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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故事

2023/02/07经典文章

师傅故事(精选20篇)

烫发

文/查日友

心血来潮的我打算去烫头发,给过大年一个交代。

走进理发店,耐心等待。

见一中年妇女,头发被一机器高高吊起,一束一束的,不时地叫着头昏。我问:“你有高血压么?”答曰:“没有,血压很正常。”师傅走过来,试了试机器的温度,重新调了调,又把吊着的头发重新往下松了松,想来是吊得太紧了,头皮疼导致头昏!

这么痛苦?我问师傅:“我会不会也这样?”师傅回答:“不会的。”于是,我安心地继续等下去。

终于轮到我了,师傅拿来一样品和价格表,我看了一下,价格从100多元到500多元都有。我说:“最便宜的吧,118的。”师傅建议我选168元的,我没同意,并问道:“还有更便宜的吗?”那个喊头昏的女人听了笑了起来。师傅没有理我,按118元的水准给我操作。

洗头、剪发,然后把头发一束一束挑起,涂上药水,用小棍卷起来,再用橡皮筋固定,最后戴上一个帽子,师傅给帽子通上电,让我别动,我又进入了新一轮等待。

我盯着那个中年女人吊着的头发看,心思倒飞回数十年前。儿时的小镇,一个老人挑着剃头挑子,一头担着一大铜壶热水和一个短条板凳,一头是剃头的工具,有剃刀、推子、围脖、幛布,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长方形大镜子。挂着工具的这一头是一个小箱柜模样,立起来就是一个极简易的梳妆台。谁要理发,靠在一个避风的墙角立时开始操作——剃刀、手推子,还有一个荡剃刀的荡布,剃刀刮胡子不快了,就在那块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荡布上来回荡一荡;铜壶里倒点热水,把一块半新不旧的毛巾沾湿,捂在胡须部位,等毛孔松开,就可以擦上肥皂沫刮胡子了。有时还有老手艺匠人为人掏耳朵,那舒服享受的样子,我每每觉得奇怪,颇想感受一下。只是,在那个年代这是不可能的。我小时候,我们那儿的女人大多是不理发的,我的妈妈和奶奶都绕着一个粑粑头——把头发绕了,在脑勺后面圆圆的固定,像贴粑粑一样贴在那儿。我们小女孩则是两根叉叉辫。

因为我花的钱少,时间不长,没容我想完童年的桩桩件件,师傅就来帮我拆头发了。拿下帽子,在头发上加了定型水,又戴上帽子捂了一会儿,便ok了。冲洗、吹风,付账。可怜那个喊头昏的中年妇女还没折腾完。

回到家,媳妇说:“哦,妈年轻了。”孙女说:“奶奶,你变好看了。”孙子说:“奶奶,你让我看一看。”我有点害羞。最不好意思的是儿子回来后,孙女说:“爸爸,你去看看奶奶的头发,可好看了!”

我一想,118块,值!

学会忍耐

文/付洪权

前几年,后山坡村很多人到广东打工挣钱,朱建强也按捺不住,把家里养的一头肥猪卖掉,买了一张到广州的火车票。

几经辗转,朱建强进入一家机械加工厂当学徒。每天要上班10来个小时,他都得在机床前站着,等到下班时,腿都站硬了。一天,他瞅见主管不在车间,悄悄对师傅说:“我的腿酸软得快站不住了,好想蹲一下。”师傅回答:“那你蹲嘛,我给你看到起,主管来了我叫你。”

朱建强蹲下才一哈哈,突然一声吆喝,惊得他像蚂蚱一般弹跳起来。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面前的,他不知所措。主管警告他:“下次再让我遇见,各自卷起铺盖走人。”

这件事后,朱建强才发现师傅对自己不好。他每天买包烟送给师傅,可一到要跟师傅学习操作,师傅却总是遮遮掩掩,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更让朱建强不解的是,师傅不让他碰一下机床和工件,这样下去啷个学得会技术呢?

一天下班后,朱建强走在师傅的后面,听见有个同事在跟师傅打招呼:“廖师傅,你带的徒弟咋样?可以独当一面了哈。”只听师傅冷冷地回答:“教会一个,就多一个来抢饭碗的。”师傅的话,让朱建强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啥子滋味。

半月后,由于厂里着急赶货,朱建强终于可以上机床操作了。主管说:“慢慢来,仔细一点,等完全熟悉了后才可以提高速度。”

毕竟过筋过脉的地方没有学到家,在加工过程中,朱建强操作方法不到位,加上看量具出现差异,造成大批量产品返工。按厂里的规章制度,返工一个工件扣5元,这几天做的工件算下来,他不但没有挣到分文工钱,倒还欠下厂里200多元。朱建强被主管骂了个狗血淋头:“你知道一个成品值好多钱?几百块啊!你这样子,老板还赚啥子钱。你简直就是猪!”

朱建强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他真想一走了之,但走出这里,自己又能做什么?难道又回到老家的穷山沟里教泥巴跳舞?

一位同事安慰他:“你刚进厂,自己要好好学习,做事仔细点。挨骂是经常的事,习惯了就好。”

这位同事也是重庆人,刚进厂时也有类似遭遇,他告诉朱建强:“你要是不想被别人看不起,除了学会忍耐,还必须多请教工友,尽快掌握操作技术和要领。”

在老乡等工友的指点和帮助下,朱建强摸索操作,终于有一天也能得心应手了。晃眼一年过去,主管要朱建强也做师傅带徒弟,他却突然辞职了,他被另一家机械加工厂挖去当了主管。

李师傅

文/吴从惠

“虽属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这是一副过去理发店门框常挂的对联,形象逼真地描绘了理发行业特点及执业理念,不亢不卑。

男女老少都须理发。我自来到郴城,基本就找李师傅理。李师傅,名字不知道,耒阳遥田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来到郴州学理发手艺,迄今已30多年。我为啥盯着他?手艺好呀。

李师傅的店子开在五里堆路口。因这里部队多,干休所教导队武警支队都在这块,部队人剪平头多,所以李师傅也就擅剪平头。

理发也没别的,一是剪得平,二是手脚麻利温柔,尤其是修脸时,刀锋过后根本没灼痛感。

和李师傅接触多了,也慢慢了解多了。我们是同龄人,我俩差不多同时到郴州。我读书后回原籍12年重回郴州,他却一直在城里讨生活。凭手艺成家,养育大两个儿子,现都已在城里买房成家,日子还算可以。

李师傅个不高,不算魁梧,说话细声细语,人少时喜和我扯淡,还蛮健谈,说他们这手艺是一门很古老的手艺。

李师傅说的话不假,据说在汉朝时期就出现了以修理头发为职业的工匠。古时称理发师为待诏、剃工、镊工,俗称理发匠、剃头匠。以前,剃头匠都是挑着剃头担子走村串户上门服务的,担子一头有烧热水的炉子,所以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歇后语。现在农村圩场还有遗存。

理发不属于高难技艺,关键要耐心和温情。如果粗心的话,偶尔也有伤到头皮的时候,或者把头弄得很疼,尤其是刀具不锋利时。

给小孩第一次理头叫剃胎毛。因小孩头皮嫩,毛发细,小孩又不配合,是有一定难度的,主家还得给师傅另封红包。

爱美是人的天性,也许,自有人类起,理发与美容就产生了。改革开放后,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也更注重美容美发了,个体店提供的服务项目愈益丰富,什么染发卷发烫头拉丝……名堂越来越多,花在头发上的票子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甚至发展到按摩松骨泡脚洗浴上去了。

不过,李师傅的店却几十年风格不变,只是剪和修。

我也一样,不改初心,几十年不变一个发式:找李师傅剪平头装,挺好的。从3元理到20元,我还会继续找李师傅理下去。

上山挖树桩

文/张帮俊

我的师傅喜欢种盆景。他家院子里摆满了各种造型独特的盆景,非常漂亮。它们可是师傅的“宝贝”。我问他:“你的这些宝贝是从盆景市场上买来的吧!”师傅摇头说:“不!这些都是我从附近山上挖来的,如果你有兴趣,约个时间,我领着你一起去挖树桩。”我高兴地点点头,答应了。

星期天的早晨,我来到师傅家时,见他正在忙碌着,地上摆放着刀锯、边锉、锤子、绳子等一大堆工具。我笑着说:“师傅!你的工具可真多!要带这么多东西呀!”师傅点点头,说:“当然了!有了它们,挖树桩就方便多了!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倒饶有兴趣地对我说起大道理。

我们一路有说有笑,很快就来到了山上。我问他:“为什么选择在春天挖树桩?”他说:“因为,春天气温回升,湿度较高,养护比较简单,成活率高。”山上有很多树桩,我随便选个树桩,拿起锯子就要锯。师傅忙制止,说道:“树桩哪有像你这样挖的!这选桩胚是非常讲究的,要充分考虑桩体可否塑造成型,我估计你是想把这个树桩当柴火挖回去吧!”师傅的幽默也把我给逗乐了。

接着,师傅跟我说了一些挖树桩的门道。他说,野外掘取树桩,不能见一个挖一个,这样挖回的树桩多数观赏价值不大,不仅破坏了植物资源,还白费力气。应选择那些苍老奇特、遒劲曲折、悬根露爪的老桩;有的树龄虽然不长,但有培育前途的也可以挖取。

只见师傅背着手,四处巡视过后,指着一个树桩说:“就是它了!”只见他先锯掉不合要求的枝条,清除树桩周围的的障碍物。在离桩体50公分左右下锄,使其保留较多的细根和须根,这对树桩成活很有好处。对不带土球的树桩根部,用湿泥或青苔做成假土球,装入塑料袋内运回。师傅对树桩的整体构造非常清楚,动作娴熟专业,就像庖丁解牛一般,很快,一个树桩就被挖出来了。

我按照他教的方法,也尝试着挖一个小树桩。别看它个头小,想把它弄出来,还真得费一番力气,没挖一会儿,我就感到胳膊有些酸痛,这才知道,挖树桩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大功告成后,我背着装有树桩的袋子,吹着口哨,兴奋地下山了。别看这些刚出土的长相寒碜的树桩,只要经过师傅的妙手,它就蜕变成精美的盆景,令人赏心悦目。

磨刀人老王

文/未必

这是一个行当,也算是一道风景。他们中,有的扛着板凳,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骑着小三轮,但他们每人必备砂轮、磨刀石、盛着水的饮料瓶,还有锤子、戗子、水刷、水布……这是他们的行头,亦是他们的饭碗。他们常年穿行于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发出共同的吆喝——“磨剪子嘞,戗菜刀!”

