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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故事

2023/02/05经典文章

领导故事(精选8篇)

改行

文/贺先枣

小县城也有个还算响亮的名称,叫做龙川县。

龙川县以农为主,自然农民就多。县城不大,管的地方却不小,但差不多都是些高山、峡谷。在高山峡谷里有好多村庄,就由这些村庄组成了龙川县。龙川县电视台的新闻都来自那些深藏在沟壑山岭的小村庄里,要想采访到一条新闻不容易,不仅路途遥远,那些不通公路的地方,还得步行。扛着摄像机走山路,很累人。在小县城里找一个能写新闻稿,又有体力的记者并不是件好办的事。

但是县长和电视台的领导还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这就是年青力壮,大学毕业而且在地区报刊上发表过诗歌的、县城中学的教师小武。

小武全名叫武德浩,这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可从小,他的同学就叫他“舞得好”,后来学校里的同事也这么叫他。小武当然是个聪明人,事情的大小他从来就分得清。对这个绰号小武不喜欢却并不拒绝,为了一个绰号不值得把人得罪了,有人愿意叫,就让别人叫去好了。调离了中学,县城里的人们当就再不称他武老师,而改称他为“武记者”,虽然,背地里还是叫他“舞得好”。

电视台的领导对他吩咐道,调你来,主要是为了把电视节目里的山村基层的新闻抓起来,把山村里新近发生的事实报道出来。

这当然不是说电视节目里没有来自山村的新闻,而是现在的人们难得侍候,尽管是龙川县这样的小县城,还是动不动就有人提意见,人们说龙川县电视台的新闻是“天天当官的开会,条条领导们讲话”。县上领导听到了这些说法也尴尬,才从中学里把一直被埋没的小武“发掘”出来。

小武你可要争口气哟,电视台的领导语重心长。

但是,要让远在山村里、农民堆里发生的事情变成电视里的新闻又谈何容易?那么宽的地方,那么远的路途。

不过小武却有办法,本来他就有一个“舞得好”的绰号么!他早就听说过记者有“无冕之王”的说法。没有摄像机时就很得人尊重,而现在肩膀上还扛着摄像机,就更能让人敬畏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小武懂得“关系就是资源、关系就是生产力”的道理。初试锋芒,两招过后,武德浩几乎就成了龙川县电视台的“王牌记者”。

小武的第一招是抓住时机,请人到县城茶楼里坐一下,大不了再去小酒馆里喝几杯,当然,他所请的人当然不是成天都穿着草鞋、赤膊光背,“背太阳过山”的那些人,不过,小武心里真是没有看不起农民的意思,他自己的家就在龙川县的农村里。他请的人“都有用”,这些人都是乡镇、村子里的“头面人物”或者是“消息灵通人士”,再加上他自己已经有了“无冕之王”的身份,很快就同好多乡长、村长成了无话不说的哥们、朋友。

开始时,小武有事无事都主动给这些人打一个电话,从电话里听到什么,小武就在脑壳里打几个转,判断有没有“新闻价值”,如果有,小武扛起摄像机就跑。过了一段时间就不是小武找这些人,而是这些人来求他了。原来,乡长、村长们发现自己在电视里露脸也是件风光的事,他们发觉自己的形象原来也是这样的有派头、这样的有风度。

第二招是虚心请教。请教又得分若干层次,比如写新闻稿,就虚心向原来的老同行们多学、多问。一篇新闻稿的切入角度,篇幅的长短,素材的取舍,小武都向老同行们学,别人叫修改就修改,从不与老同行们争执。这才只是第一层次,接下来,一篇稿子在基本搞定后,小武会把稿子拿去向台领导请教,台领导如果有事,他会一直等到领导有空,听了领导的教诲,他会马上就按领导的指示对稿子进行修改,直到领导满意为止。

还有一层,当这篇新闻播放出来时,领导的署名、老同行的署名总是在小武的前面。而且小武发现,只要有领导署名的稿件总是比只有记者署名的稿子容易通过,这也是一个人懂得虚心得到的回报。

小武当记者没有多长时间,不仅任务完成得好,而且电视节目里果然就多了好些来自山村的新闻,因为这个效果,更因为小武的工作态度,电视台领导经常表扬他。

没有因为领导的表扬昏头,小武反而开始陷入了时不时的困惑。他发现他的朋友、哥们给他提供的新闻线索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问题出在哪里一时也说不清楚,可有一点,不论他怎么样采访,那些“新闻”总会变成对他的朋友们、哥们的表扬和夸奖。他觉得他的这帮哥们儿,其实也是农民,是穿上了皮鞋和西装的农民,可他们却要领导、指引那些光脚赤膊,有时也穿戴得“周吴郑王”的农民。看上去是两群人,实际上却没有好多差别。他大不敬地继续乱想:甚至就是龙川的书记、县长也如此。

越乱想越忘乎所以,他对自己说,自己到底在大学里“滚了一水”,虽说算不算得上知识份子还不好说,但总比有的人强一点吧?可能比好多人都强!不能让他们一直牵着鼻子走,自己也试着走几步看情况如何。自从有了这些想法,他开始对一些不是任务的东西有了关注的兴趣,如果发现了一些可能有点“新闻价值”的事情,他就会跑去采访,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累,可是事与愿违,好多东西却往往不能变成新闻报道出去。

也许是自己没有把握好这些素材的新闻内涵,也许是自己没有找到这些新闻的切入点,与向同行、领导请教那些“任务新闻”怎么写、怎么剪裁不太相同,小武这回的请教是真心的。当然,他向自己的领导和同行们请教,出发点是有些自私:总不能把辛辛苦苦采访来的东西都丢了吧?

不料,有的同行们看了他采访回来的一些“新闻素材”大笑不已,说,啊,这条,有点小品的意思,哦,这条呢,有点黑色幽默。有的同行则当面问他:这也是新闻?台领导对他私自采访回来的东西也不满意,问他,哪个让你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绿豆芝麻,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新闻!听安排,喊你去完成啥子任务就去完成啥子任务,异想天开的东西,少来!

