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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故事

2023/02/09经典文章

村庄故事(精选7篇)

槐叔的村庄

文/宋曙春

槐叔是大槐树生产队队长,那时年轻气盛,发誓要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每天不亮,他就打头下地,干得很起劲儿。一条望不到头的田垄,他一早上就能铲完。可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并未能换来更多收获,壮劳力每日工分都合不上三毛钱,一年下来百十块钱,只能勉强糊口,赶上年景不好,就得饿肚子拉饥荒。槐叔浑身的劲儿使不上,大槐树生产队的村民始终处在饥饿贫穷之中。

1975年,我高中毕业下乡来到大槐树生产队时,槐叔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队长。知青们跟着年轻人也叫他槐叔,叫得很亲切,因为槐叔喜欢有知识的年轻人,因为知青能和他想到一块儿。他问我们,毛主席说穷棒子社上山取生产资料是啥意思?我上学时学过毛主席在《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中给王国藩合作社写的按语,就给槐叔解释,那就是用山上的自然资源换钱去买生产资料啊。槐叔其实早就明白,他一拍大腿,说,成,咱也这么干!他带着知青上山打石头挣钱,架电线打机井,改造农田,重新规划灌溉,第二年就增产增收,队里有了几千元的积累。槐叔又领着乡亲们割柳树条编筐编篓搞副业,还和物理学得好的知青去淘换旧电机,重新做成“电滚子”,带动石碾子磨米磨面,为邻近村队“有偿服务”。可没多久,就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因此,我当兵离开大槐树生产队时,队里依然是“一穷二白”。

我从部队探家那年春节,正是安徽凤阳小岗村十八位农民立下土地承包生死状、拉开中国农村改革序幕的时候,中央一号文件一发,举国振奋,各地迅速掀起热潮。槐叔正巧进城来遇到我,拉着我说,咱队也想分田分地,包产到户,又怕政策有变。从他话里,我听出了顾虑,但我已经离开农村,中央农村政策跟我没啥关系了,也没用心理解中央精神。正不知咋回答,恰好看见街边卖春联,摊床上挂着一联王安石的名句,我顺手摘下上联“千门万户曈曈日”,递给了槐叔。他眼睛瞄了一遍,一怔,抬头看见我在狡黠地笑,随即明白了,他是想到了下句“总把新桃换旧符”。他没有多少文化,但这句诗,即使在四十年前,全中国没有几人不知道。我说,这虽然是古人写节日热闹和万象更新的动人景象,但却是表达革新政治即改革开放思想,是开门迎接新日子。你把它贴在门上当钟馗,替你扫去思想障碍。槐叔也明白我的意思,憨厚一笑,说,你小子挺诡道,自己不说,拿老玩意让人琢磨。行,有道理,咱不能抱着老皇历过日子了,得奔新地界了!

两年后,大槐树生产队在区里农村改革会上介绍了经验,因为他们真的用“新桃换了旧符”,日子变了样儿,槐叔的村庄也变了样儿……

二十后,槐叔卸任了,村里农工贸集团领军人物的角色传给年轻的支部书记于壮。这年春节前,槐叔约我参加一个洽谈会,餐桌上,酒过三巡,槐叔微醉,他有些腼腆却又像暗地给自己鼓劲儿,一咬牙站起来,刷地展示出两个条幅。那是一副长联,虽然不一定对仗工整平仄规范,但表达意思很明确。上联是“改革春雨滋润六畜兴旺千家同乐”,下联是“开放东风吹来五谷丰登万象更新”。他说,词儿是俺自己想的,字儿是请市里书法家写的,书法家说用典不足,词语不够美。我对槐叔说,意思到了,对仗不大工整,喜庆有余,大气稍嫌不足。写改革开放二十年,要有冲击力,让人振奋,不是光说好听的。他眼瞪老大,一副对子还那多花样?俺整不了。

年轻的小书记于壮颇有些初生牛犊的劲儿,他呼地站起身,接茬说,俺要把这些年俺们干成的大事、遇到的难事、闯过的险事都写出来,可老队长不干。槐叔又瞪眼说,又不是写电视剧,也不是唱戏,更不是吹牛皮,就这三十几个字儿,憋俺半宿!要不你来写!于壮指着我说,还是文化人来吧。我没装假,也不推辞,皱眉思索,眼球乱转,叨咕出两句:“乘改革东风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千难万险踏脚下,沐开放好雨禾苗滋润大地丰收苦辣酸甜在心头。”槐叔拍桌子叫好,俺能听懂,有气魄!有劲头!