凭着这吆喝,凭着这些行头,他们打磨着一把把锈钝的剪子和菜刀,为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人家献着明快的生活。

老王是他们中的一员。

认识老王是在三年前。那是一个周末,冬日暖阳。我躺在沙发上,捧读着金一南的《苦难辉煌》。一杯茶,一部好书,一缕阳光,恣意享受着阅读的快乐。“磨剪子嘞,戗菜刀!”一声抑扬顿挫的吆喝,把沉浸书中的我拉了出来。突然想起妻子的交代:有空把菜刀磨一磨。便连忙起身,开门大喊:师傅,磨刀!师傅停下脚步,隔着栅栏说:保安不让进,在小区门口等你。

等我去时,师傅已摆好架势。两腿叉坐在条凳上,条凳一头固定着小砂轮,一头用粗铁丝捆着磨刀石,凳腿上扣着一个有些摇晃的铁皮罐,盛着半罐水。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撑在条凳旁,自行车的后架上挂着灰黑的帆布包,包里装着刷子、擦布、锤子,还有两块细长的磨刀石。师傅接过菜刀看了看,说卷口了,要费工夫的。多少钱?我问。八块行不行?行。八块钱一把,不贵。师傅呵呵一笑:你不觉得贵,有人嫌贵呢。

师傅给磨刀石上水,粗糙的双手握着刀柄,倾着身子,霍霍、霍霍,专注地磨了起来。

我打量起师傅。从头到脚,灰色基调。灰色的帽子,帽上印着广告,字已看不清晰,有着隐约的帆船图案,应是厂家免费派发的。衣服是灰色的,衣领敞开着,看得见灰色的棉衫,两只护袖的颜色深一些,与衣服有了一点区别。裤子、鞋子都是灰色,鞋子很是厚实,一看便知防滑、保暖,显得有些笨拙。师傅脸庞黝黑,这黝黑地道,是风霜雨露染就的色泽。额头上有着几道深深的纹路,师傅霍霍磨着,身体一倾一收,额头上的纹路跟着上下移动。这纹路写着艰辛,透出岁月无情。看着师傅磨刀的样子,听着霍霍声响,心想:为着生计,师傅额头上的纹路还会增多,也会加深。

望着师傅,脑子里突然跳出样板戏《红灯记》。《红灯记》中的磨刀人,那位北山的游击队员,其装束和眼前的师傅差不多。戏中磨刀人的机智、果敢,还有那一声很有韵味的“磨剪子唻,戗菜刀!”至今印象深刻。

交谈中得知师傅姓王,是安徽睢溪五河镇人,虚岁五十。见我对他的岁数有些诧异,老王又呵呵一笑:整天在外跑,日晒雨淋的,显老。我说,还好、还好,不是很老。其实很显老,看上去有六十开外。

“好了!”老王将刀在眼前瞄了瞄,用手试了试刀锋,“保你半年内不用磨”。

刀磨得明亮锋利。我说谢谢,老王又是呵呵一笑:谢谢你照顾生意。

我和老王互留了手机号码。我说我家的刀剪今后就认你了,老王还是呵呵一笑:承蒙看得起。

刀剪为媒。这几年和老王每年都有一两次接触,每次把绣钝的刀剪交给他,连着人间的烟火交给他,让他在霍霍声中打磨,听他那呵呵的一笑。老王打磨着刀剪,难道不也是打磨着岁月?

和老王渐渐熟悉起来,对他也有了一些了解。

老王家在安徽,家中有二十多亩地,老婆带着女儿女婿在温州打工,一家人只能过年时回老家团聚。

我问老王:为何不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呢?

她们定时定点上班,钱拿得不多,还要受人管,我不习惯,我现在这样蛮好,自由自在,我就图个自在。老王说。

老王确实自在。他在这座江南城市落脚了二十余年,和几个老乡一起做着带着乡愁的老行当,一声又一声地吆喝着:磨剪子唻,戗菜刀!农忙时节,老王则赶回老家,收获麦子,种下玉米,二十几亩地一年能净挣四五万块。磨刀的生意也不错,一年也能挣个三四万块钱。他说他不愁钱,钱够用,就是不喜欢受人管。你看我这样多好,每天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下雨下雪天就在家中和几个老乡看看电视,喝喝酒,聊聊天,打打牌,一天一晃就过去了。

一个做着老行当的普通人,有着与众不同的活法,这让我对老王刮目相看。

老王推着车子,发出吆喝,走遍这座城市的边边角角,可以说是为生计奔波劳碌,但似乎也不完全是,三年前磨一把菜刀八块,如今也就十块钱,他不是一味地为钱,他的人生观是图个自在。

这就是老王,磨刀人老王,呵呵一笑,图个自在。

城市在变化,生活也在变化着,可不管怎么变化,我们的剪刀菜刀还得磨。城市,生活,离不了老王干的老行当,也离不了老王这样的人。

修伞记

文/周玲

那日撑伞时,估计折叠的伞骨相互卡住,强行用力后,只听“噗”的一声,心里顿觉不妙。果然,伞虽张开了,伞骨却断了一根。凸起的伞骨顶住伞面,我仿佛听见伞下,我的小王子在隐隐喊痛。

太多的自责懊恼都是于事无补。太阳伞已随身一年多,当属心爱之物。伞面双层,外层涂着黑胶,行走在人群里瞬间会淹没,而伞面内层带来的欢喜大概只有自己才知道,举伞时偶尔会忘形,微微抬头,忍不住浅笑,好心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湛蓝色的星空里,小王子永远在仰着头,或许他依旧站在属于他一个人的星球上看落日,而我撑伞时,总会无意识地看看他,仿佛仰望我最爱的星空,小王子就是星空里最闪亮的那一颗。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慰藉,小王子从童话里跃出,一把伞隔开烈日,隔开人群,我们在尘世并肩而行,相同的孤独深邃辽远,美好又绝望。

友人说:坏了就再买一把呗,又不是金贵之物。

我暗暗思忖,伞是必须要修的,能否修好就看我与它之间的缘分了。

坐公交去步行街。步行街是小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街口有一个中心花园,花园的旁侧有一排锁匠师傅,除了锁饰之类,他们还顺带替人补鞋修伞,三五块钱的小生意固定好自己的摊位,几十年的守候既养家糊口,也方便了小城居民一些琐碎的应求。

从路口下车要穿过广场花园才能到达另一侧。而广场花园是我平日最不愿经过的地方。只要不是雨天,这里永远都是人头攒动,永远都是人声喧哗。在这里闲坐的差不多都是老人,相似的灰白皮肤,相似的满脸褶皱,相似的鬓发花白,相似的步履蹒跚。密密麻麻,老人们占据公园的每个地方,这情景常常让我有强烈的窒息感。没有人知道,疾病与死亡会在哪天造访他们,而广场的每一天,或许都是其中某个人的最后一天。

我并没有丝毫嫌弃老人的想法。其实,我的父母也有这么老了,他们刚刚年过七十,想起来就令我觉得惊慌无措,无所适从,我还远远没有做好让他们衰老的准备。

穿过花园,穿过一群在玩扑克牌的老人们,穿过高一阵低一阵的声浪,一眼就看见我要找的那些背影,小小的摊位有着自己的秩序与规则。锁匠们都是年过半百的男人,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被杂物包围的大木箱,木箱上钉着木框架子,上面挂满大小各异的钥匙,锃亮醒目,有的已染上锈迹。木箱的旁侧插了几把雨伞,座椅旁零乱地堆着一些旧鞋子,这些都是他们揽客的招牌。

我不知道谁的技术高明些,现在就以小王子来佐证一切了。

第一位师傅接过伞,看了几眼便还给我:“这伞修不了,没这样的伞骨换”。

听他答得如此干脆,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问到第三位师傅时,他看了看伞,摇摇头,又指了指最左边:“你去问问他。”

他指给我的人是位六十多的老头,也是最后一个我还没开口问的师傅。师傅正在和两个男人闲聊,他随手接过伞,撑开看了看,淡淡一句:“伞骨断了,修不了。”

话音刚落,旁边两颗人头也凑了过来。年青人说:“这伞真好看,怎么外面是黑色的,应该里外换一下才对!”

年长的大爷说:“断骨就换一根,这有什么难的。”

仿佛自己的手艺被人质疑,修伞的师傅拉开木箱抽屉,用手在零碎的杂物间翻了翻,有点无奈:“伞骨太细,没有这样的伞骨换啊”。他把伞收拢后递还我。

忽然觉得满心透凉,失望开始涌动每个细胞,我把伞撑开收拢又撑开,小王子依旧站在星空里,他仰头的样子寂清孤单。

“真的没办法吗?”我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师傅说:“没法修了,你换一把新伞吧。”旁边的大爷把伞接了过去,看了看,又摸了摸,忽然赞许起来:“布料很好,这么好的伞是舍不得”。他转头对师傅说:“能修好的。你可以找根伞骨接起来,再固定好。试试看嘛!”