这样的“请教”多了,台里的领导和他的同行在背后都摇头:这小武到底是半路出家,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新闻业务的底子还是太差了。小武却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他一直称为老师的同行,还有台领导,从来就没有采访过、没有写过“任务”以外的“新闻”。他们那里早有一套既成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自己采访的这些东西真还不太可能成为台里所需要的那种新闻。

可小武却到底舍不得他得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素材,心里说,成不了电视上的新闻还成不了报纸上的新闻?报纸上的新闻不就是讲究新闻导语、新闻背景,还有新闻链接这些么?我就按照报纸上这些规矩给地区的报纸写起去,说不定报纸就用了。于是有一天,他就写出了他自己也深知不怎么像是新闻标题的、第一条新闻的题目:干冬。

本事

文/菩提之下

出门,还差最后一道工序。地中海,美丽的地方。谢顶,冠上这么可爱的名称,谁的恶作剧?塑料白梳子,女儿从旅店带回,用的日子久了,一行烫金字“白鹭大酒店”,跟他的牙齿一样,都快掉光。围着头顶一溜毛发,稀疏柔软,一梳,便顺帖。不似鲁迅先生的,粗粗硬硬,“宁直不弯”。照着镜子,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为数不多了。

临路边,两栋单位宿舍楼,紧挨一起,默默注视,白云苍狗翻覆,沧海桑田变更。片片田畦,呱鸣声声,时代的步伐,撵走,后会无期。高楼,雨后春笋,比赛,一栋高过一栋。蛙声,刺耳喇叭声代之。

左边一栋,楼下留出三四米宽道,装上两扇大铁门。大社会里,圈出小社会。小社会,人情练达即文章。丽思爸,不懂这篇文章。

薄壳,又名海瓜子,一种浅色的小蛤蜊,可炒可煮,味道鲜美。丽思幼年时,寄养外婆家,物质还匮乏,好几口人。薄壳,低廉,可以煮一大锅,每人,一碗一碗吃,吐出的壳堆成小山头。现如今,餐桌上,一盘炒薄壳,一人也就几筷子。尝尝鲜吧。

今日最不值钱的,他日,也许就金贵了。

未来,总是不可预知,谁的手笔,天知道。未知的存在,才让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有了想改变的欲望。

这俩栋楼,分到一楼住户,听说是最没“人面”(潮汕话:裙带关系),也不会讨好领导的。时间一晃,到了八十年代,这几套,俨然成了聚宝盆。临近马路边,开店铺,做生意,不懂生意的,便出租,谈不上日进斗金,收入也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一叶小舟,在一片汪洋中,你努力摇着两个船桨,回家。此时,吹的是顺风,助你;还是逆风,阻挡?全凭运气。丽思爸,甚少有碰上顺风的运气。

门房外,过道上,一群打扑克的人,吆五喝六大嗓门,穿透整个大院。

丽思爸经过,特意调高随身听音量,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头像钉紧在脖子上,一动不动,目光直视,眼角瞟都不瞟,鼻腔发出,一声厌恶的“哼”。物以类聚,住“头罗楼”(潮汕话:领导)的,都是“识目人”(潮汕话:识时务的人)。

“头罗楼”,单位领导,得领导惜的“识目人”,聚住之地。房子格局好,客厅宽敞,大多二房二厅,几套大领导住的,三房二厅。大院里高高在上楼层,正面俯视丽思家,院里最矮楼层。人类社会,等级,一直存在。

能做个“识目人”,也是一种本事。矮胖子老薛,会钻空子,讨便宜;瘦高个老罗惯会捧高踩低;嗓门最大那个,丽思爸最看不上,外来户,在门房隔壁开间五金铺子。大大老板,连煮开水、拉泡屎,都得跑到门房。

丽思妈暗地里嫌弃丽思爸,不通人情,做人不够“识目”,一根肠子通到底。最终,谁吃亏?只落得,尴尬人住尴尬厝。

丽思家,院里最年轻的楼层,却,营养不良,早早谢了顶,老态毕现。格局暂不说,客厅比“头罗楼”的房间还窄。也只有这栋楼,外墙已大面积剥落。整修费用,各家谈不拢。这栋楼,得了皮肤病的老人,无人愿意照顾,只能,任其,一再溃烂。据说,当年,这栋楼动工不久,单位面临改制,公有制变成私有制。资金短缺,鱼目混珠,偷工减料,一派混乱,拼拼凑凑,勉强建三层。新新厝,不到两三年,洁白墙壁,成了修修补补的衣服,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丽思妈常念叨,这楼啊,命不好,出世遇见饥荒年。

“要不,人家怎么当老板。生意人,精,一来这儿开铺,就跟门房头儿,关系搞好,公家东西,就成自家的了。你看,门房都成他家仓库,连过道都塞满。”丽思妈的眼睛,看透人间这堵围墙。

“他在门房进进出出,我偏不给他好脸色看,有钱又怎么样,我可从不搭理他。”牛不喝水强按头,丽思爸,办不到。

“跟他置气,咱犯不着。公家的东西,不碍着咱什么事。瞧,几个门房,除了你,个个跟他,多好。那几个‘识目人’,不也整天粘着他。私底下,还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丽思妈使劲想拽回这头牛。

“哼”牛,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鬼才稀罕那点破东西。”

我的同学王春霞

文/九满

王春霞,是我的大学同学。

那年七月,我们怀着“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的喜悦心情,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参加工作没几年,春霞就成为一家大型央企的计划处处长。

从此,每次参加会议,看到坐在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女领导,我就会联想到春风正得意的春霞。领导这玩意儿很神奇,无任是同学还是亲人、朋友,只要坐上领导岗位,总能让人从中看出威严的味道。

那年冬天,春霞来广州参加工程投标,乘这个机会,她请茂好联系在广州工作的同学小聚。茂好叫我组织,让我意外且自豪,赶紧联系我熟悉的饭店,并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他们。五粮液,在当年算是好酒了。但当时假酒盛行,而且考虑到我所处的位置,酒桌上,同学们都表达了他们的担心,劝我在饭店里拿酒就行了。我执意要他们喝五粮液,迅速拧开瓶盖,让生米煮成熟饭,以表明我的盛情和诚意。于是,他们怀着担忧迟迟疑疑地喝。到底还是喝到了假酒,未及离开饭店,就有人吐了起来。