小于书记却咂咂嘴品着味儿,我看出他不甚满意,就张罗喝酒,想把这事越过去。槐叔却说,你小子你别不知足,人家可是把修路架桥劈山建厂的事都说上啦,还咋?小于书记说,村里这些年的大事情都说了,可咱的大变化没说啊!我明白了,就问于壮村里有啥变化。于壮说,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前,村里从来没办过工厂,从来没达到人均收入三万多、集体积累达八千万,家家住上新房子。现在光厂子就五家,粮食加工编筐编篓不用说,槐叔早就带咱干过,建筑公司也没更多技术含量。能算得上是现代化的,还得说回村的大学生干起来的数控机床、整出来的精密件。还得说咱自己做出来的调节器,能控制农田自动灌溉,还能用在街上和房顶上种草种花。一到春夏,整个村子里和大田里,那是一片绿莹莹啊……

去年春天,槐叔和于壮请我和几个老知青回村,酒桌上说起这些年大槐树村的变化,于壮让肚里有点墨水的老知青,各写一副改革开放四十年大槐树村最新变化的对联。这个提议引起酒桌上一番风云际会,你一句我一句乱侃一阵。这个说:“改革春风吹又生,农村生活日日新。”那个说:“中央好政策指引四十年除旧布新,村里真落实苦干两万天宏图大展。”有人干脆搬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总体要求:“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

槐叔和于壮说,还是再到村里村外走走看看吧。我们边走边看,到处是草翠林茂,炊烟袅袅,嫩苗清香,春明景和。一幢幢典型现代风格的灰瓦白墙两层小楼远远近近、高低错落,掩映其间的各种树木飘散着阵阵花香。阳光照在田垄、鱼塘、果园,一派秀美的田园风光,展现着古朴、富庶、兴旺、和谐。村里的公共服务中心有农资店、电教室、卫生室、农家书屋……社会主义新农村啥样子?在大槐树村,在槐叔的村庄里得到了真实展现。

回到屋里,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凑成一长联:“四十年改革开放风风雨雨政策不变农民自有主心骨,新中国艰苦奋斗春夏秋冬脱胎换骨山河满目新农村。”

我忽然悟出,新中国成立七十年、改革开放四十年,槐叔的村庄,我们的大槐树村,不正是这样的新农村新景象吗?

路过村庄的时候

文/王富朝

很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儿,那个年龄没有什么情商 只是单纯的说喜欢,等到了该要忘却的年龄,才敢回忆起哪些刻骨铭心的回忆和过往。现在想来,等待真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很多年没有联系消息了,去年冬天回家,路过村子的时候,正巧碰见她红妆素裹穿上了新娘的嫁衣,倾国倾城的美貌怕是早已看穿了曾经年轻过往的模样,连着我自作多情的忧伤也一同望穿了!许久的不见也终于变的陌生,说话聊天也不过几句客套和问好,夹杂着些许的尴尬和难得的腼腆,言语间不难听出弥留在嘴角笑容里对生活的老练。多么青葱可人的容颜,也终在时间的流里憔悴成岁月逼人的模样,流露出淡淡的忧郁和生活的渴望!

好一片梦里故乡,好一番锦绣山河,多少个白天黑夜里的似水流年都在故事里一天天的长大和成熟……

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找不到关于他的一点点故事和足迹已经是很无奈的了,只是从朋友的消息里知道她过的很好也就够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也没有什么比得上生活的快乐和调皮了。

最近也没有什么爱好,日子一天天的照样在继续,闲的时候也就看看片抑或是翻看几本书,因为我是喜欢读故事的,也只有在故事里才能找到故事,才能发酵成酒酿成文字,然后在自己的回忆里写上别人的故事。

母爱的教养让我对异性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不是喜欢更不是矫情,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和解释,这种溅到骨子里的多情和忧伤。或许我早该看透这种自作多情的模样,只不过,希望故事还能在继续的生长,当然,这也算是一种牵强的委托,因为付出是需要有回应的,不论怎样的感情都应该去珍惜!

然而最大的罪过,真不该把多情的模样嫁祸给母爱的疼养!