大爷的热心让我又充满期待。能够一试总比被人一口回绝的感觉要好很多吧,尽管结局未知。

伞重新回到了师傅手中。他拉开木抽屉,找出一根伞骨仔细比划着。这一次,修伞人仿佛是旁边的大爷,他只是遵照大爷口述做工的工匠。

听了一会,我仿佛有些明白,大爷说的接伞骨类似于移花接木。看来几十年前,费尽各种心事修理伞具,也属常见之事。现在一般伞坏了能用就用,说丢就丢了,伞不过是陪你走了几段路的旧物具而已。或许不是他们修不了,而是没人再愿意为了三五块费尽心事给自己添麻烦。

师傅用剪刀把骨线拆开,骨线上的矮骨被他顺手扔掉,又将一节完好的伞骨在断骨上重新比划,量出准确的尺寸后,便拿起剪刀“咔”的一声,断骨又被剪去一部分。他熟练的手势无法不让我想到医生。此刻他就是一个拿着手术刀的人,他在帮我留住我的小王子。

接骨之痛。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些零碎的画面。去年八月,芬儿在告别禅修营之际,为拍几张寻常照片,在天井边脚滑青苔,脚骨竟有三处骨裂。整个八月,她横卧病床日日喊痛。盘足而上的那些伤疤细密整齐,触目惊心,始终让人无法正视。接骨之痛痊愈的过程慢长无助,它需要脆弱的人交出足够的耐心与承受力,让疼痛一点点成为身上存在的一部分。时隔一年,那些支撑脚骨急需取出的钢板又成了芬儿心头的隐患。我们常常暗自感叹:如果疼痛能够一次用尽该多好,如果疼痛能够分流该多好。

看我目不转睛杵在那里,旁边的大爷指了指身侧的木箱说:“坐会吧。马上就能修好。”

修理的过程只用了十多分钟,一根窄窄的黑伞骨包住了断骨末端,敞起的边缘已被钳子按压得严实无缝,像新生的细骨,它再次延伸到了雨伞的折叠处,那里有一个接口,一枚长着倒钩的细铁钉取代了微型小螺丝。

师傅将伞收拢张开,如此反复几次。没错。伞被修好了,我的小王子挺着身板站在伞里揽尽我眼底所有欢欣。

大爷喜形于色:“压根看不出来嘛”。其实,我们都知道,只有他才是这把伞的大功臣。

若以伤口论,这伤口藏得非常隐蔽。如果不在伞下细细打量,还真发觉不了。只是铁钳在黑骨上留下了一排小小印记,像缝补后留下的针脚,像零星的黑漆正在驳落。

修理费真的很便宜,师傅说:“五块”。给了十块钱他,他又找回了七块。

和友人说起修伞之事,他玩笑道:“一把伞看得这么重,肯定是别人送的。”

我义正言辞强调:“是自己买的,淘宝网买的。可遇不可求!”

“恋人间送包送伞是大忌。”他继续发挥想象,抛出金玉良言。

我问为什么。“包伞包伞,你听听这谐音,不散才怪呢!”几句话被他顺理成章说得振振有词。

“那送什么?”虽然对此一派胡言我完全可以嗤之以鼻,但还是按不住好奇问了下去。

“要送桶,桶音拢,拢是聚嘛!送桶才能长相聚!”

我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以送桶来讨好彩头真的有用么?

其实说起这世间所有的情深缘浅,不过是身患顽疾,不过是心如伞骨。

泸沽湖 有个赵师傅

文/殷琴

周末两天的时间,飞去泸沽湖,而且是自由行,这在以前我是从没想过的。

是的,就这样,看了行走天下的涛哥同学在朋友圈发了招募同行者的“英雄帖”,我报了名,成为泸沽湖自由行的一员。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样开启了。

从南京到丽江,三小时左右的飞机行程;到了丽江,接机的师傅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上了车,涛哥同学介绍,这位师傅姓赵,泸沽湖人,他将陪伴我们两天的时间,从景点接送到食宿安排——他是涛哥从新浪微博上认识的,应该相当于旅行团里的地导吧。

六点的飞机到丽江已经是九点多,路灯下的赵师傅,看不清模样,就记得他戴着顶帽子,外套一件夹克。丽江早晚凉,需要这么穿着。

赵师傅车技好。上了车,车速并不慢,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向上,很平稳。行程中赵师傅话语不多,问什么才答什么,应是刚接到我们还不熟悉吧。四小时后,我们方抵达泸沽湖一家民宿。师傅帮我们拿下行李,告知我们第二天来接,就回去了。

第二天清晨,师傅准时来接,他五十岁的样子,还穿着昨天的夹克,戴着一样的帽子,皮肤黑红黑红的,眼睛不大,笑起来憨憨的,眼睛就显得更小。赵师傅把我们送到泸沽湖有名的“草海”,谁知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师傅笑着打趣说我们的运气真好,泸沽湖一年都没下雨,我们一到,下起雨来了。雨天的泸沽湖阴冷有风,湖水天空也都是灰冷灰冷的,看不到泸沽湖令人心动的美。我们几个抖抖索索地提出,第二天再来坐船游草海。赵师傅已经替我们买了票了,听了我们的提议,二话没说,表示同意,买好的票第二天也一样可以使用。

赵师傅开车载着我们在山路上,指着远山说:“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你们看那些云雾都飘在山的半腰。‘雨天云戴帽,晴天半山腰’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实践出真知,没错。最后一天,天气果然爆晴,兴奋的我们起了个大早,迫不及待地要去欣赏揭开面纱的泸沽湖。在“情人滩”“女神湾”“草海”,碧蓝的湖水与蓝天一色,洁白的云朵倒映湖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洁白纯净的“水性杨花”在湖底向我们招手;几艘彩色狭窄的木质小船在湖面随着微风上下起伏,使静谧的泸沽湖增添几分动感。我们几个激动得不行,不停地拍照。也许是看我们的拍照过于老套,也可能是被我们的情绪感染,赵师傅走到我们身边,掏出手机给我们看他给游客拍的一些照片。哇,真的是太赞了!他学到了那些专门拍照收费的一些小技巧,一个镜子,一条纱巾……都是道具。赵师傅热心地说:“我来帮你们拍跳起来的照片。”我们一致叫好,站在泸沽湖边排队,一个个跑到赵师傅的镜头前,跳,再跳,带上衣服跳,裹上纱巾跳!赵师傅从来不快摁很多张,每次他都一按一个准,一次性成功。

我们拍完围在赵师傅身边,争着看自己镜头里的形象,对赵师傅的拍照技术夸个不停,赵师傅憨憨地笑着,眼睛眯得更小了。

再美的行程也有结束的时候,返回丽江机场的途中,赵师傅还不忘在路上停下,给我们看几处观景台,为的就是不让我们错过任何一个美景。在车里,我们议论着购买的银器、特产,赵师傅一直没有什么言语,就只是听。后来,他告诉我们一件事,他载过一个游客,这个游客在一个景点买了一万六千多元的药材,当时他还问赵师傅,这个药材真不真,赵师傅说,卖家就在场,他也是本地人,不好开口,只能说,真是真,就是贵了点。后来,这个游客还是买下了药材。在准备回程的时候,这名游客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就去找赵师傅。赵师傅跟我们说,游客买了药材走后,那个卖家跟赵师傅要了电话,事后打电话说要给赵师傅回扣,而且回扣居然有七千元。我们当时都听呆了,这也太坑人了吧!

这名游客找到赵师傅询问怎么办,赵师傅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报警。这名游客不确定能不能行,赵师傅说:“最多,就是钱要不回吧,但你可以试试。”这名游客报警后,警察处理了,卖家退了游客一万元。

就这样,心心念念的泸沽湖,终究成行,了却心愿。两天,不匆忙,不急慌,随意行走慢慢悠悠;两天,我们结识了一个赵师傅,不张扬,不轻狂,技能全面服务周到。

如果,你也念着这片静谧的湖;如果你也迷恋摩梭文化;如果你正准备去泸沽湖,那么,记得泸沽湖有个司机师傅,这个师傅他姓赵。

井下先锋

文/蒋明华

我的师傅姓彭,名运才。已经55岁了,是班里的一名老党员,还是全矿这把年纪仍在采煤一线当工人的唯一一个。他的人生极其简单:18岁下井,在采煤队背了30多年的煤镐,人称“挖煤博士”。虽然煤矿的机械化程度不断提高,但在南方,采煤仍离不开手工作业。师傅身体依然硬朗,眉心有明显的“川”字形竖纹,左额角有一条向外弯曲的伤痕。在班前室他从来不坐,身边永远放着那把煤镐,就那么笔直地站在屋角,将军似的。

“彭大将军,你带弯弯去打冲锋!”

工作面炮声刚刚响过,师傅和我就被安排上去干活。我跟在后面一个劲地想:叫将军去打冲锋,这完全是部队上战场所使用的术语,但一进入工作面,我立刻强烈地感到一种似战场的紧张气氛!

此时工作面的炮烟还未散尽,到处是惊心动魄的矸石掉落声;灯光下炮烟如雾一般笼罩在身边,顶板犬牙交错,煤壁不平。排炮在长长的工作面开辟出新的空间,又破坏着原来形成的一切。打冲锋是采煤循环中放炮后的第一道工序,其主要任务就是处理顶板,刷直煤壁,消除危险,为攉煤架棚创造条件。此项工作需要胆大心细和超人的耐力,是名副其实的冲锋陷阵。

第一次跟师傅打冲锋,我感到处处充满恐惧的气息,简直找不到藏身之地,哪里还敢下手!师傅也不催我,让我暂时站在一边。只见他从上至下,先选择一处位置,敲敲顶板,听听声音,看看迹象,然后屈膝半坐在煤堆上,展开了凌厉的攻势。他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咬紧牙关,动作准确有力,镐镐击中要害,煤渣像子弹一样飞溅。很快就在他身后出现一条面目一新的工作面。一把简单的煤镐在他手中变成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魔具,使用起来那样得心应手,左右逢源。而我却跟在后面曲膝弯腰偏头,一点也施展不开手脚,不一会儿就手酸背痛,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一个班下来,我早已成了残兵败将,而师傅好像并不急着走,他取下矿帽上那盏有些发红的矿灯,再慢慢地照射一次工作面,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此时机停人走,新形成的整齐的工作面看了令人格外舒服,师傅这才缓缓离开工作面下班,一副得胜而归的将军派头!

矿里正在评选安全标兵,这一次还要推荐到省里去。几十年井下采煤,师傅凭一把煤镐吃香,只刮伤过一次额角,曾多次当过劳动模范和优秀党员,十分受人敬重。自此以后,我发现师傅工作起来更加卖力。班里人告诉我,一百多米长的工作面通常要三四个人打冲锋,我师傅带一个新工人就可以拿下来,这就是技术。全队都说师傅是安全标兵的不二人选,师傅到今年底就要退休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弯弯,我们矿属薄煤矿区,这煤镐大有用处。你还年轻,要好好争取当先进,我愿意当你的入党介绍人。我几十年挖煤也很光荣呀,到时体体面面退休。”师傅很少这样对我说话,他很看重这份工作,每次下班从不将煤镐丢进工具房里,而是将我的煤镐一起带进澡堂洗净,修理得尖角分明,又背回家中。木把有一点损坏,他还要用玻璃片刮得光光的,用起来很顺手,因为这是他的一件武器。

但师傅这几天的行动有些不对劲,一到班前室就寻找坐的地方,眉心那个“川”字几乎堆了起来,走在井下潮湿阴暗的路上甚至有些摇摇晃晃。可是一旦炮响之后接到打冲锋的命令,他就像一名老战士搏斗沙场一样,立即情绪激昂!最近工作面煤层似乎变硬,放炮的效果也不够理想,煤壁成波浪形延伸,这就大大增加了刷边的工作量,直接影响到整个采煤的进度!