从此,再见春霞,我便有些许忐忑,畏畏缩缩的,总觉得自己是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不能登大雅之堂。跟她打招呼,都要先深呼吸一下,看她一眼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况且同学们都争着与她交流,我只好躲得远远的,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之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联系。春霞曾劝我不必有这样的顾虑,老同学嘛!何况和我聊天并不乏味。见她这么说,我的神情中显出心满意足又无比感激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我与春霞的交流还是少之又少。直到那年同学聚会,我成了东道主,我才以此为媒介,和她主动联络起来。刚开始,我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自己生活中的波诡云谲与惊心动魄,而她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不好意思打断我。但这次谈话后,我们竟然“活络”起来了。

那天,我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没有时间来我工作的地方参加同学小聚,她说:“我必须去,不仅为着我们之间的情谊,更为着你的面子!”哈哈哈……到底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心里冰雪般的透彻,不仅清楚我的这种煞有介事,也知晓我需要她的身影在同学聚会中出现。我本来预料她一准会来,可她真的答应来,仍是让我激动。交谈中,我希望她带些北京特产过来,她满口答应。我虽然知道此事的复杂与麻烦,但她仍是爽快地答应了。

在我和春霞的联络中,她总是艳羡我的无欲无求。偶尔,她会问起我有哪些同学参加聚会,以及一些同学的近况,我说谁谁上副处了,谁谁挣大钱了,她都表示不屑一顾,似乎他们都不能和我相提并论、同日而语。我迅疾反驳了她的看法,说她是领导,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了解我的情况。我告诉她我低矮的位置,工资待遇不高,还忙得一塌糊涂,既不能顾家,也不能养家。她说同学中就我最潇洒,我觉得此话不值辩驳,就岔开了话题,但打心底知道她认识之偏颇。而她是个知趣的人,也没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也许她依旧认为我活出了真我。当然,她的振振有词,多少让我相信自己也许真的有些洒脱,就兀自高兴了一小会儿。

同学聚会后。又过了几个月,半夜时分,我喝高了,突然想起叫我“辩证”地面对失败,解释命运的春霞。便打电话给她,感谢她多年来对我的支持和鼓励,并邀请她再来广东走走,亲身感受南方的暖冬,品味老同学的温暖。我们也谈到了她的成功。我告诉她,我是从某某同学那里获知她升迁的,本想向她表示祝贺,仍是怕打扰她才作罢。我对她在“官运”方面取得的成就表现出了发自肺腑又溢于言表的高兴,她这才意识到,我其实是一个打骨子里敬畏权威的人,她的成功,早已化作权威的影子,让我认可了她的人生之路。

我还告诉她,我时常在百度里搜索她的名字,也总能获知她的一些近况和变化,还不厌其烦、兴致勃勃地予以枚举。她说:“何必这么麻烦,你直接加我微信好了。”我对她愿意和我互加微信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我翻看了她的朋友圈,里面什么都没有,这倒也符合她性格中谨小慎微的那个部分。但是,从此以后,我便融入了她朋友圈的海洋里,但凡她发布关乎她一星半点成就的信息时,我总会跳出来点一个赞,让她意识到我的存在,有时还让她怔忪半天。

随着我与春霞交流地深入,我逐渐意识到,就是因为她,还有与她类似的同学对我人生观的不断修正,终于没让我在她们所认可的“正道”上越滑越远。我不知这于我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只知道,我终于名正言顺地在某些场合坐到了主席台上,成了他们所“不屑”的那类人。于是,凭我阿Q似的自信,我似乎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了,也不惧与她们联络了。然而,我老了,他们也老了。

明年,是我们毕业三十五周年,说好了一定要见的,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谭舵爷

文/老遗

小城的农家乐又称山庄,大都是处在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其中又以远离公路的密林中的农家乐生意尤好。一般这种农家乐都会选些树林遮被的地方或大石块挡住的地方建停车场,而且每处停车场的车位也不多,以三至五个最为适宜。农家乐的房屋一般只有一层,里面的包间清一色是一门一窗,且窗子没有窗条,标配有一桌、数凳、一张麻将机。

胡哥农家乐因生意好需要招聘服务员,我去应聘,弄了个堂倌。我因办事细心,话又不多,还有些精灵,胡哥就安排我做一些接待客人的事。上任的第一天,胡哥专门把我叫到一个没有客人的包间里,一再交待:“要想生意好,安全要做好。”这让我很是纳闷,“什么安全?难道山庄不安全吗?”胡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理会我。

“嘟……嘟……”长长的两声小车喇叭声响。胡哥从柜台里拿出六块与汔车车牌照基本同大的白色塑料板递给了我:“去把舵爷们指挥到1号停车场停车,那里只有三个车位,再把汔车牌照给档上,把他们从1号通道引导到‘煮酒论英雄’包间。”我迅速去办了。“嘟”,又是一声急而短促的小车喇叭声。胡哥又从柜台里拿出四块白色塑料板递给了我:“去把李总们指挥到五号停车场停车,那里安静,再把汔车牌照给档上,把他们从5号通道引导到‘定金山’包间”……

一晚上下来,我似乎理解了胡哥所说的安全了。我发现车辆虽多,但品牌却不相同,甚至透过汔车挡风玻璃看到车内的装饰还能准确判断出谁在山庄就餐。我把我的想法给胡哥说了说,并建议把遮牌换成自动车罩。胡哥很是高兴,说我是可造之材。

舵爷是山庄的常客,姓谭。因为他经常来照顾山庄的生意,是以胡哥把他当财神爷一样侍奉。据说他在某个单位工作,没有多少文化,当不成领导,他不仅能把他们单位的招待全部拉到山庄来,还能把其他单位的招待也拉过来。称他舵爷,是胡哥的戏称,意思是说他不是领导,但在很多方面领导又很听他的,也没有那个领导想得罪他。

