为打架判了三年刑,就快刑满释放了,妻子的肚子却鼓了,人们都等着看志国的态度,结果,志国不动声色,出狱的第二天就去建筑队干活了。马二说:“志国去世那年,那孩子十三岁了,他头戴重孝,打着幡子,哭成了泪人,坚强地完成了整套仪式。”“真是个好孩子。”马二补充说,“现在在大城市创业呢,和你一样有出息。”他顺便把我也夸了。

马二得意地说:“这儿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一辈子没娶上媳妇,辛苦劳作却仍贫困潦倒的人,仿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价值。他点着了那支因忙着和我说话快被手捻碎的纸烟。我借机告辞。走出十几步远,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马二正从志国的坟上拔下一根野蒿子,他抡起胳膊,扔出了老远。这情景使我眼窝一热。志国是马二的发小,但志国出狱后,就不怎么往来了。

从我站的地方望去,志国的夫妻合葬墓高大而不乏秀气,周边也平坦整洁,一点不邋遢。我正心生疑惑,就看见马二蹲下了,竟靠在了那坟上,悠悠地抽着烟。

年是一场狂欢

文/叶志勇

年是一只兽。童年的时候,母亲反复说起过。母亲虔诚敬畏的神态,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却不怕,心里还高兴。

我在村子里跑来跑去,这时母亲不会管我。她要准备过年的食物,比如卤猪头肉,炸肉丸子,红烧猪肉。平时空荡荡的厨房被肉香和木柴香占据,母亲忙上忙下,匆忙并快乐着。我用手抓起一两块卤肉,仰起头,先用舌头舔,然后咀嚼,咽下,五脏六腑就充满了肉香。贫困的岁月里,肉食是最美的享受。

出门的时候,冰冷的风打在脸上,我感到兴奋。腊月的村庄干净朴素,寒冷却不乏温馨。家家都在准备过年,年年过年,人们却不厌烦,反而乐此不疲。村庄整天都飘着炊烟,那袅娜的炊烟从家家屋顶升起,白而朦胧,与灰白的天空交织在一起。我的目光追寻它们的影子,想到每一条炊烟的下面都有一个温暖的家,都有旺旺的灶火,旺旺的目光。我从村庄里走过,听到狗吠,听到猫叫,心里暖暖的,过年了。

村子很老,我看到的大多是一些低矮陈旧的房子,还有草房。大房子也有,比如章家和张家的房子,从外面看,简直大得惊人。两栋房子左右分列,走在中间,我感到巷子太深太长。然后,还要拐过一个弯,前后不见人影,常使我感到十分恐惧。高大的墙壁已斑斑驳驳,偶而还会有青苔赫然蔓延,每次走出,我都会长舒一口气。房子的主人已经没落,但气派仍然从青砖黛瓦里一点一点的渗出来。我向大房子里望了望,看见里面的人也在忙碌着,过年了,人们都在盼望日子好一点儿。

再向前,经过一座短短的青石板桥,我就从密密麻麻的房子里走出来了。眼前好广阔的世界,对面的青山风姿绰约,风势不可挡的扑过来。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现在只剩下刈割过的稻茬,密密麻麻,呈现出温暖的黄色。一条溪水横亘在田野中间,水灵灵的,潺潺,生气流转。我背对着村庄,感到温暖的气息在身后氤氲,各种香味混合在空气里,多么好闻的味道。过年了。

大年三十,我跟父亲一起贴春联。红红火火的春联在村庄里铺天盖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揭开了年的面纱。我们要守岁,守着我们的幸福日子。据说,“年”这只怪兽就在此时要祸害人间,我们守在家里就会平安无事。我乖乖地呆在家里,劳累一年的父母亲在这一天也休息一下,和我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我对守岁充满了敬畏,虽然往往双眼皮打架,也拼命的熬着,一年里这一夜不同凡响,这一夜承前启后。我后来想到当年的情景,就感到我与父母的心,在那一夜真正的交融在一起。他们用“年”的方式表达出对生活的祈祷,对子女的关爱。

正月十五,舞狮子,也舞龙灯。这一天,所有的人都出来了,跟在狮子和龙灯的后面。锣鼓敲得震天动地,鞭炮一家比一家响,人们像潮水一样从这头漫到那头,扯着嗓子喊。接狮子和龙灯的人家兴高采烈,抢糕抢花生的人不亦乐乎,都是为了一个好彩头。我跟着人流走,觉得平时木讷的人们都疯狂起来了,心里有一团火热的东西在燃烧。多年后,我和家人在繁华的城市,跟在龙灯后面疯跑,忽然就想起,这就是我们的狂欢节,我们要宣泄,要追寻,要有一个灵魂的安放地。

十五过完,年就过去了。而岁月一晃,年过了很多。年年过年,年年怀念过去的时光,怀念旧时过年的温馨,朴素,单纯,怀念浓浓、纯净的亲情。

文/钟健明

舅殁了。

母亲在舅火化后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相比于去年医院下病危通知时,母亲没有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她只是平静地,也许是故作平静地说:“你舅没了。”

我不惊讶。舅去世的第二天我就从表哥的朋友圈得知了消息,母亲只是以为我不知罢了。她是向来不愿意地将这些不好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的,怕是因此影响了我的心情。但我并没有感到悲痛,如果有,也不过是一丝莫名的酸楚从心头掠过,又消失不见。这种酸楚的来源我是知道的,正如母亲对我说的,舅最喜欢我,我总是在放学之后跑过他的屋子,跟他说我放学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丝毫也记不起,以致母亲提起时,我也不敢肯定那是真的,还只是舅在他的晚年对往事的一种美化。

当然,我曾经无数次跑过舅的厅井。有时候他们都下田去了,屋里空空荡荡的,但我总会瞥见一个半空的酒瓶放在舅一家吃饭的桌子脚下。当我离开了村庄后,那个半空的酒瓶和空荡荡的厅堂倒是印象深刻。舅是爱喝酒的人,庄稼人的脾性,常年光着膀子,因为酗酒而凸出来的肚子就像怀着一个西瓜。他并不算是亲近小孩的人,我在村庄的十年里,我们交流甚少。我也从来想不明白他在喝酒的时候想些什么。我莫名其妙地喜欢他,一个喝酒的人。我觉得他的内心是清醒而深邃的,并不像别人所以为的,只是一个酒鬼的堕落。

舅的死也与酒精有关。去年开始吐血的时候已经检查出是肝硬化晚期,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说是活不过两个月了。母亲也为这事哭得厉害。舅是她的大哥,也不过六十岁。长兄为父,这种兄妹情谊是很深的。但这事后来就没下文了,过年的时候,听母亲说是舅又好了些,挺过来了。我也不以为意,原来准备去看望他的计划也取消了。我和舅的关系是疏了。我们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哥哥的婚礼上,我喊了他一声,他并没有正眼看我,只是点点头,他已不大认得我。也是,我和舅十多年没见,长相不像从前,换了发型,戴了眼镜,他不认得是理所当然的。

舅突然殁了,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悲痛已经淡了。毕竟有过一次“演练”。只是苦了八十多岁的外婆,没日没夜地哭,眼睛都肿了。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这种悲痛我想是任何人也理解不了的,也无从劝说。只是偶尔在电话里跟母亲提及,多陪她坐坐,说说话。我们这些后辈,从农村里走了出来,纵然内心还跟那个村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生活也总显得断裂,难以走进她内心。

母亲也偶尔跟我再谈起舅,说起他去世的一些情况。她说舅如果不是偷喝酒,大概还能活一两年。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数十年喝的习惯也不是朝夕间就能改过来。所以明知命不久矣,他还是把酒藏起来,等到没人时偷偷喝几口。他是在早上殁的,先是吐血。舅妈以为只是往常般吐吐血,便去给他去买药。然而舅已经是再无得救了。舅妈走了后,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了,大喊了几声表嫂的名字,让她叫表哥将他送回老屋,以便在那里归老。表嫂刚打完电话,回过头来,舅已经噎了气。他平生最后的一个愿望也没有达成。

那时表哥已在城里买了商品房。母亲说,有一次舅出去买东西,走着走着迷了路。舅只是一个庄稼汉,又有些犟,找不到路了,他就坐在路边,生自己的闷气。表哥送货刚好路过,看见舅坐在路边就问他坐在这里干什么。舅有些气愤地说,他找不到路了。我听了心里一紧。对于90年代生在农村的我,这样的话尤其能刺痛我。时势变易,农村早失去了活力,没有了那份纯真。现在的农村的是迷失的,想必那些扎根在农村里的人也同样是迷失的。