“彭大将军,到这里来加加工!”

“还是老党员呢,快点!什么时候才能出班!”

“煤镐博士就这水平?不要耽误架棚!”

到处都在催师傅,井下如战场,大家都很急躁,说话就不好听。

“吼什么吼,自己动手!”我却为师傅打抱不平,将煤镐摔给他们,又对师傅说,“你休息一下,我顶过去!”

“还是我来。”师傅行动有些艰难,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阻止我架棚。“这样不行,重来!”他口气不容拒绝。

原来这一根支柱的距离过大,而且顶端往一边歪着。因为最好的位置被顶板一块突出的坚硬石头占据,只得将就算了。

“支柱不正就会造成受力不稳,顶板来压,还会倒棚出事故!”师傅对这些说得头头是道,个别同事嫌他过于认真死板。师傅动手很快,他松下支柱,处理顶板。石块很坚硬,煤镐都卷刃了,白色石尘呛人咽鼻,最后他竟抢过别人手里的斧头去砍。在井下,我感到师傅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很特别,直到支柱合格,他才满意地笑了。

就要下班,我在做最后的一点活,却发现头顶的一块顶板有异样;敲一敲,发出空洞的响声,说明已经脱离整体,其中现出空间。我只得加快速度,突然听到师傅那变调的喊声。

“快离开!弯弯,快点!”师傅一边喊,一边冲上来,将我猛推一把,只听“哗啦”一声,从我刚才站的地方垮下一大堆矸石。再看师傅,他捂着额角蹲在那里,血从手指间流出来。

事情发生后,师傅主动到安全部门汇报,承担责任,没想到师傅竟受到处分。这件事,也使得师傅没有评选安全标兵的希望了,想想,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师傅。

师傅住院了,几天之间脸上清瘦了不少,但精神依然不减,眉心的“川”字变宽了,平添几分和气。他对我说:“弯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偷懒图省事要做到心细动作快,命在自己手里。井下看不到天,顶板就是天!”想想又郑重地说:“你入党的预备期快满了,要加油干!”我使劲点头答应。

出院时师傅的右额角留下了向外弯曲的一条伤痕,正好与左额角的老伤痕相对,一眼看上去还真有些滑稽,像牛的两只小角。一问,师傅原来属牛。师傅已办好退休手续,将离开奋斗了几十年的采煤工作面,轮到我接过师傅的煤镐上阵打冲锋了!

乡村剃头匠

文/刘强

“剃头啦,剃头啦!”一声声吆喝,伴着几声犬吠,院子里的大人小孩便会跨出门槛,寻着吆喝声走去。一眨眼工夫,剃头师傅身边就围了一圈人,递叶子烟的,划火柴点火的,端扳凳的忙个不停。剃头师傅摸摸这个小孩的头,扯扯那个小孩的耳朵,打趣逗乐子。待一袋叶子烟燃尽,拿出小木箱里的刀剪,栓好遮挡碎发的围帕,开始替人剪起头发来。

这是我小时候亲历过的情景。川东北一带把理发师叫剃头匠,剃头匠这个职业,算不得高尚,也不算低贱。反正有艺在身,天晴下雨不得出工干农活,走到哪吃到哪,不愁饿肚子,很是让人羡慕。

大集体生产那些年,手艺人外出挣钱得给队上交工分钱,又称之为口粮钱,年终将钱折算成工分,才能分到粮食。那时的劳动价值低,一个劳动工日只有几角钱,一个人一年的剃头钱八角左右。一般一个大队只有一个剃头匠,负责给所有生产队近千个男人剃头剪头,年终每个队按人头结算剃头费。剃头师傅除了上交队上的工分钱外,手中还略有结余,在那个年代,兜里有几个现票子,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土地承包下户后,剃头费也发生了变化,一般采取包年的方式,年终剃头师傅上门到每家每户自行收取。加之改革开放,乡场上的理发店如雨后春笋般地多了起来,青壮年大多外出务工去了,剃头匠生意开始变得萧条了许多。不过学了这门手艺,丢了不做不划算。好在包年费逐年在递增,做,总比不做好。

俗话说:剃头挑子一头热。过去的剃头匠都挑着一个担子,担子的一头装着一口小铁锅,下面有炉灶用木炭生着火,专门烧洗头用的热水,另一头则装着脸盆、剃头工具等。解放后,剃头匠的行头就变得简单了,一个布袋或一个小木箱,一块磨刀石和几把刀剪,挎在肩膀上,入院串户就轻便多了。

剃头匠这门手艺,很有一番讲究。小孩出生满月或满百天剃“胎头”要请剃头师傅,需提前几天找他掐算选日子。剃胎头那天得烟酒侍候着,还要给“喜事”红包,一元二、十二元、一百二十元不等,根据主家的大方和经济状况而定,剃头师傅也不会去争究,只要过得去就行。剃头师傅将小孩头上剃下来的胎毛放在手中揉捏成团,如果成圆型,则标志着小孩好带,无病无灾。团好的胎毛用线串着挂在梁柱上,意思是小孩长大后会远走高飞有出息。所以,凡是农村上了年纪的老人,对这项仪式都很看重。

要是谁家的老人去世了,也得去请剃头师傅上门,为死者剃头净身穿衣,称为“白事”。必须给红包“冲喜”,一般离不了“三”,一元三、十三元、三十三元,或者一百三十元。凡是白事,往往都是上了岁数的剃头匠才接这些死人活。在为死者剃头净身时,剃头师傅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比比划划,口中还念念有词,一为生者避煞驱邪,二为死者亡灵超度。

乡村剃头匠最让人看好的手艺,就是刮胡须,是城里的理发店和发廊无法比拟的。刮胡须前,剃头师傅将毛巾在温水中浸湿后挤干,在你的脸上轻轻地反复揉搓十几次后,随即拿出剃刀在胶皮上反复抹几下去汗渍,便左手撑住你的头,右手刀走偏锋,从你的脸上、嘴上、额头、后颈、背沟和耳后轻轻划过,一阵轻微的“刷刷”声响起,你的面部神经就会自然松驰,一种舒服感透过全身,让你顿时神清气爽。

乡村剃头师傅最擅长的还是掏耳,这岂止一个“绝”字了得。他们没有医院五官科的凹透镜设备,也不需要手电光照明,全凭感觉在操作。掏耳前,剃头师傅将你耳朵轻按几下,随后用剃毛刀在耳朵内转一圈,去掉耳毛后,才开始掏耳。当细长的耳匙刚伸进你的耳内时,瞬间有种“嗡嗡”的声音响起,尔后耳匙在耳内上下左右蠕动,顿时,一种酥麻感遍布全身,让你欲罢不能。再用柔软的耳刷来回搅动,清扫耳垢,最后又轻按几下耳朵,掏耳就结束了。剃头师傅掏耳的手艺精就精在拿捏适度,既舒服又不伤耳膜,手到垢除,一点没有疼痛感。能达到如此境界,可见非一日之功矣。

随着城镇化进程步伐加快,农村人进城买房的多了,居住在乡村的人越来越少。加之乡村剃头匠手艺青黄不接,年老的不能做歇了业,年轻人不愿学也不愿做,而今的乡村,已很难再见剃头匠的身影了。

尽管如此,但乡村剃头匠走村串户的吆喝声,早已镌刻在儿时记忆深处,此时想起,仍然感觉是那么亲切。

儿时剃龙头

文/赵自力

“二月二,龙抬头。”歇了一个月的乡村剃头匠,又开始忙碌起来,挑着剃头担子,一家一家赶着趟儿去“剃龙头”。

那时,一个村大多只有一个剃头匠,负责为全村老少爷儿们理发。歇了整个正月,二月二这天,生意特别好,这家还没剃完那家就已在一旁等候,忙得剃头师傅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每当剃头师傅给父亲剃头时,我总喜欢在一旁盯着看。剃头师傅脸黑黑的,人却很精神,动作也麻利。梳子和剃刀在他的手里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剪出了一个好看的平头,刮了胡子,剪了鼻毛,拍拍头发茬儿就“大功告成”了。

父亲剃完头,刚一站起来,我就坐了上去,伸长脖子弯着腰让剃头师傅洗头。“让师傅歇一会儿再剃,瞧把你急的。”父亲一边给剃头师傅端茶,一边嗔怪着说。“没事,没事。”剃头师傅这边说着,那边香皂就打上了,双手一搓满头的泡沫,香皂的清香味儿就弥漫开来。师傅剃头时,我坐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师傅便夸我乖。旁边常有小伙伴围观,看我正襟危坐的样子,故意朝我做鬼脸,弄得我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朝他们瞪眼吐舌头。大人剃完头,往往要照照镜子。我们小孩可不这样,不论是谁剃完头,我们都要左瞧瞧右看看,上前去摸一摸。

后来,我到县城上了高中,就很少在农村剃头了。现在,乡村也很少见到剃头匠了,只是每到二月二时,仍然会想起儿时“剃龙头”的情景。

刘师傅

文/马丹

大学毕业那年,我考进了公路局,被分配到316国道西乡苦竹坝公路养护道班。那是一个远离繁华的小院落,十几个人养管着几十公里山路。道班班长姓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公路人。每天一大早,他“轰”的一声发动那辆老旧的赣江车,道班师傅们拿起各自的家伙,相互招呼着“上路喽!”一天工作便从此开始。

“上路!”这是我学会的第一句行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却恰恰是道班工作的日常。笤帚、铁锨,镰刀、剪刀,扫路面、清水沟,修苗木、补坑槽,每天在自己包干的2公里“自留地”来回往返。同行的师傅们几十年如一日也不觉乏味,可刚走出象牙塔的我,没几天就憋了一肚子大材小用、壮志难酬的抱怨。

情绪上脸,师傅一看就明白:“咋,学生娃委屈了?”我忙说没有,嘴角却扯不出一丝笑容。刘师傅那黝黑的脸忽然变得严肃了:“这路啊,跟人一样,每天都得拾掇拾掇,干净齐整了,谁看着都舒心哪!更何况,咱这公路四通八敞、盘山走岭的,每天给来来往往的人呀车呀,守着安全,保着通畅,可不是小事儿啊!”