舵爷中等个子,平头,后脖上似乎还起了坉,国字脸,额头上有些皱纹。舵爷的坐骑是一辆杂牌车,黑色的,但却经常打整得锃亮锃亮的。

时间稍一长了,我便基本掌握了接待舵爷的规律。

第一种是舵爷主动帮他人开车门的接待。一般是舵爷的坐骑走在最前面,到了山庄后就要把车辆引导到2号停车场,因为那里最为僻静。舵爷第一时间停好车后,会迅速地去给似乎坐有领导的车子开门,然后将一只手挡住车门顶端以防领导下车碰头,一只手招呼领导下车。接着便是男男女女的一大群人下车。我观察了多次,“似乎领导”的人大多是方面大耳的,衣着都以“花花公子”、“神鹰”、“伟志”等名牌服装为主;女的多是些浓装艳抹、鞋根高高、秀发飘飘的时髦女郎。不用多说,通过2号通道安排到“风波亭”包房准没错。

饭菜准备好之后,我会在包房门外轻拍包房门以取得与舵爷的联系。然后舵爷似乎是转回身去请示什么的,然后才决定上饭上菜的时间。

这种级别的接待,不能由山庄服务员直接送菜送饭进包房,而是用餐车把饭菜送到包房门前后,再由舵爷安排人出来端。用酒也不需要山庄超心,他们有自带酒。倒是饮料得费心思考量,一般要准备六七个品种,以满足客人个性化消费的需求。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就餐时间也不会太长,很少有超过三小时的,据说是要换场子去K歌什么的。账也很好结,基本是由“似乎领导”的办公室人员到柜台付款,山庄现场结账。但有时也有由驾驶员帮为代劳的。

第二种情况是别人帮舵爷开车门的。这种情况,舵爷对停车的隐蔽性有所降低,可以将车停在稍微大些的停车场内。舵爷在其他人招呼下车后,会习惯性地从眼上摘下墨境,长长地伸一个懒腰。然后,山庄会通过3号通道引着一大群人簇拥着舵爷到“群英会”大厅。

饭菜准备好之后,我毕恭毕敬到大厅征求舵爷上菜上饭时间。舵爷正忙与客人搭话:“那些狗日的真是呆头,不象你们会与人沟通感情,一个都没有请老子们吃过饭,老子通通给他们打了五十八点一的分数,让他们去想吧。”客人七嘴八舌地:“老师真风趣,五十八点一,差一点九(酒)才及格呀。”“是吗,又不是吃那家的,开一张单回去报账不就完事了吗?拿着人情不会做。”……

我刚走出包房,与舵爷同来的一位客人紧跟了出来,拉着我问山庄有哪些高档酒。当然,山庄的高档酒都是从200元500元一瓶的。客人斟酌了半天,很难为情地拿了一件280元一瓶的。

舵爷很讲气场,眼神也很丰富。上菜的时候,只要看到他抬头看房顶,并且嘴不停地动,做出喝饮料的动作,就要一并上饮料;看到嘴巴一翅,右手食指和中指留一缝隙,往嘴上一扣,做出抽烟之势,就要一并上烟;看到捂着肚子,叹息昨天喝酒多,就要让厨房加荷包蛋……

第三种情况是用中指和拇子打响声。一般情况下舵爷们来得都比较早,或者干脆就到山庄吃午饭。这种接待,隐蔽性不需要太高,只要没有其他客人从包房门前走过就行。舵爷既不会低头哈腰的去帮人开车门,也没有人会毕恭毕敬的来给舵爷开车门。舵爷下车后,也不摘墨镜,只是金鸡独立式的在停车场中央一站,待来的客人全部下车后,他嘴一努,吹着小口哨,右手高高举起并用中指和拇子使劲一捻打个清脆的响声,便不用我引路,带着同来的一帮人通过3号通道直奔“定金山”或“赤壁鏖战”包房。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音。

我去给舵爷们上茶。“妈的,狗日的只知道天天工作,一点都不懂得玩,还天天打老子们的考勤。”舵爷忿忿不平的骂着。“还是跟着谭伯好,吃香的,喝辣的,又不着上班。”“领导都不管,官他卵事,非要搞得那样紧”“放心,狗日的这阵子被抽出去了,管不了老子们的。”大伙边搓麻将,边七嘴八舌。

这种接待,大概要到晚上十一点左右舵爷才会前来结账,而且每次结账时舵爷都会悄悄地告诉胡哥他又赢了三、四千块钱。

第四种情况,舵爷会开车带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家人前来就餐。这个时候他对隐蔽性就没有要求啦,可以随便地安排到“当阳桥”或“新野县”包房。但舵爷不点菜,只是原则性提“多上不要钱的菜”的要求。

当然,“不要钱的菜”是什么呢?我虽然不是太懂,但胡哥却精明得很。饭菜的标准和样数一样都不会少,只是全是免费的。不过,这种情况在我在山庄工作期间也只是见到过两次。

一次,同舵爷一道来打麻将的一妹子因为“六抽二”被抽下来,她出来换气,碰到了我。“谭伯的偏财运太好,每次都要赢三、四千,我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半好象都是为他领的。为人又那么好,次次都是他请我们吃饭。”她向我感叹。

我见她可怜,便无意识的提醒她。“真的偏财运好吗?这其中隐含着深奥的玄机。表面上看四个人在一起打麻将,各人赢的机率都是25%。但如果有人专门在打麻将上作过研究,也就是说他的技术稍微比其他三人的好一点,这天平就会偏向他。如果他赢的机率增加到30%,那么其他三人赢的机率就会降低到23.3%,如果他赢的机率增加到40%,那么其他三人赢的机率就会降低到20%。就是凭这小小的概率之差,他就足够赢钱了。赢钱以后,他又大大方方的说是请大家的客,那又花不了多少钱,又是用其他人的钱请其他人,又落得个为人处事好的美名,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妹子才如梦方醒。自那以后她基本就不再到山庄来了。舵爷采用拇手和中指打响声带着客人来山庄消费的次数也逐渐少了起来。

胡哥说我断了舵爷的财路,也断了山庄的财路,已不再适合干堂倌的工作了,把调去干洗碗的活计。

大堆大堆的碗,热一把冷一把的洗,甚是很累。没干几天,我结了账,便向胡哥提出了辞职。胡哥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余国富