补锅匠

文/徐颂翔

“补鼎罐咯!补鼎罐咯……”这是补锅匠在农村走街串巷时所发出的一种高亢而嘹亮的声音,想必今生再也听不见了,它将永远封存在我的记忆中。

小时候,每年秋收之后,总有一两个补锅匠像候鸟一样准时来到我的家乡。他们皮肤黝黑,头发蓬松,胡子拉碴,穿着脏兮兮的青色布衣和宽松的裤子,脚上趿拉着已经开了胶的解放鞋。他们挑着一副担子慢悠悠地行走在乡村的阡陌小道上,进村的时候,便会扯开喉咙喊着“补鼎罐咯!”的号子。这种粗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宁静的乡村悠悠地回荡着,像一朵吹散开的蒲公英四处飘散,然后一片一片飞进每家每户的窗口。他们从村头喊到村尾,从村东走到村西,再从村北踅回村南。他们的叫喊很有吸引力,在水田里做事的,在旱地上劳作的,在山丘上忙碌的,每当听到这种吹喇叭样的声音后,村妇便会心急火燎地赶回来,然后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些豁了口的鼎罐、潲鼎、水壶、水桶和铁锅之类的容器,反正都是一些有点破损的铁制品或铝制品,想扔又舍不得扔,当废品卖掉又觉得不划算,只好再补一补将就用一下。至于那些在屋里做家务或是带孩子的村妇,她们自是捷足先登,抢先把自家要修补的东西交给补锅匠。若是数量少的话,补锅匠会自己提。若是数量多的话,补锅匠会要求她们将东西放在一个指定的地方。后来,补锅匠熟悉了这个村庄,成了这里的常客,只要他们一叫喊,村妇们都会自发地将东西按先后顺序放在村里一个比较开阔的广场上,这是村民们休闲和聚会的地方,同时也是补锅匠生火开炉的工作场所。

广场上堆满了村妇们送来的家用铁制品或铝制品,乱七八糟堆了一地,全是一些这里有豁口那里需换底的容器。体积最大的首推潲鼎,这是专门用来煮猪食的一种超大铁锅,当然它也可以用来蒸粽子。其次便是镬了,这是一种煮大锅饭或是蒸糯米的铁锅。至于其他那些诸如鼎罐和水壶之类的,则都是一些小物件了。

补锅匠要生火开炉了,他取出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板凳坐下来,又取出一个小灶和小风箱,用一根铁钳夹若干煤块放在小灶上,再找一些易燃物放在下面引火,右手拉着活塞 “呼哧呼哧”地来回拉,不一会儿,炉火便旺了。对于那些豁了口的铁制品,他们先用粉笔在豁口的周围画一个圆圈,然后将容器架在一个铁架子上,用一根尖尖的铁钎将圆圈内的铁块全部敲碎,再从箱子里找出一个自带的铁板,用粉笔画上一个圆圈,当然这个圆圈要比之前的那个圆圈大一些,同样用铁钎小心翼翼地将圆圈外的铁片敲掉,再放入火炉中煅烧。一边烧一边拉动风箱,不一会儿,铁块便成了一块红通通的东西,用铁钳将其夹出,贴在那个豁口上,用一把锤子在周边使劲地敲打,经过一番趁热打铁后,两块铁片便衔接在了一起。最后再将容器放入水中,使之冷却加固,“嗞嗞”的声音响个不停,朦胧的雾气直往空中弥漫,氤氲一片,成品就是这样炼成的。对于那些铝制品,补锅匠采用的则是另外一种修补法,无需将铝片加热,只需在铝片的周围涂上一些特别的胶水,提前将容器支在一个铁架子上,然后将铝片贴在豁口周围,用锤子在周边使劲地敲打,一直敲打到两块铝片紧密地焊接在一起。至于给潲鼎、水壶和鼎罐换底,也就是将下面与火接触的部分全部换掉,这是一项较大的工程,收费也高,其修补法则采用补豁口和补铝制品的两种方法。当然,假如补锅匠没有自带与之相匹配的锅底,那他只有放弃这单生意了,你不得不约好他下次来村庄时再补上。

补锅匠每次来村庄时,村里那块闲置不用的广场便立马热闹起来,同时也成为孩子们的乐园。农村里的孩子没啥娱乐,没收音机没电视没电影更没网络,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哪里有新鲜事情就往哪里跑。每当补锅匠在那里汗流浃背地干活时,一群孩子便围在旁边看热闹,看他搬弄这个,看他使用那个,反正觉得什么都新鲜。一些调皮的孩子也不经别人的同意,竟擅自拉动风箱的活塞,拼命地拉,反复地拉,以至于炉火都变青了,火苗窜得老高。待补锅匠回过神,还没等他呵斥时,那个小孩早就一溜烟地跑开了。有的小孩很会利用资源,竟将带来的红薯放入炉火中烘烤,哪知把握不了火候,当他将红薯取出来时,红薯早就被烤焦了,成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毕竟那炉火实在是太炽热了,那可是打铁用的啊!