大舅与其他两位舅不同,他没有被卷进90年代巨大的进城务工潮,他一辈子都安放在那几亩土地上。然而他最终还是离开那里,随着儿女进了城。我想他一定会怀念那个村庄的。就像十二年后的我也无比怀念90年代那个活泼、纯真的村庄。如今的我和舅一样,喜欢喝酒,我理解他对酒的渴望。在最后的日子里,那些要了他的命的酒必然如甘露般滋润着他的灵魂。

我也理解他对那片土地的眷恋。

可爱的村庄

文/内蒙韩国良

岁月匆匆的脚步,婉如徐徐展开的一幅美丽的画卷,固执地搁浅在我的目光里,村庄的通电、通水、通路、通车、通电话、通有线电视、通宽带网络……这些对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来说,或许已成了昨天的故事。然而,见证村容、村风、村俗、村貌,经济社会、民生文化、观念意识,一切的所见所闻和许多的新鲜事,同样令我耳目一新的新感觉。我依然深深地爱着这个小村庄。

在我的印象和感悟中,一直顽固的以为老家是贫穷的,落后的,与城市相比是遥不可及的,可是,当我再次走进阔别二十年多年的巴林左旗哈拉哈达镇三胜村老家时,我才意识到我的顽固是错误的,是片面的。

如今,我的家乡在外打工的人数过半,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他们的吃苦耐劳,在美化城市的同时,换来了富裕的生活,改变了传统的观念。

村庄的周围,是高高低低连绵起伏的山峦,林白超载路横贯村子的南北,沿着这条路往南,有一条弯弯的小河,缎带般地环绕着村庄,河水清澈透明,柔和舒展,河的对岸,是人造梯田,一道道曲缓端平,像美丽的花瓣,镶嵌在田间,不远处,就是绿葱葱的树林,以杨树为主,还有榆树、柳树,春天来时,柳絮花飞飞扬扬地飘洒,宛如洁白的蝴蝶,翩翩起舞。整个村庄都氤氲在沁心润肺的花香之中。老家是个只有上百户人家的小村子,印象中只有糊着纸很小窗户的土屋,已荡然无存,整齐的砖瓦结构的新房拔地而起,纸窗户变成了宽敞明亮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能够看到屋内的方桌,老人坐在太阳底下,手里掐着旱烟袋和扇子,一边扇扇子一边吸着旱烟,大人们用锄头在村庄里打磨着时光,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去了,把孩子留给了家中的老人看管。

村庄里家家都养着鸡,没有圈起来,散养的鸡吃起来比圈养的鸡味美,可惜城里人吃到散养鸡的机会太少了。家家的园子里都种着菜,不施肥不撒药,吃饭时端着菜盆到菜地里摘些菜,方便又卫生,绝对的绿色蔬菜,营养丰富,味道新鲜。

村头有一棵很大的古树,沧桑地陀站在那里,它从不张扬自己,不抛头露面,始终保持一份温顺和善良。有人在树的枝桠上栓起了红布条,祈求健康长寿,如果天不下雨,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围坐在古树下,烧香念佛,求雨降下,于是,在这棵老古树的祈祷下,山村充满了生机,村庄呈现了灿烂。

在村庄老街的胡同里,仍然架着一盘石碾子。一根碾棍,转悠着乡间的家常话,一支蜡烛,照亮了山里人永恒的信念,碾盘与碾磙的咬合,碾压出甜丝丝的日子,碾轴与框心的吸引,圈括着香喷喷的留恋。小米发面,发酵了一茬茬多情的姑娘;玉米窝头,养壮了一代代血性的汉子,一天一天地走,一圈一圈地转,东家长,西家短,吹牛皮,扯闲篇,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迎来了一茬又一茬,一件件趣事接着讲,一桩桩故事往下传。山村的石碾子,碾出了山村的古朴,也碾出了山村的新颜。

回到了老家,必定是要上坟的,爷爷奶奶的阴地离得很远,我就在侄子的带领下走近路,走地里狭窄的田梗,地里忙着的人们热情的和我们打着招呼。村村是相连的,人心是相通的。似乎已经久违了的一些情感,在田地间灵动起来,以至于走到爷爷奶奶坟前时,眼泪喷涌而出。这个只是一堆土的圆坟,是不是埋藏着我多年以来连自己都不曾知觉的某种东西,于是,一丝悲伤,一种难过,是我无法释然。

是的,我找到了可以依靠终生的根基了。我尽情的释放人过半生的感概,让眼泪流在这片土地上。自己以为失去了父母就不会有家的遗憾,在这里得到了圆满的给予,遗憾,不会再有,思念,还在搁浅。

生我养我的小村庄,给了我无限的爱。我也把所有的爱,留在了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村庄水墨

文/疏泽民

冬天里,村庄简约成一幅写意的水墨。

田野里的庄稼收获殆尽,光秃秃的田塍将村庄的胸膛一下子掀开来。村口的柿子树,褪尽了枯叶,瘦削的树枝上,挂着一串串刚铲下来的雪里蕻。农家门前的竹竿上,晾满了各色各款的冬衣、被单,如万国旗迎风招展。屋檐下,流火的尖辣椒,流香的咸鸭咸鱼,在金黄色阳光下打着瞌睡。它们,都是水墨画中的素描,不经意间勾勒出村庄安详而温煦的基调。

毕竟是数九寒冬,尽管有太阳斜斜地朗照,但还是感觉冷嗖嗖的,于是火钵派上了用场。火钵是泥土做的,大如脸盆,生些炭火,再用草木灰掩住,放在火桶里。怕冷的大婶大娘,围坐过来,将脚插进火桶里,一边取暖一边纳鞋底。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围过来的女人,往往不止三个。她们聊一些家长里短,中间插一些私房密语,引爆一屋子笑声。老大爷呆不住,也懒得听女人的唠叨,就拎一只带提手的小火钵,扯一条矮凳子,蹲坐在向阳的屋檐下。温暖而柔软的阳光,给老人镀上了一层金边。老人静静地坐在阳光里,眯着眼睛,目光越过屋前的晒场,越过村前的小路。哦,老人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想得深远而入神,也许,是在盼着外出打工的儿女们早日归来。

与老人一样想着心事的,还有牛。寒冬腊月,牛栏里阴冷。晴暖的日子,牛被主人牵出来,拴在晒场上。吃完了身边的一堆枯草,牛儿就懒洋洋地躺在暖阳里,一边极有耐性地反刍,一边思索着什么。灯笼似的大眼睛,安详地望着屋檐下晒太阳的老人。老人与老牛,就这样静静地对视,定格成冬日里村庄的雕塑,淡定、静谧,颇具禅的韵味。

忽地一声啼鸣,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一只红冠大公鸡,站在稻草堆上,伸长脖子,“咯咯咯”地叫着。犹如一块石头投入湖面,沉寂的村庄一下子鲜活起来。趴在老大爷身边晒太阳的大黑狗,警惕地睁开眼睛,昂起头,汪汪汪地叫唤;站在牛背上捉虱子的麻雀,惊恐地扑动着翅膀飞走了;池塘里的鸭子也凑热闹,嘎嘎嘎地应答。也许,鸭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或者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它们捕风捉影地回应,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或者想给冬日里清冷沉静的村庄增添一点生机。

到了腊月,村庄里年味越来越浓,屋顶上的炊烟也日益丰腴。炸山芋角,打冬米糖,做年糕,捞年鱼,杀年猪,写春联,忙得不可开交。娃娃们放了寒假,口袋里揣上砸炮,来到背阴的河沟里——那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轻轻踩上去,稍一用力,就能滑出老远,惬意得很呢。更惬意的,是在冰上丢砸炮,“叭”的一声脆响,伴随着硝烟,溅起一片白色冰末。有不怕冷的,敲一块厚冰,捧在手里当镜子,反射阳光。虽然免不了大人的打骂,但那些冰凌,对孩子的诱惑太大了,受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何况鸡毛掸子落在棉袄棉裤上,一点也不痛。

不期然一场大雪,淹没了整个村庄,大人们蜷缩在生着炭火的暖屋里,懒得出去。野外的雪景,对他们来说毫无新意。娃娃们可乐坏了,在雪地里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或者到野地里捉兔子,成天疯在外面,那股欢乐劲儿,堪比过年。

冬天里去村庄走一走,犹如走进巨幅水墨画,被那静谧、祥和、温暖的气息氤氲着,浑身充满一股诗意。

乡村的寂寥

文/木子

颠簸了二十多分钟,来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从镇上一路过来,是冲阿玛尼朝气的稻田,虽然秧苗还很小,但到处是在一片水汪汪的豆腐块里,生机蓬勃。田埂上,还有偶尔空地里,则可以看到几头牛摔着尾巴悠闲地在吃草。路边路过一片林地,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盛开的野花,马尾松在杂草的簇拥下娇羞地直立在山坡上。

