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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散文

2022/12/30经典文章

外公散文(精选20篇)

外公家的水缸

文/杨敏

我的孩童时期,大部分时间是在外公家度过的。那里地处比较偏僻的农村,人们吃水用水要去河对面山脚下的水井担水。后来,人们凑钱买一条细长的橡皮管将山上的泉水引到村口,每天一大早,家家户户争先恐后忙着把水担回家,生怕水就停止了似的。每户人家蓄水都用一个偌大的水缸,形状各异:长方形,大口椭圆形,小口大肚型。有手艺的年轻人,干脆自己买来白瓷砖和水泥码一个水缸。

说起水缸,就想起外公的厨房,也就是我们叫的灶屋。外公的灶屋有一个长方形水缸,小时候调皮,仔细捣腾过,也就是敲敲打打、上下瞄瞄,瞧瞧水底,把头伸进去哟喝或者自己嘟囔几声听听回声。兴致来了还撅着屁股,把头伸近水面,努力地啜一口水,一口清凉井水特有的味道。水缸的石头壁很薄,一个指节那么宽,颜色浅灰近似灰白色,看着挺脆弱,但实际却很坚实。四面不是太光滑,正面是一些我看不太懂的图案,但是很有古旧的韵味。内侧上下八个角都用水泥糊出了一道巧妙的弧线,看上去养眼。水面经常会漂着一个塑料做的大红瓢,上面盖着外公用竹条和编织袋做的盖子。在我心中,水缸是整个灶屋的灵魂,是外公煮饭的源泉。

还有一个较小的水缸放在外公家门前的土坝子上,那是靠近水渠地方。水缸旁有一个洗衣石板,小水缸就方便舀水洗衣服、洗菜、养鱼、浇园子等。这种水缸上面一般耷着一条橡皮软管,努力积攒着小股小股的水流进。用一块木板盖住三分之一的小水缸,与其说它是盖子,不如说它是放东西的板子吧。放洗好的菜、衣服、水瓢,也有懒猫躺在上面晒太阳。有时候会有鱼,那些猫们就闻腥赶来,围在水缸上面滴溜了眼珠子往里瞅,胆子大的就扑棱着爪子抓,胆子小的,沾到水就立刻炸毛往远处跑。我最喜欢和那些猫一起看鱼,也不时捉鱼假装递给小猫,又忽然丢入水缸里,戏弄它们。但是,要戏弄这些“小虎崽”,免不了被抓成轻伤。

我们那边有一个风俗,叫做“抢金银水”,是在大年三十晚上12点,谁抢到井里的第一桶水——金银水,谁家明年就会财源滚滚。每当这个时候,是最有趣最热闹的时候,每户家里的大人挑着,小孩提着铁桶,一路飞奔到井前抢水。回家后,郑重地将水存在水缸里,不舍得饮用,连小孩子都很郑重其事的配合。等到初一这天,抢来的水只能饮用不能倒出去。这是忌讳的做法,不能将“财”倒掉。以前的人们过年讲究很多东西,娱乐也比较丰富。现在的事物丰富多彩,绝对比以前的好玩多了,但现代人过年总会觉得缺少那么一点“年味”,这可能就是习俗被淡忘了的原因吧。就像那水缸一样,就连村子里也很少见到了,哗哗的自来水流进又流出,有谁记得担水的日子,有谁还愿意去抢金银水。

又逢过年了,不由得又会想到外公家的水缸,那是我童年的一隅天地。它就如外公一样,沉实可靠又饱经风霜,沉淀了那些年月的快乐和艰辛。带着美好的回忆,我迈入了新的一年,新的征程。

春·回忆·悼

文/龙子璇

春日里生机勃勃,姹紫嫣红。柳树抽出新芽,青草点点,麻雀叽喳,阳光明媚,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可惜,春天来得太晚,许多老人没有挨过严寒刺骨的冬天。外公就是在这个冬天离开我们的。

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他总是抱着我,高高举起手臂,将小小的我托至头顶。我总爱哭闹,生气了就将摇篮里的玩具往外扔,家里人都拿我没办法,但唯独他说“不哭了,不哭了”,我便会立刻安静下来。因为在外地工作,父母从小就把我送到外公家里和他一起生活。那时,外公身体就不太好,可为了让子女安心工作,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他坚持挑起了照顾孙辈的重担。记忆中,他总是慈祥地笑着,他的笑脸给了我最大的安全感,而他的心里也始终把我放在最贵重的位置,啥好东西自己舍不得,都要留给我,我的举手投足,一点一滴都牵动着他。

童年的我任性而顽皮,和同院的小朋友抢零食,破坏公物,践踏花草,看见花、叶子就想摘下来,蚯蚓也惨遭我的毒手,为了看到“奇观”,我们用鸡毛毽子上的铁片把它们切成一段段的,观察它们是否还像书本上说的那样能活着。有一次正在干坏事的我被他揪到,告诫我不可以伤害生灵,我不听劝阻,他生气了,扭头就走,再也不搭理我。我有点害怕,等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只是耐心地对我说:“不要乱伤害花草,它们也有生命,也知道疼痛。”那天,他的宽容以及对我的教诲我永远铭记在心,我也由此有所改变,而且渐渐喜欢上了花草和春天。妈妈说外公的坏脾气唯独在我身上没有发作过。不但如此,还处处袒护我。

七岁,我们全家搬迁到西安。我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但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回家看外公。妈妈说外公每天都在等周末,从周一就开始在菜市场转悠着给我采购好吃的。外公的厨艺很高,我回家的那一天,他总是大清早就开始在厨房忙碌了,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看我吃得津津有味,他总是心满意足,有时还故意开玩笑,让我给他的每一道菜都评个分。我说都是一百分,外公知道我是在哄他开心,但他依然表现出深信不疑的样子,高兴地对我表态:“下礼拜还回来吧,我保证红烧肉比这次做得还好吃。”在他心里,香喷喷的饭菜是诱饵,可以吸引我回来看望他,每周能见我一次,居然成为他生活中最为期待的事情。外公的卧室有一个小柜子,里面储存了很多好吃的,每次见到我他都会用颤颤巍巍的手拉开抽屉,像变戏法一样给我发小礼物:花生、糖果、牛奶、饮料……春花烂漫时,他给我;夏荷灿烂时,他给我;秋菊绽放时,他给我;腊梅傲雪时,他给我……就这样,一直到去年春天,我们给他庆祝了八十大寿。

但是今年春天,再也不会有了。那个黑色的星期三,外公在医院因肺病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以后我永远也收不到外公的礼物,永远听不到他的教诲了。我想,外公在走的那一刻一定是惦记着我的,冥冥之中心有灵犀,外公去世刚刚几分钟,我就给妈妈打电话询问外公的病情,妈妈忍着巨大的悲痛向我隐瞒了事情的真相,为了不影响我的课程。直到两天后火葬,我从学校回来才知道,我哭得很伤心,内心充满了遗憾,遗憾没有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看他最后一眼。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便是过错。据说病床上的外公,有好几次将别人认成我,脱口叫着我的小名。

午后的阳光斜洒在书桌上,惬意却零乱,几抹春花摇曳在窗外。杨柳新枝,春天来了,却晚了,世界上疼爱我的那个人最终没有等到这个春天的到来。

母亲的爱与痛

文/曹皓月

从学校出来,见到了相隔一个星期的母亲,可母亲的脸上却有些许哀伤。回家的路途中,我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二外公出意外去世的消息,心里也涌起悲伤之感。

二外公已经火化,去到老家时我再也没有看到二外公的笑脸,看到的只是桌子上摆放的一个冰冷的骨灰盒。曾祖母在一旁泪流满面,泪水顺着她脸上苍老的纹路滑下,一滴一滴浸湿了她的前襟,她的头发似乎比上一次更白了,红肿的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缝。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谁捏了一下,胸口说不出来的闷,泪水慢慢多起来,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轻轻走过去握住曾祖母冰凉苍老的双手,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您别伤心,您看,二外公在这里,他也不希望您这么难过,您一定要注意身体,您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别哭了,伤身体。”曾祖母的声音因为长久的哭泣而变得嘶哑,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说:“我的儿子呀,他就这么去了,我心里这个难受呀。我宁愿替他***,我老了,他才六十不到呀。”

听到曾祖母的话我愣住了,一个母亲宁愿代儿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母爱吧。她的爱给了儿子;她的痛因为儿子。我默默在心里祝福二外公在天上过得好些,也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也是一样的爱我啊!

外婆门前那条河

文/大河日出

正如大河跟纤纤柳絮的贴所言,大河想写这样的文章好久了,迟迟不能下笔,是因为一直思考不出一个合适的七字标题,有幸今日一睹纤纤柳絮之美文,恰好也是七字标题,大河稍作修改,借来一用。

外婆家是西董的,那是本县某乡镇的一个小自然村,外婆家座落在村东头,门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小时候不知道这河的名字,长大了才知道,它叫沱河,是沱湖上游之水。那时候,母亲常带我们随她回娘家,这才慢慢熟悉了这条河。

它是明亮的。小时候,总感觉外婆家的天空与别处不同,它是那么的明亮,明亮得直晃人的眼睛。一次雨后远眺,我才发现,敢情是门前的小河,河中有天,天上有河,水天一色。明晃晃的两个大太阳,一上一下,满目生辉,原来,不同在这里。

它是清澈的。一次随母亲从外婆家回转,半路觉得口渴,母亲四望没有人家,便带我至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河底水草丛生,母亲赤了脚下去,双手捧了一把满满的水,我低头急急忙忙喝下去,只觉得那水是甜的,象是加了蜜糖一样,爽至脚跟。

它是诱人的。在外婆家居住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外公、阿舅们都起得很早,他们张罗着鱼网、鱼钩、鱼钗等捕鱼工具,到河边转那么一圈,归来时,准是满篓的各种小鱼小虾。外婆忙活起来,用石刀三下五除二打理好,上锅生火,一会儿,一股诱人的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开来,我知道,又是一顿可口的早餐。

自打我上了初中,转眼过了三十多年,其间再也没有去。当年的屁也不懂的小毛孩变成了如今的中老年妇女的呕象。可那在外婆家居住的点点滴滴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常会如宝玉梦游一般的断开、接续,再断开、再接续。

也就是今年的四月份,我的九十岁的外公去世了。当我闻讯赶到的时候,母亲见儿至,悲伤骤增,扶着外公的棺材诉哭,哭外公走得无情,丢下了女儿丢下了外孙,不管不顾。泪水在我的双眼打转,那一刻,我知道,亲情不在皆是因为我的所谓的忙碌。