母亲是一个心地善良、勤俭持家和精打细算的农村妇女,补锅匠来村庄的次数多了,便和他们熟络起来,因此每当他们来的时候,母亲总会从家里找出一些东西让他们给补一补。补锅匠除了干活,总是要吃饭和睡觉的,后来母亲居然让他们来我家吃晚饭和睡觉。起初,补锅匠临走的时候,总会给母亲一些钱,作为吃饭和住宿的补偿。后来,便和母亲做起了交换,他们免费帮母亲补东西,母亲则无偿提供晚餐和床铺。

那些补锅匠一般一天走一个村庄,在某个村庄借宿一晚后,第二天早晨便会去另外一个村庄揽活。通过他们的言谈,我知道他们大多来自衡阳的某个农村,每年收割完晚稻,趁冬日农闲的时候便去外面揽活,希望多赚点钱贴补家用,待春节来临时再回去。另外,他们所在的那个镇已然形成了一种产业,大量的富余劳动力都成了手工业劳动者,有的补鞋,有的补锅,还有的做爆米花,而且他们都有固定的活动空间,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有自己固定的市场和客户群体。说来惭愧,我那时候对他们非常反感,甚至有一种极度厌恶的心理,因为他们总是一副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我曾对母亲咆哮道:“我不用他们睡过的枕头和被子,枕巾是黑的,被单也是黑的。”母亲厉声喝道:“死崽,他们又不是天天睡在这里,再说枕巾和被单可以换洗嘛!”我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吭一声。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我竟如此爱慕虚荣,要是放到现在,我肯定会和他们交个朋友,没事和他们聊聊天,可了解他们的背景,了解这个群体,了解这个社会。

如今,家乡的经济搞活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猪不养了,烤烟不种了,水稻只种一季,土地几乎都荒芜了。青年人在外面打工,中年人在外面搞副业,只留下一些老年人经营着那几亩薄田,并顺便照顾孙子孙女。至于那些鼎罐、潲鼎、水壶、水桶和铁锅,只要出现豁口,早就把它扔了或当废品卖掉,谁还会花心思修修补补呢?想必补锅匠的家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的生活蒸蒸日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谁还愿意重操旧业招摇过市去过那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呢?

多年以后,定居东莞的我回了一趟我出生时的老屋,我特地跑到厨房转悠了一下,发现空空如也。我好奇地问母亲:“那些锅碗瓢盆和鼎罐铁铲呢?”母亲淡淡地说:“我都不住这里了,没用了,没用了,我把它们当废品卖掉了。”母亲一连说了两个“没用了”,闻之,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哦!那些可爱的器物如今被历史的车轮所辗压,那种清脆响亮的声音一度承载着童年的美好回忆,供我咂摸着那逝去的悠悠岁月,甜蜜而温暖。

“补鼎罐咯!补鼎罐咯……”我似乎在心灵深处又听见了那种熟悉而亲切的声音。

怀念我们家里的那条狗

文/九满

小时候,我们家养了一条狗。它聪明灵敏,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尖尖的耳朵和黄色的鼻梁。我非常喜欢它,给它筑了一个坚固而温暖的狗窝。

它有没有思想,我说不准,但感情确是有的。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一拐进家后面的那条小路,它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迎接我,咬一咬我的裤管,舔一舔我的手掌,嗓子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似乎它全部的欢乐都融在这里面。于是,我把它揽在怀里,摸摸它的头,它似乎很享受的样子,闭着眼睛,摇着它的那条黄尾巴。

我从堂屋走向灶房,又从灶房走到门前的那口小塘,它也从堂屋走向灶房,从灶房走到门前的那口小塘,眼沁沁地,让我知道它对我的一往情深。

我做作业的时候,它安静地躺在我的脚边,将它的下巴放在我的脚上,不停的哼唧、哼唧,一副幸福的神态。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带着它去四野“拉练”,它跑起来很逗,头一摇一摆的,看起来笨笨的样子。我躺在田埂上想着我的少年心事,它便对着我的耳朵说着狗语,声音很亲切,一句接一句,像在讲一件事,又像是在向我叙说一种道理。那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想把它知晓的东西都讲给我听。我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地听着。可是,我哪里听得懂它的狗语呢?

我去上学,在阴凉处休闲的它立即爬起来送我,我进了教室,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我在外面玩耍,一会儿它就找过来了,跑过来扒我一下子,我想,它肯定是一觉醒来,在门口、在屋里、在床上都找不到我,才寻到这里来的。

大多时候,狗静静的躲在那属于它自己的窝里静静地蹲卧着,想着它的未来,做着它的少女梦。我随便叫一声:“喂!”再等十秒,它就停止它自己的事情,迅速来到我的身边。它在我喂它吃的时候,更是做出一种很期待的样子,我喂它几粒米饭,它吃完后又贪婪地看着我并摇着它的狗尾巴,欢快地叫着:“哼唧、哼唧”,好像在说:“再来几粒吧!”它吃饱喝足后,悠哉游哉地舔舔我的脚,亲亲我的手,似乎是在向我表示某种谢意,并表演我教它的“地上打滚,匍匐前进,奔跑,捡回我的棍棒”等动作,惹得我一阵阵感动。

渐渐的,我们一家人都视它为家庭成员之一,连当初最反对养狗的母亲曾手指它对我说:“我们人类还不一定比狗好,甚至还不如狗,不如狗忠诚,你看,不论主人富贵贫贱它都始终不离不弃,默默跟随。”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母亲的话,领悟了狗的品行,将自己潜移默化地养成了一个孝顺、爱家、顾家的人。

