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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月光打磨紫砂的名字

作者: 冯金彦2023/10/15情感短文

1

我在不在,紫砂都在。

灿如星空的紫砂作品中,即便是相同的矿石,明朝与清朝也使用了不同的剪裁方式,无论紫砂穿的时间多么久,我们都能一一找出来。

风读不懂这些,在精美的紫砂间跑来跑去。

如果,风跑得慢一些,月光之下,我们可以听到紫砂在喀左行走的声音,在人间行走的声音。

紫砂的行走是柔软的,宛如一袭白衣的女子从雨巷走过。雨是好雨,此刻夜雨敲门,这样的雨一定是紫砂的好邻居。

2

紫砂7000岁了。

7000岁依旧从容淡定,7000岁的紫砂依旧在朝阳10万年历史的舞台上,独唱与合唱。

朝阳历史斑驳,10万年的岁月足以磨砺掉今人和古人之间血脉上的联系。站在朝阳,站在空旷岁月,站在空旷的遗址之上,从四边的田野,我们已经找不到前人生命的气息,摸不到他们的体温。只是陆陆续续出土的文物,证明他们确实在这个世界生过,在这里活过。这些文物是前人留在朝阳大地的签名,是他们给这个世界的情书,是镌刻在岁月断壁的背影。

紫砂是其中的一个字。

一个漂亮的字。

是魏碑,是小篆,是楷体,我们不需要去考证,反正,它刻在喀左人的心上,刻在朝阳人的心上。在历史的大街上与紫砂碰面,才知道所有的紫砂都在这里长住。

即便不望明月,紫砂亦思故乡。

3

紫砂以矿石为原料,介于陶器与瓷器之间。紫砂因此独特,因此高贵。

紫砂的色彩是生命原本的色彩,紫色、红色、黄色、浅紫色、绿色、黑色……紫砂的色彩是从石的衣袋里掏出来的,是灵魂的色彩。

从矿石到紫砂,是一条寂寞的路,斑驳的路。

开采后的矿石,需要风化6个月,用阳光用风用雨,用人间所有的疼与痛使矿石破碎。破碎是一个过程,也是一次涅槃。破碎之后,还要用60目筛子细细筛过,胚泥在封闭的条件下陈腐3个月。这些磨砺仅仅是一个开始,只是矿石从山野之间走出来,只是矿石和泥土站在一个起点上,此刻之后,矿石换上泥土的外衣。

然后,它继续去经历与体会,从泥土到紫砂的疼痛。所有的工序,矿石一一走过,最后走向火光。

很多生命在火光中死去。紫砂却在火光中重生。对于紫砂,死亡不是死了一次,又亡了一次。

面向朝阳,紫砂春暖花开。

4

大凌河是一首抒情诗。

见证世界上第一朵花开,见证世界上第一只鸟儿飞起,大凌河更专注地倾听着紫砂的脚步,7000年,紫砂的脚步声被大凌河折叠在每一朵浪花里。每一件紫砂都是有生命的,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爱情。每一件紫砂知道自己从何处来,无论登船还是上车,走多远也不会忘记喀左。仿佛是无意之间,紫砂就把喀左和历史缝在了一起,把喀左和世界缝在了一起。 窑址是一个信封。

掉在地上的花是一个错字,残破的紫砂碎片是一个错字。

普通的紫砂,让我们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对历史的认知,还是对世界的认知,都是局限的。我们甚至不知道,在泥土与岁月深处,还有多少故事等待着我们,像7000年的紫砂一样等待我们,生生死死,明明灭灭。

紫砂很小,世界很大。

世界很大,我们很小。

一个人的明亮与灿烂,与紫砂相比,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的光亮,我们一个人的光明照亮不了人间,也照亮不了远方。远方在远方之外,希望在希望之外。更多的时候,希望就是我们暂时看不到的东西,它给予我们的温暖,并不比紫砂更多。

于是,人的痛苦只是小痛苦。

紫砂的寂寞是大寂寞。

5

火光之下,几代人在努力。

作坊之内,几代人在努力。

窑火不灭,7000年之后,紫砂还在喀左行走。

在喀左,每一个紫砂的制作者和工匠都有故事,他们揣着自己的故事在这个世界走来走去。

生活对于他们,不只是简单的生存,而是拥有创作的快乐。一个人,没有了功利,就致远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工业文明的车轮碾过之后,我们得到了许多。灯光点亮灵魂,道路放飞梦想,同时,我们也失去了许多的快乐。我们不用亲手一砖一瓦盖房子,就失去了鸟儿一样垒窝的快乐。我们不用亲自缝制衣服,就失去了临行密密缝的快乐。

紫砂的美好,在于让人们把诗与远方缝补在一起,把生活与理想缝补在一起。因而,紫砂匠人宁静,紫砂对于他们只是紫砂,是他们生活具体与细小的一部分。

6

我是一个空杯子。

与7000年的紫砂相比,我单薄的生命只是一个空杯子,寻找一个角度只是为了让月光倒满。如果,不能承载一座城的温暖,如果不能承载紫砂文化的厚重,一个空杯子对于这个世界,没有意义。对于我,也没有意义。

我用紫砂给自己斑斑驳驳的灵魂,打上几个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