2020年9月28日

送鱼

文/胥子伍

顾大明除了钓鱼,平日里没什么爱好,酒不喝,烟不抽,打牌不会,麻将不玩,按摩怕痒。

按理钓鱼这爱好,是属于那些退休没事干的老头们的,顾大明有了这爱好,像是提前退休般清闲。

起初钓鱼,老婆也没多大反对,想想顾大明也不易,大小也算是股级干部,单位没有什么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工作勤恳,工资按时上交,有这爱好不为过。再说,人活在世上,有一样属于自己的爱好,也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随着顾大明钓鱼的频繁,老婆有点看不过了。甭说野河里钓回的小鲫鱼,刮鳞挖肠是个难事,就说天天吃鱼汤,剔鱼刺,即使猫,也会生腻。老婆有了想法,自然常把顾大明钓鱼的事放在嘴上,一见他背着钓鱼包欲出门,老婆就话中带刺,我不相信,你能像姜太公钓回功名!顾大明不理睬老婆,老婆又跟到门口,冲楼下吼一句,你再把鱼带回家,看我不把你的鱼竿折断!

有了老婆的反对,顾大明再和几个钓友野外钓鱼,总是心不在焉。想想自己也是,工作上有点不求上进,和他同年代进机关的,升的升,调的调,唯独他几十年独守岗位,每天复制同样的日子。

奇怪,心不在焉的心情钓鱼,鱼却有意吊他胃口,漂下沉,提竿,很沉……这一天,顾大明的鱼钓得爆护,按往日他会过早打电话给老婆报喜,可今天老婆明显给了他脸色。与其鱼带回家,惹老婆生气,不如把鱼送人。

顾大明首先想到送鱼的对象,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虽说这么多年来,他没给领导送过一分钱的礼,但和领导始终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打领导电话,领导问何事?顾大明支吾着说,我今天刚钓的野鲫鱼,想送给你尝尝鲜!领导那边停顿了一下,噢,谢谢,我家中午刚烧的鱼!你送其他人吧!

被领导拒绝,顾大明就倔了起来,难不成我鱼还送不出去?脑中一过,想起他家楼上的小娥妹子,每看到他出去钓鱼,就和他开玩笑,说什么时间也让我尝尝野鲫鱼的滋味呀!小娥每次和顾大明玩笑,总容易让人产生调情的味道。打小娥的手机,顾大明开门见山,晚上给你送今天刚钓的野鲫鱼!小娥像似快步走向阳台,有点气喘,然后轻声地说,谢谢!谢谢!今晚,千万别送,我那口子今晚在家呢!

被邻居拒绝,顾大明邪乎起来,面对一鱼护活蹦乱跳的鱼,站在路边,看到路过的人,就喊,这鱼给你带回家吧!可路人行色匆匆,没人认真在意顾大明的举动,以为遇到了一个钓鱼的傻子……

天色越来越暗,鱼肯定不能带回家。正犹豫着,顾大明被一个手提蛇皮口袋的农民问话,今天钓得如何?天晚了,还打算夜钓啊?顾大明像遇到了救星,顾不上答复农民,把一鱼护的鱼倒给了他,说,这些鱼给你带回家烧烧!

农民还没回过神来,顾大明就开着电瓶车就上路了,身后拖着农民一声连着一声——谢谢!谢谢!这怎么好!这怎么好!下次再到我们这儿钓鱼,到我家吃个便饭啊……

失眠

文/太行清泉

我不想评判,只想把我见过的人、遇到的事讲给大家听

——太行清泉

凌晨两点钟了,中原大厦的指挥长兼项目经理甄有才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饼,脑子里挤满了一大堆的烦心事。他头蒙蒙的,耳朵也不停地嗡嗡响,可就是睡不着,他这种今夜无眠的日子都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一小时前的一个电话更是让他血压升高,手脚发麻。那是包工头李老板打来的:“甄总,赶快解决呀!再拖下去我可不管了,这事儿你躲是躲不过去的。"接着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那语气穷横穷横的。

甄有才又气又恼,但他还是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李老板,您先别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正在想办法。”挂断电话后,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嘴里气哼哼地嘟囔着:“神经病,没素质,深更半夜的,打什么点话呀!

原来,一个月前工地上发生了一起高空坠落的安全事故,李老板的两个工人从楼上的洞口中掉了下来,都摔成了重伤。因为事情发生在晚上,保密工作做得又很到位,所以目前还未被曝光。善后工作一直由李老板悄悄地进行着,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所有的医药费都是李老板垫付的,这两天伤者家属又狮口大开 索要巨额的赔偿金,还威胁说如果问题解决不好就把事情捅出去,大家来个鱼死网破。李老板的电话是催甄有才赶快拿主意,并抓紧筹措资金的。此刻甄有才真是一筹莫展,奸猾的开发商借口工程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已经八个月没支付工程款了,目前大厦指挥部的财务账面是零库存。

“怎么办呢?”甄有才使劲儿地揉着太阳穴。当官当到这份上,是他从来没有料到的,在他看来,项目经理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就应该是,经常出入歌厅酒楼等高级消费场所作应酬,屁股后面还总是跟着一两个夹着包的包工头,屁颠儿屁颠儿地,随时准备着买单。想想自己做了一年多的项目经理就没风光几天,特别是近半年来,不顺的事一件接一件,忘恩负义的包工头和材料供应商,翻脸比翻书还快,讨债的手段花样繁多,有到法院起诉的,有找上级领导递话帮忙的,也有雇黑社会玩儿邪耍混的,甚至还有设圈套进行敲诈勒索的。有个供钢筋的老板更夸张,不知真假,他居然还拉大旗作虎皮地直接搬来了某位老一代革命家的远方孙子出面站台。总之是红、白、黑三道齐动员,债主们一个比一个神通广大,资源丰富。这阵子各种威胁利诱把甄有才弄得焦头烂额,鼻青脸肿,整天挣扎在焦虑与恐慌之中。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真是过够了。“难道我不是当头儿的料?"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在人才济济的大型国企里, 甄有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也算是有本事。十二年前,他二十几岁才从技校毕业,一参加工作就是在分公司的检测中心里做试验员。从那时起,这小子就头脑灵活,有想法。检测中心就在分公司的机关大院儿里,细心的他发现,当时的分公司经理是个工作狂,经常忘了吃饭点儿,于是他就揽下了为经理打饭的活儿。开始经理有些诧异、不好意思,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再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依赖。无论多忙多累,敬业的甄有才都能及时地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端到经理面前。聪明的小家伙越来越讨经理喜欢。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那年正赶上机关老总务主任退休,甄有才当然就成了新总务主任的不二人选。当上了总务主任 ,也就意味着他开始步入了仕途。在这个新的岗位上,他做得有声有色。为了让领导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别在为排队打饭的事浪费时间,他还专门为领导们弄了个小食堂开小灶,每天让领导们吃得舒舒服服。

