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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故事

2023/02/08经典文章

奶奶故事(精选20篇)

回忆我的奶奶

文/朱小平

奶奶于十年前坐上了神龛。画像中的她,眼睛炯然有神,一如生前犀利地洞察世间事。

我五岁时,从外婆家搬到了奶奶家。奶奶家门前有条小河,河水常年不涸,河岸全是杨柳树,树干有一抱粗,树皮老得突兀嶙峋,柳叶儿在春天会焕发出鹅黄嫩绿的生机,很出色。

奶奶家离县城不远,屋旁大路边有代销店、打米厂、砖瓦窑厂,奶奶家住一栋青砖黑瓦的大平房,湘北民风的三间正屋带一抹梢,睡房中间一道屏风隔设出一间小书房,书架上摆放了好几本竖行繁体线装书,比起外婆家多了几分阔气与雅气。

据奶奶说,我们朱家祖上也有一个《活着》里面的败家“福贵”,赌博输掉良田百亩家财百担。岂不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家几代人虽无大福大贵,倒也平安度日。

爷爷是渔场的书记,奶奶在家操持家务。那时叔叔在浙江服兵役,大姑二姑已经成家,三姑四姑进了工厂。奶奶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管教我。奶奶是读过古书的人,教育苛严。

单就吃饭的事项,定了一箩筐的规约:不许在吃饭时去别人家串门,倚人家门边馋嘴,遇上别人问你吃饭没,即便没吃也一律答“吃过了,谢谢”;吃饭时不许说话,不得爬桌上用手抓菜,长辈没吃不得先动筷;吃饭要扶稳自己的饭碗坐端正,拿筷子手指不往外翘不撩菜挑菜,站有站相,女孩子要熟记《女儿经》,“笑不露齿、话莫高声、慢步轻盈”,每晚临睡前还要背一首古诗并讲出诗的意思道理,奶奶才允许我上床。

奶奶家的床像一个红色小城堡皇宫,高高的皇冠顶,前庭两侧雕满了镂空花,镶嵌了玻璃彩绘,画有彩色的龙、凤、麒麟、喜鹊等吉祥动物,床边有木榻板,床里侧上方有带抽屉的内架子,丝绸被衾滑亮柔软,恁般漂亮又奢华的床,我却难以入梦。

南县方言“老大徒伤悲”与“脑袋头上白”发音相同,我把这句诗解释为“老了脑袋上就长白头发”。奶奶用竹篾片戒尺敲得床榻板啪啪响,吓起我战战兢兢,我开始变得胆怯拘谨而压抑。

人的处境遭遇直接影响改变人的性格命运。

我在夜里哭泣,想外婆想妈妈,我怯声说“我要回家去”。

“你是姓朱的,这就是你的家!”奶奶目光凌厉,声音大语速快,我不敢再哭了,奶奶的目光便柔和下来,给我讲起了她苦命的身世,不知道是怜悯我初来的不适,还是告诫我要学会忍受:生活总有为难之处。

奶奶八岁死了父亲,她的母亲带着襁褓中的弟弟改嫁常德,让她做了爷爷家的童养媳。她的婆婆是个厉害角色,不论她多么勤快乖巧,总有挑不完的刺,非打即骂,大多数时间都在做事。挂在桌子角吃稀饭,逢年过节满桌佳肴,她伸手夹几粒豆豉,婆婆板起脸眼睛瞪得比豆豉还圆。好在上私塾的爷爷知书达理,晚上教奶奶识字写字,还藏留起大块扣肉糍粑给奶奶,爷爷像黑夜里的露水一样悄悄滋润着年幼的奶奶,靠着这份爱的供养,爷爷奶奶抚育出一大群儿孙。

没多久,我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命。脖子上长了一个淋疤瘤,白天打针消了肿,晚上又像吹气球一样鼓起大包,屁股上的针眼如蜂窝般密集,我的眼睛翻白了。邻居劝奶奶:“让她好好去吧!莫打针遭罪了。”奶奶不听劝,撕下床单裹着我背身上,直奔太阳山去找草药郎中,一剂草药敷上,几天就化脓烂掉肿瘤,我的眼珠子滴溜转了。

奶奶讲去太阳山那一路的险啊,过独木桥,走渔塘边松垮小径,走黄泥巴硬疙瘩爬陡坡,二十多公里来回湿了她几层衣,她信孟子说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此后奶奶不再压着我背诗,而是压着我吃鱼肝油和麦乳精了,她断定我缺营养,因为我七岁时“下岗”的门牙,八岁还没长新牙,讲话唱歌都漏风,性格更加内向沉郁。每有新娘子从门前大路经过,奶奶就叫我张嘴,给新娘子摸一摸牙床。后来,我果然长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奶奶在灯下给四姑绣嫁妆枕头,她先用毛笔在皮纸上写下“长命百岁”“平安富贵”,墨干了就贴到枕头布背面两端,中间绣一朵牡丹花,每个枕头都是这一个模子,我觉得乏味,奶奶任由我拿着毛笔在纸上乱写乱画,浪费了她好多珍贵的皮纸。

也许那时奶奶已从心底撤销享我“后福”的愿景,只寄望我做个身体健康的、能食人间烟火的平凡人。

奶奶家旁边砖厂,经常更换盖砖的草檐,丢弃的沤草,别人浪费她也觉可惜,拾回来晒干绞成草把子生火煮饭。绞草把子要两人完成。我所有是晴天的假日,放下书包就帮她绞把子,数到九十九一百又开始下一个九十九一百,绞把子所走的步子,加起来不知道绕着地球走了几个圈,夜晚躺在床上全身酸疼,背《朱子治家》入梦,清早又开始“洒扫庭除”,写圣贤字,拨算盘珠子“四退六进一”,九九归一重复循环。

改革开放后有两年苎麻价格好,奶奶把她的菜地也种了苎麻。她又教我一项调节四肢与大脑的运动——打苎麻,左手把麻皮放麻机刀口,脚一踩右手一扯,粗皮在夹刀面出来拨开,奶奶在一旁夸我灵泛勤快:“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中秋前夕,县城的大表妹嫒与省城的二表妹娟都下乡了,我带领她们去挖天然绿色食物,奶奶的魔芋长在屋后的堤坡边,绿尖叶笋壳秆,我以为是平时吃的生凉薯,用小铲子挖出来,削了皮,三人均咬了一口,舌尖立马生出一股难耐的麻、涩、结,三人吐着舌头大叫大哭,奶奶看着娟手里咬烂的残鲜魔芋,急得脸都青了,慌忙给我们清水漱口,打开柜子,从瓶子取出一坨冰糖,抢先塞到我的嘴里,再分别给了媛和娟,半个时辰后麻涩味才渐渐淡化。

我听见奶奶在房间与两个姑姑争执:“怎么能怪小平又蠢又馋?她也大不了两岁,她也是喜欢两个表妹,我怎么偏心了?你们的女儿是城里的娇宝贝,我的孙女儿也是我手心里的明珠!”

四姑的婚姻很快结束,带着眼泪回到娘家。奶奶恶狠狠地骂四姑没出息不该哭丧:死了张屠夫,难不成吃混毛猪?东边不亮西边亮!但四姑终究没再点亮婚姻的红灯。

爷爷在七十四岁那年心脏病突发走了,我第一次见奶奶流泪:“哥哥,你在那边一定要等着我!”爷爷葬在房子旁边菜地。奶奶的儿女们接她进城同住,她坚持守在离爷爷最近的地方。

奶奶八十八岁生日宴席上,她还能清楚讲出几十个孙子曾孙子的名字,每人发一个红包,戴着老花镜在红包上写下她的祝福祈愿。

母亲告诉我,奶奶过完生日就糊涂了,天天问:小平的儿女都考上大学了吧?!其时,我的儿女都还在上小学。那年年底,她平静地睡到了爷爷身边。

近几年来,我老做同样的梦。梦境中奶奶站在她的坟前,带着哀求又仿佛是带着质问,问我几时回去看她?昨夜又给这个梦惊醒,半夜披衣坐在床头,脑子里全是奶奶在村口送我上车的身影,我们的车开走好远了,她还在挥手……

写到此,我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那些年疯跑的时光

文/someonelikeyou1113

奶奶住的房子的侧边有一颗很粗的洋槐。根系长在我家修葺的台阶上,临着街道。一半的树荫遮住了我家半个房子,一半遮住了三米宽的街道。自打我活蹦乱跳满街跑的时候,它就在那里。我傻傻的问果奶奶它几岁了,奶奶一脸认真,从我嫁过来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你算算它得多大了。长得太好了,夏天大家都来这乘凉,我不舍得伐掉它呢。

小脑袋想了很久,反正他很粗壮就是了,我和哥哥两个人都环抱不过。洋槐花可香了。每年的五六月份,院子是香的,街道是香的,每当放学走回来,闻到洋槐花的清香 ,就开始兴奋,要到家了。洋槐花像穿起的一串白白的小铃铛,挂的满树都是。最爽的还是把它吃到嘴里。槐花在风中摇曳的时候,哥哥就开始爬树了,把能够到的最大的那串摘下来,我一定要吃掉最顶端的那颗,因为觉得顶端的花蕊最甜。放到嘴里,带着一些槐花的清香,咀嚼之后,花蕊甘甜的蜜汁便渗透在舌尖。不一会,便把一串小铃铛都吃掉了,这时候就会听见奶奶喊吃饭了。

每年老槐树枝叶繁茂的时候都很辛苦,因为我们会一直放一颗绳子在树干上,底下系紧一块木板,一放就放几个月。行人,玩耍的小孩路过都来耍一下。最受惠的还是我。闲暇的下午我就坐在上面荡秋千,有的时候哥哥在后面推我,有的时候和我的一群小伙伴。老树很结实,秋千飞的很高。有的时候哥哥使坏,我在秋千上害怕的大叫,但还是乐此不疲。耍赖的我都不想下来。

每年的夏天,知了一直叫的午后,街坊邻居都来这小过道呆上一下午。几个人打牌的,奶奶们搬个小凳,手里拿着卷烟,话东街长西街短。我们就在树下吃着槐花,荡着秋千。小小的过道不乏热闹。

后来,有一天家里请了伐木工来拔掉它。电锯的声音一声声如此清晰,刺耳。我很不解,奶奶说这条街说是要修路,也挺碍事,让我们伐掉它。就想连根都拔了吧,把门外的台阶砌平。说着伐木工就进来了,说树太大了,树根都伸到您老的房子下面去了,不能连根拔了,只能从根部锯掉了。后来就只剩下了一个与台阶齐平的木桩。没了花香,没了蕊甜,也没了风里的秋千,更没了老树下的人影。

风里成天跑的我们是单纯的,小脑袋对什么事都半信半疑,总想去尝试一下。每年的七夕,奶奶望着天空,会看到鹊桥,帮助牛郎织女相会,晚上蹲在葡萄架下还会听到牛郎织女窃窃私语呢。总会想真的假的?耐不住好奇,七夕的晚上拉着小伙伴爬上了房顶。那时候的天空还很黑,像墨汁染过的那般,洒满了星星。星星密集的地方是鹊桥么,连接了南北两边的天空?不是,那是书上的银河。不过,星星确实是会眨眼睛的吧,忽明忽暗的。没看到鹊桥,就拉着小伙伴去她家园子里听葡萄架下的窃窃私语。搬了两个小凳,凉风袭过,坐在蚊虫乱飞的葡萄架下,时不时地用六神喷几下。那时候的葡萄还是青的,却也忍不住要尝一下,酸到眉头紧蹙,还是咽了下去。到底能不能听到声音,我也不记得了。

最快乐的时候,能记得的东西太有限了。

核桃是北方的,那时候以为核桃就是灰色的,因为我没见过它是怎么来的。一直以为是埋在土里的,像书里说的花生那样。

有一次去姑姑家,一起玩的都是新认识的小伙伴。他家有一颗好高的树,结了好多圆圆的青色的果子。硕果累累啊。“我可以摘一颗么”“拿吧”稚嫩的询问和回答。误以为是青杏的我费了半天力气才摘下来,洗完之后就放在手里,一路走就一边想这青的杏子什么味道,酸的?没忍住,咬了一口,简直又麻又酸!而且咬开绿色的皮竟然是一堆褶皱。小伙伴出来看我把它咬了一口,快笑疯了,说核桃绿色的时候不能吃的!不是杏子是核桃?核桃竟然有绿皮皮?那时才知道核桃长在树上,而且外面包着绿皮,成熟后绿皮才能剥下来。

年少无知,什么都愿意尝试一下。

环境一路的变迁,人也变了。愿心里都还能保留那么些许童真,像个孩子的时候还能笑着把你看在眼里。

奶奶,你要好好的,答应我

文/罹殇

过去的依稀,即使被时光落满了岁月的尘埃,只要我们轻轻拂去,过去的一些人和事就会清晰的浮现。

离奶奶出院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昨晚回家我才知道的,我把包裹放下,就立刻去看奶奶了。

进门一看,吓了一跳,那个皮包骨头的,脸上没有一点血丝的的老人是我奶奶么?依稀中的奶奶,是牙口很好,腿脚麻利,不胖不瘦,面色很好的信仰基督教的老人。还记得,奶奶教我唱《主耶稣说》,教我祷告,告诉我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娶上媳妇……一切得一切,就像放电影似的,一遍一遍,清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昨晚我一直没睡,也睡不着。

我只是知道奶奶对我很好,也许以前做过一些错事,不过我现在也能理解了。妈妈直到现在也还有阴霾,婆婆和媳妇之间这也是难免的,我知道妈妈受了很多的委屈,我都知道,直到昨晚我看见妈妈给奶奶端尿盆,帮奶奶剪脚指甲,帮奶奶梳头,我才明白,长辈始终是长辈,纵使有千般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每个人都有为人父母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你小时候有父母给你端尿盆,当你为人父母了,你要给自己的孩子端尿盆,你老了,你的孩子依然会给你端尿盆,这就是人类循循不息的规律。

曾几何时,暮然回首,爱过,恨过,即使是恨也不正因为是再爱过以后么!