路边偶尔有砖头房子,那是养鸭的蜗居人住所,附近就是一个小湖,湖面上有很多鸭子,但这些鸭子不是野鸭,只会游泳而不会飞翔。本地人说,它们长到一个多月就可以去卖了。快到村庄了,空气越是安静,几头牛,几个人,几朵花,几只鸟,似一个世外桃源。

村庄的房屋依旧,沧桑地被杂草包围着。村子里看不到几个人。只有几个造新房的工人中,会有年轻人的身影,再也找不出有理由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

说是空心村,一点不假,除了过年的热闹,这里都非常寂静。热闹的地方无非是鸡群在觅食,狗在狂吠,牛在找娘,鸟在唱歌。一早,男人们的天地是到田里巡视,女人们吃过早饭就三三两两到茶山上采茶,只要勤劳,一天也有不菲的收入。

最近几年,村庄通往集镇的路改了水泥路,来往的机动车多了一些,无非是到山后面的茶厂或是养猪的地方。村里人赶集的方式还仅限于双脚的丈量。说是村里人,几乎都是壮年或是老年,连小孩都很少看到。孩子们要到镇上读书,一早有校车来接,下午五点左右又送回来,其实一个村庄也不过几个孩子。是留守儿童。他们到了三年级就要住校学习,更看不到孩童的身影。

说是靠着山,那些孩子很少有机会去山上,即使双休日,家里的电视是最吸引人的。所以他们比起城里的孩子多了一点野气,但体魄上再不如以前的乡里娃。有在外打工的父母,为了显示对自己孩子的爱,他们不必住在城里的孩子生活条件差,所以小胖墩照样可以在田间地头出现。

在去后山的路上,一字排开三只黑狗,远远看去一模一样,其实走进才发现,是一位母亲,两个双胞胎。似乎他们是这个村庄的还带激情的生命。只要有人路过,就老远的狂叫,直到你接近它们,才感受到它们是因为寂寞,而不是真的凶狠。看见有车子开过,会跟在后面飞奔,直到气喘吁吁。看见人了,摇着尾巴试探着你的底线,然后在主人的提醒下,趋于安静下来,蹲在水泥路上,看路人走过。

山上有水泥路,除了路就是各种植物,杂草丛生,藤类的植物,再者就是马尾松,比起前些年,树多多了,而且可以看到高大一点的松树。村子里的大多出去打工,对山的依赖少许多。除了家里烧饭捡些柴火,似乎没多大用处。

靠着山,吃着山。每个季节,不高不壮实的山都会奉献自己的一点爱心,这个暮春,金银花到处都有,只不过隐秘在低矮的藤类植物中,要你的慧眼。能干点的妇女,一个上去下来,会采到许多金银花,趁个大晴天晒一下,就好卖钱。但她们的收入大多还是靠后山的茶厂,不远处的桔子园来创收的。

这里种植的铁观音,卖起来很贵,但我实在看不出这种茶叶有什么喝头。每个礼拜都要雇佣村庄的妇女去打药水,这边还要采摘。新鲜的茶叶送到厂里就加工,一遍趁这个暮春卖个好价钱。

我走过去看了看采茶的要求,也尝试了一下,他们都用剪刀,一刀下去,一大把茶叶就来了,可我感觉到这样的茶叶不是很规整,按照那个称茶叶的妇女的要求,用手一掐就断了,但这只是一个茶叶尖,这样的速度,等天黑也赚不了几块钱。所以他们也默认这样的采茶方式。

铁观音的采法跟龙井茶不一样。龙井茶就是要那个嫩芽,而铁观音不能要有嫩芽的,一定是前面的叶片长得很规整才能去采。一次三片或是四片,不能再多叶子了。我和儿子当了一时的采茶工,虽然收工时一斤都不到,但心里还是非常开心。那些飞速采茶的老妇女,有的都八十岁了,依旧伸手敏捷,不一会儿就一篓茶叶来过秤。多的一天你那个赚到80元钱左右,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村子里本来有一个小的橘子园,但都是传统方式来管理的,等到秋天,橘子结的不多,而且味道也不是很好吃,也慢慢堕落了,有些橘子树已经干枯了,有个别还挂着营养不良的叶子。就是长出来橘子,也是够自家尝鲜。可桔子园就不同了,一个非常大园子,具体多大我没看见,但从一早那是多个妇女背着药桶去打药水,可以想象出来。

我问了婶子,是不是现在有虫子才去打药水。她说不是,橘子树开花的时候要打药水,让花多点,等到结果的时候还要打,长叶子的时候也也打,也就是说,橘子树从春天发芽到秋天挂满橘子,都离不开药水的喂养。其实也不光是橘子,很多水果都是这样,既然要大量的果实,不用科技是搞不定的。看起来好看,味道好吃,而且什么季节都能买到的水果,离了人的技术栽培,那是不会实现的。可如今,在市场的水果,我们看的是眼花缭乱,但具体是怎么长成这样,还真没人去关注。

集约化的种植给我们带来琳琅满目的东西,也给我们了很多的思考。 这块铁观音茶正在打药水,那边的已经在采摘。一年四季的水果,想吃什么,随时可以吃到。而且口味也非常棒。到底这些是给我们幸福还是在蚕食我们的生命?

我的北国

文/金越

小村

那一隅荒野,被小村点燃。

阑珊的灯火映照一段往事。

外祖父,在炕沿,我在炕角。

有一抹绿,躲在鸟巢里,若隐若现。绿芽眺望枣花,裹不住的风,一个劲儿往外蹿。

眺望我儿时的憧憬,眺望晨光的鸟鸣,眺望炊烟袅袅的温暖。

村庄,沉下时光的斑驳。

枣花奔跑。

我牙牙学语的北国,吟诵唐诗宋词,韵脚在小村奔跑。炉火、屋角、庭院,鸭鹅鸣叫纠缠不清。

拨开夕阳,拨开云雾,拨开山水,远眺牧童牵着三两头老牛,从暮色中走远。

村夜,喜鹊归巢,坠入村庄的香甜。一觉醒来,黑与白之间,甜与涩之间,一个情节,在生命的版图难捕捉已经模糊了的轮廓。但我怎么也挥不去,村庄柳笛鸣春的模样。

火炉

温暖在往事里缠绕。拖拉机的鸣唱,唤醒了农夫的梦。

稻谷、高粱。

收割一些过年话,收割成熟的菜园,收割我的莽撞。

火舌奔腾。

窗棂上的霜花,捧读一阙宋词。油墨弥散我的天空,书包里跳跃的音符,奏鸣一屋子的咳嗽。

我无法预料。此刻火舌的残喘。我搅动空气,伸出手,想从无形中抓紧万象,抓住花间飞舞的蝴蝶。

我敬畏广袤的土地,仅存的余温炮制整个冬天的足不出户。一阵风袭来,冰释火炉的冷。

老屋厢房溢满过往的月光,火炉蹿出菊花的影,陶公在南山,我在北国,相隔冰天雪地。归去来兮,我的辞章吟咏大雪漫漫。

席卷而来的大雪啊,一幕幕回放,回放风车的影子。

麦田与鸟

我会记住,城市尽头的麦田。

稻草人在招呼。一只鸟吹奏金笛,鸟翅声扑棱棱地响起。因为锤打,因为淬火。镰刀,收割土地的肥沃。

草挣脱羁绊葳蕤了。枯黄。倒地。

空旷。没有麦穗的月光。倾听鸟鸣,世上最完美的天籁。

大鸟与露清欢。

无垠大地。兀自仙乐飘飘。

捧出辽阔,捧出麦穗的孤绝。与鸟并肩而呼。我相信收割之后的旷野和辽阔。我要拔净野草,从北再向北,垄沟里摔打汗珠。

锄禾挥汗如雨。

开垦,开垦,再开垦……

直到我融化一场雪,迎来春天。

云在我身旁

一朵槐花,追逐鸟鸣。

老枝。瓦檐。

我梦中的小山坡,冬天雪盖三层被,瑞雪啊,兆丰年。灶火正旺,从灶窝里飘出来的香,激发我的胃。

田野,阳光有些孤独。生命的底色翻晒了出来。

一碗粥,按照红豆的红,赶赴暮色。

回到云朵,我听到了呜咽的云,积压的大地,一直在战栗。

麦浪没有嗅到,一碗粥飘来的热望。

我在田埂上和高粱比武,在土堆下和小伙伴斗蟋蟀……时光滑过我的指缝,斑驳的痛告发了我。

倔强的眼神抵挡不住我的稚嫩。

攥着拳头 ,咬牙切齿,擦干眸子。

和云朵一起犯傻。可是,一夜的雪绞尽脑汁,吹冷了我的田园和那条奔跑的河流。

老枝。瓦檐。越发孤独。我回不去的村庄,是否有一滴露,打翻了今夜的星辰,漫过城市的街角,到处灯火阑珊。

只有我的心,还在云朵上张望。

大岭脚村的乡愁

文/黄彩玲

(一)