物极必反,他好像被定型了,每任领导都舍不得他这位总务主任,也都忽略了他其他方面的才能,因此七八年过去了,他的职务就再也没有变动过。他觉得很亏。志向远大、不甘平庸的甄有才,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明白要想在建筑企业里有更大的进步,得有在基层干工程的业绩,他便开始寻找机会。

两年前公司调来了位姓张的副总经理,此人很有背景。他虽然只是个副总,但说话很管用。甄有才凭着他敏感的政治嗅觉,认准了张总就是他仕途之路上的萧何,必须想法儿傍上他。

甄有才不断地设法接近张总,有事没事地就找张总汇报工作,顺便看看张总缺啥少啥,赶巧了还能陪张总码码长城,很快他就走进了张总的朋友圈,他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张总老娘的生病住院又给他一个天赐良机。他果断地让老婆请假休息,专门到医院照顾张母。甄太太也是个精明干练的人,手脚很麻利,她对张母的护理那更是细致入微、耐心周到,而且还总是笑呵呵的,这让整个病房的人都赞不绝口。都羡慕老太太哪辈子修来的福,摊上了这么一个好女儿。甄太太伺候张母两个多月,直到老太太去世。老太太咽气时,甄有才两口子都守在身边,这二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得是昏天黑地,还一口一个“妈呀,妈呀”地叫着,甄太太还一度哭得背过气去,这让站在一旁的张总都不知所措,还反过来安慰他俩:“别难过了,你们两口子对得起老太太了。”听到张总这么暖人心窝儿的话,甄有才哭得就更厉害了,这次他是真的哭了,呜呜的,哭得像个孩子,心中积压已久的郁闷和委屈伴随着滔滔奔涌的泪水,一下子痛痛快快地倾泻出来:得到张总的认可值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心没白费。

张总真是一个讲义气、够哥们儿的人,没过多久,他就为甄有才腾出了个官儿位。甄有才被空降到河南,端端正正地做上了中原大厦工程的指挥长兼项目经理的宝座。天上突然掉下这么一张大馅饼儿,甄有才感觉有点烫,一时无从下嘴。他本想能当上个一般工程的项目经理干两年,混点儿资本,镀镀金就知足了,没想到张总这么慷慨,简化了很多的中间过程,不仅一下子让自己当上了大型重点工程的项目经理,还送了个指挥长的头衔,好贵重的大礼包!想想张总那信任与期待的眼神,他不免有些惭愧。

甄有才打开台灯,又翻看起了他的笔记本。他有个习惯,无论在什么场合,与什么人谈话,只要说的是工作上的事,他都要做笔记 。笔记本里也几乎记录了他上任以来,工程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在审视着自己工作中的成功与失败,想从中挖掘一些他工作上的亮点。忽然,一张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滑落下来,这让他眼前一亮。这是他与总公司一位大领导的合影,他觉得他与这位大领导长得还有几分相像,非常珍爱这张照片,办公室里也摆了一张。照片是去年四月拍的,那是一个春暖花开、草木青青、阳光灿烂的日子。大领导在张总的陪同下视察了中原大厦的工地。那天下午三点,在指挥部全体管理人员的夹道欢迎中,两位领导微笑着、挥手走进了工地,当时工地早已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在工地显眼的位置又重新挂起了几道蓝底白字的条幅,条幅的内容都是精心选自这位大领导在年初工作会议上作的报告中的语录。工地四周插满了各色迎风招展的彩旗,为了让领导方便察看,工人们还加班加点用了两天的时间专门搭了一个观景台。原来张总三天前就通知了甄有才大领导要来,这次是张总刻意安排的。张总借陪大领导到洛阳赏牡丹的机会,把领导请到中原大厦工地视察,为甄有才创造一个与高层亲密接触的机会。张总在电话中,一再嘱咐甄有才:“领导能在百忙中抽时间到你的工地看看,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认真准备准备。”

在做领导的接待工作方面,甄有才极具职场素养,每次都能让领导高兴而来,满意而去。他不仅政治嗅觉灵敏,而且很用心。通过多年的积累,在他最珍爱的一个笔记本里,他为公司各级主要领导都建立了类似个人小传的资料档案,内容包括每位领导的个人简历、社会背景、思想理念、脾气秉性,以及兴趣嗜好和饮食习惯等多维度的记录,这可不是一般的敬业!

两位领导在上观景台时,甄有才立刻把早已准备好的白手套递了上去, 以免领导在扶栏杆扶手时弄脏手。工作细致到如此程度,让看在眼里的张总都自愧不如,暗自称赞:这小子有料!并偷偷地向甄有才伸出了大拇指。登上观景台后,大领导凭栏望去,展现在眼前的是已施工至二层的大厦楼面上,密密麻麻的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装,带着崭新的安全帽,正在紧张地忙碌着。蓝天下,这热火朝天、激情迸发的劳动场面,让大领导不禁心生感慨:“我当年刚参加工作时,也是个钢筋工,那时我可能干了,现在不中喽!”他一边说着,还一便下意识地握紧右拳,小臂向上弯曲着秀了一下肌肉。

大领导的话深深地触动着甄有才的内心,通过与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甄有才心中的崇拜之情也随着不断升腾,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悄悄地靠近大领导摆好了姿势,示意跟在后面的办公室小王赶快抢拍。小王抢拍的照片为甄有才留住了那激动人心的幸福时刻。