据说,狗的见识,会让一个走遍天下的人吃惊。它知晓什么是人,什么是鬼,而且它还能驱鬼。在它的叫声里:长叫人,短叫鬼。它用它的吼声,提醒人们是该防贼呢还是该防鬼了。我想,鬼的话它是应该可以听懂的,每当出现“呜呜呜”的鬼叫声,它就像听到了号角,得到命令般疯狂地叫起来,整个村子,甚至相邻的几个村子的狗都一齐叫起来,鬼就不敢进村了。

晚上,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类再无话可话,土地和人都乏了。狗就在某个地方,与它的兄弟姐妹说着儿女情长,抑或与它的男友谈婚论嫁。偶尔意味深长地叫上一声,像是在给村庄听,又像是在给它们自己听。有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远、神秘。大地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它的兄弟姐妹、它的情人都是听者。

随着岁月的流逝,它也成了一条老狗,这时的它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它认识村庄里的很多人,经历了村庄里的许多事。它眼看着我们家缺吃少穿,眼看着我一天天长高,眼看着我的父亲某一天被抬着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慢慢的,它不再在乎那一根猪骨头,也不再在乎飘进它耳朵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了。它已经成为我们家的一部分,也成为村庄的一部分。

那年,下柴市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开始了,说是狂犬病在某地肆虐。村子里的侩子手叫我把连着绳子的项圈套在狗的脖子上,当时,那狗太信任我了,它还一个劲的拿舌头舔我的手,完全不知道当时自己面临怎样的处境。侩子手见我套住了它,就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项圈和绳子,用项圈死死地勒紧狗的脖子,用棒槌狠狠地敲打狗的头颅。那一声声的狂吠哀鸣,在撕着我的心。我受不了它的哀号声、挣扎着望向我的眼神,那是怎样的震惊、悲屈、绝望与痛恨啊!再看母亲,早已背过身去,泪流满面,她实在不忍心看它这悲惨的一幕……

后来,母亲见我很怀念那条狗,便问我,再养一条狗吗?我摇头,不了。我不会说出和母亲一样的话,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条狗在我心中,在我们家人心中都是无可替代的,即使我们可以用新生的生命来填补我们对逝去的情感的空缺,可是,我更愿用缺位的方式来对它做永久的祭奠。

飞马村—路过的村庄

文/九满

从我现在居住的地方,骑行两公里,便是茂名飞马村。

有时候,我就像一个观赏风景的旅游者,悠悠地踏着单车,沿着袂花江边的防洪堤,东张西望着,一会儿和竹林里的蝉儿对话,一会儿与江面上的燕儿赛跑。累了,停下来,采几朵野花,放在鼻下贪婪地嗅着。抑或在飞马桥上蹦一蹦,似乎要检验大桥的牢固程度,大桥摇摇晃晃,呻吟不绝。

防洪堤的南边是“喜看稻菽千重浪”的田野,北边便是从袂花江边蔓延上来的芦苇。太阳尚未出山前,薄而透明的晨曦在江堤上游荡。这时,村庄还在沉睡,燕子还在窝里说梦话,蟋蟀还在堤坡上的沃土里弹琴,牛还在栏里反刍……

袂花江连着小溪,小溪爬进池塘,滋润着飞马村的生灵。在飞马村水网密布的原野上,碧绿的庄稼和野草见缝插针、争分夺秒地生长。当太阳从东边的屋顶上爬出来的时候,蜜蜂开始采蜜,发出嗡嗡的乐曲声。小鸟饱含着憧憬在天空中航行。牛儿在田埂上颠颠地跑着,不时地把嘴巴伸到路边的野草里,去摘食一种紫色的花朵。

激情处,我会走下河堤,站在蒙着一层淤泥的河滩上,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和水底轻柔、温顺地摆动着的水草。一群群的小鱼,在透明的、淡黄色的水中漫游。白鹭蹲在草梢上,紧缩着脖子不动,突然像石头一样砸到水里,蹿起来时嘴巴里叼着一条白亮的鱼。青蛙在江边浅水里,瓮声瓮气地叫着,成群的肥大蝌蚪,改变了河水的颜色。小野鸭跟随着妈妈在水里游动,粉红的脚蹼划破水面,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波纹……

飞马桥头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的雕塑,以它的金黄色,热烈地欢迎着我的到来。清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到这里,少则六七个,多则十来人,有的散步休闲,有的坐坐歇歇,有的四处张望,有的聊天谈古,悠然自得其乐。更多的却是自觉自愿排阵列队,随着悠扬的乐曲跳起或轻松或奔放的广场舞,尽显闲情逸致。