大岭脚村是湛江吴川黄坡镇下辖的一条村庄,因靠近大岭脚下而得名。大岭脚村自清朝中期从吴川吴阳镇的霞街村搬迁而来,至今已有两百八十多年的历史。吴阳镇的霞街村闻名整个粤西,只因它是粤西唯一清代状元林召棠的故乡。

为什么大岭脚村会从霞街村搬迁出来?无从考究。我们首先进入队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原来为生产队办公的地方。大岭脚村隶属“林屋村委会”,看来这村子并不大。队屋原先是一大户人家的旧宅子,现分割成办公的格局,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出这户三进的院落曾经有过的兴旺繁华。

村庄以林姓为多。林振华二十多年前,金榜题名,一鸣惊人,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那时候,才十八岁的他,对很多人和很多事没有很多的思考,如一张白纸,简单得很。父亲经常在他耳边说:“孩子,好好读书,村里太穷了,把书读好,在城里工作,才可以有好饭吃。”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凝重,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家里每天的番薯咸菜让小振华相信父亲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去城里读大学的那天,母亲煮的还是咸菜白粥,但加了一个鸡蛋。母亲特意把要拿去换钱的鸡蛋煮给出远门读书的儿子,叮嘱儿子自己剥开鸡蛋,再把剥好的鸡蛋一点不剩地吃下去。一个完整的鸡蛋不仅寄托着母亲对儿子满满的祝福还包含了母亲对儿子的疼爱与不舍。背起行囊,走出家门,天还没有大亮。走到村口,他回头看了看,他的父母站在村口,见他回头,便朝他挥手。他抬头看看天,天际间现出几片鱼肚白,整座村庄笼罩在晨雾中,父亲母亲站在晨雾中,显得那么的矮小……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下子将他紧紧裹住,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霎时泪如泉涌。

离开村庄二十多年了,但村里的一墙一瓦一树一花,还有那缕晨起晚落的炊烟,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袅袅腾升……

(二)

每个季节赋予村人明确的农事,春播秋收泾渭分明,林振华最喜欢的就是秋收。村里地少人多,林振华一家六口仅仅分得十多亩地,除了种番薯、花生,大部分用来种稻谷。打上来的稻谷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碰上自然灾害多的年份,水稻失收,全家人都要挨饿的。即使不失收,也有很多饥饿的眼睛在盯着,稍不留神,地里就会突然间不见几大捆的稻子。所以每到稻谷收获季节,家里总是特别忙,往往是带上番薯白粥到田地里劳作,吃在田间,早出晚不归,要守夜看管。

小振华跟在父亲的后面屁颠屁颠地兴奋得很。去到稻田必须经过村外那条长长的小土路,月华星稀,小路两旁树枝总会像有人突然伸出的手,一下子打在脸上、身上,小振华吓得惊叫,父亲却开心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挥刀砍下粗大的树枝,正当小振华奇怪为什么会砍下树枝的时候,父子俩已经到了自家稻田。父亲非常熟练地用树枝在稻田边一块拾掇好的地方搭起一个人字形的大框架,先把当天打下的新鲜稻草铺在框架上面,再铺在框架下的地面上。很快,一座可以躺下他们父子俩的稻草屋就搭成了。

月光从稻草的缝隙上钻进来,散在父子脸上,稻草芬芳,星光闪烁,还有虫蛙的鸣叫,稻穗的窃窃私语。小振华依偎在爸爸的怀抱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月亮的味道好香哦。父亲说了声:傻孩子,月亮哪来的味道?快睡吧。小振华不相信父亲的话,用力嗅着,他分明闻到了月亮的味道。一轮清辉如洁白轻纱柔柔地铺向大地,带有稻草的香,树叶子的香,还有野菊花的香……稻草屋里屋外,苍茫大地,月色缭绕,芬芳四溢。

稻草屋在林振华的心里是一座永远也走不出的家。他告诉我们: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现在已经没有人去窥视田里的稻谷了,撒满月光的稻草屋也早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月亮的味道却如空气般挥之不去。

从队屋出来,环视整个村庄,电通路通人和,树木葱茏,欢声笑语,富裕和谐。崭新楼房新式各样,平地而起,错落有致,展现出美丽新农村的发展趋势。林振华在前面带路,说我们今天重点要看的是池塘边那座矗立的崭新文化楼。

他的普通话乡音浓郁,要很用心才可以听明白:“文化楼是我们村人捐款建起来的,别看我们村子不是很大,但出去做老板的人可不少……”他的话不假。据说,吴川市有几十万人在外面就业,基本上都是从事建筑行业,先从小工做起,慢慢地就是监工,再慢慢地,就变成了老板,久而久之,吴川便成为了全省著名的建筑大县。文化楼占地近三百平方米,楼高三层,前面还有一个三千平方米的广场。文化楼还没有布置好,计划中一楼是村委办公室、会议室、展览室;二楼是文娱活动室,有棋牌室、乒乓球室、卡拉OK室;三楼是图书室。从文化楼建好的那一天起,这里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村人的聚散地。将来,一楼的村史展览会展现村庄的前身今世,如一股巨绳拴住了全村人的魂。曾经的沧桑,曾经辉煌,如同那间小小的稻草屋,装满了人们对村子的记忆。

从文化楼出来,村里的一位小美女带我们去田野。小美女去年考上广州某大学,她悄悄告诉我:大学毕业后,我就回来当一名乡村女教师。一条土路从村子伸向田野,小美女又说:这条土路很快就铺上水泥了,是市里下来的挂点工作队给村里争取的资金,我们村里人也纷纷捐款,明年我们就可以走上干净宽阔的水泥路了。惠风和畅,温柔得像一位害羞的新娘,从左脸吻过去,又从右脸亲过来,把一群文学青年撩得再也没有平时的优雅和斯文,发出一阵阵近似于孩童般的简单叫声“真美呀!太舒服了!”突然有人大声叫了起来:田里种的是什么呀?

抬眼望去,宽阔的田野里,种着一种低矮作物,叶子宽宽的,呈深绿色,如一把小伞,一阵风过,小伞摇曳,一大片的绿如海水般淹没了我们的眼睛。远处有人正在收获果实,赶紧跑过去。听人一介绍,原来这是引进省外的科研成果新品种绿茄。此时,正是收获季节,长椭圆形的绿色果实乖乖地躲在宽大的叶子底下,嫩绿嫩绿,如一块块碧绿的玉……

(三)

大岭脚村的主要农作物为水稻、花生和番薯,现在看起来,大岭脚村人已经从低产的传统作物中开拓了视野。种植绿茄的是村里的一位小伙子,早几年从农学院毕业,没有在城市里闯荡,一毕业就回到了村里。他告诉我们:去年就引种了绿茄,但没有成功。在专家的帮助下,今年终于成功了,现在的收购价是1块8毛多,去掉成本,没有亏本。他没有告诉我们可以赚多少钱,但那兴奋的脸色,可以看出收入应该不错的。

“绿茄”这个品种是由辽宁省农业科学院育成的高产、优质、抗病和早熟茄子新品种。已于2001年8月通过辽宁省种子管理局组织的专家鉴定。从种植到收获只需要104天,也就是说三个月左右就可以收获了。“明年你们再来看吧,我已经和村里达成了协议,租赁了更多的土地,到时不仅仅种绿茄,还会种其他的蔬菜,我要让全国人民都可以吃上我们大岭脚村的菜。”小伙子当初大学毕业回村务农遭到了很多人的嘲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们的祖宗在这里繁衍生息,祖祖辈辈在天地间战斗生存,吃了落后的苦辣,尝了苦难的酸咸。家乡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因为家乡贫穷而抛弃她。父辈们用辛劳汗水养育我们,培养我们读书,我们就有理由用知识改变这片天地。

温馨的阳光洒照在小伙子脸庞上,泛着健康而蓬勃的光彩。已近中年的林振华紧紧握住小伙子的手。小伙子大学毕业选择回归,去播种去传承土地留给人们的希望,每天与村子朝夕相处、与土地厮守,用自己对村庄的热爱去播种理想种子,这是时代发展的一种变化,也是新时代赋予年轻人的一种责任。林振华把自己当初离开村庄、留在城市看成是一种出走,一种叛离,一段自己人生中的经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年龄的增长,林振华对“落叶归根”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他知道,生于斯长于斯,他属于这里,对村子的感情并不因为曾经的离开随即远去,而随着时间、年龄、社会的变化,这份感情会越发根深蒂固,回归家乡应该是迟早的事。那座新建的文化楼在村庄里高高矗立,图书室里有他的很多的规划,引导村人做一个有文化的文明人,共同创建美丽富强的村庄是他的梦想。绿色田野,清风荡漾,他和小伙子并排站在田垄上,望向白云深处。清风时不时撩起他们的衣袂,随即还撩起一种曾经熟悉的情绪。