外公走了,外婆也卧床不起。来到了外婆的床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现入我的眼帘,这是我的外婆吗?是我的那个满头黑发、满眼闪现着慈爱,处处对我关爱有加的外婆吗?细细瞧,分明是。可已经是骨瘦如柴,神志不清。外婆,她不再搭理我了,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在送走外公的三二天,我抽空转了一下外婆门前的那条小河,河水不多,也许是干枯的季节。河里面一片一片的围网七纵八横着,不再是过去一望无际的景象。河上新建了一座小桥,我踏上小桥走了走。桥侧的围网边有几十只鸭子在水中穿梭觅食,忽见我的到来,你呼我唤着嘎嘎游去……

忽然想乘坐一叶小舟,摇呀摇呀摇,摇到曾经的外婆门前的那一弯彩虹桥。

外婆的党旗缘

文/兰芝

母亲去世时,传给我一个木制的紫色漆盒,盒里静静地躺着很小一面灰黄色粗布底面的党旗。这面党旗上的锤子镰刀,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用丝绸线一针针地绣上去的。她的状态虽然看起来让人想笑,却铭记着一代人对党的忠诚和对爱情的执着。

母亲说,这面小党旗是当年外婆绣在外公解放上海时的军衣上的。外婆和外公由结识到产生姻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外公是1936年参加革命的老革命,解放上海那年,外公已经身为八路军的一个团长,带着一团人与最后负偶顽抗的国民党残余作战,不幸被敌人的炮弹炸成重伤。后来外公在战地医院取身上弹片的时候,认识了当年在战地医院做护工的外婆。听外公说过,当年的外婆着一身碎花棉衣,一脸的清秀稚气,天天在战地医院跑前跑后的,非常勤快。按外公给我们的描述,外婆那会儿走路如风,说话如铃,异常的惹人注目。只要是外婆在哪个伤员面前走过,他们都会悄悄去给她送注目礼。外公说那时候他也和战友们一样从心里喜欢这个风风火火、清清秀秀的姑娘。所以,有一天,外公心生一计,借外婆来给外公伤口换药的机会,就试着给她说:“姑娘,你会绣花吗?”

外婆听了很惊讶,但是还是嘻嘻哈哈地给外公说:“这位大英雄,咋想起绣花了啊?是想老婆了吧?”

“是这样,战斗中我们团的党旗是我带着的,被子弹给打中了好多处,我想,如果有人会针绣,好好补绣一下多好。”

“原来是这样,那你算找对人了,我从小娘就教我绣花,这个事儿就交给我了,包你的党旗比原来更美丽!”

就这样,外公和外婆在补绣党旗的事情上加深了彼此的印象。后来在外公恢复健康奔赴战场的那天夜里,外婆就巧妙地要走了外公的粗布军上衣,说是帮外公把那些烂了的地方补补,可是第二天交给外公时,这件军上衣的左口袋上方却多了一面红艳艳的小党旗,并且还令人不注意地在外公的上衣领子背面绣上了一个上海郊外的地址,地址最下面还绣了三字:别忘我。

就这样,解放后,当了师长的外公就照着上衣领子里的那个地址直线去找到了外婆。尔后他们就在上海的一个军营里成了亲。

后来外婆也参加了工作,在外公的介绍下入了党,成为一名中共党员。他们每年在党的生日的时候,就会将外公的那件上衣拿出来,敬在堂屋里,尔后二人就站得直直地郑重地给这面党旗行军礼。母亲说,外公和外婆这种现象一直坚持到退休回到老家,仍然如此地坚持。母亲说,有一年,七一那天,外公和外婆把母亲姊妹几个和孙子孙女们都叫到自己跟前,站成一排,一边放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那首歌儿,一边让一家人跟着他们俩对着那面粗布针绣党旗行注目礼。外公对一家人交代,这样的纪念活动以后要成为一个家风,要子子孙孙继续下去,这不仅是在纪念党的恩情,也是在纪念党旗给外公和外婆的美好姻缘。

外公和外婆一辈子都热爱党,他们经常说,是党给了我们新中国,是党给了我们穷苦人的翻身幸福,是党给了我们百姓的美好爱情和平安的生活。

后来外公和外婆都相继去世了。但是那面粗布针绣小党旗却一直在外公外婆的亲戚中传承着那个家风。外公跟前就母亲这一个闺女,所以母亲后来就带着外婆的那面党旗嫁到了爸爸这里。尔后,母亲就和爸爸在每年的7月1日,将那面小党旗敬到堂屋里,组织我们一家人对着她唱党歌行注目礼。

外婆 想您了

文/山涧流水

外婆躺在隔壁房间,我和几个人坐在光线昏暗的外间,商讨着一些事项。突然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朦胧的灯光下,我只看见外婆的裤腿,听到她双脚接触地面的声响,那脚步声显得很干脆。我站起来想和外婆拉拉手,外婆走向我,并将手伸过来,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拉到外婆的手,于是外婆又迈着响步回里间去了。我心里明白外婆已经离我而去了,我拼命地哭喊着“外婆”,泪如雨下,喊着喊着,醒了。外婆,您来我的梦中,是您想我了吗,我也想您呀。

外婆是那年的正月走的。初四,好一个睛天,阳光洒得到处都是,本是冷的天气也不觉得多么冷。我从市里回老家看外婆,八十三岁的外婆已卧床不起了,她躺在三舅的床上,侧着身子,瘦小的身躯佝在一起,我心里好难过,附在她耳边喊她,外婆眯缝着眼,轻轻地回应我,知道我是谁了。我盛了半碗汤喂外婆,她慢慢咽下去了,看外婆能吃东西,我才高兴起来,哪知那是外婆最后一次吃我亲手喂的饭菜。

第二天我赶回市里上班。初八,我因有事出门去找朋友帮忙,刚走到他家楼下,他家的电灯就叭地灭了。回到家我就接到老家的电话:你外婆走了。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掏空了,呆呆地站在那儿,泪水拼命地往外涌。外婆只卧了几天床,没给亲人带一点麻烦,就寿终正寝了。那一天天气特别好,太阳金晃晃地照着,天上不见一丝乌云,亲朋好友都来了,舅舅们把外婆的后事办得热热闹闹的。我扶着外婆的灵柩,撕心地哭喊着“外婆”,可外婆再也不搭理我了。

外婆是我最想写最值得写的亲人,无数次提笔想写外婆,却恨记忆的断片拼不完整外婆的形像,但这阻止不了我对外婆的思念,我对外婆的爱。外婆如果知道此刻敲打的文字与她有关,一定会在泉下开心地笑,笑得那么慈祥,就像一朵素白的花,洁净地开着,开得人心里起暖。她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结,穿着深黑色对襟长褂,拄着木拐巅着一双小脚走在门前的山道上。此时真想对外婆说:外婆,我想您了。

外婆家就在我家对面的山岗上,快步走,几分钟就能到达。站在这边山岗上呼一声或招个手,外婆就会听到和看到,外婆是真正看着我们几个长大的。印象中外婆对我们从没说过重话,好像她从来不会发脾气似的。母亲说五十年代她十几岁时,常见外婆饿肚子,家中有点吃的外婆就给母亲和舅舅吃,她则吃腌菜喝点水当饭。有时候,四个舅舅不时地拉扯着外婆的衣角,吵闹着要这要那,外婆就说:儿子,别扯啊,总是舍不得动孩子们一个指头。外婆在舅舅们心中,是仁慈的好母亲,以至舅舅们从小到大,和外婆没有生过一回气。大舅电校毕业后分配到贵阳工作,因交通不便,只有过年才能回家一趟。外婆想儿子了,就站在山岗上不停地向远方望,望着望着就拿起衣角擦眼泪,终于有一天望到舅舅从远方归来,她高兴地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幸福。

外婆的善良远近闻名,左邻右舍提到她,都说大奶奶好。村里人喜欢亲近她,说她真正是行善积德的老人。那艰苦的年月,家家缺衣少吃,常有要饭的上门,遇到吃饭时候,外婆就将自己碗里的饭,拨出半碗倒在对方碗里,那时候可是人人都吃不饱啊。我工作后从城里回家,带点糕点水果给外婆,外婆送点给这个,又送点给那个,送到最后自己只剩下一点点。要是我掏几块零花钱给外婆,她总是和我拉扯好一会,等我转身她就拄着拐杖,踮着一双比拳头大点的小脚,一步一步,拐过好几个屋脊,走到村里杀猪的人家,把我给她的钱,换成肉,拎回家烧熟了用碗装满用身上的大褂子盖上端到我家给我吃。我们走一步,外婆要走好几步,那三寸金莲落在地上,缓缓向前,加上拐杖支撑,走得就更摇摇晃晃了,可外婆走得欢,满面喜气,因为她看到我这个外孙女回家了。

不过,外婆也有倔脾气,那是在舅妈打孩子时,外婆就怒气冲冲地跑到舅舅门前,生气地骂媳妇,然后把孙子紧紧搂在怀里,孙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决不允许儿媳打他们。尽管为护孙子外婆有点不讲理,舅妈却理解老人心情,碰到外婆上前干预,就无奈地笑笑了事。三外婆没有儿子,一个女儿又因难产死了,三外公就特别喜欢头脑聪明灵活的三舅,从小带着他上街买吃的,后来三舅被过继给三外公做儿子。一次三外婆病了,睡在床上,三舅学着做饭,正巧外婆去看三舅,见三舅踮着脚在灶台忙活,心痛极了,回家好长时间闷闷不乐,不和三外婆搭腔,说三外婆对三舅不好,那么小就要三舅做饭。外婆怕三舅受苦最后又将三舅领回了家。

我从市里回家去看外婆,外婆就忙着烧肉烧面条。油污积垢的土灶台,稻草在锅洞里忽明忽暗,外婆一边添草,一边不停地吹火,外婆没有多少烹饪水平,那时候也没有多少菜可做,见外婆常做的就是把肉切成大块白烧,烧好了装上一大碗,再在上面放上挂面。这样的肉面不知吃过多少次,奇怪自己从来不嫌外婆的锅灶不干净,每次都吃得那么香。有时外婆在对面的山坡上看到或听说我回家,就用大舅给她的钱忙着买肉烧肉,然后将大碗装得满满的,再用毛巾盖上端着出了门,踱着三寸金莲,蹒跚着送到隔壁小队的我家,掀开热乎乎的毛巾,外婆笑迷迷地对我说:你吃呀。然后坐在傍边望着我慈爱地笑,我说吃不下,她却非要我将那满满一大碗全都吃完。