今天,我去陪奶奶,奶奶说:去拿牛奶喝去,旁边还有好吃的。我转过头,望着蔚蓝的天,尝试着让泪水倒流回眼眶,可可眼泪它不争气。我转回头,奶奶看见了我眼眶中的泪水,笑着对我说:怎么,外面的风很大么,我默然,点了点头。奶奶原比我想象中的坚强。

奶奶七十多岁了,4个女儿2个儿子。只供爸爸和大伯上学了,大伯和爸爸在一辈人中算是翘楚者,可他们都是很孝顺的孩子,大伯的成绩足以去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可是为了可以离养育了自己的父母近一些,毅然决然的留在了临沂。爸爸的成绩也不错,可是家里没权没势的,成绩被别人顶了,这对爸爸的打击很大,所以他不想让我也留在家里,给我最好的条件,只要别人有的,我都会有。其实,父爱是无色的,却又这世界上最沉默最伟大的!爸爸在家也有一星期了,就只是在家陪着自己的母亲,尽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我回家了,爸爸上班去了,厂里催了好久了。爸爸告诉我,你长大了,照顾好奶奶,看着爸爸满脸的血丝,我知道他昨晚又没睡,他就是在静静的守着自己最爱的人。只是静静地……

奶奶,我还记得那个黑屋子,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忘的。那是你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惩罚我的方法--关黑屋子。如今,黑屋子没了,取而代之是新楼房了,可是这段记忆,已经深深刻进骨髓,成为我最永恒地回忆!

用再华丽的文字,又有什么用。我知道奶奶不需要,朴素了一辈子了老人,连一毛钱都不舍得花,她需要的仅仅是在自己孤独的时候有人可以陪陪她,仅此而已。

奶奶,大爱无言。希望早日可以看见那个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奶奶!

奶奶,你要一直好好的,答应我!

望穿秋水、天已湛蓝。

我的小脚奶奶

文/颜洁

记忆如风,迎面而来。让我想起那似近似远的往事,往事中我的小脚老太太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常常让我在喧嚣的都市里独享一份宁静与纯美。

奶奶有着她们那一代独特的标志,“三寸金莲”,我常常疑惑,那小小的“三寸金莲”怎么能承载得起她一生的悲苦?

奶奶一生育有六子二女,有两个儿子夭折。奶奶出生在上个世纪20年代,经历了颠沛流离、战火纷飞,新中国成立后境况好转,后来又经历“文革”,及至晚年才算安定下来。晚年的奶奶赶上了儿女们成家立业、事业有成,在四个儿子家轮留住着。奶奶来我家时,爸爸妈妈特意把电视机放在她的屋子里,而奶奶和电视之间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事。

有一次,我们正在厨房做饭,忽然听到奶奶那屋传来骂声,我们赶紧跑过去,发现奶奶正挥舞着拐杖跟电视对骂呢。看我们一进来,奶奶委屈地跟我们说:“我没惹她,她来了就骂我。”原来电视上正在演一泼妇骂街,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奶奶把电视里的情节当成是外面真实的世界。电视里演战争片时,一看到日本人,她常常会惶恐地问我们:“日本人又来了?外头又打起来了?”为了给她宽心,我们不断地解释: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可有一次,在给奶奶看小侄女三岁生日的录像光盘时,让奶奶抓住了我们的话柄:“这也是假的?”奶奶一手拉着小侄女,一手指着电视里的小侄女问我们。弄得我们无言以对。本来是给奶奶解闷的,却不想带给她老人家更大的困扰,爸爸妈妈不久后就把电视机从奶奶那屋搬出去了。

还有一次,哥哥在看望奶奶时,把他的 BP 机落在了奶奶的床上,我们上班走后,单位有同事找哥哥, BP 机一直在振动,等到我们下班回来时,看到奶奶用四个枕头围着那个 BP 机,她说她一上午没敢挪窝,也没敢睡觉,一直盯着它,怕它掉到了地上爆炸。

这一个个啼笑皆非的小故事,至今想起来仍然忍俊不禁,很多时候,笑过以后,是满脸思念的泪水。奶奶,我的小脚老太太,您早已远去,我们仍时常想起您。

找肉

文/申赋渔

刚上小学的那段时间,村子里的孩子们特别痴迷收集火柴盒。农村里火柴盒的品种比较单一,所以收集起来比较困难。有一次,我家西边的三碗叔不知从哪里买了一打罕见的火柴。图案是一个古代美女,印在薄薄的纸上,贴在火柴盒上。因为难得,大家都虎视眈眈地守着,等火柴用光,盒子空了,立即抢走。

那天放学回来,我扔下书包,拔脚就朝三碗叔家跑。进他家门的时候,一头撞在三碗婶的怀里。“莽张飞。”三碗婶边说边走出门去。我顾不得理她,一头钻进厨房,在她家的灶台上下到处摸索。摸了半天,只有一盒刚用了一半的火柴,不好拿,满心失望,空手而归。

晚上,我盛了一碗大麦稀饭,因为嫌烫,正低着头吹气,忽然三碗婶哭哭啼啼地闯了进来。

“大鱼儿,可曾望见我放在釜冠(锅盖)上的肉?”

我茫然地摇摇头。

三碗婶哭起来:“讨债鬼今朝生日,我让三碗头去称了点儿肉。讨债鬼今年一年还不曾尝过肉星子,哪晓得,肉放在釜冠上,我到园田里去挑了两根菜,回来,肉就没得了。我出门的时候,撞到大鱼儿往锅上跑,就来问问。”

“我没看到。我找火柴盒的,没找到……”我话没说完,父亲劈头就是一巴掌。我的头撞在碗上,一碗稀饭泼翻在桌上。

“我没看到肉。”我哭喊着,眼泪掉下来。父亲扬手又要打我,被奶奶拦住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家伢儿拿人家一个针线的?你不要听到风就是雨。”奶奶一把抱我过去,护在怀里。父亲从抽屉里拿了手电筒,对三碗婶说:“不要急,你不要在这里哭,我跟你找去。找不到,我称肉还你。”

奶奶一听父亲要称肉还她家,急得匆忙牵上我,跟在后面,一起去三碗叔家。

三碗叔蹲在门槛外面的屋檐下,抱着手臂,一声不吭,看我们过来,也不站起身来。他显然已经找了一阵子,找不到,在生闷气。三碗叔六岁的孩子,手里端着个用土霉素瓶子做的煤油灯,抽抽泣泣,还在床前桌脚找着。

父亲先在锅台上找,连放灶王爷像的木牌后面都找了。接着又打开碗橱找,在地上找。奶奶用一根木棍,反复地捅着他家的炉灶。三碗婶淌着眼泪跟在后面,既不帮忙,也不说话。小孩牵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

厨房里找完,父亲又到堂屋找,堂屋找了,又在卧房找。他是知道的,我不会偷肉。可是,如果找不到肉,那就是我偷的。

三碗叔还在门口蹲着。他是个老实人,平时看到我,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他在家也一直是被三碗婶呼来喝去,整天只知道干活,很少说话。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父亲、奶奶、三碗婶,都呆呆地站在堂屋的中央。我的心里惊恐万状。看我们不找了,三碗叔的儿子去拉他,说:“爸爸,我要吃肉,我要吃肉。”三碗叔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他大哭起来。三碗婶冲过去,一把把三碗叔推坐到地上,哭着说:“你还有脸打孩子。”

三碗叔站起身来,重重地给了三碗婶一巴掌。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三碗叔打三碗婶,三碗婶呆住了。三碗叔走到我父亲身边,对父亲说:“哥,你回去,没你们的事。大鱼儿是不会拿我们家的肉的,这个孩子我知道。不要难为孩子,只怕是被猫狗拖走了。”

父亲无言以对,什么也没说,扯着我的手就往家走,我不肯跟他走。我知道,他拖我回家,是要打我。我死命地拉着奶奶的衣服,奶奶用双臂护着我,骂着父亲,让他走,让他不要回家。

父亲走了,奶奶牵着我,慢慢往家走。回家要从三碗叔家左前面的养猪棚门口经过。里面的猪发出一阵阵哄闹声——一家人忙着找肉,连猪都忘了喂。

已经走过棚子门口了,奶奶突然回过头,朝里面走去。三碗婶立即跟了过来。奶奶端了挂在猪栏上的煤油灯,低下身子,朝猪食槽望去。两头猪正用嘴拱着什么。

奶奶把猪赶开,用手从猪食槽里拎起一块东西,凑近灯一看,是肉。

三碗婶一把抢过去,脸上还满是泪呢,立即就笑了。她顾不得粘在肉上的糠和猪食,拎了就往厨房里跑。奶奶说:“恐怕是被猫叼到猪圈里的。还好,肉好好的,一点儿没被吃掉。”

回家之后,我没有吃饭,洗洗就上床睡了。睡梦中,我忽然被奶奶摇醒。奶奶端了一碗米饭,米饭的最上面,摆放着两块大大的肉。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如果哪家有客人来,或是为什么事烧肉了,一定会给左邻右舍送一碗饭,饭上放一块肉,浇些肉汤。

今天,三碗叔家特意多给了一块肉。我知道,那是给我的。我跟奶奶说:“奶奶。我不吃,我要睡。”我翻过身,用被子蒙着头。奶奶走了,我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着眼泪。

奶奶传下“储蓄卡”

文/宁妍妍

奶奶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上一天班。她靠在土里挖“金”养育大了5个子女,还带大了好几个孙辈。就是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却给了我一张受用一生的“储蓄卡”。

小时候,一个小伙伴在我家玩,到了饭点也不走。奶奶就给她盛了一碗饭,上面盖着一个金灿灿的鸡蛋。我的口水一下流了出来,因为我的碗里没有。奶奶的碗里更是不见一点儿油星。我忍着委屈,待小伙伴吃饱走后,就开始闹:“我也想吃鸡蛋!奶,你恁憨,叫她吃,不叫我吃。”奶奶说:“就那一个鸡蛋,以后有了再叫你吃。人家妈不在跟前,咱要好好待人家……”

那次,有个老太太给了奶奶一把自家种的青菜。过后,奶奶把姑姑、伯伯们给她买的牛奶给人家送了好几盒,价格是青菜的几十倍。我嫌吃亏,就说了奶奶几句。奶奶说:“人家给咱菜是看得起咱,人家心里有咱,咱心里也应该有人家。多给人家点儿,显得不抠唆,还能让人家欢心……”

别看奶奶对外人大方,对自己可小气着呢:往往是用洗碗水洗拖把,洗完拖把再冲厕所;晚上摸黑上卫生间,灯都不舍得开;衣服穿破了,也不舍得扔……

奶奶的故事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痛心的是,2018年12月7日,奶奶走完了她的92个春秋,给我传下了一张无价的“储蓄卡”,里面存着善良、孝顺、感恩、知足、勤劳、坚强、宽容、自信、乐观……

爷爷的故事

文/张慧中

爷爷是村中有名的"老好人",他曾经遇上两件让人听过就难以忘怀的事,他仁爱善良的美德由此可见一斑。

故事一:为逝者送终

爷爷家除了几间正房外,在房后的西北角,还盖两间小房子。二叔那时尚未娶妻,喜欢一个人住在那里。爷爷家平时就招人,其中有个姓王名子玉的男孩,父母早早双亡,孤独伶仃的,就经常来爷爷家蹭饭,后来非要和二叔搭伴住在小屋子里,爷爷看他和二叔是同龄人,又很要好,便答应了子玉的请求,从此二叔和子玉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时兴唱驴皮影儿,一唱就是半个月左右,二叔和子玉都是勤快人,天天晚上给唱影的人烧水沏茶。

有一天夜里十点多钟,二叔和子玉像往常一样,忙活完回屋睡觉。第二天早晨,二叔照常早起,喂猪喂鸡,起畜圈。吃过早饭后忙着去地里干活,一气活下来就有十来点钟。二叔感觉口渴,便回家喝水,这时才突然想起子玉。问奶奶:“妈,子玉起来了吗?”奶奶说,没看见啊。于是二叔和奶奶忙去小屋查看,只见子玉面色苍白,身子直挺挺,一动不动地躺着。二叔喊了几声,也没答应。此时,奶奶和二叔慌了神,便大声喊爷爷,爷爷放下手中的书,来到子玉跟前一摸,身子冰凉,已经停止了呼吸。奶奶急得直喊:子玉死了!……这么一吵一闹来了许多人,认定他早已没了活着的迹象。赶紧通知他的堂叔,他的堂叔不但不着急,反而还很庆幸:死了好,反正他经常头痛,我也没钱发送他。爷爷听了他的话,又气又伤心,多么好的一个孩子,真是悲哀呀!

