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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收购员

作者: 邝丽2023/09/24生活故事

父亲是一个收购员,他高中毕业后,十几岁便开始在供销社收购站当收购员。现在65岁了,每年茶季里,依然在当收购员,专门收购茶叶鲜叶。

高中毕业后,爸爸的同学有去乡政府当干部的,也有在学校当老师的,还有到粮管所当收购员的,他则进了当时的供销社。当年,高中毕业证就是一个进入各个单位的敲门砖,每个人的机缘和运气不同,便进入不同的单位,从事不同的岗位,也因此拥有不同的人生。父亲在那个不明来路不知去处的人生分界点上,进入供销社,从此当了一辈子的收购员。

儿时很多记忆现在都模糊了,但我犹记得只有几岁时,与伙伴们常常在收购站的门市部里疯跑,收购站门市部里就是一个杂货市场,摆满了各种木桶和麻布口袋,里面装着树皮、草根、毛发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发出莫名其妙的味道。那个装满山货的收购站门市部似乎有着某种奇特的魅力,对于年幼的我们充满了吸引力。

收购站的门市部里每年、每季收购的东西都不同,但有两种物资是铁打不动的,那就是蚕茧和茶叶。那时爸爸所在的双安镇当年是养蚕大乡,养蚕是很多农户收入的来源,家里种上几亩桑,养上两季蚕,零花钱有了,孩子的学费也有了,家里老人有个三病两痛也要指靠卖蚕茧的收入,我听爸爸妈妈说起过,有些劳力多的家庭,一季养十张纸的蚕,蚕茧下山后卖的钱存起来,还能修房盖屋办大事。

后来养蚕产业逐渐萎缩以至于消亡,既有产业发展的更替,也有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其中肯定有着各种复杂的原因。每年每季收购的蚕茧越来越少,从一季收购十几万斤蚕茧到几千斤、几百斤,我不知道爸爸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些发展和变化的,他可能是慢慢感知和接受了自己所在的行业的逐渐没落。

爸爸当时所在的双安镇并不是茶叶大镇,那时的茶叶都是农民自家手工自制,白天采来的茶叶鲜叶,晚上支起自家的大铁锅炒制,在竹蒲篮里揉制,第二天晒干后,再卖到收购站门市部里,每家每户自产的晒青茶自然也不会太多,往往都是几两几斤的汇集到门市部的木桶或是蛇皮袋里,被统一作为物资拉走。

小学的时候,供销社的很多伯伯家的孩子都会接班或是内招进入供销社,爸爸对我的要求很简单——"身体好就行了".也许那个时候,他是给我想好了万一考不上中专也可以进供销社工作的退路。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放开,效益一直很好的供销社日渐没落,供销社进行了改制,爸爸的单位从供销社变成了银羽公司、康宏公司,爸爸再也不说只要"身体好就行了"的话了,倒是时不时地过问起我的学习成绩来,这句"身体好就行了"也成了我们家多年来的一个保留笑话。但人到中年,经历过太多的人生无常后,我反而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爸爸的这个要求,健康或许正是人生最质朴最终极的追求。

2005年,爸妈和三舅合伙开起了茶厂,从此便迈入了茶业产业的大军。爸爸这个收购员从当年收购各类山货,变成只收茶叶鲜叶一种,站在久违的收购台前,爸爸目光如炬,快速拨弄算盘珠,时不时地在本子上记下数字,这是他多年收购员工作养成的习惯。近几年来,爸爸才养成了用计算器算账的习惯,但那个他用了几十年的老算盘依然放在收购台上,遇到重要的账目,就算用计算器算好了,还要再用算盘复一次账,是执念又近似于一种仪式。

去冬回家,爸爸带我去茶厂看了看,茶厂里存放着劈成小块码得整整齐齐的几千斤柴,各类茶叶机械也都整齐地摆放着,他说明年春天他要做最后一季茶。

今年茶季里,应该是爸爸今生最后一次当收购员,茶季里,我一定要记得多给他拍几张照片,留下他作为一个收购员最美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