外婆的缺憾是和外公不能琴瑟和谐,记忆中不见外婆和外公争吵,但她和外公分开过,一人住一间房子,各做各的饭,倒也相安无事。外公头脑特别聪明,算盘打得溜溜响,是村里的文化人,性格急躁,喜欢发火,也不会做农活,因患了结核病常常咳嗽。外婆不认识几个字,又不善于变通,文化和性格上的差异,无形中导致了他俩关系紧张。我从小怕外公,亲近外婆,因为外公不高兴会瞪起眼睛骂人,但外婆从来不骂我。

外公因身体不好六十多岁过世了。外婆就一个人住在三舅的老房子里。记得上学时,晚饭后我常过去陪外婆一起睡。冬天的晚上,外婆将床烘得暖暖的,等我写好作业后一起上床。外婆的老布床单洗了又洗,睡了又睡,颜色渐渐地暗了,我躺在床上,却觉得被子好暖好舒适。天冷时,外婆喜欢烘火,手上一个火团,脚下一个火团,上面盖着破衣服的布片,静静地坐在房间内。看见邻人来看她,就笑着放下火团,又是找吃的,又是用大瓷碗倒茶水端给对方,乐呵呵地忙着招待客人。乡下人家,常见有人拌嘴,自家人吵,也有与邻家吵的,可外婆从来不和人发生矛盾,别人家好她跟着高兴,别人家不和她上前劝解,人前人后也不说人短长,哪怕十几岁的孩子她都不得罪,对任何人都是和善友爱的。

外婆年龄大了,耳朵听不见了,要是和外婆说话,我们得凑近她耳朵,大声费力地讲给她听,有时叫喊她能听到一些,外婆就“啊”“哦”地应着,听不到,外婆就带着微笑看着我们。耳朵不好使,和人搭话少了,外婆就显得更安静了,一个人常独自坐在屋内,那种不焦不愁一副恬淡知足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尊菩萨,她的世界显得满足而充实,不见外婆向谁诉过苦,孤独和寂寞也看不见,寻常日子在外婆眼中如细水长流,平淡中显得滋润而生动。

外婆是个简净而又朴素的乡下女子,尽管没有用多少文化来薰陶我们人生,但我们却从小目睹外婆的一言一行,她朴素的美德像树扎下根生在我们心上,是她用人性中的仁慈和善良,浇灌我们慢慢长大。

外婆仿佛艰难岁月的一盏油灯,不怎么明亮,却是暗夜的一束光明和希望,她就那样点燃着,点着点着,就油尽灯枯了。而我把那束光捧在胸前,决不让四面的风吹它,让它永远亮着,一直亮到我心里。

听雨的声音

文/墨夕娃

下雨了。我冲窗户玻璃哈了一口气,一片白蒙蒙。手指在窗户上胡乱划着,充斥着液化水滴的线条杂乱无章的躺着玻璃上,引起我的心脏一阵阵的发痛。

雨越来越大了,开始肆无忌惮的敲击着窗户,在玻璃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不耐的在玻璃上一阵乱摸,大滴大滴的水珠从玻璃上划下来,像眼泪。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外公。

外公去世的时候,也是雨天。母亲听闻外公的死讯,哭的差点昏过去,舅舅跟父亲在我们这工作。进门时眼睛红肿着,引起母亲又是一阵哭泣。我在一旁泣不成声。

从郴州坐高铁到岳阳,一路上总看见在下雨,我坐着窗户边一直看着外面的雨,绵绵密密密密麻麻,我眼前一片迷蒙。雨如泪水,引的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我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这次更是坐足了车,一路上吐的不行。母亲心疼的把我抱着怀里,暖暖的体温围绕着我,我无力的躺在妈妈的怀中,闭着眼睛,静静听着窗外不停传来的雨声,眼泪一直着眼眶打转,我强行逼着它回去,让它流在心底,无力……

终于到了外公家,昏黄的灯光照着苍白的白条,我慢慢的走进堂屋,眼睛涨的发痛。外公的遗体残酷的摆在我面前。泪水争先恐后的挤出眼眶,我悲泣着忍不住用手起捂住嘴,整个人便这样向外公跪了下去,抽泣着……呜咽着。

七天后,外公便下葬了,黑漆漆的棺材就这样把我亲爱的外公关在了里面,冷漠的土一层层的把外公盖住,最终形成了一个大土堆,一块无情的碑上刻着外公的名号,立着坟前,为外公看守着门。当天的日记上我写着:“外公一次也没有看见他的外孙,我的弟弟。就抱着遗憾入土了,弟弟一次也没看见过他的外公,难道以后只能对着一张相片叫外公吗?难道以后只能对着一块碑磕头尽孝吗?”

记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大……

艰难的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窗外雨还在下着,但小了些,淅淅沥沥的,像外公在对我说话一般,轻声细语的,似乎怕把我吓着……

相依

文/石泽丰

故乡的河水干涸了,河床里长出一湖凄凉的野草来。父亲在电话里如此叙说着故乡的变化,说是如今周围的村落像是被谁抽掉了一根神经,无论怎么看上去都显得有些不和谐了,还有曾经与水相依过的河岸秃兀在那里,像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头。父亲年纪大了,他说他再也不能为我做点什么,就养了几头牛,终日去河里放牛。

顿然,我心猛地一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不知道河水退掉之后,河岸会狐独成什么模样。

小河是从我们村前流过的,它静静地淌了几百年。几百年里,它从没有以什么惊涛骇浪的形式表现自己的凶猛与刚烈,即使是在暴风骤雨时节,它最多也只不过是流得湍急一点———这样一位母亲,以一种特有的温柔曾哺育着河岸两边的生命。我很清楚记得儿时的每天早晨,大约八九点钟,河岸两边蹲满了洗衣的女人,远远望去,她们连同这条悠悠的小河构成了一桢优美的风景。这里面有一位女性就是我的母亲。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母亲洗衣的青石板是否安在?听说从我离开故乡后,河水就开始慢慢退落。至今,我似乎觉得这中间有一种宿命的味道,仿佛这条日夜流淌的小河是为了等我,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看着我是怎样离开这个村庄,等我不再经常回去的时候,它也就渐渐地离去了,留下一份孤独。

母亲常常一边洗衣一边眺望河的对岸———这一细微的动作,又有谁曾注意过?其实母亲是看河的对岸有没有一个年近60岁的长者,她时而也蹲在河的对岸洗着衣物,虽然河面不宽,仅两三百米,但她眼力极差,几乎看不清这边的人和物,就像我们看不清一个荒凉而又饥饿的年代一样。她就是我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在我记事的时候,外婆茅屋上的炊烟就是那么袅袅地升起,外婆烙的焦黄的麦粑还在诱惑着我。

因为那条小河,我常常感恩于母亲的命运。在那个谁都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年代,如同草芥一般卑微的母亲作为众多兄妹中最小的一个,注定像漂流瓶一般地浮沉于命运的长河之中,因为那年月,饥饿威胁着每一个生命,已有6个子女的外公不得不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任河水去决定我母亲的命运,用外公安慰外婆的话说:“让她去吧,也许她会遇上一个好人家,日子过得比我们好。”那时的母亲还不满周岁,就在沉睡中躺在外公做的竹排上,在外婆的哭泣中离开了那个岸。从此之后,河床水涨船高,多了外婆的眼泪。母亲虽被一个姓石的渔夫收养做了童养媳,但她仍像一朵无根的花,一片无枝的叶,一股无源的水。这就是一个时代的阴影,它笼罩着一个生命,让她无法摆脱。

听说自从母亲离开以后,外婆每天捧着蒲篮坐在岸边,她搓过很长的麻线,外婆说它可以将母女的爱牵连起来。后来母亲做了别人的童养媳,但她经常回到娘家去看看,看看我的外公和外婆,外公去世之后,母亲也常回来看看那根挂在墙头上终日沉默的篙子——惨白得像一只风干的影子——不过那年的风极凄厉,一不小心母亲的眼角便流出了泪。

心与心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为了生活,我常年奔波在外,很少回去侍俸双亲,这算不算是一种不敬不孝呢?眼看着他们年岁日渐增高,那几头牛真是我父亲晚年的唯一依靠吗?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父亲真的长久地相依着它,我会怎样地想念着他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愧疚而痛苦得梦也梦不见他了。

成长的色彩

文/王俊典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童年时代的我都在用“丑、美”来判断颜色,比如灰色在我眼里就是“丑”的,那时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随着一步一步地成长,对颜色有了不同看法,也明白了画家心中的美,我所追求的“成长的色彩”也揭开了谜底。

“红红”一百分

从初中开始,就再也没有遇过红红的一百分了,小学时它像朋友一样随时都可能出现。唉!又是一场考试,我也没抱太大希望与它相遇,同桌拍了我一下:“哟!还在做白日梦啊!老师可说了组员只要考过组长,组长可是要做下蹲,你一定惨了!”接受了吧!反正已经被嘲笑过好几次了,不过总不能这样下去,至少也要赢回一点面子。

考试快要结束了,同桌望着我说:“我都不会做,你怎么可能会呢?一定是错的!”紧张地等待了三节课后,我却赢来了惊喜,就是那“红红一百分”我欢呼雀跃,我真的又与它相遇了。我看着那红红一百分便想到了我的梦想,也似乎感触到了这红色给我带来的希望与对未来的向往。

明黄灯下的等待

有一种颜色叫“等待”。那年家里发生了大改变。外婆去世、妈妈调到山村支教、我去了更远的地方上学。原本像捆在一起的家被一根一根的拆散了。

暑假我被带回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外公身边,同时我早就约好了多久不见的小伙伴去玩,或许是我太贪玩了,一玩就到晚上11:00,我似乎感觉到外公的焦急、担心,我顾不上黑夜的恐怖,一路飞奔。到小区门口时,门卫大爷把我拦下“你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外公来这问了多少次!”

当我走到楼下看到了一盏“明黄”的灯亮着,还有外公的背影。我顿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也涌到了眼眶。夜是那么宁静,那一片“明黄”直洒到心间,温暖漫布到周身。这时我恍然大悟黄色的谜底原来是“无论你走在天涯海角,不论你经历多大的风浪,也不管是过了多少岁月,家中的人,永远等待着你归来,那盏明黄的灯,永不熄灭。”这就是“等待”

紫黑色来袭

有一种颜色却令我恐惧——“紫黑色”。

那一晚,我正在沙发上悠闲的看小画书,父亲急匆匆地回到家,安排我的衣食住行。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外婆又生病了吧!他叮嘱了我几句,又转身融入到茫茫的黑夜。夜晚我趴在书上写日记,外面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不是对黑夜的害怕,而是……

直到第二天父亲把我叫醒,我懒懒的说:“才4点呢!”

父亲眼睛红肿,哽咽着说:“去医院看看吧!”

我顿觉不妙,追问到“外婆呢?”

“走了……”

我泪如倾盆雨下:“你们在骗我!”