善良的爷爷二话没说,开始张罗子玉的丧事。乡邻们也伸出援手,你拿块布,他拿块板子,经过一天的忙碌,做好了寿衣和棺材。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才把子玉安葬,入土为安了。这件事感动了子玉的堂叔和乡邻,每逢年节,大家都送上些纸钱,爷爷操办,一直坚持到三周年,爷爷才放手,告诉二叔:“以后的年节你管着吧,送点纸钱,省得他孤苦伶仃没钱花。”二叔答应着。从此,清明春节,二叔都会如期地给子玉送些纸钱烧了。

故事二:为病者巧扮新郎

许多年以前的农历三月十六,是丑妞和小顺结婚的日子。女方请酒是前一天,丑妞这天非常高兴。

谁知天公不作美,小顺这天突然高烧不止,又是拉,又是吐,头晕脑胀,折磨得下不来炕,连坐都坐不住。结婚的日子到了,急得老人团团转。因为结婚日子是找人算过的,轻易是不能更改的。正在全家人急得如火上房似的,村中一老者想出了一个奇招——找人扮新郎!这办法就算可以,可又找谁合适呢?老者不加思索地说:找张维德(我爷爷),那人好求。

于是,老者来到爷爷家,把这事跟爷爷讲一遍。爷爷听了直摇头。奶奶在一旁见了,知道他家娶媳妇费了好大周折。虽然他们是娃娃亲,两个人又情投意合,可女方老人认钱,因为结婚还要了二茬彩礼。倘若结婚不成,还不知女方老人耍啥花样呢?奶奶是妇联主任,人也开明,就说服爷爷去替一下吧。经过奶奶反复劝说,爷爷才答应下来。奶奶笑着说:“帮人一忙,多活十年呢!”

结婚的那一天,男方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爷爷穿上红色的唐装,戴上了礼帽和墨镜。爷爷在大家簇拥下,骑着毛驴,去了女方家。女方也高兴地坐上了花轿,顺利地到达了男方家门口。此时,鞭炮齐鸣,拜天地拜父母,最后顺礼成章地入了洞房。爷爷趁人不备,悄悄脱下婚礼服,一溜烟地跑回家,吓得浑身直打冷战。

听说过了许久,新娘不见新郎给掀盖头,一来气,就自己拽下了盖头。四处张望,看见新郎在炕上盖个大红被躺着呢。此时的丑妞一时摸不着头脑,转身要走。小顺见事不妙,连忙给丑妞磕头,央求道:“丑妞别走,救救我吧,我得病了,才出此下策。如果你走了,咱俩这辈子可能就难以成亲了。”丑妞看着小顺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本来俩人相亲相爱,也就哑巴吃黄连认了吧。从此,他们成了夫妻。小顺得的是伤寒病,当时缺医少药,严重时不能站立。多亏爷爷巧扮新郎救急,促成了一桩美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后来奶奶讲给我听的。每每回忆起来,都让我满满地感动,我觉得爷爷“老好人”的称呼真是名副其实。

下雨了

文/灬小饭

天气稍微变凉了点,外面下起了雨,打的窗“滴答滴答”地响。一阵凉风吹来,我急忙起来,关上窗户,可却发现一位老人在雨中行走,没有拿伞,这时雨下地很急了,我赶紧拿了把伞下了楼去。

我匆忙地跑去,冷冷的空气随着急雨在周围肆虐。在雨中,借助微弱的灯光逐渐看见了慢慢行走的老奶奶。

“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一个人出来,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小伙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雨下这么大,还是我送您回去吧!”

老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我扶着老奶奶回家,这时我却发现老奶奶的手很凉,我没多大在意,毕竟在雨中淋了挺长时间的。

我扶着老奶奶,走向社区后面的一条小路,逐渐离灯光越来越远了,天也越来越黑了,雨,还在下。

周围变得阴森起来,老奶奶的手依然冰凉。

“奶奶,您的家应该不远了吧。哎,奶奶,您的儿女们呢,没陪您吗?”

“他们呀,都很忙,都说赚了钱给我养老。我的家就在前面了,你就不用送了,谢谢你好孩子。”

“那行奶奶,我先回去了,路上慢点。明天中秋,我给您送点月饼哈!”

老奶奶微笑着慢慢地走了,我也原路返回,我回头一望,发现已经看不见老奶奶了,这时,雨渐渐小了很多。

第二天我回到老家,发现已经病了好几天的小狗完全康复了,我问老妈怎么回事,老妈说,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就好了。而且我发现我的感冒也好了,就那晚睡了一觉而已。

下午我带着点月饼去看望老奶奶,可是根据我的记忆却怎么也没找到,我就问问附近的人,可是问的结果令我大吃一惊,他们都说,老人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我问他们原因,因为儿女们不孝,不经常回家,于是上吊死了。

我很惊讶,但有更多的不信,我带着一种失望回到了家里。

至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位老奶奶,尽管每到下雨天我都会向窗外看一眼。

给奶奶理发

文/刘超

奶奶比较注重仪表,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饭可以不吃,但衣服不能脏,头发更不能凌乱。由于老人家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平时生活比较节俭,对于每月要花钱理发这件事有些介怀,便萌生了让我这个孙子帮她理发的念头。

说干就干,奶奶把准备好的理发工具放到我手里,安详地端坐着让我给她剪头发。那是我第一次那么靠近她的脸,满脸的皱纹揭示着岁月的无情,斑白的发丝布满头顶……拿着理发工具,我陷入了沉思:虽然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沧桑让她的青丝变为白发,但我希望能让她享尽天伦之乐。她陪我长大,我陪她变老。

说实话,我第一次给奶奶剪的头发真的不怎么样,可能她老人家感受到我的用心,不停地夸我,对我的剪发技艺赞不绝口,让我倍受鼓舞。以后,每次给奶奶剪头发我都很积极,从此成为了奶奶的专属“发型师”。

外出工作后,聚少离多,我倍加珍惜每一次给奶奶理发的机会。因为我想抓紧和她相处的时光,每次剪发的同时和她聊聊家常,便觉得很满足。最近一次给奶奶理发的时候,我发现她清瘦了许多,不经意间触到奶奶衣服下瘦削的肩膀,我不由鼻子一酸。

我曾经和奶奶开玩笑说:为她老人家理发已经理出了经验,不如我开个理发店好了。奶奶笑着说:“等你开了理发店,客人多了,可能就顾不上我这老婆子喽。”“怎么会,我给你升级 VIP, 你随叫随到。”我撒娇道。

给对方念书

文/谢梦思

爷爷和奶奶,喜欢互相给对方念书。

爷爷拿着放大镜,奶奶戴着老花镜;爷爷喜欢坐摇椅,奶奶则更偏爱小板凳。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就坐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一起念书,新鲜的见闻、感人的故事、幽默的笑话像长了翅膀,落在屋檐上、树枝头、石桌旁,家里的小狗、花盆里的绿萝也安安静静地听着,沉浸在这美妙的阅读时光里。

爷爷是军队干部,文化水平很高,关心国家大事,每天坚持读报。他每次给奶奶念书,念一段,还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穿插着讲讲身边的例子,好让奶奶更理解。两人偶尔争执起来,互不相让,还拉着我们小辈理论,这让俺们忍俊不禁。有时候,爷爷看见报纸上介绍哪家小笼包好吃,就会兴奋地说:“我明天就去尝尝。”奶奶就撇撇嘴:“外头哩都恁好?下午就给你蒸包子,叫你尝尝大师厨艺……”

奶奶喜欢读杂志,给爷爷念书的时候,声音软软甜甜的,很是温柔。奶奶遇到不会的字就问爷爷,爷爷总爱开开玩笑,再给她解释。有次,奶奶指着“耄耋”两个字问是啥字。“就是咱俩。”爷爷调皮地回答。“夫妻?”奶奶试探性地问,爷爷摇摇头。“情侣?爱人?老伴儿?”奶奶一口气抢问三次。“哈哈。”爷爷乐了:“耄耋指老年……”“死老头!”奶奶嗔怪地说,继续低下头念书。当初爷爷心疼奶奶眼睛不太好,奶奶又担心爷爷长时间低头看书颈椎疼,俩人就开始互相念书,结果这一念,就是十几年。

三年前,爷爷走了。奶奶还会常常坐在樱桃树下的小板凳上,戴着老花镜,看他们共同喜欢的报纸、杂志,却再也没有念过书。

前些日子我回家,奶奶喊我:“思儿,这两个字怎么念来着?以前你爷爷教过我,我忘了……”我看到了报纸上的“耄耋”两个字,一瞬间内心万般情绪在翻涌,眼泪在眼眶打转。我平复了两秒,故意抬高声音,用很欢快的口吻说:“mào dié,就是指老年,奶,你这样长寿的老人才能称得上‘耄耋老人’!”奶奶入神地望着那两个字,好像想起了什么……

暖暖的阳光透过樱桃树层层的叶子,洒在奶奶恬静的脸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报纸又开始念起来。

逃荒内蒙

文/月夜※独狼

父亲1923年5月出生在山西平鲁县(现平鲁区)白辛庄。周边几个村都是以杜姓人为主,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在当时的父系家族中,女孩是不排在家族中,因此,父亲排行老三,家里人称他叫杜三。长大一点,取名为杜安明,但人们甚少叫其名,一般称杜三。父亲三岁时,又有了一个弟弟,排行为老四,家里人自然顺延着称其为杜四,后来取名为杜浩明。

白辛庄四周环山,村子前面为一条自西向东的深沟,夏天沟中时断时续地流着水,每当下雨后,轰鸣的洪水自西而来,向东而去汇入桑干河,南边的山坡东西两侧较高,中间较低,好像沿高峰中线折叠形成,如一个倒立的V型,雨水将山坡正中冲出了一条水沟,与村前的沟壑汇集在一起,将山坡分为两部分。村子建在北边山坡的平缓处,以南山的水沟为分界线,东侧为东村,西侧为西村,全村大约有百十来户人家。

村子的田地集中在村子南边的山坡上和沟壑里被洪水冲积形成的小块平整的土地,爷爷家的田地主要在南坡的东侧,由于水土流失严重,越靠近山顶处,土地越贫瘠。为了防止流水的冲刷,在坡地中用石头垒出许多的地堰,根据山坡的走势形成了大小不同层次分明的梯田,曲曲折折地将整个南坡梳理的鳞次栉比。在地堰上、山沟内和山顶处,生长有许多低矮的野杏村、酸刺之类的乔木。春天白云绕山走,秋天彩珠挂枝头,风光尽显险崖陡峭处。

平鲁县处在黄土高原的东麓,自然条件比较恶劣,沟壑纵横,水土流失,民生艰辛。随着四爹的出生,家中填丁加口,日子更加艰难。中原大战后,时局艰难,捐税日益增多,卖儿卖女者有之。“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天灾和人祸让许多山西老乡只得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爷爷带着大爹和大妈于1931年春天离开了自己家乡,来到热河省陶林县元山子村(内蒙古察右中旗土城子乡元山子村)。留下了奶奶和父亲他们艰难维持着生活,那时父亲才八岁。

爷爷他们去了内蒙后,二爹帮着奶奶种植着南坡的几亩薄地,父亲每天跟随奶奶他们在地堰边,山坡上放着家中那赖以生计的老黑牛,偶尔也帮助奶奶干点农活。

爷爷和大爹他们去内蒙时,家里的积蓄和粮食大都做了他们远去的盘缠,虽然父亲的二姑(爷爷的二妹)经常接济,但她家也不富裕,离爷爷家又很远,奶奶家的日子还是过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早晨清汤透亮,中午野菜充粮,晚上开水成汤。在这将近一年的日子里,奶奶的小脚不知踏过了多少人家的门槛,以举借糊口之粮,陪尽了笑脸,真是:“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痴儿未知母子礼,叫怒索饭啼东门。”

爷爷家在白辛庄村的东村,爷爷的三爹(三叔)住在西村,爷爷的三爹是全村日子过的最好的一家,他家有三个儿子,其中二儿子和父亲同岁,父亲叫他二叔,他叫杜海堂,虽然人有点傻,但对父亲很好,是父亲的玩伴和好朋友,在那段困难的日子里,他总是愉愉地接济着父亲。相比着父亲的二叔,父亲的三爷爷对父亲他们就差了许多。

北方农村养猪所用的饲料一般都是土豆和花子混合而成,而花子就是农作物秸叶和种子外壳经过碾打后形成的细碎纤维。

有一天早晨,父亲去西村找他二叔,看到三爷爷家的猪食盆中放着还没有与花子捣碎搅拌的熟土豆,父亲还是个孩子,忍不住拿了一块土豆吃起来,当时被他三爷爷看到了,三爷爷很不高兴地把父亲训了一顿,意思就是在别人家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吃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同意,至于教养什么的,三爷爷也是说了许多,多少也让父亲受到点刺激,后来父亲还多次提到这件事。解放后,父亲三爷爷的三个儿子都跑到了内蒙,父亲还是多方照顾,父亲是心中有阳光的人,他看到的全部是阳光。

自尊从来就是富人的奢侈品,生存才是人性的本能。

奶奶在家里守护着她的孩子们,这个家庭就像暴风中的一颗小树,随时都有被吹折的危险。好在爷爷在内蒙站住了脚,冬天时候,爷爷捎话说他们所在的地方,土地辽阔,地势平坦,地广人少,非常适合种田,让奶奶带着全家快快过来,于是奶奶带着二爹,父亲和四爹一家人,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从此奶奶再也没有回过山西,离别成为永别。

内蒙的冬天,白雪皑皑,雪中探出脑袋的狐茅和针茅,被风吹得发出呜呜的声响,大漠的北风绞动着雪花在空旷的原野上,形成了滚动的“白毛风”,如巨象奔腾,太阳闪耀着橙白色的光芒,照射在飞舞的雪花,折射出赤橙黄绿的彩芒,如冷色的彩虹项圈,挂在了太阳的头上,北风卷着雪粒,嗖嗖地穿透了坐车人单薄的衣裳,牛车压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狐茅稀疏的旷野上,背着风的坐车人,在车倌的呦喝中,不断安慰着被冻的瑟瑟发抖哭泣着的孩子。坐车人就是奶奶和父亲他们一家人,内蒙的天气以她那独特的方式迎接了远来的客人。