村子上,到处是新盖的楼房,大气,漂亮,却没有多少人气和温暖。

村庄里面住着空巢的老人,年幼的留守的永远充满了渴望爱和温暖的孩子,他们的内心,就像村子里的楼房,庞大而空洞,无人问津。

风,穿行在村庄里,带来寂寞的、空荡的回声。

村子里有一位郑姓老人,性格极温厚,为人礼貌周到热情,每次我去飞马村,离很远他就招呼我。他时常陪我运动一会,我俩聊天也很投机。我们通常谈村子里的事情,他对这些是极精通的。飞马村的东西有点贵。昨晚,老李家的狗下了崽了。村子上什么人家有一场麻将。村里的人以前非常向往做一个拿工资的城里人,现在,四五十岁的妇女都进了厂,男人去做粗活或者干保安,人们每天早出晚归,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过年的时候,村子里会热闹一阵,一些在外漂泊的年轻人回来了,他们带着陌生的和村庄格格不入的气息,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闯了进来,他们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和突兀。我和他一谈就是半天。他有的是时间。

他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深圳一家工厂上班。他的妻子三年前去世了,从此,他就是一个人生活。虽然,在深圳,他儿子有漂亮的大房子。可是,他像一株生长在乡村自由清新的空气里的植物,要是把他移植到城里,他会水土不服。他一直拒绝跟儿子去深圳。他说,一个人自由。

有一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喝茶。他拍拍手上的灰土,说:九满,我带路。说着,他熟练地跨上电动三轮车,三轮车在道路上左右摇晃着,就像醉酒一样。我踩着单车跟随着他,默默地去了他的家。一路上,我暗自揣想,他是如何熬过一个人的寂寞长夜?

走进他的家里,屋子里装饰的风格、配置的家具、电器都象城里一样,甚至更加现代化,更加大气。桌子上摆放了一本厚厚的金黄色封面的《金刚经》。我随便翻了一下,里面的字密密麻麻,都是竖排体的繁体字。我知道他打发寂寞时间的方法了。我知道他内心的寄托了。我忽然想起,物质是重要的。物质短缺可以忍耐。而精神,却是不能的。他靠着这本《金刚经》度过了许多个没有亲人的乡下的夜晚。

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忙碌一天的人再也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忽、神秘。土地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

风,在田野里,吹过来,是寂寞,吹过去,还是寂寞。偶尔有汽车经过,那声音,是现代的、热闹的、繁荣的声音。    

一个村庄的颜色

文/岳黎明

著名作家毕淑敏说:人生终究要有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如果让我来选择这个旅行的地点,我会首选座落在沂蒙山区的小村庄——常山庄。

常山庄,是一个静好的村庄,它拥有青的山,绿的树,还有清粼粼的水。它四季分明,与世无争。这里更有一个让人接受灵魂洗礼的去处——沂蒙红嫂纪念馆。这里的每一块山石,每一寸土地,每一座石桥,每一条小巷,每一座老屋都有着刻骨铭心的红色记忆。是的,红色,就是这个村庄的颜色。

踏上这片土地,它的静好与古朴映入眼帘的刹那,会让人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动,更有无边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它所蕴含的历史有多深厚自是不须言说,一个深呼吸,就能触及心灵。因为这里的空气中有一种让人心神舒缓的有益微粒在飘荡。

在这里,不论你的地位有多显赫,你的家财有多丰厚,你的学识有多渊博,你唯余敬仰与怀念。这里有太多的故事值得人们去记取,这里有太多的感动值得人们去珍藏,这里有太多平凡的人值得人们去仰视……

我猜想,它是有着神奇的力量,一旦涉足,心会蓦然地沉静下来。脑海里盘旋的是一种想要聆听的愿望,聆听它那段红色的历史。你还会被一种想要追寻的思绪萦绕,在追寻中千百遍地读,读它闪着华辉的鲜红的色彩。

不要惊讶,幽深的石板巷静默着,古朴的石板桥静默着,沧桑的老石屋也在静默着,因为浮躁的心灵需要这种静默,因为这静默中饱含了厚重的情怀——无私奉献、人间大爱。

不要喧哗,一场心灵的洗礼将从这里出发。

请跟我来,一起聆听,一起读。

乳汁甘甜爱无言

明德英,是一个朴实而平凡的名字,但这个名字被全中国的人们知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山村贫苦哑女。她两岁那年因病致哑,她没有接受任何文化教育,也没有所谓的德、育、智的教育,她像许许多多旧时女人一样,与识文断字无缘;她二十一岁那年嫁给同样贫苦的丈夫,在这小山村里,过着依旧贫苦的生活,不言怨尤。