简单的几句话,竟神奇地让我的浮躁沉寂了下来。我似乎一下子懂了这大山里的养路人,他们脸上朴实的笑纹,正是蜿蜒公路的印记,那印记经风历雨,纵横成网,沉甸甸兜着的,是责任。

一年后组织安排我离开道班,转入路政大队工作。负责带我的队长恰巧也姓刘,我也管他叫刘师傅。他带着我们每天往返130公里巡查,和沿线厂矿签订护路协议,挨家挨户宣传公路法律法规。我穿着笔挺的制服,跟在同事们身后,觉得既新鲜又神气,却依然是菜鸟一只。

能够很快进入角色,还是多亏了刘师傅。他的脑子就像永远能自动升级扩容的CPU,路上的大小事儿一问一个准。他叮嘱我工作要踏实用心,教我巧记典型路段、特殊桩号,抽查我对法律法规的熟悉程度,深入浅出分析典型案例,告诉我保护路产路权的重要性。我跟着师傅和同事们一起集中开展路域环境综合治理、排查整治各类道路安全隐患、长途跋涉监控大件运输安全通行……严格执法的过程中,常常会遭遇各种不理解,白眼、对峙、谩骂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连生命也会受到威胁。可刘师傅,还有路政执法一线的公路卫士们,他们心中有法眼底无私,干净做事从不退缩,他们的汗水总和路徽一起闪着光,深深映入我的眼底心中。

前两年,我被借调到局编史办工作,在这里结识了第3位“刘师傅”。他是办公室的老主任,一个笔耕不辍的文字工作者,更是一部公路局的移动史书,指导起我们来毫不藏私。借着他的讲述和搜罗整理来的资料,我逐渐了解了汉中公路的前世今生。从践草为径到火烧水激,从上世纪30年代的公路始创到建国初期的晴通雨阻,从11个县通公路到二级路网拉开大幕,一个个巨变背后映射出千千万万激情超越的公路人,他们在养建一线吃灰流汗、两腿泥泞,他们离开温暖舒适的小家,在崇山峻岭架桥铺路、凿隧开道。

白改黑、同步碎、热铺筑,文明路、示范路、美丽路,悄然间,城固至褒河、汉台至勉县一级公路的的建成实现了城市出入快速干道的优化升级,红石梁、栓马岭隧道的贯通方便了镇巴山区28万人民的便捷出行;258公里美丽干线公路创建全面推进,408公里国省道在建项目日新月异;全市首条国省干道自行车专线已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全省首个可露营的公路驿站正在佛坪山间如火如荼的建立!在养护大中修建设工地、在芋家垭隧道加固现场、在地质灾害治理的危险路段、在扶贫项目建设战场、在秦岭巴山、在峡谷关隘,千余名“刘师傅”、“李师傅”、“王师傅”们正在各自的岗位上追逐梦想、激情超越!

现在的我是负责全局文件收发的办公室小刘。一年间,我经手的文件就有近2000份,我看着它们流转、跟进、落实,亲历它们从白纸变铅字、构想变现实。按照市委市政府追赶超越的战略总目标,不久的将来,汉中将全面实现秦巴深山环线、浅山丘陵环线、沿江平川环线和绕城高速环线的“四环红太阳”公路网建设;汉中境内国道将由3条增加为5条,省道由4条增加到12条,国省干线总里程将由现有的1000公里增加到近3000公里,越来越好的未来就要在我们手中实现。

我想,终有一天,我也会从“小刘”变成“刘师傅”。

在印度理发

文/丁庆霞

先生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每到一个新的国家,一定要理个发,还要拍照留念,希望能在世界各地留下“发迹”。只是近年来他齿牙动摇,华发满鬓,想在旅途中找到一位满意的理发师傅,那机会可说是少之又少。没想到今年却让我们在印度旅行时遇上了。

我们一到印度圣城,住进千挑万选的旅馆以后,先生就四处找可以理发的地方。这天我们叫了一辆没有顶棚的三轮车,带着我们参观了网络上查出来的当地几个有名的庙宇。参观完了,我们就开始找理发的地方。

沿途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在一处街角有个理发的小摊子,我们立刻下了三轮车。只见理发师傅手上拿着一把剃刀,旁边是个卖水果的摊贩,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堵破旧的砖墙上挂着一面扁扁的长方形镜子,身前放着一张木头高椅子。

先生想问他价钱,沟通了半天却根本是鸡同鸭讲,他一直以为先生要刮胡子,先生因此没敢坐下来。我一看情形不妙,只好匆匆忙忙地照了相,急把他拉上三轮车逃走。

吃完饭后,我们阴差阳错找到一家之前错过的理发之家。从玻璃窗看进去非常豪华,只有两排黑皮椅子,被一面镶满了镜子的墙壁分开。一边各有三个座位,都是理发用的新式座椅。

可能是下午四五点钟,店里很空没什么客人,我们进去时才看到角落有一位老师傅正在给一位穿西装的客人理发。看到我们进来,师傅忙打手势要我们坐下。

先生对店里设备挺满意的,立刻就坐在理发椅上,我只好坐在靠门口的一张小得不能再小、又窄又低的沙发上,身旁就是塞在角落的收银台。老师傅搁下我们就到店门口去打电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印度话,时不时瞄一眼店内的我们,好像很怕我们突然起身要走。

为了来印度,先生那不太多的头发特意留长。师傅先是用剪刀剪短头发,接着又拿出推子仔仔细细地推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发型,然后又用小剪刀修齐了边。

我先生的头型特怪,小时候他外祖母特意把他睡成了个扁平头。他外祖母理发多年,据说扁平头对她来说,特别好看又好剪。但普通没经验的师傅经常抓不着诀窍,剪不出发型,常剪出一座半屏山来,从旁边看上去,真是难看极了。

这位印度师傅虽然不太老,手艺可真是好。看着他东抓抓,西剪剪,半个小时之内剪完了发,把先生的半屏山也剪得圆溜滑润,理完发还为先生头皮按摩了老半天。

理完了发,问了价钱以后,老师傅用笔写了出来,先生和我一看都大惊。在印度古城街上的理发店理发,只要五十卢比,半个小时的服务、经年累月的技术只值不到一美元,印度人工之便宜,真是物超所值,令人实在不敢相信。

后来我们在恒河边另外一条大街上走路时,还看见了这家理发店的连锁店,原来这家还有给女人剪发的美发店。可惜我没有在旅游地理发的习惯,不然可以多些特别的体验。

师傅的口头禅

文/郭德诚

春节,我去给师傅拜年,他正戴着老花镜,埋头计算。见我来,递给我一张图,说“帮我看看”。师娘拦住,说现在是过年,老糊涂了。师傅拍了一下脑门:“哦,哦。”我笑了,师傅就是这样。这是一张规划图,画得很仔细。

师傅沏茶,师娘唠叨,说师傅就是个劳累命,人家小区美化改造,准备请人设计,师傅得知,主动请缨,把活儿揽了下来。“就你会画图,露能!”师娘说着剜了他一眼。师傅憨憨一笑,说:“手头活儿,能省就省点呗。再说,谁有我熟悉咱小区?”

师傅有两句口头禅,一句是“能省就省点”,另一句是“嘴是孬孙,手是好汉”。我们厂的主打产品,当年,师傅就是这样拿下的。那设备中有一根轴,特别长,精度要求还很高。外购,价格昂贵;加工,国外用的都是专用设备。拿下订单,时间又很紧。

当时师傅是生产部部长,召集有关人员,进行可行性研讨,多数人认为,条件不成熟,时间又太紧。师傅最后说:“嘴是孬孙,手是好汉。干着说着!”一锤定音。后来厂长偷偷问他:“行不?”他白了厂长一眼:“不干咋知道?”厂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弄砸了算我的!”

师傅回家,捆了一卷铺盖,撂到车间办公室,就跟工人摽上了:工人上班,他上班。工人下班,他还上班。工人倒班,他还在班上。他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就守着那根轴。师娘说,她生孩子那时,也没见他在产房守过。

为了解决长度问题,师傅别出心裁,把车间的墙打了个洞,工件伸到墙外,在墙外,安装一个中心架,作为机床的尾架;又自制了两个绞盘,打上千分表,两眼盯着细如发丝的红针,硬是把精度控制到头发粗细的六分之一范围内。开始加工那天,全厂人都跑来看,因为谁也没见过一台车床穿墙运转的。成功那天,厂区一片欢腾,只有师傅,跟虚脱了似的,坐在木凳上起不来。

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师傅早已退休,但还是那样,能省就省,这也是习惯使然。我看了图纸后,说查一下规范,核一下参数就送来。师傅说,可别误事。我说,误不了。

师娘说,好嘛,徒弟也搭进去了。

师傅笑了,我也笑了。

荒诞岁月里的劳动课

文/红河谷

我出生在农村,小学、初中、高中正赶上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在那个农业学大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年代,农村的孩子与其说是上学读书,还不如说是给学校义务打工。

记得初中那三年,大部分时间是劳动课,就是白干活,难得坐在教室学文化,学校有时把教室的窗户挂上黑布,给学生看《决裂》这类的电影,提倡劳动光荣。那时没有高考,上大学靠推荐,除了根正苗红外,干活磨练出一手老茧,就是上大学的资本。

初中是大队办的,学校有很多农田,还搞养殖。劳动课大致分两类,大部分学生种田,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跟着师傅养鸭。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和一个姓桂、一个姓邹的同学背着简单的行李从学校出发,走了很远的路,来到景色美丽的湖中央一个不大的小岛上。茅草搭建的棚子里走出一个中年农民,他就是养鸭的王师傅,一脸严肃地把我们引进了四面透风的棚子里。从此我们吃住都在鸭棚里,跟着王师傅养鸭,早上把鸭子赶到湖里区,野外放养,晚上把鸭子赶回鸭棚。

一天,王师傅突发奇想,叫来我们三个学生,以命令的口吻说:“你们三个今晚去摘几个菜瓜来。” 他说的很轻巧。“离我们四里地的山脚下,有一块瓜地,我看过了,不少瓜。”