奶奶和父亲他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与爷爷和大爹他们一家人团聚了,看着孤孤零零还算整齐的三间窑,奶奶落下了眼泪,全家人动手将奶奶带的东西从车上搬了下来,看着四爹冻的发白的小手,爷爷将四爹抱在怀中,让大爹到院外铲了一些雪放在炕沿边,爷爷用铲子中的雪搓擦着四爹的小手,一会功夫,四爹的手变得通红发肿,四爹疼的哭了起来,听说獾子油对冻伤有疗效,爷爷到别人家找了点獾子油,涂在了四爹那红肿的手上,过了几天就消肿了。这一年的冬天,一家人终于在元山子村安顿了下来。

一年来,历经磨难的一家人,终于见面了,以往的种种痛苦,在团聚的喜悦中,如落叶在秋风中凋零。在寒风中独立的三孔窑洞中,不时传来欢声和笑语,天气好似被这欢乐感动了,白天刺骨的“白毛风”静了下来,天空露出了它应有的幽静,深蓝色的夜空中,眨着眼的小星星显得那样的生机盎然。

东窑的土炕上,爷爷坐在东侧靠近灶台的炕头上,四爹坐在爷爷的怀中,爷爷低着头,在四爹那通红发肿的右侧小手上涂沫着点发黄的獾子油,据说獾子油可缓解冻伤的痛苦。大爹坐在炕沿边,拿着用羊腿骨做成的水烟袋,呼呼地吸着烟,烟袋中的燃烟随着大爹的吸吮闪着红光,父亲半坐半躺地靠在炕的西墙上,向爷爷他们诉说着山西老家这一年中的变化,二爹在闪着豆粒大小的橙黄色的素油灯光下,用几根枳机编织着看似像盘子的东西,昏暗的光线照在他那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样认真和专注。奶奶坐在地下的小木凳上,左手拉着风匣,时不时地用右手的火铲将干燥的牛粪送入灶内,亮黄色的火焰围在了锅底上,锅中的水发生咝咝的响声,奶奶偶尔打断父亲的话,插上一句。大妈站在靠近父亲的另一侧的炕沿边,低着头认真的做着莜面,两手搓动,三根又细又圆的鱼鱼在大妈手中跳动着延伸到了笼中,炕上放着的两个五烧蒸笼里,有着全家只能爷爷吃的莜面窝窝(费时,做得少),还有莜面鱼鱼,另一个笼中放着已经切好的土豆片,还有半笼做好的莜面饸饹,离开娘家已有一年,大妈不停地问着二爹,二爹一边编着盘子,一边回答着大妈的问话,大妈不时地笑一下,右侧吸烟的大爹关注地看着大妈。

油灯的光,将家中的人照映在麻纸的窗户上,影影绰绰。远处传来孤狼的嚎叫声,引起了村中零星的狗叫,偶尔传来孩子的哭闹和父母的安慰声,这是一个让人安静的夜晚。

元山子村有三十多户人家,张海招一家是全村最有钱的。张海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成家,村民们一般都称大儿子一家为大柜,二儿子一家为二柜,他的三儿子叫张贵林,在家里读书。张海招一家是从清水河迁移到元山子村的最早一户村民,元山子村的好多土地都是他家的。

爷爷和大爹大妈他们春天来到内蒙后,租种了大柜家的土地,这一年还算风调雨顺,除了还租外,家里收成还是不错。爷爷和大爹还在离村子较远的七股坝开出了几十亩地,也算有了自己的土地,于是在秋收结束后,捎话让奶奶带着一家人来内蒙团聚。

爷爷奶奶在山西时,田里一般种植的作物以糜黍和谷子为主,小量种植莜麦和小麦,家里饭食主要以小米、黄米和莜面为主,只有节日里才有可能吃到白面。内蒙风大天冷,小麦和莜麦适宜当地的气候,而糜黍和谷子之类的作物很容易受气候影响造成减产或绝收,不易大规模种植。

父亲他们来到内蒙的第二天,大妈开始教奶奶做馒头,吃完早饭后,大妈将酵子面放在一个瓷盆中,加入温水后用手将酵子在水中挤碎成糊状,将面粉用碗挖到盆中,用手和成面团,然后将瓷盆口用枳机编盖好,放在炕头上发酵。

中午准备蒸馒头烩粉条,大妈将切好的土豆在锅中用油炝了一下,加入水后在灶台中加了一把柴火后,将灶台口用灶盖堵了起来,从小瓷罐里用筷子夹出一块深棕色的碱块,放在一个碗内,从锅中舀了点热水倒入碗内,用筷子不断搅动,一会功夫,碗中的水变成棕色。大妈把碗放置在一边,将已经发的膨胀的面团从炕头拉到炕沿边,将碗中已经澄清的碱水慢慢地倒入盆中的面团上,防止碗底沉淀的泥土随水倒入面中,然后在盆中揉起面来,直到盆中的面团没有黄色为止。大妈将揉好的面放在已经洒上面粉的案板上,将面团揉成椭圆的长条,用菜刀将面条切成一段段的圆柱,将切开的圆柱一端沾点面粉摆放在木笼里,把木笼放在烩土豆的锅上,盖好锅盖后开始烧火蒸馒头。

大妈把冒着热气,已经蒸好馒头的木笼放在炕上的案板上,父亲和四爹马上围在了笼边,大妈将笼盖打开,白生生胖虎虎的白面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麦香,父亲与四爹没有见过馒头,两人把头伸到笼的上方,不停地吸着气,发出丝丝的声响。

大妈用手将馒头从木笼里拨了起来,拿起一个馒头,用手分为两瓣,分别交到父亲和四爹手中,父亲拿起手中的半个馒头,几口吞了下去,四爹拿着馒头,左右手不停地倒换着,用嘴巴幞幞地在双手上吹着气。

大妈把已经醒好的粉条放在锅内,煮了起来,过了一会,用筷子夹了一下锅内的土豆,感觉到土豆已经煮面,停下了烧火……

父亲右手端着盛有土豆烩粉条的碗,左手用筷子夹着一个被咬成半月的馒头,两腮圆鼓鼓地不停滚动,双眼盯着木笼里不多的馒头。四爹把碗放在叉开的两腿间,碗中的菜上还放有一个馒头,手中拿着大妈给的已经吃得不多的馒头,急呼呼地看着奶奶,两眼水旺旺的快要流了下来,奶奶不断安慰着:“还多着呢,还多着呢”。

奶奶和父亲他们从口里到口外已经两个多月,每天能够吃到白面和莜面,全家人都感觉到很满足,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年关已到。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今年的大年,爷爷全家过的更加从容,没有要债的堵门,没有往年的那种饥景,爷爷还从货郎手中买了块水烟砖,全家人虽然没有换新的衣裳,但洗得还是干干净净,年夜的饭场上,摆放着一小盆煮熟的羊骨头,五烧的大锅中,随水翻腾的亮晶晶的白面饺子,散发出浓浓的羊肉味,爷爷少见的脸上挂着一丝丝的笑容。

春天的脚步轻盈而坚定,初来内蒙的冷冽被返回的候鸟赶回了西伯利亚,在布谷鸟的鸣叫中,田地开始解冻,三孔窑洞南边的沼泽滩透亮的坚冰变得波光粼粼,野鸭子肆无忌惮地张开翅膀拍打着水,在水面上留下一串串鸭的脚印,两两成对的白天鹅飘荡在水面上,时而用它们长长黄喙互相梳理着羽毛,优雅惬静,时而曲颈高歌,壮志凌云。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

当公鸡的鸣叫声冲散了淡淡的晨霭,惊醒了整个村庄,伴着炊烟的升起,爷爷一家也早早地起来了,大爹大妈要回到盐房子开荒,一早起来就赶着牛车,带着生活用品上路了,奶奶在家里人吃过饭后就开始了整理家务琐事,爷爷和二爹开始修理耧、犁、耙、耨等,只有父亲和四爹轻闲,爷爷就让父亲去检拾牛粪。

当时的元山子村及周边,人少地广,野外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如:狼、狐狸、黄羊、野鸡等,小孩不能离村太远,防止野狼偷袭。小时候,父亲给我们说,在以前,姑父在门前不远处耕田,在田地不远处就有几条狼在转,当时姑父并不在意,可等到晌午回家后,才发现院子里拴的毛驴已经让狼给吃了。可想当时狼害有多么严重。

父亲要去拾牛粪,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离村太远。

父亲离开家,挎着筐子来到了村子西边的“西圪蛋”,当时这里已经是村外了,父亲在这里检拾着牛粪,西圪蛋荒草丛丛,枯黄的头痛花(狼毒花)、风一吹过沙沙发声的狼针(针茅),还有随风飘舞的枳机,冬春季节,枯草随风飘散,落入背风的枳机丛中,踩上去软软的,正是牛羊觅食的好地方。这里食物丰富,牛粪也多,不长时间,父亲检拾的干牛粪装满了筐。正当父亲要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在西圪蛋的凹地处(我上学时学校的位置),有几只鹰飞落飞起,好奇的父亲就走了过去,发现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大鸟,每个鸟翅有二尺多长,漂亮的黑花色相间的羽毛,死鸟大约有十斤左右,父亲高兴地将大鸟装在筐中,艰难地带回了家中,爷爷看到父亲带回的大鸟,高兴地说:天鹅地蹼出土的黄鼠,这是美味啊。原来这就是地蹼(大雁),父亲、奶奶和四爹第一次吃到了大雁肉。

从这开始,父亲每天都去西圪蛋拾粪,但再也没有检到大雁,父亲每天高兴而去,失望而归,拾着的是牛粪,心里盼望着能够再次捡拾到点什么,可是运气好像远离了父亲。一家人至此在内蒙将家安了下来,时刻开拓着心中的憧憬。

寂寞的玫瑰(一)

文/何白女

再次联系阿娟,是最近几年。小麦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阿娟竟然在考虑和一名砌墙工要不要结婚!!!小麦不可置信地打了很多个“????”发过去。虽然年过三十,但阿娟配一个泥瓦匠还是绰绰,绰绰有余的,而且,余的还不止一点点。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事实不允许我选择”隔了良久,阿娟发了这几个字,满屏溢出的是无奈和心酸。

小麦在对话框里打出“低质量的婚姻不如高质量的单身”这句盛行一时的网络倡导语后,觉得太过于高傲,又迅速删除了。思考了一下,又换成了“他对你好吗?”发去后小麦就后悔了。明明觉得那个人远远配不上阿娟,还要这样进一步推波助澜。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小麦顿时慌张了,心想阿娟肯定以为自己也只能配泥瓦匠。一番悔意之间,小麦看了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19:57。按道理晚饭该吃完了。

手机屏幕亮了下。“刚刚在备课。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有些不好的陋习,没办法改。不过他生性就是如此,也不能强迫他改变,对吧?”小麦不知道她说话如此小心翼翼的意图,言语间很明显想要照顾男士的体面。“看他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吧,实在不合适也没必要勉强自己,你很优秀呢!”

“他年龄比我大,有个孩子。这个还是挺适合我的。只是,他喜欢喝酒,做事比较粗枝大叶。说句不好听的,就介于文明与不文明之间的那种程度。”这已经是阿娟能想到最委婉的措辞吧。

她一直是那么为别人考虑,从小都是。

小时候,每到周末,阿娟都会热情邀请小麦去她家。“小麦,来我家一起做作业呀”夏日独有的晚霞映照在她婴儿肥的脸庞,一股稚气扑面而来,仿佛不容拒绝的凉风吹满了阡陌纵横的记忆。小麦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了她所有的小学时光。

阿娟的家里并不富丽堂皇,相反,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在大家都能用得上电视时,她只能每天跑去邻居“借光”;在大家有零花钱可以购买零食时,她只能埋头不停地做习题;在其他孩子都能得到父母的新玩具时,她只能靠爷爷奶奶收废品时清理出来的玩具再次废物利用。阿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打小没有妈妈的庇佑,生来就比其他女孩子少一些娇惯,多一点坚韧。至于她的妈妈,家长也只是丢给她“因病去世”这四个字,简单四个字让她一生体会不到依偎在妈妈怀抱里胡闹的那种放肆。她甚至无法想象妈妈到底是一种什么形象。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的家庭是万万不可能奢侈地照张相片的。妈妈,于阿娟而言,就像是天边的彩虹,异常美丽绚烂,远远的,还没等她看清楚就逐渐消逝。阿娟说她从没有叫过妈妈,主要是没机会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看不到落寞,从没拥有比拥有后失去更有善意吧。

在小麦的记忆里,阿娟的奶奶一直都是老人的形象,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每天在里里外外打理着,身姿矫健,笑起来和阿娟一样爽朗乐观。尽管阿娟奶奶勤快,可满院子的鸡鸭等家禽类四处游荡,难免家里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加上夏天高温的蒸发,愈加明显。“那些鸡和鸭是要卖钱的,用来交学费的”她奶奶喜欢和人聊天,不管大人小孩,这是小麦总能听到的。所以,小麦有时看着鸡鸭,就想到这些个小小的动物身上摇摇晃晃的是阿娟下一年的学费,也就不排斥这个味道了。阿娟从没穿过新衣服,这个问题现在也很容易解释了。

阿娟一直是个乐天派,好像世上所有烦恼都与她无关。小麦很喜欢和她一起同桌,每次值日,她也总是勤快地打扫完大部分卫生,然后大汗淋漓地喊着“小麦,我们扫完啦,可以回家吃饭啦!”有时,小麦也很好奇,她小小的身躯怎么会装有那么大的能量。小学毕业时,阿娟扎了个马尾,蹲在第一排笑得像拥有全世界,标志性虎牙写满了童真,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