她三十岁那年,救了一名身负重伤的八路军。那是一次日本鬼子发起的反“扫荡”,目不识丁的明德英面对被鬼子追赶的八路军伤员时却临危不惧,将他掩藏在低矮的窝棚里,又机智地将鬼子指向了相反的方向,最终化险为夷。这名八路军伤势太重、营养不良,正在哺乳期的明德英又毫不犹豫地献出了乳汁。后来,被救的八路军在明德英和丈夫的精心照料下,伤愈归队。而明德英乳汁救伤员的故事,也渐渐被传为佳话。再后来,明德英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都送到了部队。也许当下的年轻人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更不能理解她怀着怎样坚定的信念,但在那个艰苦卓绝的年代却连目不识丁的山村哑女都能做到。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号——“红嫂”。

那年那月,沂蒙山区像明德英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曾有这样一句话来形容当年沂蒙人在抗日战争中做出的奉献:“家家有烈士,村村有红嫂。”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得想象那时的场景,想着想着,就感动的无以复加,是我无所企及的壮烈。

明德英救伤员的故事曾多次被我在想象中模拟,在梦里演绎。最终,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我始终是个只能抬头仰望的渺小观众,肃然而立,以一种崇敬的眼神仰视这位不能言说的山村哑妇,以及那个特定的历史年代涌现出的像她一样平凡的山村女人。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勿庸质疑,红嫂的质朴和善良与生俱来,这质朴善良里所蕴含的,是无私的奉献,这是根植于沂蒙山区的一种精神。

我想说,在当下,这种以沂蒙冠名的精神仍旧应该被传承。

老屋有爱育传奇

参观沂蒙红嫂纪念馆,有一场精彩的讲述绝对不能错过。听了这场讲述的人,会不约而同地认定被讲述的主人公是一个传奇。她,就是沂蒙母亲王换于。

抗日战争年代,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山村农妇以一颗无私的心,在自家的老屋里创办了沂蒙山区第一个战时托儿所,以满满的大爱抚育八路军的后代。

她怀着不让烈士的后代断根的执念,让八路军的孩子喝奶、吃细粮,让自己的孩子吃粗粮,最终致使自己的孙子因营养不良而夭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虽悲痛欲绝,但看着八路军的后代毫发无损,又感到欣慰。

面对凶神恶煞的“还乡团”,她机智地保护着登载了山东省行政机关和群众团体所有领导成员名单的《山东省联合大会会刊》,并一直保存至和平年代,无偿地献给当地政府,填补了山东省第一次各界人士代表联合大会资料的空白。

她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掩救多名负伤的八路军,巧妙地将伤员掩藏,悉心地为他们疗伤,不嫌脏,不怕累,不服当时物资匮乏,想尽千方百计寻医问药,救活了许多伤病员。她不仅赢得了“沂蒙母亲”的光荣称号,更有多年后,仍有耄耋老人立于她的铜像前,深情地凝视她慈祥的容颜,满眼泪光地喊着:“叫一声娘啊,泪花流……”

她的经历是一部传奇,值得后人们细细聆听;她满怀的无私和高尚的品德大爱令人钦佩,令人敬仰,值得后人们静静阅读。

我肃然,王换于铜像如巨人般高大,我渺小的如同蚂蚁。有风吹来,我仿佛听到了这位传奇人物爽朗的笑声,呵,多么温暖;有雪飘落,我仿佛触摸到她坚定的信念,那么坚实,那么盈润。

耳边回响着她的故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仰望,仰望……我的眼睛里泛起泪花。我在听,我在读,每一字,每一句,人间大爱在传承!

白发新娘

她十七岁时成的亲。那个一生中最大的良辰吉日,是一只大公鸡代替丈夫王玉德与她拜了堂。大公鸡在嫂子的怀抱里红了脸,她在洞房里熬干了红烛的泪。空荡荡的洞房盛不下她对他的牵挂。她不知道那个为国家尽忠的他在哪个战场上奋力厮杀,她更不知道自己从此后将成为一名永远的新娘。尽管那晚,她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可梦中的场景却从不曾实现。

因为一次回娘家,她有一个终生的遗憾。那天是她回娘家的第三天,婆家捎信说他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她用一双裹了的小脚在崎岖的山道上跌跌撞撞,她使出全身力气,不停地跑。摔破了腿不觉疼,磕破了手连血都顾不得擦。当她一路奔跑着回婆家时,却只看到婆婆独自坐在她和他的新房里,泪流满面。

那时,她不知道她错过了唯一一次与他相见的机会,却留存了一个刻骨铭心的痛。

他给她留下一句话:“胜利了,俺和你再拜堂,战死了,那是光荣的事,你不用难过,速速改嫁!”