记得钱钟书在《围城》里好像说过,城里人拼命往城外走,城外人拼命往城里挤。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城里的月亮和乡村的月亮照样高悬,却迷迷糊糊地分不清哪个是城里、哪个是乡村的月亮了。稻草屋和高楼大厦所散发的,好像也是同一种味道。只是在这大岭脚下,在青山绿水间,呼吸一口纯净的空气,已经成为城里人的奢侈,而在一呼一吸之间,一种清新的摸得着看得见的情绪弥漫在广阔天地之中。

林振华突然醒悟,十八岁背着行囊远离村庄回头一瞥瞬间涌上心头的那份情绪就是乡愁。而种绿茄小伙子在脑海里投射的图景,却是乡村里的都市。林振华的乡愁所散发出的是在稻草屋里闻到的月亮的味道,而小伙子在绿茄园地所散发出的乡村振兴的味道,是稻草屋和高楼大厦混合的味道。这味道,新颖独特,悠长回味,令人向往。

动车飞过我的村庄

文/王德亭

我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唱一首歌:“火车火车呜呜响,一节一节长又长。前头装的优质钢,后头装的丰收粮。备战备荒为人民,铁路工人运输忙……”这首歌,带给我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可火车是什么样子,铁路是什么样子?火车只在我的作文里开动过,我用“风驰电掣”这个词表达火车的神速。胶济铁路从离我们村二十余里远的辛店穿过,什么时候我能去亲眼看一看火车呢?

长到十几岁的时候,这个愿望实现了。约上我的发小,背上父亲为我办的干粮,我们步行去看火车。我们是奔淄河店去的,火车从淄河边的牛山经过,这时候又正是秋风凉了,柿子红了的时候。走了二十多里的路,因为怀揣了少年美好的梦想,也没觉出怎么累。到了淄河铁路桥边,太阳已当头顶挂着了。一桥飞架河上,正有一列火车开过,消失在苍翠的牛山一带。我伫立于铁路桥不远处,注视着过往的火车,数着车厢节数,一节一节,数着数着就数花了眼,心里能不懊恼?我看到了绿皮火车,车窗里有乘客的面影在我眼前一闪,一晃就过去了。我想,哪天哪日,我也能坐一次火车,出一趟远门呢?

我第一次乘火车,是1994年的春天,我们去爬泰山。一早从村里走四里路到车站坐公交车赶到辛店,坐火车去泰安。辛泰线的火车车站密集,几乎逢站必停——据说山里人可以坐火车赶闲集。想一想吧,坐这样的火车能有多快?等进了泰安车站,已是人困马乏,天差不多也晌午了。第二次坐火车,是次年的“五一”,我和爱人去北京,火车开到北京,费了半天时间。对于火车“哐啷哐啷”的慢节奏习惯了,火车的颠簸也认为是天经地义,除非你不坐。

是2003年吧,胶济铁路进行电气化改造,火车要提速。我们好容易盼到胶济铁路竣工通车,动车在临淄却不停站,闲置下来。想想看,我们该有多颓丧!我们临淄人坐动车出行,从辛店赶动车,或西去五十里外的淄博火车站,或东上四十里外的青州火车站。渴望临淄火车站恢复运行,成了我们朝思暮想的事。

济青高铁施工,规划建设高铁临淄北站的消息,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也着实让我们眉飞色舞。终于有一天可以在家门口坐动车飞向远方了,能不高兴么?高铁北站选在辛店城北二十里远的凤凰镇王青村,去我们河堐头村只有五六里路,高铁就从我们村不远处经过,铁路建设成了我的一份牵挂。从辛店回乡下过周末,我总要从村后下淄河。高铁淄河大桥在村后不远的河面上,高高的钢筋混凝土桥桩撑起了铁路路面,如一道长虹伸进遥远的天际里去。2018年11月下旬,济青高铁动车上线试运行了。为方便城乡居民,还专门开通了从辛店至高铁北站的公交车。我渴望有一天去乘坐高铁,感受一下动车从我家乡飞过的快乐。这一天在今年的五一变成了现实。

那天,站在临淄高铁北站站台上候车,看着临淄北部平原一抹平畴,垄亩碧绿,顿时有天高地阔的感觉。我有一个小小的私愿,就是从动车上望一眼我的村庄,可是一恍惚就错过了。一瞬间跑出数十里的动车没有留给我机会,或者是我的反应太过迟钝。在动车上,没有旧时乘火车时聒耳的车轮与车轨的摩擦声,没有颠碎了骨头般的颠簸和晃悠。从前因为赶车要去张店,很不方便。我们去青岛看女儿,选择坐长途汽车,车走上一个上午,人累得浑身不舒展。从家乡坐动车,这个快,用我乡亲们的话说,“吃袋烟”的工夫就到了。

动车从我的村庄二里外的桥上飞过,此时此刻,我坐的车也许成了乡亲们眼中的风景。他们劳累了,停下手中的锄头,扯下肩上的毛巾擦把汗,正好我坐的车从村边经过。一方面,是我与村庄失之交臂,另一方面,是乡亲们对这条空中飞龙习以为常。我们赶上了好时候,想到这里,我不觉微微一笑。

嫣然一笑的红颜

文/程默

家乡并不遥远,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村头,那棵高大的古枫树挺拔地站在路旁,苍劲有力的臂膀指向四方,像热情的导 游小姐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来宾,投给四年前才修通的水泥路面以斑驳的碎影。在晚秋,满树的红叶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这个淳朴安宁的村庄,也照亮了从村庄里走出的一代又一代的儿女们夜行的脚步,以至于蛰居在城市某个花园的单元房里于骨子里仍潜伏有乡土情结的游子们,在身心感到疲惫或者生发了厌烦情绪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想起老家,想起了那个荒芜而美丽的村庄,以及村庄前那棵古枫树被秋风摩挲后呈现出的嫣然一笑的红颜,进而愉悦地享受这红颜渗进365个日子所带来的惬意与快感。

村庄又一年地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我的眼前,恬静而悠然。田垄中,谢花的油菜慢慢地弯下了腰身;疯长起来的野草欣喜地蹲在沟渠边,借助清澈的河水端详着自己碧绿的倒影;红花草高擎着食用八角一般的心事,开始走完它的登台献艺;只有那羞赧的樱花风风火火地挤满一树,踮脚望着娉婷的采茶女纤手掐断茶枝上一碧千里的渴望,看空空的竹篮逐渐装满春天的梦想,然后听任垂涎的双唇砸吧着一棵茶树感人肺腑的苦心……大自然造化的春天,一切都美得那般触目惊心,目不暇接,以致于我有限的感官难以消受这神赐的福祉!

吃过母亲亲手做出的晚餐,我牵着终日陪伴母亲的那匹黑犬,踏着月色来到了古枫树下。微凉的夜风是无处不在的,他们飘忽着,游移着,随着我的视线,要么在枝头轻轻撒娇,要么淘气地挠痒新生的花草,直将沁人肺腑的暗香一次次地推搡到我的鼻端。我的灵魂深处顿时被一种久违了的东西耸动了一下,让我一颤再颤。我不知道,是这神秘的月色惊醒了草木的灵魂,还是我的怅然搅动了这不觉晓的春夜……拾起一爿冰凉的花瓣在手中,我不知道花瓣的母体是否谅解那个叫做花期的家伙摧残性的动作以及那份无奈的结局。在断落绝别的那一瞬间,母体和子体是否也有着人类那般的刻骨铭心的挣扎与撕心裂肺的呼叫。一种生命的绚烂固然重要,但当它们面对凋零的哀伤、枯干的凄凉时,显然又是那般的从容和矜持,甚至对花期报以谅解的一笑,这份淡泊和释然,是我揣摩不透的,这也许是人类和植物最重要的区别之一吧。“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老先生说的是平常的物象,道的却是生命的力度。这一点,植物和人类倒有些相似的。我们这一辈,行走在父母和儿女中间,坦然地送走上一辈,呕心地抚育下一辈,行走中践行的是责任和义务,心灵和行为开出绚烂之花,别在心中,陶醉了一生。也像那些嫣然一笑的红颜吧,将曼妙的身姿定格成经久不息的芬芳,作别红尘时,仍不忘将色彩埋葬给苍茫的大地!