她们考上重点高中时,已经都脱去了稚嫩,意气风发地准备“天高任鸟飞”了。没变的是阿娟那清脆的笑声和两颗调皮的虎牙,还有她一贫如洗的家境。每到周末阿娟都要带去很多她奶奶平日腌制的咸菜,咸鱼,这样更你能缩减学校的伙食费。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走着,甚至一度以为她们会好好高考,好好上大学,再不济找个好人嫁了。那些突如其来都是电视里因剧情需要而杜撰出来的,连剧情开始时都会出现一排小字“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可是,那些不在意的意外总在不经意间给人温柔地一刀。

一场莫名的募捐活动在一次模拟考之后,如火如荼地进行。那天天空格外闷热。小麦透过人流涌动的缝隙里,在黑板上看到“阿娟”“子宫肌瘤”这些只言片语。她走上去问班长才确认真的是阿娟,那个一起打扫卫生的阿娟,查出了患有子宫肌瘤,已经转去市医院等待治疗!!小麦像晴天霹雳,呆立了好久,那天,空气里氧气特别稀薄,隐隐地让人以为有高原反应。

在这场盛大的角逐中,老师的口中“龙门”,有人缺席了,这在庞大基数的加持下,显得微不足道。就像满天的繁星,有一颗突然不亮了,没人会问起。可是,有谁能想象那颗没亮的星星怎样在黑暗里独自挨到天明。

治疗的疗程很长,费用很高,过程也很复杂。阿娟奶奶一改平日的絮叨,严肃沉默了起来。

“两个选择,要不没救,要不以后不能做妈妈”阿娟奶奶终于憋不住,双手颤抖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小麦。小麦看着有点发黑的杯子一口喝下了送过来的水。

三年后,再次见到阿娟时,小麦很明显地发现阿娟清瘦了许多,脸色蜡黄,水洗发黄的牛仔裤肥大了不少。大太阳下,戴个针织帽子。唯独典型的婴儿肥和小虎牙还保留了一丝生机。这才让小麦觉得陌生。

阿娟还是扯开了笑容,却看起来很疲惫"我是光头,化疗导致的。要不要看看?”阿娟似乎在透露一个秘密,由于还没适应这个变化,她显得有点羞涩。小麦连连摆手,“能看到你就很棒啦,你有点瘦了,多吃点”。小麦一时语塞,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能接受这么大的变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的。她指了指电视机旁边摆的瓶瓶罐罐“都在吃它呢,吃饭就没什么胃口”。目之所及,最贵的也就这些各式各样的药瓶吧。阿娟家有电视了,不过并不是挂壁式的,而是台式的。这种早在五年前就该淘汰了。她们家依然养很多鸡鸭,只是它们的成长速度太慢了,慢得赶不上阿娟身体消瘦的速度。小麦也想不出阿娟奶奶是怎样扛起这包装精致,浑身写着英文的药罐的费用的。

(本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如有转载,请经得同意后方可转载,谢谢!)

让我吹吹你的手

文/李荣华

听说家里在下雪的时候,我正站在校园的路灯下。

去年这个时候我是在家的,下雪的日子里总会让我觉得很温馨。夜晚的院子里会透出螺丝灯发出的昏黄的亮光,奶奶会在锅屋炒花生,我光着脚在雪地上踩满五瓣花……当花生的香味愈浓时,便匆匆穿上鞋挤进锅屋,边吃花生边听奶奶唠叨。

奶奶是乡村医生,每逢流感猖狂时,都是匆匆扒几口饭就拎起装着药水的吊瓶,推着她那辆反复修理过的破旧自行车去到病患家。记得一个寒冷的夜晚,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进了我家的门。那妇人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头发一团糟,我皱着眉退得远远的。只见奶奶将妇人粘糊糊的围巾往她颈脖子掖了掖,随后熟练地给她配药打针。治疗结束后,孩子忽然开口说“好饿”,奶奶二话没说,一转身就进了锅屋。我记得奶奶把馍馍切成两半放在煤夹上,炉子的火旺起来了,奶奶就用手反复去翻,她的手被火焰包围着,刹那间,我觉得奶奶的手疼到了我的心里……

奶奶有一双充满艺术感的手,当她那双布满皱褶的粗糙的手遇上水时,水及水里的东西在她的触碰下会变成动听的协奏曲,奶奶的每次洗菜淘米,每次在磨了个坑的案板上切菜时发出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动听,让人觉得安然。然而,每每看着奶奶在厨房里挥着铁铲、皱纹斑斑的手时,就会想起她用这双手为我做的每一桩事,尤其会想到每个寒冬腊月她顾念受病侵扰的人,顾念饭桌上的亲朋,顾念圈养的鸡鸭……却从无闲暇顾念自己那双正在慢慢苍老的手,就算手指干裂渗出血时,她也是毫不在意。

想起电影《亲爱的奶奶》里的奶奶,明明没有经济来源却一直攒钱给阿达买摩托车,那笔钱是阿达妈妈每年给奶奶的红包,想必是攒了不少年。我的奶奶也是这样,她专心地陪伴着我,尽她最大的努力用她自己的方式让我开心让我温暖,我的奶奶是从孩童时一直陪我到成年的人。每次离家上学时,奶奶总会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站在家门口一直注视着我走到小路尽头,等我走远了回头再望时,总会看到奶奶用手在抹眼泪,那样子真是一个极委屈的孩子。

如今,在无数个白天黑夜,我都会不可遏止的想念我的奶奶,想念回家的日子。每当北方下雪时,都仿佛看见了奶奶在雪里干活,那手指上绑着的布胶带松掉时,裂开的鲜红的口子又清晰可见。

冷不冷?奶奶!我想帮你吹吹手,让我吹吹你的手吧。

共度时艰

文/月夜※独狼

父母腊月十六结婚,腊月十七回门,腊月十八父母回门回到家中,就快到过年了,一大家过年所需都要重新制办,母亲是新人,从小受苦受歧视,觉得有了自己的家,想着在爷爷和奶奶面前表现好一点,干活也不省力。

全家压粉条时,以前奶奶和大妈打芡、和粉面和捞粉条的活,现在母亲一个人就完成了,奶奶和大妈只是干一些用凉水掏粉条和圈粉条的活,奶奶以妈妈和的粉面软硬来说事,说得母亲很尴尬。

炸麻花和面是技术活,油糖面水要按一定比例,水温要适宜,要加入适量的酵子面,以前家里做麻花时,做的总是不好,今年母亲来了,自告奋勇给和面,结果做出来的麻花又香又脆上色又好。奶奶说这样的麻花,在油炸时费油,有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指责,母亲做事,就是要做好,做不好不如不做,婆媳俩不在一个维度上。母亲认为奶奶是个小器人,舍不得油。可能地域不同,生活方式也会有所不同。

奶奶她们打扫卫生,只看表面,不注重细节,母亲到来后,全家打扫卫生前,母亲用马粪与黄泥混和,用温水和起,用手将墙壁上坏损的或不平整的地方用泥沫的平平整整,再用白泥水粉刷墙壁,将窗台用泥沫平后,在白面糊中加入锅底黑,涂抹在窗台上,干燥后又亮又黑,不容易蹭在衣裳上。等到晚上,全家上都不在地下走动,母亲将地面用泥沫平,用红泥糊再将地面浆一次,第二天早晨,干燥的地面即瓷实又整齐,但爷爷和奶奶选择性失明。

母亲总认为自己是新过门的媳妇,可能全家人都在审视自己,因此以前奶奶和大妈两人做的活,现在都交给了母亲,母亲新婚三天就下地干活了,这并没有什么,母亲也不是享福的人。母亲算是大家庭干活出来的,对奶奶和大妈交给的活都会认真仔细地干,见识也要比奶奶和大妈多,母亲还是觉得即使干的再好,奶奶总是很挑剔,这让母亲感觉很压抑。

其实爷爷和奶奶都有点歧视母亲,晋西北的山西人封闭,自以为是,(我见过的山西人),爷爷奶奶全家都是山西人,只有母亲不是,他们认为母亲不会过日子,做事大手大脚的,将来肯定越过越穷,爷爷干什么事都争求大爹的意见,对大爹和大妈是很重视的,奶奶最心痛四爹,父亲在家里没有地位,只有干活时才受到重视,父亲在家中都如此,母亲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大妈虽然也是媳妇,但大妈和奶奶都姓赵,是一家,而且大妈还是奶奶的表侄女,妈妈受气不难理解,但妈妈不知道这些,只想讨爷爷奶奶欢心。

过罢年后,春天到了,大爹大妈像候鸟一样,离开了家,四爹已经十六岁了,这样家里就有四个能去地里干活的劳力,母亲和父亲就成了家里的主力军,由于今年家里多了母亲,大大减轻了父亲和爷爷的劳动强度,同时地里的活儿完成也快了不少,父母在完成家里的活的同时,还出去帮别人干活,人们称为叼工(给别有干短工),父亲和母亲早已经想好了,俩人利用叼工挣来的粮食换布做两条裤子,换下烂得很难再补的裤子,因此每天起早贪黑,尽可能多干点,争取能多挣点粮食。

母亲结婚时的衣服等嫁妆,都是借用的,等回门后就还给了人家,就像现在的婚庆公司那样,可借用婚纱等结婚用品一样,还时给予一定的金钱补偿。

父母除了干好家里的农事外,一有空闲就给别人家打短工,特别是种、锄、收等农事,种地多的人家,在农忙时,需要很多的短工帮忙,给出的报酬也可观。

那天早晨起来,下着毛毛雨,整个天地雾气迷茫,小水珠洒在人的脸上凉飕飕地有点发麻,父亲和母亲赶了五里地来到了正南房村,那天由于下雨,所有人都在家里休息,他俩和东家打过招呼后,在东家二儿子的指领下,来到了他家的麦田,毛毛雨打着田里的麦草沙沙作响,麦田夏天没有锄过,成熟的麦子和发红沙蓬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麦田,如弹上棉花的即将缝的棉被,看到这种麦田,父母都犯难了,拔麦子就怕有红眼沙蓬,沙蓬全身都是刺,特别是发红的沙蓬,但既已来了,东家考虑到这种困难,又加了工钱,父母也不愿意浪费这一天,就答应了干活。

由于地里的麦子和沙蓬绞在一起,不能蹲下来拔麦子,那样拔就会将沙蓬和麦子抓在手里,父母只得站着弓着腰拔小麦,这样就可能避开把沙蓬抓到手里。雨不停地下着,父母弓着腰,艰难地向前挪动着,远远看去,就像在黄布上爬动的两只甲壳虫,那样的微卑,那样的渺小。偶尔会听到父母抓到沙蓬嘶嘶的吸气声,雨水打湿的衣裳,紧紧地裹在身体上,感觉到浑身的冷凉和贴身,麦子和沙蓬上的水打在了裤腿和鞋子上,亮晶晶的,钻到鞋子中的水,在父母的挪动中,发出吱吱的叫声,弓着的腰就像箩筐上的提子,酸酸发痛的腰脊像木杠在腰上滚动,泡白的手没有了光滑,如煮熟后风干的大豆皱皱褶褶,裂口的手指落下的鲜红挂在沙蓬和麦子上如朝霞的红云,挪动着的身躯越来越小,像水中的礁石随着水的动荡忽明忽暗,但坚定的步伐没有一刻停歇。

秋收过去了,今天的收成还是不错。

父亲和母亲的做短工的工钱被爷爷结了帐,奶奶收了这些钱,父亲向奶奶讨要时,奶奶以你俩在家不吃不喝为名拒绝了,父母的换裤子计划没有了着落。

大爹大妈回来了,他俩穿着依然是那样干净整洁。

四爹是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衣服也是那样的整洁利落。

父亲的衣服,就像千层饼那样层层叠叠爬满了补丁。

母亲穿着的裤子,穿着时间太久,布面太糟不能再补了,母亲就在破的地方用麻绳绑在腿上,她那不太小的脚更显得那样的夸张。

二姥爷过来看母亲,见到这个样子,就搬着母亲回了娘家,过了半个月母亲回来了,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服,给父亲拿回了一身衣裳。

二姥爷说过,母亲是个可怜人,二姥爷说对了,也说错了,母亲从来不认命。

转眼到了一九四九年,对于父母来说,这一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一年,二月份母亲生下了一个男孩,那是我的大哥,可出生没几天,还没有来得及认真看看这个世界,就被病魔带走了,大哥的离开,让父母痛心不已,尤其是对母亲的打击更打。但生活还得继续,一个月后,春播已经开始,母亲就又下地。

一九四九年,对中国人民来说,是一个值的纪念的年份,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这一年成立的,中国从此翻开了历史新的一页,也就是这一年,龟缩在绥远的国民党并没有失去对内蒙古中西部的统治,利用残酷的保甲制度控制着每一户村民,征税抓丁,实行连坐切结等法西斯专政。

自1946年以来,元山子村就以户为单位,设立户长,爷爷为户长,十户为甲,甲长好像是王四召,十甲为保,由于元山子村仅有二十几户人家,因此几个村组成一保,保长为纪保财。往年保长指定训练壮丁,爷爷总是让父亲参加训练,原因就是大爹是长子,而四爹是幺儿嘛。今年保里抓丁充军,随着解放军进军的步伐越来越快,国民党的统治即将完结,当兵意味着着什么,爷爷应该是很明白的,但爷爷根本就没有与父母商量一下,直接让父亲代替全家当兵了,尽管父母千不愿,万不甘,父亲还是被送到了绥远(呼市),编入了暂三军,当起了一名伙头军。