外婆走了,那是我最难过的日子。那天凌晨,我抬头望着天空,它呈现出了一种深深的黑又带紫,它好像遮住了我的双眼。这黑紫色的天空像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像一只小船被掀翻在海水中一样。紫黑色我恐惧着你,也想远离着你。

我总理解不了画家心中的色彩,它好像在跟我玩捉迷藏,可是随着成长我也渐渐读懂,那是成长中的“彩虹七色”。

中秋的火把

文/王昆

秋阳熏黄了季节,秋霜打落了树叶,看着落叶在秋风中翻滚着,追逐着,思绪也犹如一张张陈年的黄页被打开,沿着泛黄的书页向前追寻着,童趣也被一一地捡拾出来。

旧时光如同一部陈年的留声机,流淌出来的音符总让人挥之不去,割牛草,挑猪菜,下河游泳,上树捉鸟,还在故乡的小河边当几回放牛娃。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那燃烧在中秋之夜的火把。

儿时的火把中,深深燃印着童年的快乐。以前,家乡就有中秋玩火把的习俗,每当中秋将至,我和小伙伴们就蠢蠢欲动,心儿早就浸在中秋节的快乐里。走在放学的路上,向田野张望着,希望站立在田野里的高粱,或者水边的芦苇快快地长高长大,因为那是扎火把的基本原料。

不知怎的,我和外公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联着,在我们孙子辈当中,外公似乎偏爱我,每到中秋节来临之前,外公就会对我说:“小军,扎火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要早点准备。”每每听到外公叫我的乳名,都会有一种幸福的暖流涌入心头,每每我都会按照外公的指示一一准备好,好让外公大显身手一把,帮我扎火把。

外公喜欢乖诚的孩子,外婆说我是最听话的一个,我也时常绕着外公转悠,外公不仅把家里人给他准备的点心与我分享,还时常把他老人家从私塾里学来的那点知识教给我,像“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古训,以及之乎者也类的文言文,都是从外公那学来的,那时虽然只是朦朦胧胧,一知半解,但却对我后来学习文言文有很大的启发。

扎火把是有讲究的,短了燃烧的时间不长,长了举不起来,紧了不利于燃烧,松了容易脱落。外公扎的火把不长不短,不紧不松,恰到好处。在那一群小屁孩当中,我的火把坚持的时间最长,火苗最旺。火把将村庄的小路照的透亮,一个个火把犹如一盏盏心灯,在孩子们的心中燃烧着,又像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

舞动的火球中,燃印着童年的梦想。火把在孩子们舞动的过程中,发生着悄然的变化,棉花球代替了高粱节和芦苇。而棉花则是从家里的棉被里偷偷拽下的,或者是从绽开的棉衣缝里一点一点取出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大人们绝不会奢侈于孩子们的棉花去玩火球的。记得有一回,我正从棉被里往外拽棉花,突然被母亲发现,不但没拽成,反而连本带利都被母亲没收了,那可真是让人郁闷,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看着其他小朋友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劲头儿,很是着急。万般无赖,只好向外公求救了,在我那甜言蜜语的纠缠下,只见外公从他的床底下拉出一个包裹,又从大包裹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慢慢地打开,当那白花花的棉花映入眼帘时,破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心里在默默的祈祷,不愧是我的好外公。熟话说,帮人帮到底,外公在我的哀求下,不仅找来了铁丝,还从生产队里的拖拉机手那里找来一些柴油,将扎好的棉花球浸泡在柴油里,就这样一个精致的火球就制成了,就等待中秋节的到来。

火球比火把要阔气的多,小巧,玲珑,火苗旺,耍起来更加轻便自如,随心所欲。有的让火球静静的燃烧,有的让火球慢慢地迎风摆动,有的则让火球飞舞着,旋转着,只见火球有点到线,有线到面,在空中划出不同的造型,耍出心中的梦想。

默默流淌的岁月不知不觉将我带到了中年,直到有一天女儿对我说:“爸爸,给我扎个灯笼吧。”我如梦方醒,才知道又快到中秋了,那封存多年的往事如老电影般一幕一幕地展现在眼前。

时过境迁,火把已经躲进岁月的深处,取而代之的是灯笼。陪着女儿,挑着自制的灯笼,悠闲地漫步在我们生活的那个酒镇,烛光将灯笼染的通红,如小小的红星在闪烁。我说:“许个心愿吧。”女儿说:“好”,后来我们又把心愿寄托在孔明灯上,不过我和女儿的心愿截然不同,女儿的心愿是未来的,而我的心愿是过去的,怀旧的,在故乡的小河边耍火把的情景让我永远难以忘怀。

遗憾没有外公

文/和祺珍

从我出生后,我就没有见过外公。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外公这个角色一直空缺着。我只能是凭空想象外公的样子,可能是架着一副老花镜,一头花白的头发,可这后面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一天,我跟妈妈去外婆家。妈妈跟外婆说:“孩子想看一看爸的照片。”外婆就从卧室里拿出相册递给我,我拿起相册翻看着。突然从相册里飘落下一张相片,相片已经泛黄。我拿起相片,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架着一副老花镜,一头花白头发,背着手,眼中满是祥和,感觉相片中的人是那么的亲切。妈妈告诉我,那就是外公。

哦,外公,原来他就是外公啊!

妈妈说,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外公很疼她,对她很好。家里的哥哥和两位姐姐也都对她很好,也很疼她,总是让着她。虽然家里很穷,但她还是觉得很幸福。

后来,因外公得病去世了。外婆,一个单薄的女人,也拿起了锄头下田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为的都是自己的儿女。后来妈妈嫁到爸爸家,外婆就给了妈妈一个手镯,说代表外公的礼物送给她,妈妈特别小心地保管着手镯。妈妈到现在都描述着从前的生活,外公对她的好。我想起在大姨家的时候,姐姐的衣柜前有一个特别漂亮的玩具,姐姐说是外公送的。

我吃起醋来,我好嫉妒姐姐啊!为什么我不早点出世呢?我并不求什么,我只要外公能抱抱我,和我说说话就好,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微笑地抬起头,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地说:“外公,您在天上看着我吗?您一定要记着到我的梦里来做客,让我见上您一面,让我享受和外公在一起的感觉。”

柿子温暖

文/走过云烟

秋,一天比一天深,柿子却一天比一天红。由淡黄,到浅红,直到深红。柿子打着灯笼照耀秋天,竭力挽留秋天,温暖秋天。

人们喜欢柿子,鸟儿也喜欢柿子,鸟儿们的心灵。柿树之巅,鸟儿掌握了话语权。鸟儿呼朋引伴,兀自在柿子上啄食。鸟儿聪明,善于甄别,树枝上最红最软的那颗柿子,就是鸟儿们的果腹对象。

吃柿子的时候,总会想起被柿子温暖的往事。多年来,我一直记得外婆家的屋后有一棵古老高大的柿子树。外婆说柿树是三外公的。三外公终生未娶,独自一人生活,日子过得清苦,性情也有些古怪,但每一年柿子成熟时,尽管柿子收获不多,他总会给我们送一些来吃,我们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三外公孤独如老柿树,在时间的收割下,最终无可挽留。三外公去世之后,老柿树大概已感知到主人已故,似乎独存乏味,最后的一枚柿子落下之后的翌年春天,就再没有发出新芽,人与树如此默契,引人唏嘘。

年幼时节的我们,过惯了被柿子温暖的日子,一下子没有了柿子吃就有一种失落。爹为了安慰我们,于是,就在家门口种植了那棵柿子树。年复一年,柿子树栉风沐雨,终于绿树成荫子满枝,长成了一棵慰藉我们心灵的树。

秋深时节,回了一趟老家。柿子依然挂满枝头。爹让我找来梯子,攀爬到柿子树上摘下柿子,然后送给亲朋好友。领命,我就学爹的样子摘柿子,在摇摇欲坠的柿子树上摘柿子,蓦地想起被时间割刈的人和事——最终柿树换一种方式存在,而故人已矣,不禁觉得有些苍凉。忽又觉得,人也不过是一棵棵庄稼,最终归于尘土,一切又处于自然法则之中。

故人已故,而柿子依然如昨。瞅一眼饱满、丰硕的柿子,心中又浮起些许温暖。柿树附着的往事,一时尽皆复活,又觉得柿子是一枚楔子,引发沉寂的回忆,焐暖了似水流年。

大屋·花灯

文/郑玉兰

离外婆家30米远的地方有一间大约200年历史的老屋,俗称大屋,是外公长大的地方。大屋红墙黑瓦,饱经风霜地屹立在村落里,彰显着它的高大与威严。梁间雕花和大青石砖,不经意地流露着它过去的富贵与辉煌。听说原来的大屋像迷宫一样,不熟悉的人进了里面还出不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拆掉了一半,只剩下现在的主体。大屋里只住一户人家,其他人早已搬出去自立门户,但他们仍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堆放杂物和干稻草。

三婆姥一直住在大屋里,她是当时辈份最高的人,是屋主五个儿子中第三个儿子的妻子,与外公的爷爷同辈。她满头银发,总是戴着一个黑色的围头,慈祥可亲。每次进大屋玩,她都会分我们糖果,还会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则帮她穿针引线或拾柴提水。

三婆姥总爱坐在天井旁,那里是大屋光线最强的地方。阳光透过天井斜照进来,空气中依稀看见飞扬的尘粒,三婆姥缝补衣服的侧影……

这安祥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儿时的记忆中。

逢年过节,人们会集中在大屋里拜祭祖先。一时间,大屋烟雾缭绕,人出人入,很有生气。我也跟着外婆跪在地上,虔诚地双手合起连磕三个响头。大人们总会拿我开玩笑,说外甥不能拜他们的祖先。外婆就说,祖宗们谁都会保佑的。

大屋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谁家有儿孙“出灯”。

出灯是湛江一些地方正月里常见的风俗。当年哪家生了男孩,一般就会在次年正月初十晚上“出灯”。房人如果有人出灯,初十晚七点左右就在大屋准备接灯,并在大屋大厅里挂上一盏花灯,在祖屋里等待的队伍再将另一盏花灯接到本村的灯棚里。

花灯,由竹篾编成框架,贴上印有各色各种吉祥图案的纸,有灯联,灯裙,吊着一个染上红色的白萝卜,竹架中间放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灯芯与香油。从初十晚上开始到十六上午“完灯”,灯芯一直保持是亮的,早晚都要给它添香油。

那一晚,大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最开心的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喜庆的气氛笼罩着大屋,我们自然欢天喜地。

