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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麦收时

作者: 李明富2023/10/23散文随笔

六月的风轻轻地吹醒了麦子,六月的太阳又晒得麦子昏昏欲睡,麦子就这么站立不稳了,摇晃起来,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金色麦浪,直晃庄稼人的眼睛。庄稼人明白了小麦的心思,取下挂在墙壁上、搁在粮仓里的镰刀,在青色条砖上蘸了清凉的井水,磨得霍霍有声。刀与石在一番耳鬓厮磨之后,生锈的镰刀经过洗礼似的,变成了银亮的一弯新月。

而那打谷场上蚕豆、豌豆奉献了最后一批豆荚,连同野草一起被除得一干二净。庄稼人用铁锹整平了地,用耙子划松了土,洒些“稳子”,泼上水,给牛套上石滚子,赶着“光”场,因为即将开镰收割的麦子,要在这片麦场上碾打晾晒。

总是最有经验的老农站在了田畴间,弯腰掐下一截身边的麦穗,放在掌心,轻轻地一揉一搓,麦穗散了,用嘴一吹,“噗——”,芒儿、皮儿全飞了出去,剩下一颗颗饱满的麦粒,在阳光下宛如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虫子,悄然地挠着老农的手心。捡一粒放到嘴里,“喀嚓”一声脆响,逗得老农“嘿嘿”地笑出声来。

稻熟要养,麦熟要抢。于是整个村子开始忙碌起来。农田里,庄稼人顶着炎炎烈日,头戴一顶草帽,或者搭着一条湿毛巾,弓着腰,挥动着镰刀,随着“唰唰唰”地飞舞,身后躺下了一捆捆摆放整齐的麦子。我家麦收时节是合在一起忙的,割麦的时候,母亲、大嫂、二嫂和姐姐全部上阵,一字儿排开。起初,男人们没有麦把可挑,也与女人们一同割麦子。我家二哥割麦子姿势最优雅,只见他两脚叉开,弯下身子,左手将麦子往怀里一拢,右手提起镰刀顺势伸出,在麦秆底部挨地一拉,“噌噌”响过,麦秸便仿佛待嫁的女人幸福地倒在了他左手臂弯里,随后用镰刀一勾,放在了身后,镰刀所过之处只留下平展展的麦茬。

割麦子最快的要数我姐了,她低下头去,好像游泳似的,一个猛子扎进麦浪里,好长时间,才从很远的地方探出头来,而齐刷刷的麦秸匍匐在田墒中间,犹如一条金色长龙快速向前延伸着。

眼看麦把够着两担的时候,大哥、二哥放下镰刀,拿起扁担和担绳,将扁担嵌在田里,放了担绳,一捆捆地把麦秸摞在一起,一担一担地往麦场上挑。田间的小路连羊肠小道都称不上,只能说跟鸡肠子似的,蜿蜒起伏,凹凸不平,每迈一步都很吃力。

太阳光芒四射,田里劳作的人汗流浃背。镰刀切割麦管的“噌噌”声,麦芒挨近相触时的“沙沙”声,布鞋踩断麦茬的“兹兹”声,组成了一段独特的合奏曲,与远处男人挑麦把喊号子的声音,浑然一体,演奏了一曲雄浑的田园交响乐章。

有时候,割麦的人们直起身子,摘下草帽,惊飞了歇在帽顶的蝴蝶,风便吹拂了汗水浸湿的头发;有时候,她们把镰刀操在身后,双肩向后展开,挺一挺酸痛的脊背时,看到自家的娃娃正蹑手蹑脚地捉螳螂,于是会心地笑了。有时候,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突然窜了出来,引得孩子们连忙去撵,踩倒了一大片麦子,在大人们的呵斥声中兔子早跑得无影无踪。

说说笑笑中,一块块麦田好像被剃头似的,边边角角也被收拾得清清爽爽,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要打场了,我们听从大人的吩咐学着做场,抱了一把把的麦秸均匀地摊在场上,最外面的一圈麦穗尽量向里,场做得跟烙饼似的,叠压铺平,牛拉的或者拖拉机拉的石滚子,一圈圈地压了麦秸,麦粒就脱落了下来。

有脱粒机的时候,我们孩子能做的就是将远处的麦把抱过来,迅速递到脱粒机口的兄长手里,由他们喂给脱粒机。一旁嫂子们将脱下来的麦子堆起来,待清场后再晒;脱粒机喷出来的麦秸被母亲用铁叉抖擞着,找出躲藏在里面的调皮的麦粒,然后挑到一边堆成草垛。

打场应该是最脏的农活了,麦芒钻进衣袖里、裤腿里,刺得人又疼又痒。一场麦子打下来,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脸上、身上都是灰,口腔、鼻孔里也有灰尘,十分难受。

麦子在曝晒前和进仓前都要扬场。大哥是扬场的好把式,每次扬场的时候,他双手紧握木锨的把子,逆着风把壳粒混杂的麦子侧着锨面抛出去,沉甸甸的麦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仿佛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麦粒如雨般簌簌落下,形成一条隆起的麦堆,碎芒、破壳、断秸成了飞雪随风飘去,被母亲收拾起来,那是以后熏蚊子、做土坯、抹泥墙的“稳子”。

堆草堆,尤其是堆麦草堆更见庄稼人的功夫。那些麦秸儿柔软而恬然,那些草捆子,光滑而顺畅,一层层地堆上去,不晃不摇真不容易,最终成了一座稳稳的金字塔。一垛又一垛的草堆矗立在麦场边、屋舍旁,仿佛村庄的守望者,默默地等待炊烟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