1949年的四月份,父亲被编入了董其武的暂编三军某部,成了国民党军队中的一员,此时,东北、华北和江淮等都已经解放,绥远风声鹤唳,每天都说八路军要攻城,当兵的提心掉胆,当官的思谋退路,整个市面萧条,人心惶惶,一点风吹草动,整个兵营鸡飞狗跳。

父亲和一道沟的任老哥(对父亲很好)都是伙夫,他俩每天的任务就是挑水和上街挑菜,有时也随当官的去河里用炸药炸鱼,也算是消息比较灵通,很快就要打仗,城市肯定不保,战争的阴云越来越近,父亲就和任老哥稍稍商量着逃跑,他们俩每天观察着营房和周边情况和出城的控制,时刻在找离开的机会。但当逃后被抓是要枪毙的,他俩就是下不了决心。

大约是六月份的一天夜里,打了一夜的枪,市面上说八路军已经围城,父亲和任老哥终于下了决心,与其等着没有出路,逃跑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俩利用上街挑菜的机会,出了军营,当时出城已经很困难了,由于种菜的都在城外,挑菜要出城,因此伙夫还是容易出城的,他俩将菜担寄存在菜农家,谎说是有点事,过会回来取,就离开了。

按照俩人早已经商量好的路线,先跑到攸攸板三清观北梁的深草丛中躲藏起来,等到夜晚再逃,白天穿灰军服一看就是逃兵,跑不了多久就会被保甲抓起来。

这天夜里,天空睛好,弯弯的月儿挂在西边的天空,繁星点缀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北斗倒立着,好像勺饭的勺子,当夜深人静进,他俩开始照着北斗星,急匆匆地向东北方向逃走。每当看到有移动的亮光时,就爬在庄稼地里躲了起来,

就这样跑了一夜,当第二天东方出现亮色时,他俩跑到了大东沟的山上,就在一个山沟里藏了起来。整整一个白天,没吃没喝,口干得没有一点唾沫,肚子里就像着了火似地烧得慌,身子动一点就发软,显得白天特别长,俩人好不容易等了晚上,在大东沟村边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块菜地,就在菜地里拔了好多的水萝卜,把萝卜包在上衣中,边走边吃,这一夜他俩越走路越熟,尽管是山路,但走的也快了起来。当天亮时,两人已经到了大滩的财务营子,在财务营子东边的山沟里隐藏了起来。

当天夜里,两人从财务营出来,来到毛乌素村,找到山西老乡吃了点饭,连夜出发,天亮时,两人在红山子分开,父亲从水龙湾,西南方子村回到元山子村已经大亮,父亲不敢进村,只能在西坡的麦田里藏了起来。等到晚上,父亲稍稍地回到了村,当回到家时,爷爷吓坏了。母亲给父亲做好了饭,让父亲好好地吃了顿,将脱下的军服放到灶台中烧掉。

就这样,父亲白天藏在爷爷的地道中,晚上出来,一直坚持了十多天,也没有人来抓过,后来才知道那些天逃兵太多,当官的根本就没有心里抓逃兵。大约到了七月下旬,五叔也逃了回来也没有人抓,父亲白天也在村中正式露面了。到了九月份,董其武以“绥远方式”和平起义了。

“神医”奶奶

文/马超

我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说起红军在我们家住过的故事。

记得有一次,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叫“谁是最可爱的人”。一看到这个题目,我就觉得应该写红军到哈达铺的事。为了写好这篇作文,放学后我一回到家,便缠着爷爷奶奶,让他们讲红军的故事。

“红军都是好人,老帮我们家干活!”奶奶一边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一边对我说。

“你不还给他们当过‘神医’吗?”听到奶奶说起往事,爷爷也笑着插了一句。

给红军当“神医”?听到这里,我满脸疑惑。奶奶说:“甭听你爷胡说,我哪里会看病啊。不过就是给红军女娃们烧好了脚上的冻疮裂口,她们就说我是‘神医’。”见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爷爷就给我讲起了当年的事……

一九三五年九月,红军翻过打拉山来到旋涡、哈达铺一带。当时,我们家租了杨商户家的几间房子,在上街开了一个供过往客人歇脚的车马店。因我们是回民人家,因此来往的回民客人基本都在我家的店里吃饭、住宿,生意在当时来说,还算不错。

一天早上,爷爷起了一个大早,像往常一样去开铺子的大门。刚拉开门栓,掀开一扇门,就看见大门口斜躺着好多抱枪睡觉的士兵。爷爷还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吓了一跳,赶紧关上了门。

慌乱间的关门声惊醒了门外的士兵,他们起身敲门喊道:“老乡别害怕,我们是红军,我们不打人、不抓丁、也不抢东西。你把门开开,让我们烧一点儿水,烤一会儿火……”

爷爷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只见他们穿着满是补丁的破烂衣服,远没有鲁大昌的队伍那么光鲜。但与鲁大昌部下相比,他们看起来都很和善。于是,爷爷放下戒备打开大门把红军战士引到了院子里。一会儿工夫就拾掇好柴草生起了火,吊起一个斑驳的罐子烧起了水。

天色大亮,爷爷和红军战士混熟了,愈来愈真切地感受到红军和以前见过的部队不一样:战士们真诚、朴实、善良、爱人。这十几个红军战士一直住在我家店里,直到红军离开哈达铺。

大概过了一年,哈达铺又来了一批红军,比上次的还要多。光我家店里就住了二十多个人。

这其中有四个四川口音的红军女娃,和我奶奶住在一起。虽然穿着破烂、吃的也不好,但她们个个都很乐观,帮奶奶做家务,担水劈柴,打扫院场,闲时还教奶奶唱歌,和爷爷奶奶相处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当时,那四个红军女娃走路时紧皱眉头一跛一跛的,尤其晚上洗脚的时候疼得直叫唤。奶奶知道她们害了冻疮,要她们解下绑腿,脱下鞋子让她看看。当奶奶看到她们满脚都是裂口,有的裂口将近有小半寸深,不停地流着脓血时,奶奶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多乖巧的女娃,白天强忍着疼痛帮奶奶干活,跟着队伍上的人上街向庄户人宣传革命道理,晚上回来还给奶奶讲她们爬雪山过草地时的情景,说她们挨饿受冻,见不到人烟的沮丧。她们的脚就是过雪山草地时冻烂的!她们也常常会想家、想亲人、想牺牲在路上的战友。女娃还给奶奶讲她们是为了让更多的穷苦人过上好日子才闹革命的,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坚持闹革命。

奶奶经常被红军女娃的故事感染着,陪着她们哭,陪着她们笑。每晚等她们四个把脚洗了,奶奶就用我们当地人的土办法,把羊油放在灯盏上烧,等烧到滴油水的时候,就往她们脚上的裂口上滴。据说,我们这里人手脚冻烂了都是用这个办法治疗。

一连几个晚上奶奶都给她们烧治,慢慢地,她们的裂口开始不痛了,开始愈合了,裂口里的新肉也长出来了。她们四个还把奶奶的土办法教给了那些男兵娃们。过了几天,家里的羊油用完了,万幸的是,大家脚上的冻疮都好了许多。那些红军战士们都觉得奶奶的这个法子很好,于是便夸赞奶奶是治疗冻疮的“神医”。

后来,部队要离开了。四个女娃与奶奶难舍难分!其中一个叫莲妹子的女娃临走时拉着奶奶的手说:“大姐,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你们这个地方富裕,人也实诚爱人,你们回民的饭好吃得很。尤其是你治好了我们的冻疮,是我们的恩人,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很多年后,奶奶仍会情不自禁地念叨:“我等到现在也没见她来,就怕是牺牲了!唉……”

爷爷听着奶奶的念叨,知道奶奶心里难过,便安慰她说:“现在来纪念馆参观的老红军们都说,哈达铺是长征福地,红军离开哈达铺后再没吃过败仗,那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现在天下都是红军打下的,那些牺牲了的战士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很欣慰的,你还有啥难过的?不过就是没人再让你当‘神医’了嘛。”

奶奶擦擦眼睛,感慨地说:“是啊,红军打下了天下,我们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人们有病都到卫生院治疗,我这个土‘神医’也可以‘退休’了!”

每每想起爷爷奶奶讲述的红军往事,我心里便感慨万千:要说最可爱的人,红军不就是哈达铺老百姓心中最可爱的人吗!

而我也终于明白:红军将士走过的万里长征的每一步,都有像我奶奶一样的人给他们助力。

如今,爷爷奶奶早已作古,许多与爷爷奶奶有关的往事我也早已遗忘,但唯独奶奶当“神医”这件事,我却记忆犹新。

悔而自责

文/黄全国

“国,身上可有2块钱?”

“做么事?”

“二妹生了孩子,她叫我去……”

“不用给,你都八十多岁了!”我断然拒绝。奶奶很是失落地转身出去了。她是小脚,背有点驼,走得很慢。

当时,我已经二十多岁,工作几年了,工资五六十了,拿2块钱给奶奶很是简单的事,可是我当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想,奶奶去看妹妹的孩子不需要摸钱。时间不是很长,奶奶就去世了,享年87岁。

奶奶去世后,对没给奶奶2块钱一事,渐渐而加深地追悔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吝啬呢?我为什么这么肤浅呢?我为什么这么糊涂呢?小时候,奶奶对我特别好。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奶奶带我到村东头讨桃子吃,到村西头要枣子吃;摇小鼓的来了,奶奶用鸡肫皮牙膏皮兑宝塔糖给我吃;妈妈到田地干活去了,奶奶悄悄炒北瓜子给我吃,蒸鸡蛋给我吃;放学回家,常常吃到饭胚子(煮稀饭时,水开了,捞一些米粒到碗里,再简单蒸一下)。

记得一次,下午放学回来,奶奶立即喊我去厨房。我去了,她将半碗油炒饭端给我,说,快吃,就扒在锅台上吃,莫让人看到了。那饭,黄亮亮,油闪闪,十分的香喷,就在我准备划到嘴时,二妹三妹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她们出现在厨房门口,直勾勾地望着我。奶奶脸一虎,说,怎么回来了?出去做事去,有什么好看的?她们只得怏怏而去。

可以说,奶奶把她全部的爱都放在“长孙子”身上,可是我对她没有一点回报和付出。关键是我已经有这个能力了,我为什么不能给2块钱?就是多给一点也是可以的呀?我没有做到。三十多年过去了,此事一直隐痛着我,不得让我心灵安宁。

这里,我想对世人说的是,老人在日时,要尽力尽心去孝,尽量满足老人的要求,免得留下遗憾、追悔和自责。

可爱“淘气包”

文/董凤霞

自由自在过着二人世界那会儿,一门心思盼着有个孩子,看到年轻妈妈带着宝宝在街上散步,总会不自觉地多瞟几眼。

儿子如期而至,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一下子被这个小小的“淘气包”搅得没了头绪。儿子需要寸步不离去照顾,成堆的家务等着去打理,每天除了上班,儿子和家务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儿子三岁了,到了入园年龄,只想着“苦尽甘来”,曙光就在前头,谁料麻烦事更多。洁白的墙壁,被儿子涂抹成了“漫画世界”,家里的东西,被儿子这位勤劳的“搬运工”,扔得一塌糊涂。上班劳累了一天,回来还要被儿子没完没了地缠着讲故事。最要命的是,儿子竟然学会了“翻口舌”。

那天,一家人回老家看望乡下的公婆。婆婆问儿子:“想奶奶不?”儿子嘴很甜:“想,想死了。”“那咋不来看奶奶呢?”“妈妈不让,说我太费气,奶奶会打我。还说奶奶不会说普通话,会把我教坏的。”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儿子会这样说。儿子是有几次闹着要去看奶奶,担心婆婆年龄大了,不想让儿子去吵闹,所以我就吓唬儿子说,奶奶会打的,儿子竟当真了。

有了这次教训,再在家说话时,我都要尽量避着儿子,整天跟做贼似的提心吊胆。前些日子,我被单位派到外地去学习,一下子没了儿子的吵闹,还真是不适应,整天都在想着儿子。回来那天,儿子非常兴奋,一会儿从冰箱里拿来饮料让我喝,一会儿非要给我洗水果吃,还从自己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小嘴抹蜜似的对我说:“妈妈,上次爸爸给我买的棒棒糖可好吃了,我给妈妈留了一个,你尝尝,甜不甜?”说着就撕掉包装纸,往我嘴里塞。

我把儿子抱在怀里,心里甜甜的。

家教

文/杜强

记得小时候,每当到了冬天,天黑的快,父母安顿好家中的猪羊后,将外面的棉窗帘挂好,此时家里就漆黑一片,母亲点燃煤油灯,将其放在炕的中央。父亲坐在后炕,捻着麻线,母亲坐在炕头,纳着鞋底,三姐坐在炕中间,剪着窗花,我头枕着母亲的腿上,躺在炕上,听着父母道着的“古今”(故事),感觉到晚上的家比白天要温暖了许多。

母亲道的古今一般都是母亲过去的往事,我知道了母亲原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和美满的家庭,自姥爷去世姥姥改嫁后,这个幸福家庭变得妻离子散,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母亲嫁给了父亲。尽管有了自己的家,但当家的却不是父亲和母亲。奶奶管理着家中的吃喝拉撒,爷爷领导着外面的春播秋获,母亲在全家中不受待见,处境也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父亲对母亲还好,母亲才不至于里外受气。我和三姐每次听母亲讲这些,总是哀母亲的不幸,怒父亲的不争,一致声讨父亲的窝囊和对母亲的不作为,父亲只是笑着骂道:”狗日的,别听***妈胡说”。后来哥哥娶了嫂嫂后,母亲常叹道:“难做的媳妇我做了,难当的婆婆我当了”。