那时小学五年制,刚上初中那会,我们也就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但都明白那是偷窃,心里很不情愿,但也不敢当面反抗,只能怯怯地相互看了看,谁也没吱声。

师傅转身从鸭棚后边找来两个邹巴巴的蛇皮袋,丢在地上,说道:“摘两袋菜瓜就回来。”他还说是摘,不是偷。

我们还是没说话,也没有捡起地下的袋子,以示抗拒。

“不去,明天你们谁也别想吃饭。”师傅态度非常强硬。

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屈服了,谁也不敢得罪师傅,劳动课的成绩还捏在他手里呢。见我们妥协了,师傅好像更有了底气:“晚饭后,我带你们一道,在瓜地附近的山上等着,天黑了,趁着月光下去摘几个瓜。”

吃罢晚饭,我们很顺从地跟着师傅来到预定的山坡上,等着月亮升起。这时,师傅开始现场布置,他用手指向前面的一片开阔地说:“就是那片瓜地,你们几个摘瓜一定要快,装满两袋就赶紧撤离。”

“要是有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担心起来。

“不用怕,我留在山上,高处看得清楚,一有动静我立马用手电灯光照射,你们就赶紧跑。”

可是,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就在我们摘满两袋菜瓜,准备撤离的时候,突然一大批村民就好像从天而降似的,落到了瓜地不远的地方,有的打着火把,有的拿着手电筒,至此也没看到师傅的手电光。

顾不得多想,我们丢下蛇皮袋,作鸟兽散。不知道那两位同学是怎么逃离的,我奋不顾身地趟过一条水沟,钻进稻田里,在稻田的深处隐蔽起来。

田埂上到处是火把,手电筒像探照灯一样在稻田里四处照射。

“抓偷瓜贼呀!”“出来!”“打死他们!”喊声此起彼伏,随后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那时枪支管的不严,山区农民有打猎的习惯,家里基本都藏有自制的散弹枪,枪一响铁砂就喷出一大片。

我静静地趴在稻田里,像邱少云一样纹丝不动,任凭蚊虫叮咬,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当时只有一个念想,再痛再痒也不能暴露目标,心里不停地祈祷不要中枪。

不一会,听到有人喊:“偷瓜贼跑啦!追呀!”顿时村民们一窝蜂地追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四周彻底地安静了,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朦胧的月光下,没有了人影。在确认安全后,我像侦察兵似的,悄悄地从稻田里爬到了山脚下,再爬上山坡,藏在杂树丛中,思考着是回十几里外的家,还是就近返回鸭棚,不管怎么走,都有一段白天也不敢独自行走的山路,因为山路穿过一片令人生畏的坟场。

我决定还是回到鸭棚。

幽蓝的月光下,坟场格外地阴森,不时地冒出一团一团的红色火焰,树林里还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怪叫,我的头发顿时竖立起来,我告诉自己必须从坟场穿过,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加快了脚步,拼命地跑了起来。

闯过了最可怕的地段,还必须沿着河埂,才能走到鸭棚。夏天河里的荷叶高高地窜出水面,非常茂盛,我的心又收紧了,总担心荷叶下边藏着水鬼,跳上岸把我拖到水里,解决了小命,这样我心有不甘,我还小,怎么也不能死,于是我沿着河埂一路狂奔。

茅草棚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当我冲进去的时候,师傅坐在凳子上抽烟,桂同学浑身是泥地蹲在地上,惊魂未定,双手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

原来师傅太大意了,直到村民亮起火把、手电,他才发现,于是不管我们死活,乘机留了,毫发无损。桂同学和我一样的经历,只是比我早回来一会。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大坨大坨地滚了下来。

师傅轻描淡写地说:“洗洗吧。”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也好像是在自责。

我们在湖边洗了个凉水澡,静静地等邹同学回来,师傅也在等,他不停地抽着劣质的香烟,一声不吭。

夜渐深,我们开始担心起来,生怕邹同学被村民乱放的散弹枪打死在稻田里。大家一夜没睡,一直等到天亮,邹同学还没回来。师傅彻底慌了,这个可恶的家伙应该是六神无主,早饭都没吃,脸色铁青,估计他也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我们想去稻田找找,又觉得很渺茫,还是放弃了。

大家在恐惧和不安的气氛中度日如年,期盼奇迹的出现。

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人影从河埂走来,是邹同学,他没死。原来他潜伏稻田没多久,忽然发现身边一条蛇高高地抬起头,吓得他连夜跑回了家,引开了群情激奋的村民,为我们从稻田撤离创造了大好的时机。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糙养,心理承受能力强,经受这堂劳动课,身心视乎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每个人都健康地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荒诞岁月恐怖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后来我们三个养鸭的同学,因为劳动积极,表现好都上了高中。那时候上高中主要是推荐,考试只是个形式,表现不好,家庭成分高,休想上。高中是公社办的,依然有劳动课,挑黄砂,种地。

幸运的是,我们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参加了高考,我上了一所中专,桂同学上了本科,邹同学没考上,在家务农。

师傅老丁

文/戈声

师傅老丁

老丁其实并不老,那年只有二十六七岁,但比我那时大了很多(六四年我刚进疆时才十七岁),当然就该叫他老丁。其实我也没叫过他师傅,只是我在写这篇回忆他文章的时候,我想我该叫他师傅,因为刚到兵团农场第一个真正教我点手艺的就是他了。

老丁名什么我已记不得了,只记得他是甘肃人,60年甘肃自然灾害时,逃荒到新疆的“盲流”。注 老丁看上去确实比较老,好像有三十多的样子了,脸黑红黑红的,有点络腮胡子,可能因为是农村娃子出生,田间活干的比较多,受的苦难比较多,脸上过早地写下了苍霜的历史。他个子挺高,长的其实还挺俊,不过那时还是个钻石王老五(那时农场姑娘较少,打单干的小伙多)。他做我师父时正是六四年的冬天,他头戴一顶黄狗皮的帽子,身上那黑色棉衣外套了一件白羊皮的背心,腰间系了一根绳子,就仿佛电影里见过的陕甘农民,只不过没有头上的白羊肚毛巾,他留给我很深的印象。老丁人很和气,话语不多,见我们总是笑嘻嘻的,第一次与他打交道我就挺喜欢他。

老丁并不是我进疆时的班长,他当我师父,只是连长派我跟他学编筐子(还有另一位上海知青),这才与他打上了交道。

我们农场当时每年冬天一个主要工作就是开荒,开荒需要大量挑土的柳编筐子,那筐子主要靠我们自己动手编。

编筐子之前先要打很多柳条,于是跟了师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柳条。我们农场各个连队的农渠渠埂上有不少的柳树,都长有一抱粗了。我们三人就赶了马车到渠上去砍柳条。临行前老丁嘱咐我们腰上系根绳子,于是我们两个徒弟也学师傅一样,在那草绿色的新棉衣的腰上也系了根麻绳。腰上系根绳有好处:一是在腰上可以插上把镰刀,用来砍柳条方便;其次,绳子可以用来捆绑柳条,收拾起来方便;其三,腰扎紧了,人变得利落些,方便上树打柳条。

编筐子的柳条要分几种。最粗的要大拇指那么粗的,那是用作筐子的边和匡攀用的。其次一种要小拇指那么粗细的,用作筐子的经,最后一种就是再细一点用作编筐子的纬条了。

连队共有六条农渠,每条农渠上早年栽有有不少柳树,但真真正能用作编筐子的柳条并不是很多,好在编挑土筐子的柳条不是太讲究,那些细一些的能编进去的都行,可那用作筐边和匡攀的较粗的柳条就较少了,太粗了不适用,细了又不结实。所以打柳条也费了一番功夫。

我们打柳条的工具也不对手,除了老丁有把砍刀外,我们就只有镰刀和坎土曼了。镰刀打细柳条到挺方便,往下勾就行,那柳条和柳枝的分叉初很脆,轻轻一勾就下来了。那粗的柳枝就不好砍了。镰刀不太好用,只能爬到树上去慢慢砍,那就没有老丁的砍刀方便了。如果树不太高,在树底下用坎土曼有时也可以砍粗的树枝。在新疆坎土曼就是一个万能工具,能挖土,也能砍柴,还有人拿它当盛饭的家伙。

我们大约打了半个月的柳条,连队几个农渠上的柳条砍得也差不多了,大概够用了,接着就是编筐子了。

师傅老丁其实并不是编筐子专业出身,他的手艺也是到农场后向别人学的。那时农场职工很多是多面手,样样都要学一点儿:除农活外,还得学会打土坯、垒墙、抹墙、打火墙、垒炉灶等等活。因为农场当时基本是自力更生,样样都要自己动手,那些活后来我也都干过,但我手笨,干什么也只是三脚猫,干的都不漂亮。

师傅他也只是会编,在我看来他编的并不是太漂亮,但比起我们这些刚学的“上海鸭

子”(老职工对我们上海知青的称呼,开始有点轻视的贬义,但后来有点打趣似的亲热感)当然要强多了。

编筐子首先要给筐子的边和匡攀定型。作筐子边用的柳条先要放在火上烘烤,使柳枝变软变得更有韧性,这样在弯曲柳枝时不至于断裂。我们把柳枝烘烤到一定程度,就趁热根据一定的尺寸弯曲成U形,随后把柳枝的两端用细柳条拉紧,使它冷却定型;匡攀就更复杂些,除了先趁热按一定的尺寸弯成U形外,还要把匡攀两边约10厘米的地方长发削去一半,然后也是烘烤后趁热向上弯折(这样可以吧匡攀挂在筐边上),最后还是用细柳条捆绑定型。他开始示范给我们看,我们就在边上看着,然后就按照他做的样子把烘烤好的柳枝弯曲成形,开始做的并不好,不是弯大了,就是弯时折断了,那就报废了。他并不怪我们,只是在边上笑笑,把报废的筐边扔了。老丁想了个办法,他用两根粗木棍打在地上,两根木桩之间的距离正好是筐子底边的距离,这样按木桩来弯曲加工筐边,筐边的大小就基本一致了。这样我们加工了几个,心里也有了点经验,报废的少了。