等灯的队伍按照孩子的出生时辰来排序接灯。我们站在大门口伸长脖了张望,锣鼓声近了,便大喊“来了,来了”,大人放炮迎接。等灯队伍中,有人带路,有人抬灯,有人打锣镲。

外公总会被人请去抬灯。那并不是因为外公力气大,而是因为他饱读诗书,是村人眼中的“秀才”。每年正月初十晚上,他会早早穿上中山装和解放鞋。由于村庄较大,一年出生的小孩较多,一般会有二三十盏灯,少则也有十多盏,等所有灯出完,已是深夜十一二点。我看完烟花回到家里,我多么希望也回到家里的外公能和我聊些什么, 可是,他很少跟我说这些。

灯棚前面有一个简易的棚子,那是木偶戏班子的舞台。灯棚右边,是燃放鞭炮烟花的广阔场地。鞭炮旋转地绕在竹竿上,大约二十米长。两个人一头一尾扛着,等到鞭炮燃放到差不多三米时,竹尾那端的人快速跑到竹头那一端,帮另一人将竹竿竖起来,鞭炮电光不断,响声震天。放完鞭炮接着放烟花,刹那间,村中上空变成了烟花汇演。那些放鞭炮烟花的人左躲右闪,像走在云雾里。

木偶戏声音缥缈,灯棚里灯光闪烁,灯棚外火树银花,远远看着,仿佛天上人间。有的人家还会准备一些小烟花分给围观的小孩子,让大家一起来分享乡村节日的喜悦。是谁家的,谁家的炮多烟花多……

从晚上到第二天,整个村庄弥漫着炮硝味与喜庆味,还有酒肉的香味。一大早,我和小伙伴们就跑到灯棚边捡一些还没有点燃的小炮,到灯棚里看哪盏花灯最漂亮,再顺便玩一下木偶戏的公仔……

如今,大屋断垣长枯草大门长紧锁,房人不再将花灯挂在大屋里。但我仍然喜欢拾起这些记忆的碎片,等我老了,也像三婆姥给我们讲故事一样,讲给下一代的人听……

王家归来

文/周晓慷

娘家姓王,儿时听外公说,他的上几辈在清朝当官,文武兼有;没当官的经商,全国各地跑,生意大得惊人,煤、茶叶、粮油、布匹等,有马帮、镖局护送,他们从山西来,家殷实,房子多,院子大……

父辈姓周,我的祖上按理追溯爷爷辈,老辈人与无锡的荣氏家族合做生意,属民族工商业人士。母亲嫁给父亲也算是门当户对,过去的女性嫁给男方要随男人的姓,我姨娘就是。母亲还是那个大大的王姓。

母亲属新女性,读了上个世纪50年代初的国内名校——无锡无线电工业学校,保留王姓是必然。在过去,我曾问过母亲,她祖上在山西、河南一带做生意的事,母亲严厉训教:“别听你外公瞎唠叨,只会之乎者也,自己都养不活,靠子女,他哪来什么丰厚的老祖产。”母亲讳莫如深,大概是我们那时正处“谈金色变”的年代。

后来,外公家老祖坟因征地迁移,出土了大量珍稀宝物,有陪葬木雕刻有“晋”字样。这些财宝暂时由家住洛社镇双庙村的大舅保管。大舅比母亲长25岁,母亲在家排行老七,又在城里读书,以至于大舅后说财宝遭窃,母亲无语也只能当这事真的发生过。不过母亲对我改口说:“外公的老祖产是真的,山西大佬啊。”

老祖产与我家无关,它的“出生之谜”却让我好奇心未泯。

在那次对话的30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去山西采风,开启了解谜之行。大巴行进在东太行、西黄河之间,在皑皑白雪中,给我印象深刻的,除了看到煤老板们不畏路滑道险的高头大马(豪车),还有纵横捭阖数百年的晋商足迹,这些足迹竟然大都遗存在豪宅深府内。

在晋中市灵石县离城东12公里的静升镇,当我走进王家大院时,竟有种回娘家的感觉,对照外公提供的有限信息,不知可否有王家大院。整个大院气势如宏,依山攀援,层层叠叠,宛如一座浩大的民间紫禁城。其五巷、五堡、五祠堂,各有特色,明清晋居风格,它们既有区隔又十分关联,仿佛一脉相承。走进每个院落,触目可及的细节部位非常讲究,如五座古堡的院落分别有“龙”、“凤”、“龟”、“麟”、“虎”五大瑞兽总体造型,院与院之间,互联互通,亲属、邻里对瑞兽的图腾崇拜与敬畏高度一致,凝成一种联袂镇宅兴家、福泽庇佑众生独特的文化现象。

在这个王姓大家族,所有的房屋、院落都依次上行,但这个大家庭还是有等级之分的。我拾阶而上,从高家崖的建筑群,登上红门堡楼亭,城墙绕行,一个硕大的“王”字隐隐约约地显露,真是独具匠心。王家人靠什么致富?到外公这辈为何衰败?依然是谜团,随着一个个院落走过,谜团如巷内的雪球,越滚越大。我触摸的墙壁不断有龟龙鳞凤的图案,它们无疑以高寿、尊贵、吉祥的四种动物,来比喻身处高位德盖四海的家族之人。这屋檐下的祖辈们当年驰骋万里,不是去沙场征战,而是商海激浪。在我儿时的印象中,外公一天三顿酒,一喝酒,话匣子打开,直到酒喝完,摇摇晃晃地起身,催促女婿(我父亲)快去打酒。父亲总是好脾气地上街来来回回。酒来了,外公又开始对我讲他祖上的事。其中不乏提到山西的大院,他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你外头再如何嚣张,总得要回老家院子的。”

在王家大院的一处院落,我依稀分辨砖雕上“龙蟠凤逸”之行,如龙盘曲,如凤深藏,有才能而没人赏识,可见这家院子的主人曾怀才难遇。然而这座院子处在王家大院依山而建的中间段,阳光高照,想必这院的主人已驱赶走了心霾,给后人留下的砖雕、木雕、石雕中有花鸟鱼虫、山石水舟、典故传说、戏曲人物,透出一种淡定、闲适的意味;高堂门厅的家训,彰显德行操守来自好家风。外公曾告诉我:“软绳捆硬柴。”也反衬了王家人张弛有度能把格局做大。官商分开,各亮风范,为官专一,为商从仁,家国情怀,犹如宅院的飞檐,各自有义薄云天的气派。

离开王家大院,下一个大院就是乔家大院。途径绵山,大雪封道,司机不愿再行,发动机熄火。我们就步行前行。数公里后,到达介休市的龙凤镇,那里竟有一座古堡——张壁古堡在迎候。走进一人高的洞穴,3000多米长的三层地道,攻防完备。走出明堡暗道,接连出现古庙神龛、明清民居、元代戏台、琉璃碑贴……这里竟将军事、民俗、宗教、大院集为一体。当地人说:这里的设施也是对晋商一种保护。可见,晋商之道,亦为文武之道。谁说晋商不懂武学呢。

半天时间倏忽飞过,江苏人的执着,震动了山西司机。他驱车来接,一路畅通至乔家大院。这时的乔家大院像一位熟悉的当红影视明星在对粉丝们“摆pose”,我感到了一种家族炫富、励志求财的金属气。“王家归来不看院”的口碑当即显灵了。

然而,那历经300多个春秋的王家大院其后人今安在?我不得而知。我娘家的王姓长辈均远逝,表亲晚辈语焉不详,我无处考据,唯有一团豪情掺杂着谜团相拥入怀。

王家归来,思古抚今,我辈人若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说,连一点留个晚辈念叨的资本都会没有。

冬天的记忆

文/曹胜高

冬天是沉寂的日子,秋风将满眼的浓荫削减成惨淡的枯黄,让飞舞的落叶踏出季节的旋律。冬日也渐渐滑向浓郁的深沉中,把黑夜磨得长长的,让我们在梦里追寻不可企及的愿望。碧波荡漾的湖面凝结着铁一样的寒意,成熟的稳重代替了青春的灵动。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切都在沉寂着,冰封一样沉寂着。

小时候的冬天很温暖。那时候,每当外公将沤好的麻秆从池塘的淤泥里挖出来,剥去上面的麻丝,用草木灰涂好,放在墙角时,我就知道该穿夹袄了;外公整好篓子和耙子,开始拾落叶时,我就期待着冬天的第一场雪。

三九、四九天以后,家里的后院总是堆满小山一样的落叶与干草,都是外公早上捡回来的。外公回来后,常坐在堂屋门口,拿出水烟袋,我就跑到墙角取一截麻秆,放灶火里燃着,用手挥舞着送到外公面前。

外公不识字,却会哼很多小曲。那时候我记性好,学会后就到处卖弄着喊,后来上了小学,放学后总爱往更远的外公家跑,因为推开门总能听到外婆亲切的呼唤,外公就抱一大堆柴火在马棚里点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烧好的花生、红薯,边聊着山外的世界。外公除了烤火,更爱晒太阳,太阳暖和的时候,外公总是找向太阳的墙根,靠在那里抽水烟。常常是许多老人围在一起,从厚厚的棉衣下掏出存了一辈子的话题,用最朴素的语言阐释着最原始的生活。

冬天也是热闹的。不用说春节前后红红火火的对联、喧喧嚷嚷的社戏,也不用说学校操场上的斗鸡、挤堆堆等追逐,单就是平和的冬夜就值得回味。秋忙过后,农场里罗列着一堆堆秸秆、红薯秧子,晚上小伙伴就到场上玩游戏,边玩边喊:“鸡鸡龙,砍稻草,你家的小孩兴俺挑。你挑谁,挑秤锤。秤锤不在空,挑你弟兄仨。弟兄仨都是谁?狗蛋来一回。”冬夜的静谧安卧在水样的月色里,我们的声音却像在冰面上滑行,嘹亮而清脆,仿佛用村边温泉里的水洗过一样润朗。有时,没有月色,就捉迷藏,躲在草垛后,或爬上树,看着繁星撒满深沉的天幕,嗅着身旁散发出来的阵阵草香,感受着耳畔忽远忽近的脚步声。那时,池塘厚厚的冰上可以打碟榴(陀螺),乡村土路上可以推桶箍,山沟的落叶堆可以烤红薯,柴草堆里可以焐柿子。一切自然地流逝着,寒冷常在热闹的嬉闹里溜走,寂寞在谈笑的声音中逝去。

冬夜里老人爱听说书,孩子们是老人的影子。全家锁上门,拿着小凳子,汇集到村里背风的地方,吹灭掂来的提灯,说书人三通鼓罢,几百人都静了下来,孩子们安详地依偎在大人的怀抱里,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做着成长的梦。大一点的就挤在一起,听三弦和小鼓后面那动人心弦的故事,心里重复着一两个噱头,或默念着艺人滚瓜烂熟的顺口溜。整个村子沉浸在一个个古老的传说里,挂在高高酸树梢上的寒星,也慵慵地听着说书人的讲述。