爷爷是一个精明又保守的一个人,爷爷的家庭受当时的传统思想影响很深,从大妈到姑姑称父亲为三相公,就可见一般。姑姑和大妈都是小脚妇女,那小脚就如粽子一般,走起路来总是两腿分开,呈八字形,慢慢腾腾。完全不像母亲那样风风火火的样子,这也是母亲不受待见的原因。

母亲的大脚让爷爷和奶奶很不开心,也让说人道人的爷爷在乡党面前大失颜面,“男人大脚走四方,女人大脚守空房”。这还了得,裹脚就成了改造母亲的第一要务。

裹脚就是用宽布条分别将两脚的中趾、无名趾和小拇趾尽可能向拇趾和食趾挤压,将脚拗折弯曲,母亲已是成人,让脚骨弯曲非常困难,奶奶不无威胁地说起了她在山西的事,父亲的一个婶婶,在娘家没有裹脚,回到婆家后,婆家让她裹脚,无名趾和小拇趾总是折不到脚心去,没办法裹回去,她的婆婆就用剪刀将两个趾头给剪去了,母亲听了很害怕,极力配合奶奶。

母亲裹脚后,白天干活虽然痛苦,由于干活忙,容易忘却,但到了晚上,躺在炕上时,两脚钻心的疼痛,感觉到两个脚如放在火上烤,父亲就将冰块放在水勺中,将水勺放在母亲的脚上拂,开始还好些,后来这种方法也不灵了,父亲就悄悄将母亲的裹脚布放松,母亲才能睡觉,到了白天再用力裹好,休息时父亲再给母亲放松,这样断断续续一个多月,奶奶发现母亲的脚还那样的丑陋和显眼,家中确实也养不起一个走路都不会的儿媳妇,虽然给了母亲不少脸色,但也没有再去折腾母亲的两只脚。

四妈也是大脚,四爹是干部,奶奶也就没有给四妈裹脚,主要是解放后,提倡妇女解放,也有奶奶喜欢四爹和四妈的原因吧。

听母亲说爷爷的小名叫杜茂成,大名叫杜海,爷爷的爷爷是清末举人,爷爷从小过继给他的二爹,为他二爹顶门立户,奶奶就有两个婆婆,虽然家道中落,但那些过去的礼节一点都没少,每天的请安和伺候让奶奶忙得不可开交,爷爷又不是好脾气,生活中的各种不如意会迁怒在奶奶的头上,家庭的暴力和头上的两座大山,让奶奶战战兢兢。两个婆婆作古后,社会动荡,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又山西逃难来到内蒙,孩子们逐渐长大,奶奶的日子才有点改观,爷爷脾气不改,曾经动手打过奶奶,父亲帮奶奶出过头。随着年龄增大,爷爷才稍有改变。

生活有时候就是矛盾,奶奶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她应该最深刻体会处于那种环境的痛苦和无助。大妈虽然也是儿媳妇,但大妈是奶奶的本家侄女,母亲过门以后,奶奶就认为母亲是一个外人,看母亲做什么事都不太合自己的心意,有时还怂恿父亲多多管教母亲,好在父亲虽然性格温和,但也不是处处听奶奶的话。在奶奶的世界里,儿女的生活就是父母生活的复制或翻版,但父亲还是跳出了那个同心圆,给自己画了一个新的圆圈。

在我记事以来,父母也吵架,导火索多为生活中的针头线脑,点火者就是母亲,每当吵到激烈时分,母亲声泪俱下:“奶奶十七岁到你家,为这个家受苦受累,挣来了你家的白眼相待……”,在母亲痛诉家史中,父亲只得高举白旗,乞求停战,不平等条约在父亲臣服下产生。

母亲道的“古今”里,父亲总是主线,母亲已经将父亲作为主线,熔进了她的生命中,在父亲离开她后的那段日子里,母亲独自坐在家里,和心中的父亲说着话:

你回来啦?

回来啦。

我夜里梦到你的房子破了,是吗?

没有的事,挺好的。

你怎么还穿这身蓝衣裳,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烧给你的衣裳?

收到了,舍不得穿。

不要舍不得,没有我再给你烧点,天冷了,记得穿棉衣。

知道,你给我烧来的棉衣还有呢。

……

这是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的对话。

在母亲的世界里,父亲就是她的依赖,也是她唯一的挂念,彼此间已经揉合在一起,纵然阴阳两相隔,只把思念寄苍茫。

父亲与母亲道“古经”是不同的,父亲一般道的多与古代的传说和历史人物,母亲道的是那些家庭邻里的往事,小时候我躺在母亲的腿上,母亲一边轻轻地讲着那些往事,一边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感觉到心里痒痒的。每当母亲讲完后,总是催着再讲一个,永不满足的样子。

后来母亲的故事让我榨完了,又重复着已经听过的往事,母亲不胜其烦,讲故事的重任推给了父亲,父亲的故事让我产生了无限的想象。

古时候,有一座山上聚住着许多的像猴子一般的动物,人们叫它们狌狌,能人立而行,这种动物只要有人经过的地方,它就能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知道这个人经过的原因,人们很喜欢狌狌,如果用它来看家护院,是最好不过的。但这种猴子很不好抓,因为人一来到,就知道是来抓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后来人们发现这种狌狌,很爱喝酒,还特别爱模仿人穿草鞋,于是人们就将一双双草鞋链了起来,放置在山石上,并在山石上放上酒,狌狌经过时,看到酒就高声喊着:“某某某,你想抓我,我才不上当呢”,说着就走开了,但酒和草鞋诱惑着它们,很快返回来,又高喊:“我只喝一点点,你怎么抓我”。就喝起酒来,不知不觉就喊醉了,穿上了草鞋,人们就跑过来,狌狌已喝醉,穿着相互连接的草鞋又跑不了,就让人抓到了。

我当时就想,咱家也抓一只有多好,就问父亲是哪一座山,父亲说是不周山。

父亲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后,我经常独自坐着想:如果我能抓一只,那有多好啊,村里谁家丢了东西,我都能给他们找到,将那些贼抓起来,给他们头上戴上高纸帽,脖子上拴着绳子,我戴着大红花,就像秦进宝戴的那种,牵着绳子高呼着口号游着街,全村老少都跟在我的后边……

我悄悄地找来四爹家的老二和老三,记得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我们三人坐在家里的后炕,母亲坐在炕头,低着头一针一线地撩着鞋底的鞋边,三姐将窗花样沾上水,贴在报纸上,将报纸放在煤油灯灯头的上方,煤油灯的烟煤将花样和报纸熏的黑黑的。

我们三人躲在三姐遮挡的阴影里,商量着抓猴子的事件,老二年纪比我们大,总能抓住问题的重点,不周山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只有知道不周山,抓猴子才有可能,四爹是干部,世界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最后决定老二和老三回去打听不周山,打听到再准备其他的。

过了几天,四爹从上班的外地回到了家里,老二他们就向四爹打听不周山在哪里,四爹听后非常惊奇,两儿子知道神话里的不周山,问了原因,才知道准备去抓猴子,自然惹得四爹大笑一场。

原来神话中的山,被一个叫共工的人给撞倒了,大约猴子遭了大难,才叫不周山,具体在什么地方,也只有天知道,我的宏伟梦想如小孩吹出的水泡,飞了不远就破灭了。

马良那个家伙命真好,白胡子老爷爷就给他送了一枝神笔,画什么是什么,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眼前肯定有不少小星星。先画大苹果,是那种很甜很面的那种,再画些鞭炮之类的,对再画些小鸟兔子些小动物,再画一匹红马,就像生产队的那匹红儿马,没事就骑着它。

我用小木棍在地上画,画我想要的东西,可总是画不好,上学后画的好多了,画了许多的军刀,日本人的那种,也画了许多的驳克枪。青年时画美女,有模有样,后来画孩子,还画了好多的人民币,到了现在,学会了画自己。等待着这一天,天空中箫韶九成,万鹤起舞,祥瑞升腾处,鹤发白髯老翁拂尘一甩,神光四射的神笔飞到了我的手中。

父亲给我们道“古经”,不仅讲一些神话故事,更多的是讲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有些故事,一直到现在还在影响着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在生活或工作中,遇到困难准备放弃时,就会想到那些故事,尽管父亲讲的那些故事与现在的励志鸡汤无论从文字描述还到场景安排都不能相提并论,但父亲那直率朴素有点罗嗦的语言,那种被生活磨砺有些弯曲的身影、那双浑浊无神却又充满希冀的眼神,深深地刺激着我,不管自己多么平庸,从不敢因此放弃自己的努力,力争在平庸中做一点不平庸的事。

太白大仙在天庭受贬,投胎到人世,取名为李白,李白随父亲经商到了四川,父亲让他在象耳山读书学剑,李白总是学得不好,受到人们的嘲笑,就逃学下山,走到一个山涧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磨着一根铁棒,李白好奇地问老奶奶:“老奶奶,你磨铁棒这是干什么“?

老奶奶回答道:”磨根针做衣裳“。

将一根这么粗的铁棒磨成做衣裳的细针,李白是不敢想像的,他怀疑地问道:“这能磨成吗,需要磨到什么时候”?

老奶奶轻轻一笑:“孩子,只要坚持不懈怠,总有一天会成针”。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李白叨念着,返了回去。从此后,李白每天都认真的学习文化知识,苦练剑术,不管别人如何嘲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刻苦学习,经过多年后,终于成就了李白的“诗仙”和“剑侠”。

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正是我逃学被大姐抓到后的那天晚上,在那天晚上,父亲还能我讲了《三字经》上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叫孟轲的孩子,从小丧父,母子俩相依为命,织布为生,孟轲每天外出上学,母亲在家织布,日子艰辛。有一天,母亲发现孟轲逃学,就问孟轲:你学习为什么?孟轲就说:为了自己。母亲听完后,拿起正在织布的机杼,用力折断后说,没有机杼的纺布机就不能织布,逃学就如没有机杼的纺布机一样,会断送一生未来。

子不学,断机杼。父亲讲的是四爹学习过的三字经。那个晚上,一天的劳累已经很是疲劳的父母,都没有早早地休息,而在坐在昏暗的油灯下,陪着我讲了好多的话,那些鼓励和促进的话语成了我睡觉的催眠,在父母的叹声中,我已经昏昏入睡。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父母都失眠了,逃学对父母精神上的折磨战胜了他们身体的疲劳,一夜的辗转反侧让他们身心非常的疲惫,但生活还得依旧。当我睁开眼时,母亲做好的饭已经放在我的面前,父亲上工去了。“吃完饭好好上学去”,母亲说完也上工了。

我没有吃饭,真的吃不下去,今天见了老师怎么办?心里慌慌的,胡乱地穿起衣裳,随着三姐离开了家,越走离学校越近,心里压得难受,长叹一口气,好像轻松一下,可马上又沉了下来。四爹家的老二手中拿着一只小麻雀,和我答话,我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心中慌得不想说话,对他的小麻雀也不感兴趣。

在三姐的拉扯下,我硬着头皮走进了教室,咚咚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爬在木板搭的桌子上,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长长地出口气。

张老师在上课前走进了教室,从门口进来后,站在讲台前,用眼环绕了教室一周,我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木板上,用左手的大拇指扣动着着右手的大拇指的指甲,头皮麻麻的,有点想尿尿的感觉。

“很好,今天自习不错“,说完后张老师开始在黑板上写起了字来。啊,太阳出来了,向日葵笑了,我终于解放了。

程旭

文/梅见月一七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映照着阳城一个不起眼的中部小城。说是城市,其实和乡村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栋栋平房镶嵌在高楼中,道路也是年久失修,在路边上堆满了垃圾,不时发出一阵阵恶臭,引来了不少蚊虫。每到下班的时候,总是会不出意外的堵车,“哒―哒―”的喇叭声不断迭起。

相比之下,政府大楼就显得格格不入了。高高的栅栏里面围住了各种各样的花草,一条条大理石的小径穿梭在花草之间,像蛇在林间出没。大楼的大门前是两根雪白的罗马柱,雕梁画栋,刻着镂空的图案。大楼内部也是宽敞明亮,仿佛说话都可以听到回声。两边的窗口早已没了民众,工作人员正将帘子拉下,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程旭提着电脑包,扭了扭腰,这是他第一天来政府工作,而在四五个月前,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高三学生而已。

程旭很小的时候,父母抛下他走了,只有年迈的奶奶和他相依为命。而家里唯一的来源,是奶奶那微不足道的养老金和低保。说来也怪,这笔钱从来没有按时按量到过。

他对学习没有兴趣,却痴迷于电脑,并表现出过人的天赋。他的第一台电脑,是他在两年前青少年电子技术节上得到的奖品。为了减轻负担,他也在课余的时候通过编写一些简单的程序来赚取生活费。

然而最近,程旭发现了新的商机。考试前夕他抱着戏谑的心态,向校长办公室发送了一封有ILL病毒的邮件,ILL病毒是他自己编写的程序,能够在悄无声息中获取中毒电脑的一切信息。当他再次打开电脑时,那封邮件已经被点开,整个校网的文件都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得意的一笑,在搜索栏上输入“试卷”二字,很快找到下次考试试卷。他拿出笔记下答案,本想留着自己用。可忽然间转念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奸诈,他打开QQ,给班上所有的差生发了一句“考试答案出售”,不久,他便陆陆续续的收到回复……

第二天早晨,初阳冲破了淡黑色的雾气,工业的心脏开始跳动起来,轰鸣声不绝于耳,给宁静的早晨带来一丝音乐。浓浓的黑烟从工厂那几根鼻孔中涌出,顺着风弥散。尽管阳城居民对此怨声载道,但这确实让阳城苟延残喘的氧气罩。