都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真的无情了?那夜,它们分明在古枫树脚边对我灵动地潺湲呢。我们热爱的作家路遥、膜拜的诗人海子都远去了,而茫茫人海中,我们却每天都在与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们擦肩而过,这些就是今生注定的人缘。语言与语言的沟通,眼神与眼神的彼此惦念,其本身就是一道丰厚的暖意,为迷路的灵魂呐喊,为心跳的等候沸腾……

黑犬不时地蹭动我的裤管,它是否读懂了我出了窍的灵魂?或者替我做了无谓的分神而在善意地提醒?我不清楚。跟随黑犬回到家,母亲正倚门翘盼着,严重的眼疾使得她看不清来者是谁,从而发出了不能确定的疑问:“二伢吗?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是我,妈,我只是出去走走……”

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偎在母亲的身边畅谈了好久,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终于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只身在家过活的母亲,多少有些孤援少助,这是现实的无奈。在未来的某一天,母亲必定像春天里的那些红颜一般,惨痛地凋谢在我的怀中,烙给刻在碑文上的下一代以绵远的记忆。躺在床上,我无端地自语着《生如夏花》中的句子:““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为了赴一面之约,从远方赶来,只为惊喜地看一回,昨夜长风用怎样悄然舒缓的方式,无声地激烈这嫣然一笑的红颜……”

雪落千阳岭

文/张永涛

千阳岭的雪,由狂风摆布。雪倒不怕摆布,落到哪儿算哪儿。

雪很轻,却太多,松柏、槐树、杨柳、山桃,都被雪压得喘不过气来。它们不想因雪的到来,而改变原有的生活姿态。而雪倒像是给它们送来棉衣,绵绵的、白白的、静静的……

雪越落越厚。鸟雀们不知藏身何处,也许她们没有备足食物。现在,她们到处乱窜,情绪很不稳定。一只松鼠,看来会观天象,定会未雨绸缪,你看,它跳到松枝上,给鸟呀雀呀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翘着尾巴窜进了树洞里……

也就在一夜之间,山谷冻僵,小溪冻僵。就连前几天黄牛饮水留下的脚印,都被冻裂了,不是两瓣而是四瓣。一堆野草被牛粪覆盖,现在,又被雪覆盖,野草的根朝下扎,这是长根的季节吧。

白杨是村庄的旗帜,现在,却成了旗杆。赤条条的枝丫上,只落住一点点雪。而白杨身后呢,是屋顶的残瓦,墙头的蒿草,路旁喘息的麦草垛,是半山庄稼地的青苗。雪,潇潇洒洒地落在它们身上,与它们窃语,呼吸,等待下一个时节的到来。

黑狗卷着尾巴,爬出窝,吐白气,卷红舌,朝一片雪花“汪汪”叫几声,村庄的人们,便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一串脚印伸向村外的公路,那个扛着铁锨的养路工,天刚亮时,就已上路工作。他时而用铁锨铲雪,时而抛洒着路旁的防滑砂。渐渐雪落满了他的帽檐,眉梢,肩膀。雪是冰冷的,可他手中的铁锨把越来越热。

千阳岭的弯道处,一辆小车不留神滑到了路边的水沟,那个握着铁锨把的养路工与他的同伴一起上阵,他们喊着“一二三”,就把车推了出来。吓出一身冷汗的年轻司机连说,谢谢你们了!

下雪路滑,开慢些!那个握着铁锨的养路工叮嘱道。

养路工们继续朝前行走,而背后的公路,不再模糊。

是奶奶点燃了村庄的一缕炊烟,她烙了锅盔,用布包裹,装进篮子,走出院门。穿着红棉袄的小孙女,机灵地扔掉手中的雪团,紧随奶奶身后。咯吱咯吱,她们把村庄踩向远方。

奶奶把脚步停留在村头的石碾盘跟前。她说,路太滑,你别去了。

小孙女撅着嘴巴说,我要去给爸爸送饭。他和那些叔叔在路上铲了一上午的雪,一定很饿了。奶奶不再争论,她们离开村庄,走向公路,朝远处点点橘红色靠近,再靠近……

春的叙事

文/小小麦子

当寒潮退却,村庄渐变渐暖。

一朵雪花告诉我们:天籁和花开,比水纯净。

一旦在阳光下打开,爱的光芒,照见了嫩芽上的污点和创伤。

村庄是爱情流出的泪珠。从一条被月光淹没的河流里,捞起一尾尾湿漉漉的往事。

一阵风把另一阵风吹醒,呼吸着花蕾暗语的芬芳。

而我在村庄之外,选择一块会意的土地,耕种多年来重复着的期盼。

我曾在大地上仰望,收藏村庄的生活,或者传说。

每天揣一把阳光,一路上愈走愈暖和。

一缕炊烟,托带着思乡之痛,从房顶上的静谧中升了起来。

一个梦到了黎明就会醒,一双伸展手,竟握不住一粒种子的萌芽。

细细掂量,总有一种骨肉相连的感伤。

只有夜晚的月光,让人明白了村庄的心思,在梦中逢遇一场情事。

临窗 眺望

文/周伟兵

有一幅画我挺喜欢,压在办公桌台板下经年,每有空闲就看上一眼。

这幅画洋溢着童话般的纯净,一个小姑娘正跪趴在窗棂上眺望月色。她是那样全神贯注,风拂影舞无从打扰,猫咪嬉戏也难以分心。她望着近处的村舍,远方的山峦,还有高挂在群峰之巅的那轮皓月,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而此时,有一种沉静之美潺潺流过她脑后的那尾长辫,化作她蓝布裙上的点点繁星,让人看了银辉入怀,满目晶亮。

她在想些什么呢?读画时我常常思忖。噢,她一定是在想出门未归的父母了。那条从山里到村庄,又从村庄到家门口洒满月光的小路,曲曲弯弯间何时会出现那熟悉的身影、亲切的呼唤?爸爸妈妈今晚会带来什么惊喜呢?是一只能与自己和花猫共嬉的野兔,一捧五彩缤纷清香扑鼻的山花,还是一篮被泉溪濯洗得洁洁净净的野果呢?每想到这时,我仿佛能看到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咂吧咂吧的樱桃小嘴,并听到她的心儿咚咚锵锵地打起锣鼓。我的童年也有这样的临窗等待,每当父母单车龙头上挂着一串黄香蕉或一把红荔枝踏夜而归时,那种满足感就如同天上盈月。

或许,小姑娘只是想看清天上明月中究竟有没有嫦娥、吴刚和玉兔。谁小时候没从长辈那儿听说过月亮童话呢?只是孩子心目中的嫦娥不存在寂寞孤独,只有美艳如花长袖善舞;吴刚也不是沉默无趣的小老头,而像圣诞老人一般,苍苍白发,飘飘长髯,说不定哪天就会从大红衣袍中掏出一份礼物,塞在自己甜睡的枕头下,并在美梦中把自己叫醒。孩子们的心是最纯洁的,所以只有孩子们的心中,才能真正装下童话、神话和各种美丽传说。大人们虽口中认可这些,心里却是不信的,现实生活的打磨与撕扯,早已让大人们远离纯真的美,以及纯洁面对万物的心境,而只有孩子们才会无条件地坦诚,把心交给大自然,也让大自然解答自己小脑瓜里冒出的十万个为什么。

又或许,这丫头有些早熟,开始仰望星空,叩问人生了。她可能不满足在山村小屋里与猫为伍,与树为邻,要走出大山去城里坐火车乘汽车,玩儿童乐园吃肯德基麦当劳,夜里看万家灯火日间观车水马龙。那轮明月实际上是她对山外生活的一种想象、一种憧憬、一种期盼,她开始有理想和目标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还不太知道怎么去要。站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好美的一幅景致:村庄宁静,大山巍峨,草木繁茂,月亮给世界点燃一盏夜灯,让眼前的一切朦胧飘逸,如诗如画。小姑娘太幸运了,面对的江山呈盛世气象,她不用如陈子昂登幽州台而怆然泪下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不用像岳飞那样面对破碎山河怒发冲冠,凭栏长啸壮怀激烈;也不用担心砍树灭林、污水垢气的事儿在自己的家乡和向往的城市重又发生。她真的能眺望到并获取到她希冀的幸福,与她的同龄人一道亲历和目睹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小小画儿大大愿景就压在办公桌台板下,我每看上一眼,就为小姑娘这代人高兴。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既为自己也为他们,真希望她到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再临窗眺望,眼前便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婺源李庄行