冬天是看书的最好季节。早上起床,一拉窗帘,外面是一片银白的世界,静悄悄的,让人感到仿佛生活在古老的意境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打开窗子,深吸一口气,让如冰的寒意透彻心脾,然后把炉子打开,让红红的火苗烘暖整个房间。关上窗子,在雪光映出的虚白里,偎在炉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静静地品味着。

这时读书凭的是兴趣,是自然而然的态度,没有任何功利和压力,记得最清楚,感受也最独到,是读书的最高境界。味至浓处,可以踏雪,沿着常日熟稔的小径,让一串串足迹印出走过的历程。

其实,冬天的记忆很遥远,简朴的像水墨画一样淡雅,散发着拙朴而清新的自然,伴着浓郁的亲切与厚道。那时的冬天很苍白,平淡得像没有情节的散文,充满着真诚生活的琐事,流露着无法言传的从容,没有计较,没有做作,没有虚伪,没有掩饰,即便单调,仍有滋味。

那一夜

文/王明文

吃过晚饭,我独自一人望着窗外西沉的落日,妻子打来电话说:“老公,你知道吗,外婆今天早上过世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万分凄楚,头“嗡”的一声险些栽倒在地,止不住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母亲在富宁帮我们照看小孩,母亲得到这个噩耗,妻子匆匆跟学校领导请假回去替换母亲。我也向单位领导请了假,顾不上回宿舍收拾,匆匆骑上摩托车直奔天平舅舅家。

一个小时后,我便到了舅舅家门口。父亲早就到舅舅家了,他得知我要来,便早早在舅舅家门口等候。我紧跟父亲一前一后从小门进去,舅母向我招呼了一下,我回应了舅母后直接走到堂屋。外婆尸身停放在堂屋紧挨着板壁的床板上,她脚上穿着尖口花布鞋,身上盖着一块黑毡布,脸上盖着一张冥纸,床板下的煤油灯火摇曳地亮着。在堂屋的正中间,竖直停放着已准备好装外婆尸身的棺木。舅舅家族中,一位年长者提议,把外婆尸体先装入棺内,他的提议遭到友成表哥的反对,原因是母亲尚未赶到见上外婆最后一面。尸身入棺的问题只好暂且作罢。我搬来一把凳子,坐在外婆的尸身旁边陪着,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

半个小时后,母亲也随即赶到。她还在门口就喊了一声:“妈!” 便哭着进来堂屋,跪在外婆尸身旁大声地哭个不停,她拉着外婆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自己的脸。她凄惨的哭声震碎着身边每一个人的心,好多人偷偷转身拭泪。父亲安慰母亲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哭了。”父亲好劝歹说劝不住,她哭得更伤心。父亲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轻轻移到母亲身边,拉过她的手来抚摸着我的脸,她轻轻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边向她点点头,边安慰她不要伤心。母亲看着我,哭声渐渐小了许多。是啊,现在我才明白:儿女才是安慰父母的最好的一剂精神食药啊!

不多时,已到入棺时间。前来帮忙的人忙前忙后,忙个不停。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外婆的尸身才从床板上移放进棺材内,她脸是那样的苍白,我走过去把她脸扶正,昔日那张和蔼慈祥的脸,如今变得如此陌生,她的嘴巴张得好大,似乎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话要说。我用力把她嘴合拢,她的脸是那么的冰冷。我静静地祷告,愿外婆一路走好!在天堂里永远快乐!外婆是个孤独者,她是苦苦挣扎奋斗了八十多年,一员孤独的健将。

1949年,刚十六岁出头的她就嫁给了外公。当时,外公在广南供销社任领导要职,外婆生下母亲后,她成了一家人的顶梁支柱。白天,要背着母亲到山上“抢工分”,晚上,还得一个人去要猪草,煮猪食,一天到晚忙累不用说,她还得忙里偷闲,照顾好早年亡夫瘫痪在床的夫家弟媳,倒屎倒尿,她任劳任怨。当时,舅舅还在文山师范读书,读书费用全靠外公从工资中挤出来,舅舅还没毕业,他母亲便去世了。舅舅只好被承继到外公外婆膝下。在文革时期,因为外公一句责怪下属的话,被下属放大,并告到外公的顶头上司那点去,外公不得不背上“资本主义”的罪名,戴上“走资派”的帽子遭到批斗,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他们把外公打得死去活来,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罪证”。无计可施之下,他们最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外公投进大牢,一关就是6年,外婆带着干粮,好几次长途跋涉往返富宁与广南之间,每次都没能见上外公一面,外婆几乎带着希望去,最后是带着绝望哭着回来。6年后的一天,广南监狱托人带来一个包裹,外婆刚一打开,便嚎啕大哭起来,里面是外公的遗信遗物,打开外公遗物,褴褛的狱衣上全爬满了虱子,外婆舍不得驱杀虱子,用脸贴着爬满虱子的衣裳,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外公那几件爬满虱子的遗物,便成了外婆的“宝贝”,无论走到哪儿都随身带到那儿。有时她会坐在灶边,有时她会一个人躲在森山老林里,更多时她会蹲在田边地头哭个整天整宿。好在母亲幼小,外婆才带着悲痛生活下去的勇气。一年后,外婆跟族人借了一些钱,独自踏上广南寻找外公坟茔的道路,几经周折,见到一堆堆黄土,石碑不复存在,无从查证哪座是外公的坟茔,外婆又一路哭着回来,泪,哭干了;眼,几乎哭瞎了。一位好心的族人送给几包草药,熬药敷上,外婆才恢复了视觉。几十年来,外婆守寡辛苦抚养着母亲和舅舅,直到舅舅走上教育工作岗位娶妻生子,母亲嫁给父亲生下我们弟兄四人。我们四弟兄和舅舅家两个表姐、三个表兄一共九个孩子,都是外婆一手照看拉扯长大,外婆对她的孙子女、外孙子都疼爱有加,每次赶街回来,她总是在衣兜里揣着几颗被手捏得软绵绵的水果糖,还在家门口她就叫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我们跑出去围着她转个不停,给了糖后,看着我们一个个嚼着糖,她边笑着边用衣角拭去额上的汗珠,随即快步走进家里,大口大口地喝着生水。因为舅舅是养子,外婆便随舅舅生活,表兄表姐长大上学后,因婆媳矛盾,外婆和舅母一阵吵架后,她愤然离家出走,到富宁捡垃圾度日。几天后,父母亲自前往富宁说服她,外婆才又回到舅舅家。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在外婆的爱抚下也一天天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照看曾孙、曾外孙的责任又揽到外婆的身上,三哥膝下有个天生残疾的小孩,外婆不怕脏,一手屎、一手尿的料理照顾。外婆闲不住,在小孩睡觉时,她担忧小孩醒来跌下床,已是耄耋之年的她,硬是把小孩背在背上,弓腰驼背、一瘸一拐去菜园里干活。外婆这种勤劳而淡然的生活精神,是很多人所不能做到的。

今晚,阴森的夜里,外婆尸身已经装进棺材完毕,表姐、舅母在不停地分散族人的孝冒,母亲依旧抚摸着棺材低低哭泣,几个年轻的小伙来帮忙守灵,他们三三两两在堂屋玩着扑克麻将,盈泪满眶的我背靠着外婆棺材回想外婆过往的点点滴滴,不知过多久,我便沉沉睡去,睡梦中,我看见在那蜂飞蝶舞的天堂里,外婆与外公正牵手漫步欢笑……

外公和我老妈

文/泪川儿

外公去年冬天去世了,我妈显得老了许多。

外公是个封建的人,重男轻女就不用说了。听我妈说:小时候,背着我小姨去学校邻了几本书,回到家,我外公就打我妈,让我妈把书给学校送去。并说:“看(农村常说:看娃子,看牲口)女子都是给别人看的。”就连一个小姨也送给了别人,我外婆又偷偷抱了回来。

我们记时起,我妈也会当面怨我外公,当年就让我读两年书,我也不会这样,出门在外就是个“睁眼瞎”。外公不会对我妈说什么会对我们说,“你们多读点书,***多想读书,都没能读。”今年过完年,我妈一人要去坐火车到武汉,我真害怕我妈走不见。我打电话,我妈说她上车了。晚上,我问我爸接到我妈没,他说接到了。我才算放心了。我想;我妈问别人的时候,一定会有人笑她的吧。不是就在那里嘛,还问。

我妈是老大,带弟弟妹妹还要搓绳子(农村挣钱的一种方式)还做饭,十二岁就上了工地,挑担子挣工分。十五岁就到我奶奶家看家了,我妈和我爸很小时,大人就说好了的。还会对我妈开玩笑说:“把你背到你老婆子家去。”因为,我奶和我外婆是同一个名子,我奶奶娘家去赶集时,都会从我外公家过,我外公是个热情的人,来喝点水了,抽根烟了,喝点酒了。时间长了,就认起亲了。我外婆也认我奶奶娘家为娘家。我妈嫁给我爸,我外婆是不愿意的,说我奶奶太历害了。我妈二十岁嫁给了我爸,像我外婆说的一样,我奶奶和我妈常会吵架,吵完了就打。我妈会对我们说,不是想着你们还小,你爸还不向着你奶奶,我也喝点药死了算了。我们听着似懂非懂的话。或许,是隔不了的缘吧,我奶奶和我外婆都是四月的生日,我外公和我爷爷都是六月的生日。我外公和我奶奶是同岁。我外公和我奶奶都比较历害的那种,我外婆和我爷都是比较殃的那种。太多相同了,是上天注定的吧。从一直一来,我爸就把我外公叫为姨夫。

我有三个舅舅,我外公最喜欢的还是我大舅。听我妈说:炒一碗好点的菜,我外公就端到房子门前,放到两个腿下面,只有我大舅凑到跟前吃,来客了,也只有大舅能吃到桌上的菜,出门走亲戚,也总是带上我大舅。大舅结婚了,住过的房子后又给了我二舅,我大舅又住盖的新房。大舅,三舅有了儿子,二舅没有儿子,外公就瞧不起二舅们,一样照看孙子,他常抱孙子,不大抱我二舅们家的女儿。舅妈们对外公的不满都会给我妈说。“别像我老婆子一样偏心,那都是你儿子,都是你孙女,孙子,不管是男是女是下一辈子的事,你老了,都来看看你,哪怕给你端点水喝呢……”我妈常会说我外公这么说,我外公倒不怎么反驳。

外公当过兵,所以身体一向很硬实。山上这里,那里都有外公种的庄稼。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外公家,都会拿些米给我们带回去。自从大舅出事后,外公前两年还帮忙干农活,后来,头发就白了,背也驼了。以前挑着担走几里的山路,后来只是走也要歇上几次。大舅不在家,二舅有点不和,三舅做生意也忙。外婆本来身体就弱,走路拄个棒,全身还发颤。我妈和我姨常会去看看,给他们买点东西,(外公住在山里)帮忙洗洗。到过年和生日时我妈和我姨都会给点钱,我舅们有时会去,但不会给钱的。有时干脆不去。我外公会说,我们这头痛脑热不都是***跟你姨给点。在一旁刀子口的妈会说:“你再说儿子好还?”