筐边和匡攀全部加工完成后,就开始编筐子了。他又手把手地教我们如何编筐子:用稍细的柳条作经,一只筐子八根经,分别弯成对折,弯的地方要用火烘烤变软后再用劲把柳条拧成麻花状得才能对折,否则就要折断。然后用最细的柳条作纬,横着把八根经穿起来,一根柳条编完了,就再接着加一根,就这样一根接一根编上去,编到约二十五公分左右就要把经向前折,那就要编筐子的底了。筐子的四边编好后最后就是收边,就是把柳条多余的头留一段,其余的剪掉,然后把留下的那一段拧弯后插入上面的边缝里,一段一段向上插上去,至全部插完,一只筐子就基本完了,然后,上面加上匡攀,大功告成!当然我编成的第一只筐子样子很难看,比起师傅编的筐子就差了一截。

什么都是熟能生巧,在师傅的帮助下,我慢慢也进步了,筐子的样子也好看了很多,与我一起编筐子的另一位知青他比我编的更好。

我们编筐子的任务结束了,但我同师傅在编筐子的过程中结下了友谊却加深了,我从他那儿了解了许多他家乡的事,了解了他六零年从家乡甘肃逃荒来新疆的故事,因此我对他了解了更多;他也了解了我的过去,了解了中国的大都市——上海。

我对他最感兴趣的是他会用兔夹逮兔子。我们农场那时农田里野兔很多,可要逮兔子不容易。俗话说:狡兔三窟,你没有点真功夫,即使你有兔夹子也不一定能逮到野兔。连里能打兔子就他一人了。

一天我央求他带我一起去下兔夹,他爽快地答应了。那天我们还在开荒,他对我说下了班跟他走。一下班,我委托其他人帮我打好晚饭,就跟老丁走了。

他还是那身打扮,只是腰间的绳子上挂了五六个兔夹子,那是他以前从老乡那里买来的,每天到农田干活他都带着兔夹。

我们沿着农田向西走,冬季的农田,空荡荡的,只留下少量的稀疏的棉杆(大部分都被职工砍了当柴火了)。天阴沉沉的,快黑了,他弯下腰对我说,你看看地下。我弯下腰看地下,那里有很多动物的脚印。他说,“那就是兔子的脚印,兔子很精明,它平时只走一条路,一旦路上发现可疑的情况,这条路他就不走了“。我问:“就在这里下兔夹?”老丁摇摇头说,“这些都是老脚印了,没用”。我问,“你怎么知道这是老脚印?”,他指给我看:“老脚印看上去模糊,不清晰,新脚印新鲜、清晰,有时边上还有新鲜的兔粪,你仔细观察就会明白。

我们继续向西走到农田的边缘,穿过由穿天杨和沙枣树混合的防风林带进入沙漠。这里的沙漠靠近农田,地下水分充足,所以这里有较多的沙生植物,如:红柳、白柳、芦苇、骆驼刺、胖姑娘草、芨芨草、甘草等等,是野兔居住的好去处。

老丁蹲下来,仔细分辨地上的脚印,然后抬起头对我说,“你看,这是一条新鲜的脚印”。我也蹲下来,仔细看看,果然地上的脚印非常新鲜清晰,可以看出不久前兔子还走过里。老丁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沿着兔路向前走了一段,选了一个红柳丛的边上准备埋兔夹。我也跟了过去,看他如何埋兔夹。

他从身上取下一个兔夹,然后在兔子的路上挖坑。趁他挖坑的时候,我仔细地看看那兔夹:兔夹的下面是用熟铁打的一个铁圈,有二十来公分的直径,铁圈的下面缝了一块布,布中间缝了一根小小的布条,布条中间不缝死,可以插根小木棍;铁圈的看两端有两个半圆形的钢圈,钢圈的下端有弹簧,与铁圈相连。由于弹簧的作用,平时两个钢圈是紧紧合在一起的,这样才可以紧紧底夹住兔子。铁圈上还有一根细细的铁链,那是埋兔夹时栓在木桩或树丛上用的,防止兔子或其它动物带了夹子逃走。

老丁的坑挖好了,不大,就比兔夹略大些。他把兔夹拿过去,用力把兔夹的两根钢圈掰开来,用脚踩住,铁圈边上还有一根细绳,绳子的一头有一根短小木棍,他把细绳压在半根钢圈上,把小棍穿过小布条,这样两个钢圈就被细绳压住,分成两半,与铁圈相平。老丁

小心翼翼地把兔夹放入坑中,铁圈的下面要留点空,这样兔子经过夹子上面时,铁圈下面的布下垂,小木棍弹起,于是弹簧收起钢圈,夹住兔子的脚。老丁边埋边对我讲,“兔夹放在坑里后,要在布上轻轻地撒上沙土,把兔夹盖住,再在这沙土上,用他带来的兔脚,轻轻地在沙土上盖上几个脚印,迷惑兔子,这一步千万要轻,否则很可能触动兔夹,钢圈会弹起来,不但前功尽弃,还可能夹伤自己的手。”最后他把小铁链栓在边上的红柳根上。这样大功告成。

天已经黑了,老丁早有准备,拿出手电继续向前寻找兔子的脚印,直到把另外四只兔夹埋好后,我们才回去。

第二天,连队休息,我起床较晚。刚吃完早饭。老丁来到我的宿舍,手里还提了一只兔子。他把兔子丢到地上,笑着说:“就打了一只,还有一只只剩了一只脚,不知是给兔子挣脱了还是给狐狸给叼了。这只你吃吧!”我连忙回绝,把兔子捡起来还给老丁,我怎么可以拿老丁辛苦打来的兔子呢?老丁把兔子又丢在地上,说,“那算个啥,我吃得多了,你尝尝吧!”说完,人就走了。当然,兔子最后成了班里大家的佳肴。

以后,我曾经向老丁借过兔夹,同朋友一起去逮过野兔,照着老丁教的方法去做。结果是空手而回,还弄丢了一只兔夹,不知是忘记了地方还是被人捡走了。不过老丁没责怪我。以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向老丁借了。但后来老丁还给我拿过两只兔子。

没过多久,就是六五的二月,团里要把三连建成上海知青的连队,就从其他连队调了些上海知青过来,而把连里原来的老职工除了连排干部,还有后勤上的部分老职工外,其他老职工都调到离三连队很远远的连队去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老丁。

注:那时政府和兵团的老职工(部队就地转业军人和五十年代兵团到河南等地招收的职工)都习惯叫把那些非正式招工进疆的人称都为“盲流”。

2011.6.4于上海奉贤南桥 2012.10修改

安装师傅

文/武华民

早晨,难得一见的春雨,在季节的风陪伴下,大地上淅淅沥沥飘洒着一片温馨。八点半左右,橱柜材料送到了家里,紧跟着,安装师傅也到了。

安装师傅年龄约40岁,胖乎乎的脸庞透着几分诚实。师傅一进屋,就开始拆包装箱。二十多个包装完好的纸箱,每包里有十来块大小和形状迥异的板材,取出后分类码放,错落成片片诗行。他无需看安装图纸,瞥一眼板材外观就熟练拼装起来。

交谈中了解到,他来自大山里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怀揣梦想的他,进城做木工十几年了,有了固定的品牌橱柜合作方。后来他把妻子和孩子也接到了城里,在市区公园旁边租房居住,孩子也就近上学。谈到家人时,师傅的声音很轻,目光温柔如初开的牡丹花。装吊柜时,师傅站在梯子上,扛托着柜体,拧上膨胀螺丝。看着他有点吃力,我想过来扶,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做安装的,不能依靠他人,自己能行。地柜装上后,胖乎乎的师傅仰躺在地板上,手伸到柜体缝隙里,艰难地调整着每一个支座的高度,用水平尺反复比对、调平,汗水浸湿了衣服。他的认真和敬业,使人很难把他和进城务工农民联系起来,我不禁惊诧于他可贵的负责任精神。

大约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屏幕,侧脸用衣袖擦去汗水,背过身接电话。只听到他声音很轻地说:“明天的活预约好了,晚上要加班把这活干完。回去可能很晚了,你们不用等了,孩子做完作业早点睡吧。”师傅接完电话,继续安装柜门,反复调整合页的间隙螺丝。他和妻子的通话不多,但那个出租小屋的灯光,成了他此时心头最温暖的牵挂。

夜深了,楼下繁华的街道上,车辆渐渐稀少。师傅不知疲倦地忙着手中的活。吊柜下的灯具不亮,他又拆下螺丝,取下柜体查找原因,弄好后又爬上梯子装上。师傅爱干净,不时清理地面和柜体上的废弃边料,现场很清爽。他把对生活的热爱,化作了不急不躁、慢工出细活的时光坚守。

夜里近十二点时,橱柜终于安装完了,不知疲倦的他,又把不属于他安装的面盆角阀也给换了。师傅把我叫过去,验收他一天的成果,征询意见,提醒做石材台面时要留心的细节,我不由佩服他的认真和执着。

他背着那些沉重的工具包走向大门,疲惫的背影挪出了我的视线。这个进城务工的中年人,春雨子夜时分骑着摩托,在路灯下驶向家的方向。他用勤劳的双手,给了娘儿俩城里的生活。他深信,他们的前方,也会有诗和梦想。今天的汗水,浇灌着明天的芬芳。追梦路上虽有些疲惫,但他们充实着,幸福着,快乐着。

心还是热的

文/谢梦思

下班打车,等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盼来一辆出租车,师傅又说着急去涧西区接闺女,不能送我到西工区。我郁闷地目送车子远去,正一筹莫展呢,发现师傅竟然又把车倒了回来。“上车吧,这儿不好打车,我给你捎到方便坐车的地方!”我心想这师傅还真是一单生意也不放过。上车后,师傅也没打表,我宽慰自己:高峰期,有车坐就不错了,也就是多掏几块钱的事儿。

师傅一下把我送到了牡丹广场,说:“姑娘,你在这儿下吧,这儿车多。”我面无表情地打开钱包,不安地等待师傅的“一口价”。没想到师傅豪爽如侠士一般大笑三声:“哎呀,顺路的事。你下车注意安全,早点儿回家!”