领导们视察完工地闲聊了一会,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领导说不要去大饭店,吃点农家饭就行,越土越好。虽然领导这样吩咐,但聪明的甄有才决不会找一个土的掉渣儿的陋街野店,要找升级版的。他早有预案,他把领导的晚餐安排在了一个以《朝阳沟》为主题的特色饭店,是一个土得有文化的饭店,做的是改良的农家饭,里面经常有老乡从山上打来的豹猫和狗獾等野味供应。甄有才还花钱让饭店老板,从省豫剧团请来了一位漂亮女演员,现场唱了几段豫剧《朝阳沟》。这让下过乡,插过队,当过知青的大领导听得如醉如痴、血脉偾张。鼓掌时,就数他巴掌拍得声音最响,时间最长。醉眼迷离中,他仿佛看到了村里的那个叫小芳的姑娘,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甄有才把设法搞来的女演员的手机号码,悄悄地发给大领导,领导便不露声色地存了起来。

吃完晚饭,刚过十点钟,领导们还很兴奋。因为最近风声很紧,有些场所不方便去,三人便不约而同地想到回领导下榻的酒店“斗地主”。甄有才悄悄地打电话给办公室小王,让他想办法搞几万块现金,火速送到酒店给领导作牌本儿。陪领导打“工作牌”很吃功夫,打牌凭的不仅是技术,而且还要有精湛的艺术, 场面的掌控与拿捏要恰到好处,牌打得要激烈,但又不能让领导输钱,还得让领导开心地获得成就感,从某个方面来讲,这也是下属们应具备的能力与素质。那次牌场效果不错,牌神很给力,牌打得很精彩。二位领导牌风很好,从不指责谁出牌的对与错。有一把牌打得很搞笑,把两位领导逗得差点儿把腮帮子笑掉地上。甄有才虽然手里拿着两个猫儿,四个二这样超豪华阵容的顶极好牌,却居然输了,而且输得让人心颤。牌桌上的一通狂轰乱炸,让他阵脚大乱,大脑好像一时经不住刺激离家出走了,出牌的手也好像是托付给了对方代管。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天地良心,甄有才绝没有故意放水。接下来一连串的出乎意料更是搞得大家啼笑皆非,每一张神出牌虽不是刻意安排,却也都是匠心独运。眼瞅着,他那鼓鼓囊囊的大钱包就被两个野蛮人简单粗暴地洗劫一空。真是应了那句话:要想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猖狂。失控的局面惊动了甄总身上的每一根汗腺,汗水把他浸泡得像是刚刚被从浴缸里捞出来的似的。经过大半宿的鏖战,牌局结束的很圆满,两位领导瓜分了甄有才,甄有才输了两万块钱。钱输得很高兴,也很心疼。

第二天一大早,领导怕误了飞机,说不吃早餐了,马上往机场赶。甄有才关切地说:“领导不吃饭哪行,那会伤身体的!不然找人给机场打电话,看能不能让飞机推迟半小时起飞?”

一句话把大领导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傻小子,你以为机场是咱公司的。”

甄有才开上专门借来的奥迪A6,猛踩油门儿,恨不得把脚伸进了油箱里。他也不管红灯绿灯,一路狂奔,把领导安全及时地送到了机场,领导通过安检前,张总握着甄有才的手说:“ 有才,好好干吧,不错,你的进步很快!”

甄有才目送着领导们的背影消失在登机楼里,眼睛有些潮湿了。

甄有才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那次接待领导的每一个细节,认真地进行复盘,没了一点困意。扪心自问,从自己当上这个指挥长兼项目经理以来,也就只做了这么一件漂亮的事。每当想起时,都觉得很得意。这次接待完全可以作为范例,制成攻略进行推广。不过忙中出乱,还是有些疏忽,一句话没嘱咐到,办公室竟忘了为领导准备令人惊喜的伴手礼,而且给领导房间里摆放啥水果也不用心,除了苹果就是梨,连个水果刀都没有,让领导直接啃么?这小王主任还是缺乏历练,还是嫩了点儿,做事一点不注重细节!

甄有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握紧双手,仿佛他又握住了张总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顿时,一股暖流涌进了他的心房,溶化着他那颗早已坠入到南极冰窟里了的心。

最让甄有才寝食难安的是,目前中原大厦工程已经暴露出了严重亏损,作为工程指挥长是难辞其咎的。甄有才明白,如果背上亏损的黑锅那就完蛋了,自己的一切努力将全部归零,又要重新回到人民群众的队伍中。他不由地从心里哀叹道:“唉,好不容易摘到手的桃子没吃就烂了!”

甄有才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不停地嘬着牙花子。越想心越窄,就连手心都冒汗了。他又抱怨起老石来,是他给自己留了这么个烂摊子。

老石是甄有才的前任。老石被免职的理由很客气,上面说老石为企业服务了这么多年辛苦了,该休息休息了。离任后的老石没有走,继续留了下来,帮助解决一些遗留的问题。

甄有才一直看老石不爽,每次指挥部的人在一起聚餐时,只要甄有才随便客气客气,那傻实在的老石就大模大样地坐在C位上,总是看不出眉眼高低,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拎不清谁是老大。还有好多让甄有才耿耿于怀的事,比如,有一次因劳资纠纷问题,包工头李老板让人把工地大门给封了,甄有才用了几天的时间,费尽口舌与李老板沟通,都没有搞定,可老石一出面,只用了一个小时的工夫就圆满地把事情摆平了。这里面能没猫腻?最可气的是近些时,有几个原来和老石打过交道的供应商债催得越来越紧,肯定是老石捣的鬼。

一股无名火涌上甄有才的心头:好好查查这个老小子,他肯定有问题。甄有才从床头柜里找出了一支录音笔,试了试还很好用。他想得赶快找些机会套套老石的话,顺便再录好音。只要如愿地抓住老石的一些把柄,哪怕是疑似的也行,然后比照有罪推定的套路,进行加工炮制,不信玩儿不了他!墙倒众人推,中原大厦工程出现的一系列问题的责任,就可以打包赠送给老石了,够他喝一壶儿的。这样一来,自己不仅甩了锅,而且还能在廉政建设方面有所建树。“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甄有才又一次被自己的睿智折服了。