文/王旭春

沿田埂而行,溯溪流而上,见石牌坊,书李庄。雨雾之中远望,是影影绰绰的白墙黛瓦的民居,感觉有些宁静,有些适意的村庄。

游人排着长队,打着伞缓步前行,不经意间走过村口的八角阁,走过水车小屋,走过迎客长亭。

一路上小溪为伴,潺潺诉说着陈年的往事,讲的是老辈子曾经在这个村头,迎来了一位新娘,送走了一位读书郎……

来不及多想,你早已踏上了石板路,身处在了村庄。你会看到溪流上的桥多了起来,有长着青苔的石拱桥,有一排排连起来的木板桥,当然也会有踏出印痕的小石桥。你会看到溪边嬉戏的孩童,等待漂流的竹筏,低头洗衣的村嫂。你也会看到开门迎客的小店多了起来,一家连一家,有李记茶庄、查记酒坊、悦来客栈,以及各种作坊。当然会和其他游区一样,你会发现游人也多了起来,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李庄的路伴溪而修,有路必有溪,有溪必有桥,有桥必有家。民居是徽派的,白墙黛瓦,马头重重。民居的门还算讲究,一般是砖雕或青石雕,大户人家的门楣有匾额,台级有三重,彰显着与众不同的风格,倡导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耕读理念。

溪流从大户门前流过,继续着往日的诉说。那位新娘的花轿沿着石板路迎进村来,在鞭炮声中抬过拱桥,喜气洋洋地入了洞房,过了几年,这户人家走出了那位读书郎,提着樟木箱独自去了异乡……

雨淅淅沥沥,时停时续。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李庄中央。这里是丁字路、丁字溪、石拱桥、申明亭。申明亭是四方重檐明式风格,四面台阶,美人靠坐,精巧别致。村里的家长里短、国家的大事小情都会在申明亭聚集,然后走进李庄的各个弄堂,各个院落。

听着两个方向汇集而来的溪流声,岁月同时逐渐在流淌。往日新娘的额头早已布满了秋霜,申明亭畔,倚亭远望,那身在异乡的读书郎此时可曾安好?还记不记得有人在故乡守望……

村庄的后面是茂林修竹的山丘,站在高岗雨中远望,村庄白墙一片,黛瓦一线,层层叠叠,颇为壮观。村庄的四周是大片的农田茶园,你来的这个季节油菜花可惜早已凋谢,但满眼的绿还是会让你心旷神怡,如醉如迷。你会觉得几百年前的李庄还是那个李庄,还是那风中的新娘,那雨中的读书郎,那漂泊的异乡,那梦中的故乡……

小村庄

文/子华

在郭尔罗斯草原的腹地,有一个叫新庄的小村子,是北方极普通的那种村落。行进在草原上,偶尔看到一簇簇茂密的杨树群或柳树群,那便是一个村落。走近,绿树掩映下的栋栋平房,就是当地村民的院舍。在七十年代,这里是清一色的土坯房。两间、三间的院舍较长见。院舍与院舍之间较少相连接的,各自独立,又分前院后院和左邻右舍。户户门前都有一眼摇把井。我就出生在这极普通的院舍里。

小时候,我的玩伴很多。前院的胡蛮子、后院的铁柱是我的铁哥们儿。放学后,村路两侧的土沟、土沟两侧高过房舍的白杨树林就是我们的游乐场。人分两派,这是事先分好的。一派是正义军,一派是叛军或敌伪军。头戴用带叶柳枝编织的草帽,腰扎柳条腰带,插上自制的驳克枪(大多是用木块削磨成的),列队游走一番后,便消失在村路两侧的沟沟坎坎之中。那时通讯不方便,有人便从家里偷出妈妈纳鞋底的细麻绳,从沟东扯到沟西,一但发现敌情,便拉动麻绳,高喊我是黄河,发现敌情。喊声惊动半个村落。听到喊声,同组的各就各位,准备投入战斗或转移到新的掩体。这些都是我们必修的功课,且乐此不疲。

我家的东院是一户蒙古族人家,胡姓。蒙汉杂居且以汉人为主的村落,长时期的融合,除个别姓氏外,很难区分明白。当地人心里都明白谁家的民族,但日常交往中却很少提及。胡家兄妹,兄长妹小,兄与我哥哥是玩伴,很少与我们为伍。妹妹叫铁姑娘,名子是怎么起的,是因为人黑还是皮实,已记不得了。她是我妹妹的朋友,偶尔也加入我们的队伍,伴个女侦察员什么的,也合适。胡蛮子与胡家是族亲。什么叫族亲,小时候没人提到,也没人计较。

那时的村落都不大,约几十户人家,多数种大田,主要农作物是玉米、高梁、小麦,前院后院种一些细菜,如茄子、西红柿、豆角、辣椒、韭菜等,除应季食用,像白菜、萝卜、土豆还要留下一些,储在屋内或屋外的土窑里,以便过冬之需。分产到户,家家又填了几只羊。清早,羊倌村头一喊,家家便把羊放到村路上,羊便随大队而去;晚上,自家的羊在山羊带领下回到院舍。秋季,草让秋风吹得多多少少有些泛黄之后,草甸子上又是三三俩俩扛着苫刀打草的人。家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生活的村落也不知年代。

小村消息闭塞,除大队广播每晚播出的新闻,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偶有外地人探亲或路过,就是小村最重大的外事活动,几乎全村人倾巢而出,或夹道欢迎或尾随其后。外面的任何一点音讯都着实让小村兴奋一阵子,甚至过了很久还有人提及,谈兴从嘴角外溢而出,让人再次咀嚼其味。

小村是平静的,就是遇到汗年或涝年,村里发放一些返销粮也能平静度日。静静的没有波澜或者说没有故事。但一次偶然事件,却让小村波涛汹涌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我们,当然也包括我的玩伴——胡蛮子和铁姑娘。那件事是在我们小学搬到生产队大院前发生的。几天前,村里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冲垮了小学校舍,我们搬到生产队上课。我们班的教室挺特别,一是书桌都是土坯搭的,搭好后用报纸(大队提供的)或废旧书本纸糊好桌面;二是书桌不在一个平面上。屋里有南北两排大炕,大炕及中间洼地都砌好书桌。炕上的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势。能上炕的,想来都非常神奇。在改造新教室的当口,我们放假在家,玩的节目就更加多样。一天中午前后,胡蛮子想借助铁姑娘家的西山墙上树,把山墙撞得空空响也没能上到树上。我们在下面起哄。突然,铁姑娘爹从屋里窜出来,是窜且带着满脸怒气。铁姑娘爹是有名的倔老头,好坏油盐不进。见势不妙,包括铁姑娘在内的玩伴一溜烟不见了。倔老头后来怎么地了,是听大人们说的。说他站在西山墙足足骂了半天,什么破坏他房子就是破坏少数民族政策,什么狗屁兄弟,什么背后有人指使等等,现在想来都是一些挨不上边的话。他还下了毒咒,要报复,要以血换取安宁。

晚上回到家,玩痛快了,这些事都忘脑后了。但一走近家门,看见屋里屋外、炕上炕下的阵式,我整个人都懵掉了。大队郭书记坐在炕中间,来回比划着什么。治保主任时尔进来时尔出去的,我刚进屋时正好与他撞了个满怀。我说梁叔来了。他露出一丝笑意,随手把我拽到屋里。当时问我些什么我忘了。只记得他再三叮嘱我,这几天不要出屋乱跑,开课也先别上了,老实地呆在家里。满屋的人,七嘴八舌,你一言他一语,乱哄哄的。人走后,家里一夜没关灯,时尔还有人进进出出。后来才知道,梁叔带治保人员在家里蹲坑三天,像我们玩侦察似的,屋角、草垛后头、路边都是梁叔的人。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地收场。在我的记忆中,可能没几天,我和铁姑娘还有其他玩伴又满村地去战斗了。

事情过去三十年了,不知何故,这个意境时不时地让我想起,但又总是想不明白。一浪过去了,小村又恢复了平静,一如从前。但激些那一浪的竟然是我们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和一个有名的倔老头,这里有什么因果存在吗?今天的小村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那些关于村庄的底片

文/此称

在我们村里, 露天电影似乎是兴起于80年代末期的玩意,在90年代末,露天电影在我出生的小村里还是个奢侈玩意。

我是87年出生的,没赶上露天电影的黄金时期,在1997年后的三年里,我总共看过四场露天电影,之后因为黑白电视的进入,露天电影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因此,我的露天电影记忆没有多大普遍性,非常小众。

从2009年之后直到现在,除了外出时在酒店里偶尔看会电视,我几乎从没看过电视。我拒绝电视的理由是:除了意淫一下那些出现在广告里的唯美女孩外,几乎无法从电视里获取任何有益生活或生命的东西(我是一名学习型屌丝)。宁愿和邻居的哑巴打着手语聊人生,也不愿意看电视。但是,我也曾经近乎疯狂地迷恋过电视,严重时曾在邻居家里连续4个通宵看电视,看得昏天暗地。而在我的观影记忆里,最想念的是露天电影和电视机刚进来的那段时间,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我们村叫萨荣,在滇西以西的一个山沟里,直到我11岁,我们村里除了人和畜生,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玩意,更别说电影和电视了。那是神话和传说的年代,那是阿古顿巴和英雄格萨尔的年代,我们的童年和慵懒的小猫一道,蜷缩在炉火边,拖着腮帮在爷爷的讲述里缓慢入睡,然后在梦里四处征战、坐拥江山、睡了美人……