2011年,我妈家搬迁了,过年,我妈接我外公去过年,希望他去看看。可能是天冷,又喝了酒。回来就生病住院了。医院让我姨和三舅签了字,准备后事。我妈一直念唠:你大舅还没回来,(一方面,当时,三舅没成家时说好了,大舅安葬外公;二舅安葬外婆;二方面,我外公还放不下我大舅)不该给他酒喝的。这要是死了,不都得怨我。万幸,我外公还好了,我妈也松了口气。冬天,大舅回来了,外公的也频出入医院。有一次,外公可能担心自己不行了吧,就对大舅说;“我死了,还有八千元,你拿去用,剩下的给***。”这一下子,外公的私房钱,舅们都知道了,舅妈们都生气地说,他有钱,那住院不拿出来,还让我们给。外公在医院里,我去看他。外公眼泪花花地说,给你找事了。“没事,没事”我边笑着说。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给舅们舅妈们姨解释,当时,外公在我们家,掏口袋时,把存折掉到地上了,我老公说:你就放我们家吧,免得你弄丢了,你要用,就来我们家拿。

去年冬天,我妈们很早就回来了。买的肉,面条,衣服去看外公。外公本来就瘫睡在床上了,看我妈们回来了,高兴地让我妈把他拉起来,坐到晚上,脚都肿了,让他睡,他还说,再玩会儿,再玩会儿。我妈和姨给外公外婆洗洗,我爸和舅们姨夫们把房子给整理整理(土房,时间长了,下雨会漏水)我妈们要走了,我外公哭着不让走,第二天,我外公看我妈实在要走,“我也不吃了,我不上医院了,就饿死算了。我妈听着睡在床上不起来的外公的话,哭的饭也没吃,就走了。来到我家,我妈边给我讲外公边流眼泪。

我妈买了我外公想吃小桔子,柿桃,还买了药。让我二舅带回去,把外公的脚给擦点药,有点烂了。

我妈来我家的第二天下午,我三舅打电话说,这几天没吃饭了,明天再把他送到医院。早上,我们还在睡觉,就听说我外公去世了。

大家都急着朝回赶。我跪下给外公烧纸。坐在一旁的外婆说:“跪下干啥,把衣服弄脏了。活着的时候,生病时花你们好多钱。”我说“没事,这是应该的,是我外公嘛。”

听外婆说:“那天夜里还一直还说梦话,说郧郧把他压的,说我弟还没结婚。把生病还有八百给我弟和我姨的女子结婚;还说我大舅没良心;骂我外婆把他口袋里的钱给他偷走了……

安葬的前一天,来了好多人,还请了送别乐队,外公的儿子女子,侄女侄儿,孙子孙女几十人都跪在那里。我想:外公应该能看到吧。姨和姨夫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姨哽咽着说,“活着的时候,不见多给爹点,”外婆说:“说那干啥,活的时给的也不少啊。”姨夫说:“那我一会再多给点”颜口时,外婆颤抖着手里的五十元,让给我外公。我爸说吧:“给了,你拿起来。”

我妈哭的最很,嗓子都哑了。不知道,我外公的儿女们还怨他不?外公也知道悔过了不?大家还能记得那些是是非非不?我想:儿女和父母之间这是不存在的吧。

希望外公一路走好。在天堂里和我爷爷一起能想到我们过的很好的样子吧。我们也没有忘记你们。

清明特别敬上

无常

文/歌未央

两年前,我们回了阔别了十三年的云南老家,去奔我外公的丧。两天后,车在我们的茫然中抵达了。院子还是那院子,只是泥墙斑驳,木门破败,萧索了许多。一进门赫然便看见了停放在屋中的棺木,黑漆漆的,沉静,肃然。灵前放着一只盛满玉米籽的升,中间插着香,还有焚化纸钱的火盆。我在灵前上了三炷香,心里想着:这里面便是我的外公吗?这便是人生的完结吗?

屋内是闲坐的人,屋外是忙碌的人。闲坐的抽烟说话,忙碌的张罗客人的饭食。门外还有远近村子的人进来,或为了丧事帮一把手,或为了凑一回热闹。午后,太阳出来了,远处的山也变得清朗。哀乐远远地传了出去,屋后是一根长竹挂着的白幡。

做道场的先生们来了,在灵前敲木鱼,念金刚经。或者身着袈裟,击铙钹,念经文,绕着火盆转。或者列队在院门口、在白幡旁敲木鱼、击铙钹、念经文,焚化几张纸钱,让孝子们朝着焚化的纸钱跪着。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屋前排着花圈,敲着腰鼓的队伍在院子里舞蹈,还有唢呐声传来。四周是围观的闲人。我想,这样的热闹委实太过寂寞了,因为它与逝者世是毫无关系的。逝者的人生早已完结,此后不过是活人的做戏。倘使真有所谓在天之灵,我只希望我的外公可以得到安息。

那是一个酷寒的早晨,地上结了霜。外公起床后去解手,回来时跌倒在院门口了。外婆看到他时,他只是张大了嘴,衰弱地喘着气。跟他说话,挣扎着点点头。终于找来邻居把他抱回了屋子里,没有多久便死去了。其时棺木还在外地,尸身在冷冰冰的木板上停放了十几个小时。

外公活了七十五岁,寿并不算短。但我觉得他的一生实在是颇可悲哀。据说,他幼时失母,后又为父亲所弃,只能寄食在亲戚家里。自然地,就遭了不少的白眼和冷遇。锅里煮了肉要躲着他,因为怕他吃;头发脏乱得像枯草也不给他剪,为了怕费钱。他一生都是个农民,没有读过几天书,没有关于世界的知识。虽有子女六个,但大都早早地便去大山以外的异地寻求别样的生活。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去外公家,就只是两个老人了。十一年前,他骑马的时候跌断了腿,受了很大的罪;七年前,他因为肺病几乎死去,瘦得像一段枯柴,半个多月躺在床上水米不进,等候结局的到来。但竟在子女的守候中奇迹般地活转过来了,赚了这五年的时光。现在,子女一般的齐聚围绕,亲友祭奠怀念着,但他们只有眼泪和悲哀,或者也未必有。何况,眼泪和悲哀只是活人的,他的生命在那个寒冷的早晨便已完结。更何况,他的悲哀并不在于他的子女。

倘若用一个词概况我外公的一生,那我想这个词是:活过。他自己的尸骸便是他曾经活过的证明。但此外,何以证明他曾经的生命力呢?也许他曾种下几颗果树,也曾掘过几块坚石辟出几片荒地,也曾翻越山岭去做牛羊生意,与陌生人结为朋友。但我总觉得悲哀,所有他曾经生命的痕迹此刻似乎都没意义了。他养育了六个子女,但这只是生物的繁衍;他耕作了大片的土地,但这只是生存;但我觉得倘若将“人生”这两个字看得贵重一点,那么它的含义应当不止于繁衍和生存。但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是如此,他们只是存在过。这或许是真实的人生,但这样的真实对我来说有点残酷。我总希望人的生命可以放出一点光彩,给我们以在广阔的虚无世界里活下去的勇气。

终于,逝者入了土,荒冢孤坟土一封。活人的戏便也算完结。现在,他的子女们还在,还有这荒土的新坟也可以作为他曾经存在的明证。倘在百年之后,子女们也各各离去,石与土的坟头也早被风雨夷平,那么谁又能记得这土堆下面曾经是个鲜活的生命?谁又能记得他生时的苦痛和欢愉?

墓旁便是他曾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春天长出庄稼的绿芽来,到了深秋,便连杂草也一齐枯黄了。玉米、土豆、红薯、四季豆……饱人肚腹,给人血与肉的充实,这是庄稼人与土地的连结。庄稼人的血肉是与土地连结在一起的。但是血与肉的消亡之后,土地又能记得住什么呢?它们能证明他曾经的存在吗?

驱车离开的时候,我的心仍感到一点悲哀。一则为失去,二则为生命。我想我还是爱我的外公的,正如我觉得他也是爱我的一样。我们又将离开这群山环绕的荒僻之地了,十余年前,我们便是这般离开,毫无顾虑地告别了身后的土地和房子。只是那时候,我们更加迫切。我们急于翻越封闭我们视野的群山,急于寻找别样的人生。临走时,外婆坐在院门口与我们告别,我握了握外婆的手,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心里感到一阵悲凉。 外婆实在已老得很了,头发已成了银色的白,面皮如枯树,背脊也终于佝偻下去了。我记忆中的外婆不是如此衰弱的,那时候她还健朗,还能负着背篓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去赶集。但现在,她也将要走向人生的完结。

无常,我懂得无常的含义了。逝者已矣,他的生活已经完结。不论他生时是丰足还是贫苦、是自在还是孤寂、是愉悦还是思虑……而生者还在四散奔走,奋着他们的手足各各夺取他们血与肉的满足。他们已然走得很远很远,仿佛故意要把生命的线拉长。但他们生命的内容是否因此而更丰富?步履的延长是否可以消减生命的庸碌?逝者的无常已经落幕,但是生者的无常还在继续。

十余年来,我们翻越山岭、跨过河流,我们像鸟兽虫蚁一样四处寻找居所,我们在生命的地图上大兜圈子。我已忘了我们在多少个地方留下了生存的痕迹,有多少间屋子留存着我们盛夏的汗水和隆冬的呼吸。我们在忙碌里生活,在辗转里生活,在陌生和熟悉里生活,在亲友的欢笑和叹息里生活。我们收获了愉悦、满足和充实,也收获了寂寞、无奈和酸苦。但这些,都是些什么呢?这就算是生活的真正的含义了吗?。我们把几十年的记忆抛在身后,我们越过山河,辛苦而辗转,所求的就只是这些吗?我总觉得不满足,但又并不知道真正的生活在哪里。

沉静下来回想,这十几年也许我只是消耗了许多的食物和空气,或是制造了一些足迹和声音,让一些东西改变了位置和的轨迹。但这些,也都泯然了。微澜过后,湖面还会留下些微的痕迹吗?我曾临窗读书,看过窗外的青天和飞鸟,也曾看过冬夜的霜花和星月。我曾听见孤鸿在晚霞中的长鸣,也曾看见游鱼在湖池中的穿行。也许,我还曾结交过许多的朋友,我们在无思虑的春风中奔跑、嬉戏,在灯红酒绿中大笑、哭泣。我们纵谈上下古今,忘记了彼此的鄙薄和浅见,只感到舒展的快意。但如此种种,也不过是给生活的表象增添一些资料而已。