她把那句话投进火里烧掉,就好像能够烧掉不吉利的征兆。

以后的整整十二年,她独守新房,对着通往村外的路望眼欲穿。每当想起那次错过,她的心就像刀割似的生疼,疼痛在每一根血管里流窜,蔓延。

十二年,他毫无音信。十二年,她把切肤的疼痛深深藏起,独自忍耐。她每天给自己一个期待,每天给自己一个盼望的理由。她从不敢去想那句烧掉的话。

十二年后的一天,她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却是一纸鲜红的烈士证书。她才知道,在那次错过的第二十一天,他就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牺牲了。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在他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那十年,人们仍旧喊她“新娘”。

那时,盼望的理由已不复存在,可她没有照他说的话去做,而是做了一个令人动容的选择:她要为他给你公婆尽孝。

后来,她领养了一双儿女,人们再也不忍心称她为“新娘”。

她的名字叫李凤兰,也是千万红嫂中的一员。

聆听一个热烈的年代染红土地的声音,阅读一个热烈的年代凝聚力量的色彩,一路走来一路思,汇聚了丝丝缕缕的感念。乳汁救伤员的明德英,无私奉献的沂蒙母亲王换于,永远的新娘李凤兰,许婚动参的梁怀玉……一个个平凡的名字,一个个平凡而伟大的人啊,我唯有在仰望中痛并深深感动。

我想说,历史永远铭记,沂蒙精神才会永不失传,红色的村庄才会永远具有吸引力,而我们的灵魂,才有接受洗礼的依据。

堡子

文/吕敏讷

堡子是土生土长的。苍黄的脸,历经时光,长满褶皱。风剥,雨蚀,又长了一些黑斑。看上去,老态龙钟。

堡子用泥土夯筑记忆,装满村庄动荡的旧事。

它封存了嘴,只用眼睛说话,任凭雨水和风剥蚀它的肌肉筋骨,渐渐地,瘦了一些,就露出一层一层的土骨架。那些夯土印迹,像村庄曾经掩藏起来的一道一道伤疤。

堡子是黄土山在冬天竖起的衣领。

天蓝得干干净净、空空洞洞,装着枯黄的堡子。堡子远离被钢筋水泥吞噬的村庄,在黄土山梁上,孤孤单单地,像一个老人,迎着风,盘腿而坐,远离人群,独自在山头张望,打坐,回味。

雪没有落下,一座又一座山梁上,植物们隐匿,苍苍凉凉,只剩下堡子,被亮晃晃的太阳包裹。冷硬的风,遇到那些墙,就停住了脚步,所以,堡子外面,一片肃杀,而堡子里头,此起彼伏的野草,在阳光下撒欢儿一般,藏在墙角,活得潮潮润润的。

一百余年前,堡子,是西北地区特有的一种符号。清末至近现代,因为社会的大变革,战火一直蔓延到山区,战乱频仍连年灾荒。“土匪”这个特殊的群体就出现了。堡子也就出现了。在易守难攻的某个有利山头,用土筑起坚固的堡垒,躲避匪患,储存粮食和家畜。于是,一座座堡子就在高山顶上站起来了。它用厚实的墙和坚固的门,一次次把村民们包裹在安全地带,而把大量的石头和滚木砸向那些突袭抢粮的人。

某一个安静的夜晚,藏身某个山沟的土匪,突袭村庄,一片火把向着村子靠近,堡子里突然亮起烽火,随后,一阵锣鸣惊醒了村民的梦,村庄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很快,一支庞大臃肿的队伍向着堡子进发。粮食,猪,牛羊,孩子的哭喊,都朝着堡子的方向。土匪在村子里扑了空,就开始围攻山头的堡子,冲到半山腰了,一支支火把,被从天而降的石块和滚木砸下,他们久攻不下,空着肚子撤离。

多少年过去,土匪一词,走进一些故事里。堡子里发生的事,大都被带向另一个世界。堡子没有了职责,再不需要燃起烽火,堡子的断壁残垣,却始终站着,越来越安静了,以站立的方式述说它的牢靠,渐次变瘦的身形依然记载着一些惊心动魄的往事。

在炎夏,见到羊,在草深林密的堡子里幽居。这可爱的生灵,打破了荒败概念,撵走古堡的一些静寂,让草的生长得以安妥有序,让树木和白云得以成为有用的背景。陡峭盘旋的山路上,人群一字排开,攀援而上。突然抬头,高处一道蓝天,低处一道绿草坡,而中间,隔着一道土褐色的墙。那些堡子的残迹,颓废的气息被阳光打散。山顶的风,灌进脊背。残墙的边缘,突然探出一对对羊角,羊投出试探的目光,观望似的,是要迎接眼前的不速之客呢,还是准备好如何躲避逃离呢。再靠近堡子,一大群的羊,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排着队似的,见到人群,瞬间将身体镶嵌在了草里。凝结了似的,伸长了脖子和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就贴着草坡飞奔离去,为我们腾出前行的路。

那里有一个堡子,伤疤一样,日渐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