我13岁时,一个邻村的叔叔当上电影放映员,在我们那一带的几个村庄里轮流放映,隔一个多月才会来我们村里放映一次。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是特别煎熬的,这不是夸张不是比喻,是真的。

当放映员赶着6、7匹骡马,驮着装在铁盒里的胶带和放映机浩浩荡荡进入村里时,人们欢呼雀跃,不用放映员自己去通知,不过一会,人们奔走相告,基本已经知道今晚几点在哪里放映、门票多少、放映员在村里呆几天等关键信息。

他每次来放映,地点都会选在村里的小学校里——一座破落的土撑房,进入大门后有个院子,进入院子,除了一面是两层高的教学楼,其余都是墙壁。墙面剥落,那些在文革时期写在上面的主席语录残缺不全。放映员就把幕布挂在墙上,没放映前的一下午,我们注视着空无所有的白色幕布也能感到非常满足。有时候村里仅有的一名教师跟他协调,会让我们学生免费入场观看,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福利,电影票通常是一块钱,但我们拿不出来,那时我们穷得除了穷再没别的,那些懂点事的兄弟姊妹和家人经常要忍受极大的诱惑,就因为拿不出一块钱的电影票熬在家里,在别人的转述里享受电影情节。有时候实在忍耐不住,会偷偷来到学校附近,爬上学校外面的核桃树上,隔墙观看荧幕,其实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只要恳求一下放映员,他可能会动情,免费放我们进去,但那时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没票的话就没任何别的办法似的。

放映时是用发电机的,要加汽油的那种,村人幽默地称之为“电阿妈”,意思是电为它所生,它是电的妈妈,形象到无话可说。刚开始,人们挺惧怕电阿妈的声音,那声音咄咄逼人,似乎带有一股杀气,使人恐惧。电阿妈的声音是工业文明到访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声音,它让人听见未来,听见铿锵、尖锐的未来。

电阿妈在学校大门外一响起,所有人都知道电影要开始了,开始分配当晚的有限名额,通常,很多人家没有钱让所有孩子都去观看的,作为父母,其实他们应该比我们更痛心,那些稚嫩而简单的愿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被摁灭。

来到学校大门,会有两个人分别站在大门左右,犀利地收着门票,听说这两小伙是放映员的儿子。一般碍于面子,没钱的人不会来看,因为大门很窄,加之售票员犀利,也没有逃票的情况。进入大门后席地而坐,急巴巴地看着墙上的幕布,画面一出现,那心情那感觉,除了很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在放映过程中,有时候会断了胶带,引得众人一片哗然,放映员在众人的唉声叹气里小心翼翼地粘接胶片,又开始放映。在看过的四次露天电影中,我至今记得的只有一个成龙的电影,名字忘了。

电影结束时,大伙依依不舍,坚持看完最后出现的字幕,直到幕布上除了月光再没别的。离场时电阿妈还在嗡嗡响着,胆大的乡亲会靠过去细细端详一番,我们小孩一般不敢靠近,我们凭直觉认为那东西并不友好,还是敬而远之为好。我们凭直觉感到,拿东西不通人情。

那时候,露天电影滋养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次日结伴上山砍柴或是下地做活时,人们便像栓在房前的老牛,津津有味地反刍昨晚的电影情节,人们对看过的电影情节会有不同版本的解说,又耳红面赤地相互纠正着。

露天电影在我们村里放映了三年左右之后,人们开始听说外面有卖电视机,电视机在小学课本的插画里见过,但根本没概念。于是,全村人开了个紧急会议,商议购置电视机的事情,几个月之后,全村40多户一家筹款1500元,(其实我现在一想老觉得老村长贪污了一大笔,按那时的人民币价值来算的话),从县里卖回来一台40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放在集体活动房里,不得了了,自那之后,除了个别看尽人间繁华的老人和长辈,几乎所有人每天晚上都会聚到集体活动房里看电视,人们在白天时努力干活,希望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干完所有家务,为的不是要发家致富、大奔小康,只是为了能够及时赶上一个电视剧的播出时间。

聚在集体活动房里一起看电视,问题又出来了,没有藏语节目,多数人听不懂电视里究竟在讲个啥,看得实在稀里糊涂,于是,那些二年级毕业的话唠们开始充当讲解员了,他们开始给大伙讲剧情内容,又一些二年级毕业生听了后觉得有人翻译得实在风马牛不相及,站出来及时纠正,就这样陷入争论里,最后都一笑了之,大伙还是不大明白电视剧情里究竟在讲些什么。

之后,电视机的购置成本越来越低,几乎每家有一台,集体活动房里的电视机被闲置了,人们都坐在自己家里看电视,村庄安静了,听不见大伙散场归家时的吵闹、听不见邻居阿姨离谱的解说。他暗恋的女孩,也再也没有更多理由相见了,村庄安静了,人人都呆在自己的家里,孤独地呆在自己的家里。

直到现在,村里的人都会说非常怀念集体看电视的年代,而我也不例外。或许我们怀念的不是电视本身,而是大伙聚在一处的欢乐场面,怀念的是承蒙电视的到来,小村难得一有的凝聚和狂欢,那时人们从不孤单,那时花好月圆,爱情甜美……

如今,村民因为长期与电视机相处,除了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专家言论,基本能听懂电视内容了,人们陪着剧情人物吃喝玩乐、受苦受难,随着迂回曲折的剧情心绪跌宕,跟着心仪的主角爱其所爱,恨其所恨。

但生活中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孤独与隔阂像那些疯长在田地里的杂草,越发难于刈除。

消失的村庄

文/孔利孔利

前两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的房子马上就要拆了。在电话里能明显的感觉到母亲的留恋和伤心,因为这栋房子是她亲身盖的。

盖房子大概是08年年底,当时我在外面学习,父亲和哥哥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要我母亲一个人。我和哥哥年龄越来越大,现在住的房子有些小了,另外镇上也在搞城镇化建设,一直再说我们住的房子有可能被拆到,所以打算建房子。这个重任就交给了独自在家的母亲,我觉得这栋房子是我母亲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

过年的时候这栋房子的雏形已经建好了,当是爷爷还活着,他经常会坐在门口,地上放着茶杯,嘴里抽着烟,在那晒太阳。三月份的时候,房子已经基本建好,我也结束了在外面的学习。因为新房子里有许多东西,所以每天晚上我吃完饭,骑着车子去新房子睡觉。后来又找了个日子,我们就正式搬到了这里住。

刚搬过来的时候,总感觉这边空落落的,周围邻居都不熟悉,而且人也不多,和我一样年纪的也没有。后来,我在这里接到了大学的通知书,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我想我以后不会怎么回来了。可是大学毕业之后,我又坐上了那般返程的车。

门是紧锁的,给母亲打电话也未打通。我很轻松的翻过了墙头,熟练的开了屋门,这些动作在我以前的生活里不知道做过多少遍。坐在沙发上,看着家里的摆设,和我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挂历上的数字变了,突然发现这几年的时光,已经悄然流逝了。

农村的夜晚特别的黑,天上的星星特别亮,却又很遥远。青蛙、知了、蟋蟀上演了一场美妙的音乐会,可这对于一个青年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于是我决定,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这一过又是四年。

我一年大概回去两三次,每次在家也待不上几天。镇子上的变化很大,这边拆了,那边盖了,熟悉的街道越来越少,熟悉的人也慢慢陌生。每次回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母亲在耳边唠叨,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上学了,谁谁谁不在了,每次也都会讲到拆房子的事情,可每次都没了下文。今年国庆节回去的时候,又告诉我,这栋房子马上就拆了,我当时还在想怎么可能?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真的要拆了。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今生今世的证据》,作者是刘亮程。内容讲的也就是,村庄的房子被拆掉了,多年之后再回到故土感觉虚无。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篇文章,我有时候还会朗诵。也许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也要想作者一样寻求今生今世的证据。

在外面工作的这几年,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成绩,但时刻都在叮嘱自己要努力。有时候也会想起在家一个人生活的母亲,想起她一个人做饭、看电视,想起她在一望无际的田里锄草,想起她一个人骑着车子在荒无人烟的小路,或者是和邻里聊完家长一个人回答空空的房间,每次想到这里,感觉内心有一把刀划来划去,而我只能看着无能无力。

前段时间听了一首歌《今天是你的生日 妈妈》,

今天是你的生日 妈妈 我很想你,

想起年幼在你温暖的臂弯里

直到有一天我长成一张青春的脸庞

于是妈妈我要想你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