主意已定,甄有才收紧的心也跟着豁亮了。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在茫茫的大海上,有一根稻草正咣咣当当地向他飘来。早上七点钟,他睡着了,睡得很香,那呼噜打得像闷雷。

2014 年 2 月 25 日 于 郑 州

“红书记”

文/杨青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刚从基层被选拔到党委机关部门当秘书,部长交给我第一项任务就是给杨书记写政治工作会议的讲话稿。

我来机关没几天,就没少听别人说杨书记不好伺候。至于多么难伺候,他们说了,杨书记习惯于用红笔改稿子,你的稿子要是用黑墨水写的,他能给你改的“全篇一片红”。于是背地里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

我刚调来不久,按说部长该给我一段适应时间,他自己完全可以给杨书记写讲话稿。但他推给了我,少不了也是因为给杨书记写东西打怵。

部长给了我一大摞文件资料,我猫在屋里奋战了两天,手指头都累得生疼,才把稿子写出来。

杨书记看了这头一稿,说我的稿子不是写的,是抄的。他还翻腾着稿子,指着稿子例数,这段是哪个文件上的,那段是哪张报纸上的,我的“拼接术”被他揭得体无完肤,连点情面都不给留。让我先下去深入搞调研,把下面问题弄清了再写。最后给了我一句话,不,是一个字——改!

其实这哪是修改呀,整个就是让我唱刘欢的《从头再来》!我又是去找机关政工部门领导座谈,又是去下基层同干部群众“面对面”交谈,折腾了三番五次,又经过几天挑灯夜战,才把第二稿弄出来。

杨书记看了第二稿,说材料内容基本可以了,但材料布局谋篇不行,材料结构混乱,层次不清。他又不厌其烦给我讲,写材料怎么“砸成片穿成串”,怎么“问题观点例子一条龙”,怎么“标题配套风格要相同”等等,说了半天,最后还是给我那句话——改!

我深感自己能力不足,不得不求援。我把机关政工各部门的“笔杆子”,请到我家里来,好茶好烟招待着。哥儿们也真够意思,把我写的稿子推翻从头来,帮我重新布局谋篇。我干了整整一个通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材料改了出来。

杨书记看了第三稿,说材料结构基本像样了,但材料中有不少话说得不通,不少词儿用得不准。不用说了,最后还那句——改!

我文字功底不太好,知道杨书记挑这些毛病的确不冤枉我。但我也实在改不动了,无奈之下,我跑了一趟上级机关,请了“大笔杆子”吃了顿饭,人家给我的稿子词句全面修改和韵色了一遍。

杨书记看了第四稿,说了句行了,但材料里标点符号错误太多,说他还没认真找,就找出了一百二十三处,说他都标在材料上了。我就等着他说“改”了,因为他不说,他就不叫“红书记”了。奇怪了,这回杨书记那张嘴竟没吐出这个我最害怕最讨厌的字来。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一撤,拉开办公桌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一打稿子,递给我说,拿去打印吧。我不明所以地问,这是什么材料?杨书记轻描淡写地说,我在政工会上的讲话稿,我自己写好了,你的稿子我不用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这话是真的,杨书记呀杨书记,你的讲话稿,你要自己写就自己写呗,何必要这般折腾我,这不是纯粹调理人玩嘛。当然,这话我是绝对不敢说出口,我可不敢得罪他,只不过是活动活动心眼罢了。杨书记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笑了一下,说,怎么,不理解?我也只是强装笑脸地冲他笑着。他抬高嗓音坚定地说,我就是要折腾你,让你真正学会写材料,逼着你今后写出好材料!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缓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按说领导的讲话稿该自己写,但我们现在的领导,有的文字能力不强,有的有文字功底也懒得写,他们还得指望你们“笔杆子”的稿子过日子。你们写了些空洞的材料,领导念来“空”,下面听了“空”,我们的会议能不是“空”的吗?杨书记稍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说,当然,这个问题责任在领导,源头却在你们“笔杆子”身上。如果你们写的材料好,就是领导懒点,是不是情况也会好得多?最后杨书记还跟我开玩笑说,好好练你的笔吧,等你以后也当了官,也像我一样自己写讲话稿!我心里暗地思忖:算了吧,遇上你这样高水平的领导,还当大官呢,我可不敢有那么高的奢望,能干好这小秘书,也就不错了!

给领导拎包

文/胡海波

赵局长刚刚走马上任,作为“两朝元老”的张主任,为了给新来的一把手留下好印象,铆足了劲,当好参谋,搞好协调,做好服务,却在给领导拎包的小事上犯了愁。

一般领导外出调研或检查工作,总喜欢带个公文包,赵局长也不例外。陪同的张主任,曾主动要求帮赵局长拎包,赵局长却面无表情说:“不用,我自己来。”张主任便不再多话。但有时候,赵局长会突然铁青着脸,将包重重地摔给张主任,并厉声道:“给我把包拿好!”

张主任颇感郁闷:以前的局长可不是这样啊!最一开始的李局长,乡镇书记出身,出门气场十足,做事风风火火,公文包必定由他这个主任一直拎着。后任的刘局长,行事低调务实,公文包牢牢握在局长本人手上,从来就没叫下属帮着拎过。可现在这个赵局长,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呢?

最近,妻子过生日,张主任买了她最爱吃的黑森林蛋糕。妻子开心之余,不禁开玩笑道:“你呀,是不是将揣摩领导心思的这套方法,用在我身上啦?!”妻子不经意的这句话,一下子唤醒了梦中人,张主任结合赵局长对拎包的反应,并联想到局长的为人处事风格,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此后,只要赵局长外出,张主任起初并不急着给局长拎包,以示领导身体力行、亲民没架子的形象。等到赵局要跟人寒暄、握手、做指示之际,张主任则立刻将领导的包拎在自己手上,并随时准备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名片等领导需要的物品。回局里时,又迅速将包交还给赵局长。如此这般,赵局长的脸色总算由阴转晴,张主任也终于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