师傅的热心肠让妄自揣测的我惭愧不已,也让我心里暖洋洋的。多亏他的帮助,我顺利坐上车回到了西工区。看时间充裕,我拐到超市买了菜,又去面包店买第二天的早餐。结账时,面包店的小妹问我:“姐,再给你个袋子装菜吧?”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小妹却忽略了我的冷漠,麻利地把我手中一袋一袋的菜装进一个大袋子:“东西这么多,你拎着多不方便。”

同一个夜晚,两位陌生人热心的帮助,让我感受到了世界的暖意。只要心还是热的,爱就在继续,温暖也会不断传递。

充气太足易扎胎

文/赵向辉

一天,到小区附近的修车摊儿补胎,补好后师傅给打好气,我捏了捏车胎问:“师傅,是不是不太足啊?”师傅说:“正好,太足了容易扎。”我不解:“为什么呀?”师傅说:“太足了就没弹性了,遇到硬的、尖锐的物体没有缓冲,所以就容易破喽!”我忽然明白了我的自行车经常扎胎的原因。

单位一位男同事,年轻气盛,遇事容易冲动,一点小事也会让他暴跳如雷,每天就像一根充足了气体的车胎,邦邦硬,经常和来办事的客人发生争执,所以就经常挨领导的批评,多次无效后,终于有一次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这才有所收敛。

有些人工作起来也是这样,每天把日程排得满满的,把神经绷得紧紧的,把脚步放得快快的,整个人就像上足劲儿的发条,天长日久必会崩断,职场上的过劳死就是一个例证。

这两年,日本国内和台湾地区正在流行“0.8生活学”,这个从医学健康衍生出来的生活观告诉我们,不必每件事都做到十成满,尽80%的力气就好了,剩下20%的力气权当回旋的余地和养精蓄锐的本钱。

确实,工作做到十分满就没有发展的空间,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凡事追求完美、力争第一的人,身心俱疲不说,还容易患强迫症;业余时间都交给了朋友,不是帮朋友忙这忙那,就是参加朋友的应酬,势必会招来家人的埋怨;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上,不惜一切,奋勇向前,不顾及家人的感受和意见,只能让别人给自己贴上自私的标签。

所以啊,一定要记住,自行车的车胎充气太足容易扎胎,人也一样。

我和我的师傅

文/李云华

我的师傅叫刘爱国,可除了领工资的时候,几乎从来不用这个名字。在我拜师之前他就有个外号——刘大耳朵。他也不避讳,和别人说话,总说我刘大耳朵怎么怎么的。

我们屯在这家国营大厂的边上,大墙外就是我们生产队的高粱地,工厂的电线杆和水管从高粱地过,都遵循远亲不如近邻的古训,两家关系处得不错。我高考落榜后就到工厂当了临时工,拜刘大耳朵为师。恕徒弟不敬,直呼师傅的外号了。当时我们厂流行着三大、三小、四长、四短的说法,都是工人阶级集体智慧的结晶,其中的三大是这样的,刘爱国的耳朵张帆的嘴,赵晓梅的眼睛泛秋水。师傅的耳朵名扬全厂,但我看师傅的耳朵与常人无异。

都说师徒如父子,别人叫我师傅的外号我心里特别不舒服,就像叫我爸爸的外号一样,况且我到厂里的第一天就有工友不叫我的名字了,叫我耳朵六,大概缘于我是师傅的第六个徒弟。

师傅的技术是响当当的,听说30多岁就已经是七级工了,在这个万人大厂里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拜师的第三天我就见识了师傅的耳朵。

那天,我和师傅一起走进厂门,一辆小轿车从厂区迎面开了过来,师傅瞅了一眼,把轿车拦下来。司机摇下车窗,伸出头大声说:“好你个刘大耳朵,厂长的车你也敢拦?”师傅歪着头,耳朵贴在发动机盖子上说:“发动机的声音不对,换台车吧。”厂长打开车门,说:“能听那么准吗?”又抬手看看表说:“来不及了,市里8点半有个会,不至于十几公里都跑不了吧。”师傅让开路,轿车徐徐驶出厂门。

正如师傅所料,厂长的车是在距市政府1公里的地方被汽修厂拖走的。师傅说:“发动机就像人的心脏,我们检修工就是医生。”听了师傅的话,我对我的职业油然产生了一种敬意。

师傅有喝茶的习惯,他的搪瓷缸一次能加半暖瓶水,缸子外面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里面却呈黑褐色,为师傅端茶倒水是我的分内事。早晨刚接班,我双手捧着搪瓷缸送给师傅,他正仰头望着窗外动力车间的大烟囱发呆,我把缸子放在工具箱上,也朝着大烟囱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两只喜鹊在那里盘旋。师傅指了指车间里的机器说:“听出来了吗?这动静,机器出毛病了!”师傅这是眼睛在窗外,耳朵在车间里。

车间里总是机器轰鸣,在我的耳朵里,今天的噪声和昨天的没什么两样,但我还是装作仔细听的样子,摇了摇头。

师傅端起缸子喝了一口水,吐出粘在牙上的茶根说:“我得找他们去。”

我知道,这机器是用外汇买的,很贵。

不一会儿,师傅气呼呼地回来了,帽子往工具箱上一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说:“咋样?师傅。”

师傅说:“找班长了,班长说这是大事,他管不了,让我找段长。我又找段长,段长说,就凭耳朵听就知道机器有毛病?愿意反映就找车间主任。车间主任说停产检修是大事,要反映就找管技术的副厂长。副厂长说要是耳朵能听出机器有故障,还要厂技术处干吗?像傻小子似的被遛了一圈,啥事都没解决。”师傅呼呼生闷气,我怕他往我身上撒气,就蔫儿退了。

我忙着我的活,看见师傅像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在车间的各个角落捕捉机器运行的声音,然后又像发现了猎物一样,坚定地走出车间大门。

这回师傅找的是厂长。

正如师傅的判断,机器真出故障了。两天后,设备供货方代表握着师傅满是油污的大手不松开,说着嘀里嘟噜的外国话。凭我外语三脚猫的功夫,认定他说的是英语。后来听说,他是表扬师傅呢,说师傅是人才,避免了重大事故。

高兴了,师傅会吼一嗓子京剧唱段,像模像样地唱一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他轻易不唱,但这回唱了。

师傅喜欢京剧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市总工会王主席的耳朵里,省京剧团到市里演出,王主席就到车间,把票交到师傅的手里,别的工友很眼气,眼气也没用。

30多年过去了,厂里的民间艺术家们又总结出了新的流行语,其中的四大能人是这样说的:耳朵六、眼镜王,大个子老李胡子梁。眼镜王是师傅的第16个徒弟,大个子老李是我的徒弟,别看人家叫他老李,其实还不到30岁,小伙子精神着呢。师傅的“耳朵家族”正不断壮大。

师傅

文/刘向东

春节师傅托人送来一盆君子兰。我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那浓绿厚实的层层叶片时而幻化出师傅坦荡憨厚的音容笑貌,时而浮现出一幕幕带我办案的情景。

那时我二十出头,刚进机关时并无固定的师傅,只是老科长关照说只要虚心,跟谁都一样。而我也不分辈分和年龄,凡是比我早进机关的我都叫师傅。因为师傅的称呼是那个年代彼此照面的口头词,也是新同志对老同志的普遍尊称。也许这一称呼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一叫师傅,不管是谁对我都会悉心指教。由此我不仅很快掌握了业务技能,而且也由衷感受到了同事们之间的真挚和温情。那些日子正是反贪肃贿打击经济犯罪的关键时期,经常要通宵加班,我们这些小青年也不分你我,谁缺人手就跟谁,谁就是师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办案的连续性,我便有了固定的师傅。

我的师傅有个闻名的绰号叫“阿发毛”。听科长说“阿发毛”可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不论是与人打交道,还是办案抓罪犯,几乎无人可比。果然,有天去几家单位办案,让我大开眼界而佩服的是所到之处根本不用出示证件和介绍信,也不论对方是领导,还是职工,他们一见师傅就像见了久别重逢的朋友似的喜悦无比。那种热情和默契反而让我觉得对方不像是严肃地配合我们执行任务,倒像是朋友之间的帮忙了。有位保卫干部告诉我说,“严打”时,小流氓们一听说“阿发毛”来了,就会闻风而逃,但最终都逃不出我师傅之手。于是行业里有了“罪犯捉不到,就找‘阿发毛’”这一说。有次,跟师傅去外调在火车站候车,眼看要进站了,可师傅笃悠悠地朝旁边的小卖部走去。我以为他去买香烟,可定睛细看,只见一青年朝人家衣袋伸手的刹那被师傅一把抓住。师傅把他拉到一边横眉怒目地训斥道:“手痒,想吃铐子啦。”事后我纳闷,我们是抓贪官的,怎么也抓小偷呢?没等我开口,师傅说:“坏分子把手伸进人家袋袋里,哪能不管呢?”看着师傅一脸严肃,我无语之中顿感钦佩。

在我心目中,师傅的秉性和魅力就是疾恶如仇,伸张正义。尽管那时的执法环境不如今日,干扰办案的压力也错综复杂。可师傅一旦抓住线索就紧咬不放,如同“拼命三郎”,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记得在调查某要案中,师傅对某领导受外界干扰而犹豫不决的态度大发脾气予以争论,还瞪眼拍胸表示:“查错了,我负责。”当时我想,师傅还是编外的借用工人,竟敢拍胸担责也太有气魄了。而后来的调查证明师傅是对的。当我们拿到批准逮捕书的那一刻,师傅一边为我冲着咖啡,一边兴致勃勃地哼起了解放军进行曲······还说,咱当过兵的人不管是遇到困难,还是庆贺胜利,都该唱唱进行曲。

师傅双目犀利胡子浓密,看似粗犷,却也高雅有情调。尤其对花鸟鱼虫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专门培植不同品种的君子兰,以送友人。但让我最愉悦的还是他带我去品咖啡看演出。而每次他都要打扮一番,或身着风衣像《追捕》里的矢村警长,或西装领带是个“老克勒”。趁着悠闲,偶尔也顺带抓个小偷小流氓。随后指教我说不同场所不同人群都是历练“火眼金睛”的好目标;不同行当不同知识都是丰富“侦查预审”的好材料。但这种教导的日子并不长,师傅被调任追捕大队长后就很难见到他,我几次想去求教,都因他在执行追捕任务而未能如愿。

今天,师傅退休了。相聚时,他拍拍我肩膀说:“你也成师傅了,严字当头就能出高徒呀。”此刻,静静地端详着生机勃勃的君子兰,耳边又响起了师傅的谆谆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