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评书

旧日乡间，每当寒风呼啸，间或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之时，忙碌了一年的农人们，就迎来了他们一年一度的空闲时节。赶集是一项必不可少的项目，带着媳妇孩子，扯几尺花布，买点好吃的，最主要的，男人们要去听上两小时的说书，才会心满意足。

五天一个集，说书艺人们是必到的，一面鼓，一把二胡，一个搪瓷茶缸，这就是艺人的全部家当了。背风向阳的场地上，早有附近的热心听客搬来了一张桌子，一条板凳，还有一把茶壶，几个大碗，供听客饮用。说书的时间一般在上午十点多到下午一点左右，有时，听客给的赏钱丰厚，说书人还会延长一些时间。

说书这行当也是有竞争的，说书水平的高低，优胜劣汰，最后在我们这集上说书比较固定的就只有老五了，老五一来，其他说书人的场子里便没了听众。

记得那年我读初一，每到逢集，放学后，我都会去说书的地方听一会儿再回家吃饭。要是星期天遇到逢集，就是莫大的快乐了，可以尽情地从头到尾听完。

老五那年估计有40多岁的样子，留着乡间难得一见的大背头，锃光瓦亮。老五端坐桌前，喝上一口水，在嘴里反复转动，然后吐出来，手里也不闲着，“吱呀吱呀”地调试着二胡的音调。

开场之前，照例先说一个短故事，无非是劝人行善，因果报应一类，一般十分钟左右。等鼓声响起的时候，正式的说书便开始了，一般都是接着上回逢集的故事开始的：“上回书说到……”内容大多是英雄好汉一类的武侠故事，情节紧张，扣人心弦，语言是本地口语，很接地气。老五的表情十分丰富，随着故事的展开，听客们或大笑，或叹息，但往往到了紧急关头，老五就停下了，端起茶缸，喝上一口水，大家就知道，到了收钱的时候了，有热心听客端着一个笊篱，转着圈收钱。听客们给的钱数不多，三分、五分、八分，一角的算是大钱了，小孩子自然是不要钱的，可以心安理得地听。

听得最过瘾的评书，是那年的寒假。村里的书记是个评书迷，那年，书记把老五请到我们村里，白天，老五四处赶集说书，晚上，回到我们村住下，经常在书记家喝得面红耳赤，晚上说书的时候，气势便高了不少。那段时间，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到齐了，原因很简单，老五的女儿陪同老五说书来了，老五的女儿生得面白唇红，穿着洋气，整天笑眯眯的，弹得一手好扬琴，纤纤十指在琴弦上一划，流水般的声音直击人的耳膜，为老五的评书增色不少。

那年，老五父女俩在村里说了半个月评书，书目是《三侠剑》，刀光剑影，儿女情长，尽在老五沙哑的声音里体现出来，听得人热血沸腾，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值得一提的是，评书说完了，老五的女儿也嫁给了书记刚刚高中毕业的儿子，这是说书以外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