十年前,我在乡野间玩耍的时候见到了一块美丽的石头,把最爱的人的名字刻在了上面;高中时,我抄了一首诗,送给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大学时,当另一位可爱的姑娘靠近我时,我却胆怯了。这些,又都算是什么呢?我也曾有过美好的想象啊,但又都归于沉寂了。也许,它们只存在于清冷的月光之中,当坠落到大地上,便成了山脊与丛林的灰影。这些,也不过是生活的表象的一些光影罢了。至于那些夸赞的声音,那些冷漠的眼色,那些无端的掌声和厉色,便早都融化到时光中去了,连光影也不曾留下。

王尔德说,生活是极为罕见的,大多数人只是存在,仅此而已。这是多么叫人下泪的语句啊。因为我爱它,所以我不希望它在庸碌和无知的磨损中消耗殆尽。康德一生都没有走出他家乡的小镇,但是他懂得头顶浩瀚的星空,也懂得自己心中神圣的道德准则。生活就在他的灵魂里,这是多么叫人羡慕啊。

但我们十余年的出走寻找,找到了什么呢?也许,生活的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它并不在大地的尽头,也不在大海的彼岸。它之所以遥远,不是我们的双足无法达到,而是我们的心无法触及。也许,它只是我们自己的事,而与旁人毫不相干。所以,即便我们穷尽一生之力去奔逐、求索也未必能够如意。但也许某一天,我们默坐沉思,忘掉了一切陆离的幻象,忽然间便会懂得它的含义。

父亲的架子车

文/雷焕

家里有一辆架子车,那是父亲最爱的家当。

木制的车厢、车帮上钉满了钉子,两根长长的车辕被岁月磨得溜光。车轮是口杯宽的两个直径70cm的橡胶轮胎,车轴如掀把粗约1M宽,钢制的内轮上的辐条压弯了一大半。这辆架子车比我和哥哥的岁数都大,是父亲成家的时候爷爷给父亲的唯一值钱的家当。公社化的时候父亲拉着它给生产队平整土地,挣工分养家糊口。包产到户后,父亲用它拉庄稼、磨面、运肥料、柴火、捡拾煤块、盖房子的石头砖块……

记得我5岁那年夏天,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年近花甲的外公赶集,回家的路上淋了雨借宿在我家。到了半夜,外公上吐下泻,心口疼得厉害,母亲去敲村医的门,却怎么也叫不醒人家,只好让会揉肚子的奶奶给外公揉肚子,但还不见好转,最后只得连夜用架子车把外公送回家。在外公村上的诊所,村医给外公打了一针,这一针让受尽苦难一辈子的外公,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撒手人寰!那时候,没有钱看病,母亲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外公拉到公社医院,或许外公还能多活几年。

我的家乡号称“煤城”,但普通人家却也缺煤烧。离老宅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三原煤矿,乡亲们就在人家倒到沟里的煤矸石里捡零星的小煤块,还有矿工们烧炉子的炉灰中有没有烧完的“蓝碳”。上小学放学后或是周末假期,我和哥哥提着荆条编的笼到半沟中捡煤块和蓝碳,运气好的话,半天时间能捡上几笼。父亲在矿上干装卸工下班后就用架子车拉我们捡的煤块,架子车两个车辕上系着一根长长的攀绳(背包带样的绳子),父亲两手握辕把,左肩搭紧攀绳,往前拉着架子车,我和哥哥在架子车左右用力推着车子,功夫不大就到了家。捡的煤块和蓝碳全部用来烧灶火,不敢生炉子,麦草烧的热炕凑合着过冬。

每年夏收的时候是最忙的,小时候没有机械,只能靠镰刀割麦子。家里五六亩地分散了好几块,只能一片一片收,父母在前边收,我和哥哥在后边把收好的麦子码成小垛,收完后装到架子车里,一个人还要站在车里边踩瓷实了,捆好绳子,一车一车拉到晒场。那时候,拖拉机已经慢慢兴起,可家里根本买不起,搬运还得靠父亲的架子车。渭北高原,靠天吃饭,雨水好的话粮食勉强够吃,天旱少雨,交完公粮就剩不下多少粮食,不得不再买。每年6月下旬,家里要把要交的五六百斤公粮拾掇得干干净净,父亲用架子车拉上公粮,我和母亲、哥哥帮着推车,家离粮站七八里地,得走上个把钟头。到粮站排了长长的队伍,轮到我们家的时候,还是同村的一个熟人验粮,但我家的粮食无论收拾得多干净,只能是3级,他本家的粮食看都不看总是1级。交完粮后,在平路上父亲就拉着我和哥哥走上一段,坐在架子车上的感觉也挺美的。

1985年,由于煤矿活动,老宅的地基下陷了,家里申请了新的宅基地。建新砖窑的地基需要大量的石料,为了节省开支,父母就在5里外的漆水河里用架子车拉石块,整整捡了一个月才捡够了要用的石料。1985年冬天,我们一家终于住进了新砖窑,父亲的架子车给新家出了不少力。

时光流转,岁月沧桑,我和父母亲在砖窑里一住就是30年。2013年,我把30年的老宅翻新了一遍,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亲也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新宅,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不过,在翻新老宅时,由于院子里堆满了建筑材料,我不得不把架子车轱辘放在大门外,不幸让贼偷去了,向来谨慎的父亲一连叹息了好些日子,后来姨父把他家不用的车轱辘给了父亲,父亲的架子车又算完整了。村里有一大片被企业征购过的地,几年来一直荒芜还没占用,闲不住的父亲扛上锄头垦出两亩荒地,种了些玉米,今年收成还不错,他和母亲扳下玉米棒子,装上架子车,由于坡陡一个人拉不下来架子车,只好等到我下班后帮他把车子拉下来。架子车在机械到不了的荒地派上了用场,颗粒饱满的玉米回报了父亲的辛苦。

父亲拉了一辈子架子车,却笨拙得不会修理。补胎换带都要求人,以前求二叔和三舅,有时候人家没有空,他只好用担子挑东西。后来,哥哥和我都能帮他修车,他才不再求人了,但他的勤劳是我们永远也学不完的。

父亲一辈子下苦力,早年在煤矿上装卸煤,已记不清装了多少吨煤,只记得用坏的大号铁锨头足有五六十个。除了地里、家里的活,他就只会拉架子车,左肩上明显有一道攀绳勒下去的深深的印痕,背也驼得几近30度,他用架子车拉出了那时候一家人的温饱和幸福。

看着这辆厢板满是钉子的架子车,还有驼背的父亲,我陷入了沉思。

被抱抱,一定很舒服

文/叶倾城

大姐的女儿出世那年,我还年轻,看着个小肉球球,只觉得好玩儿,肉球球居然还会打哈欠、打喷嚏,小嘴粉粉红。我正爱不释手,肉球球哭将起来,紧闭双眼,扯开嗓子哭嚎,比电钻电锯还刺耳,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烦人,烦死个人。

大概是肉球球一岁上下,一个半夜,她突然的哭声把全家人从梦中惊起。给奶不要,给水摆手,只是哭得肝肠寸断。量体温正常,摸周身上下,都不见有痛点,她管自踢腿伸手哭个不休,她爸***行将崩溃,只差和她一样痛哭流涕。我爸,也就是肉球球的外公把她接过去,抱在怀里。

一被拥在臂弯,她身子立刻向门的方向探,身体语言清晰可辨:出去玩儿。我们试着和肉球球做思想工作:白天再玩儿,现在是凌晨两点。肉球球哪里管这些,固执地手指门口,哭得越来越悲怆。万般无奈,外公只好抱着她在楼梯上上下下,拍着哄着,一层层的路灯应声而亮,又应声而息。

那一晚,不知坑了多少邻居。

折腾了至少一小时,才声渐不闻哭渐消,外公累坏了吧?外公还抱着肉球球,在客厅里踱着步,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轻轻地说:“被抱抱,一定很舒服。”

肉球球伏在外公怀里,头抵在他肩上睡得屁是屁、鼾是鼾,用姿势表示:同意。

我的女儿小年,比肉球球小十岁。感谢天感谢地,这样的大闹天宫夜间版,不曾上演过。

这些年,家里人丁稀落,所以我们抱小年,抱得不太多。很早就跟她说:“姥姥腰不好。”我妈已经七十,经不起劳累。

两岁多,带她出门,她就会说:“年年不走妈妈抱,姥姥走姥姥把车(婴儿车)。”我先是把她竖着抱,体力不支后把她横过来,她说:“妈妈,我像是在天上睡觉。”又试着把她夹在腋下。总之,就是,变着法儿,让身体各部分均匀疲劳。

她再大一些,我们就千方百计灌输给她自力更生的理念:“年年,我们是大宝宝了,不要人抱。”她有时候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哭闹:“累、脚疼、不不。”我勉为其难抱她起来。

她其实是个乖孩子,抱不了几步——往往就是到最近的电线杆或者广告牌,就说:“放我下来,就到这里。”抱是很珍贵的事物,如同糖,她早知道不可多吃,于是只追求偶尔的一甜,片刻被抱的愉悦。

一次我们出门,遇到邻居小姑娘,全家人前呼后拥着,小姑娘被爸爸高高地举在天上,众王之王般,居高临下向我们招手。小年看着,不作声。我也不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她要求在电脑上看绘本故事,我为她设置好,就去了厨房,结果她跑到厨房门口喊我:“妈妈,来和我一起看。”我犹豫一下:算了,饭晚点儿吃也不会死。

我坐在电脑椅上,她立刻蹭上来,偎我腿上,在我与键盘之间的小小空档里存身。她乐滋滋地说:“我就喜欢挤在妈妈这里看。”

我忍不住,伸出手来环住她。耳边仿佛听见:“被抱抱,一定很舒服。”

这一生,我见过很多人,明知道是一场爱断情伤,却不能自抑地飞蛾扑火。所为的,不过就是被抱抱,被亲亲,被爱爱。

每一桩事物都有价钱,可悲的是,这价格永远随行就市,水涨船高。有些人不屑一顾的,对其他人来说得耗尽一生。

唯一免费的拥抱,大概就是来自家人吧。很抱歉,也许我给小年的拥抱,很不足够。但我必须保存体力,来陪她至少半生。

我拥着小年,想起我爸当年抱着肉球球上楼下楼的样子。那年,他快六十。而他,在小年出生之前四年,已经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