在阳城东部,坐落着阳城三中,那里相对远离工业区,还称得上一片净土。此时的阳城三中,正在紧锣密鼓的举行一场考试,校园内一片寂静,阳光透过树叶被割裂成细小的斑点。

程旭拿笔的手顿了顿。他转过头去,瞥了瞥边上的苏芊芊,想起她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有些忐忑。

“程旭!答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如果咱们班再次出现假成绩的话,你知道的!”苏芊芊瞪着他,一字一顿用力地说道。

“该死!”程旭拍了拍脑袋,他直勾勾的盯着苏芊芊,似乎想用眼神将她撕碎。

果不其然,程旭所在的班夺得了年级第一。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凭借着答案,远远超过了班级第一的苏芊芊。

当天下午,他便被班主任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李老师今年40出头,留着平头,方脸,浓眉,厚嘴唇,给人一种正直憨厚的感觉。在他十多年的任教生涯中,也正因为它的老师本分,当同教龄的老师纷纷成为主任副主任时,他仍是一个班主任。

李老师,拍了拍程序旭的肩,让他坐下。自己又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程旭啊,这次考试的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程旭有些心慌的避开老师的眼光,他看到窗台上的花,在初夏的高温下已经有些萎焉了,叶子耷拉着。

他点了点头,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他想着那盆花,想着它以前高昂着头盛开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学习,可无论是学习还是做人呢,都应该老老实实,不要想着投机取巧。”

李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一声浑浊的咳嗽声,朱校长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挺着个校长标配的啤酒肚,锃亮的皮鞋踩出“踏―踏”的声音。他的目光直接跳过李老,师眯着眼看向程旭。

墙壁上挂着许多画作、手工艺品,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吊灯投射出柔和的光。朱校长整个人像一块软踏踏的肥肉瘫在办公椅上,柔光照在他满面油光的脸上显得格外锃亮。

程旭心里一团乱麻,他根本没想到校长会知道。按照校规舞弊的学生从来都是严惩不贷的,虽然学习对他不重要,可是奶奶……她本可以拿着她的养老金安享晚年,却还在起早贪黑,尽管知道他成绩不好,可他她希望他能好好的完成学业,然后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程旭绝望的看向校长办公室那几尊佛像。

从办公室出来,李老师还在上课。他也没喊报告,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程旭在外面逛了一下午,挨到大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才慢慢走回家,巷口那段路没有路灯,灯光向远处越来越暗,他仿佛走进一条深渊,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推开门,屋内的灯还亮着。奶奶大概已经睡了,他走进自己房里,轻轻地关上门,打开电脑开始运行他的程序,这时隔壁响起一声电话铃声,把他的思绪带回了今天下午。

“…你能不能帮忙弄的高考试题?…你的是学校会帮你压下去,还有三个月,你回去准备吧,我会和你奶奶说你在准备科技竞赛。”朱校长摸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说道。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阳城三中被推上舆论的中心,“阳城三中史上首次超越一二中”“阳城三中逆袭”“三中谱写高考传奇”之类的头条层出不穷。

阳城三中风光无限,校门口张灯结彩,一条条喜庆的横幅横七竖八的挂在校门口,鞭炮的碎屑堆了一地。与校外的情况相反,来填报志愿的同学们却是一片缄默,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在高考前两天他们做了一张押题卷,基本契合了所有的高考题,所以这份成绩并不属于他们。

程序的手指摩挲着一张银行卡,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想着这个世界真是神奇,自己做弊非但没有被罚,反而还被校长怂恿着舞弊。他抬头看着天,天色渐渐昏沉,雷声在乌云中不时发出几声呻吟,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觉得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几日连绵的阴雨,将阳城笼罩在阴霾之中,而天雨也许使奶奶的风湿发作,整日坐在床上呻吟。正巧前两天北京的大姑来访,就把奶奶接了过去。

奶奶走的当晚,他正在家里编程。忽然听到一声警笛声,越来越近,到自己家楼下时,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的心猛烈的跳起来,仿佛那份不安得到了印证,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又狠狠地掐了一下左手手臂,才走过去将门打开。

“程旭是吧”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向他出示了一下警官证,面无表情的说道。

“请问…我…犯了什么事?”坐在警车上,程旭小心翼翼的地问,他此刻感到手口干舌燥,吐字都十分困难。他不时摆头看向两旁的警察,他们黝黑的脸庞上透露出一丝不苟的严肃,当车阳城三中,车灯照到那刺眼的横幅上时,他恍然大悟。

程旭感到他的世界崩塌了,他隔着窗,像被禁锢在铁栅栏内,看着窗外的星星点点的灯光,朦胧而又梦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象,贪婪的想将它们尽收眼底。

让程旭纳闷的是,车最终还是没有开到警察局,而是停在了一处豪华的私宅旁。看着这栋中世纪复古风格的别墅,程旭有些惊讶,毕竟在生活普遍贫困的阳城,这么奢侈的别墅也堪称独一无二。

他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那间房比朱校长的办公室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是一个小花瓶,也有各种复杂镂空花鸟图案,每一处打磨都臻于完美。屋内的柜子塞满了礼品盒,一个高大伟岸的中年男人正从其中一个盒子中拿出一个古董花瓶欣赏。他曾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男人―马市长的秘书牛勇。

“辛苦你们了”牛秘书放下花瓶,朝他们走来,他先是微笑着看了程旭一眼,又接着对两名警察说“你们可以走了。”

两位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可他是罪犯呀”

“你们局长会解释的,现在他无罪了”

程序突然睁大了,双眼惊愕的张开了嘴。两次都是这样,明明做错了事,却没有被处罚,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灵,还是说这个世界没有规则。

两位警察摇了摇头无奈地走开了,看着他们不甘的背影,程序旭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拳头始终是紧紧的攥着的。

“程先生,从现在起你就是政府的公务员了,我们会给你十分可观的待遇,你的工作也是你所擅长的。当然,如果你愿意坐牢的话,可以拒绝。”牛秘书伏下身来,用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看着程旭,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回家准备一下,十天之后来上班”见程旭没有回答,他接着说“因为市长挪用了今年一半的扶贫款项来购置房产,因此阳城的财政出现了一个空洞,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再伪造一批贫困户来获得扶贫金。”

“可这些都是违法的” 细节

“这个世界不存在法律,当你的权利足够大时,你就是法律!”

程旭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像奶奶和李老师,他们都在踏实做人,到头来还是社会底层而已,而朱校长牛秘书马市长这样,却能出人头地。“当你权力足够大时,你就是法律”他深深的记住了这句话。

就这样,他来到了政府。很快便成为市长的得力助手,除了解决政府工作外,他还负责帮马市长瞒天过海。短短两年内,他从基层变成了市长助理,成为人们口中年轻有为的典范。

大建波出宫

文/九满

一九八四年的那个秋天,服刑期满的大建波怀着羞怯、慌乱的心情,坐在汽车站候车大厅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等待着开往下柴市的公共汽车。

大厅天花板上的吊灯纯属摆设,只有几盏度数很低的壁灯放着昏黄的光。那陈旧的长椅上,躺着一些还未睡醒的青年,喇叭口的大裤管像用铁皮剪成的一样。晨曦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窗,慢慢地使大厅明亮起来。大建波从他面前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衣着上,从墙壁上那港台明星的塑胶壁纸上,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个崭新时代的气息,那惴惴不安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阳光把浊气逼人的候车大厅照亮时,候车的人们开始骚动了。一个卷着头发、满脸粉刺的小伙子从长椅上坐起来,摸出一根压扁了的过滤嘴香烟,用塑料壳的气体打火机点燃,喷出一团烟雾,随后,他拍了拍身边那个女人侧着的屁股,女人扭了几下身体,发出一串撒娇的哼哼声。大建波看到了女人年轻的脸盘,和那黑黑的大眼睛上的浓眉,还有从粉红衬衫缝隙里露出来的白皙肚皮。然后他又看到,小伙子戴着电子表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女人的大腿上抚摸,激情处,把嘴伸过去,在女人的脸上、嘴上狂吻。

年轻人的亲昵举动,羞红了他这个旁观者的脸,他把头扭了过去。一种被时代淘汰了的怅惘,像蚕吃桑叶一样,啃着他的心。他几乎是第一次想到:唉!二十一岁了。我好像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了,可这二十一年里,日子过得非常糟糕,非常龌龊,想起来连自己都感到可怜恶心。后半辈子,从被释放这天起,就算开始了,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迎着大建波目光的是候车大厅墙壁上那幅月历画,画上,一个肌肉发达、腰际之下饰着几片绿叶的西洋男子身上躺着一个全身裸露、头发像瀑布一样飘散的女子,在有限的空间里向着想象中的无限空间飞翔,这一对半人半仙的青年男女仰起的脸上那渴求和向往的神态使大建波感到心中产生了一种伟大的空旷,这种悲怆的空旷感,是他躺在劳改农场的田埂上,仰望着纯蓝色的无边天空时多次体验过的。远处,几个背枪骑马的狱警,在农场的边界上驰骋着。退役军犬和本地土狗交配生出来的杂种,跟在巡逻警察的马后,慵慵懒懒地跑着,并不时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吼叫。

在他服刑第五年的春天里,结识了商人张谷良。这个因为毒杀原配妻子未遂被判刑的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入宫前在长沙城做布匹生意。他毫不隐瞒地对大建波讲述他设计毒杀妻子的细节,计划的周密令人叹为观止,但他老婆总是阴差阳错地避开。大建波也向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三岁那年父母离异,他和姐姐跟着奶奶生活,他对上学读书没有兴趣,对小偷小摸倒是上了瘾。在生身父母对他的一次围剿行动后,他不得不离家出走。后来,他到了长沙,在一位高手的栽培下,他熟练地掌握了扒窃技术,在共同的爱好地牵引下,他与十三岁的娟发誓永结秦晋之好。那天晚上,在他们进行人类自身的生产时,被巡逻队员抓个正着,他便稀里糊涂地成了所谓的强奸幼女犯。张谷良听完大建波的讲述,感慨地说:“老弟,太美好了,这简直是一首诗。不过,你的刑判得太重了!”

昨天,当劳教干部宣布大建波服刑期满恢复自由时,他竟然有被抛弃的感觉。他的眼里饱含着泪水,恳求道:“能不能让我永远待在这里呢?”负责跟他谈话的人用惊讶地目光看着他,为难地摇了摇头说:“为什么?为什么呢?”他说:“出去后,我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劳教干部递给他一支烟,并为他点着火,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老弟,出去吧,外边的世界比这里更精彩!”大建波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无奈的摇了摇头,眼里冒出了泪水。

他终于在候车大厅的边角上,找到了通往下柴市的168次公共汽车的检票口。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有的抽烟,有的说话,有的坐在行李上发呆。他提着破旧的帆布包,排在一个提着黑色皮包、干部模样的男人后面。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排队的人,感到这些面孔都似曾相识,但却叫不出一个名字。人们似乎都在打量他,用惊讶的、好奇的目光。一时间他手足无措,既想认出一两个熟识的乡亲、又怕被人认出的矛盾心理使他手心发粘。他结结巴巴地问前面那个人:“同志……这车是开往下柴市去的吗?”那人用友好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似曾相似的感觉让大建波像热瓶上的蚂蚁局促不安。

难道真的是他?大建波偷偷地、继续看着皮包男,从他的脸上渐渐显出了姑妈的温柔,以及姑父的和善。大建波心里充满惊异,随即便是感叹,他长得这么大了呀。接着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浸泡在迟暮的感觉里,那怅惘的、伟大的空旷感无限地展开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枯萎了的茅草,悄悄地生,悄悄地长,现在正在悄悄地死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皮包男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大建波?”大建波犹豫地说:“你—是……昌—孟—姣!”皮包男热情地抓住大建波的手开心地说:“大建波,你总算回来了,外婆想你想的把眼睛都哭瞎了!”

车缓慢地行驶在通往下柴市的砂石公路上,对面不时有货车和手扶拖拉机开过来,小心翼翼地与公共汽车擦肩而过,车轮卷起的尘土像烟雾一样,令大建波不敢睁眼。昌孟姣掏出一支烟递给他说:“表弟啊!你走后的这些年里,变化很大,人民公社解散了,田也分到各家各户了,乡亲们都不缺吃、不愁穿了。”……

汽车在下柴市集镇停住了,人们纷纷下车。他看到集镇附近建起了一大片砖瓦房。空地上,有一些卖水果、香烟和糖果之类的小摊。昌孟姣从小摊上买了几斤糖果、一条香烟递给大建波,要他带回去见外婆,说自己有急事要办,不陪他了。随后,两人在集镇上分了手。大建波望着眼前那清澈的河水,鼻子一阵发酸。他在一个避人的地方,放下行李,下了河堤,捧着水,洗了洗脸上的尘土和灰垢。

他沿着记忆中的方位,往家的方向走去。他强忍着一阵急似一阵的心跳,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扶着用木棍做成的拐杖,站在屋前,向这边张望着。他感到双腿沉重得几乎拖不动了,泪水不可遏止地往外涌;奶奶的白发与屋前的枯草一样;猛然间也变成了燃烧的火苗。他哽咽着喊了一声:“奶奶!”便扑到了奶奶面前,跪下。他感到自己像沉入了深深的水底,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颜色、所有的物体的形状都不存在了,只有那种从记忆深处猛烈地泛起来的亲情,占据了他全部的感觉。他想:以后,一定要抖擞起起精神,活出个人样,干出点名堂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