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奶奶洗过的茶杯

天色微亮，麻雀与胡燕因房屋问题争吵不停；狗吠声在四周房屋间连成一片；大公鸡也到了报鸣时间同狗吠声此起彼伏；大白羊在主人熟练的挤奶动作下，不多时就贡献了一斤羊奶，自己涨奶的问题也得以缓解不再叫唤。那只大白羊的主人就是我的爷爷。自从上了年纪以后，闲不下来的他便养了只大白羊，从此每天都需早早起床前去挤奶，而他起床的同时必会吵起身旁的奶奶。

俩人起床洗刷完后，爷爷便去挤羊奶，奶奶就开始喂狗、喂羊、喂猫、喂鸟、喂乌龟。说到喂鸟，奶奶每次抓把小麦丢到院子就能吸引来燕子与麻雀，她便拿着正在扫地的笤帚站在旁边，为我家的燕子保驾护航，至于奶奶如何认识自家燕子，我一直很是好奇。奶奶说："这群燕子组成的家庭已经在咱家生活很多代了，每年开春都要回来，每次回来都要跟麻雀干仗。麻雀对它家惦记很久了，秋冬以后燕子飞走我就将窝口堵住，麻雀进不去，直到入春燕子飞来我才把窝口打开，它们便互相打互相争，我自然不会让咱家燕子吃亏，便会上去帮忙。"显然我家此时就是一个小动物园，爷爷奶奶便是园长。

对老人来说，这是充满生机的一天，但对我来说，这又是一个骂骂咧咧的早晨。躺在床上的我已然被外面的骂声吵醒，竖起耳朵仔细辨个明白，发现今天奶奶骂动物的过程已经过去，听到的便是"谁叫你把我茶杯又洗了、洗那干啥、洗那有啥用？"的爷爷训斥之声。奶奶不时地低语回上一两句："你那茶杯现在每天都要洗，有细菌的，你现在上年纪了，不注意卫生，生病了我可不伺候你，你知道茶叶过一晚上会滋生多少细菌……"

爷爷喝茶的习惯已经超过半个世纪，故此练就了一项令我佩服的技能，每天早上的晨茶他能喝上一电壶水。而我顶多就是两杯已满是饱腹感。喝这么多水，一天其余时间几乎不再喝水，除过体力劳动。

爷爷喝茶没有潮汕人的细品，没有一般北方人豪饮，好似介于两者间，有着自己的一套饮茶方法。

对于茶具方面没有追求，曾经在爷爷生日时购置的茶具现铺满灰尘未见使用。反而一直使用自己那个外面漆面掉光的内衬紫砂的保温杯。宽大的杯身给人厚重之感，隐约还能在杯身上看到漆面淡色遗迹"红旗"两字，每次喝茶都是从茶杯倒到杯盖上喝。

饮茶不煮只沏，没有那些繁枝褥节，没有那么讲究。煮茶自有煮茶好处，沏茶当有沏茶好处。爷爷喝茶以来一直是沏茶，沏茶时茶叶一次能放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其中会留一丝上次泡过的陈茶叶用作引子，再用刚烧开的水冲泡。飘逸而出的茶香，浓郁的苦涩之感，品上一口也只有他能接受。爷爷说这是提神醒脑最有效方式，香味麻痹、苦味刺激、回味清香。这也是品味人生。然他的对饮只有自赏，因为这个苦味着实苦得深邃。

由于近年来奶奶对爷爷身体的重视，现在爷爷泡茶习惯稍有改变，这种改变当然也是在爷奶拌嘴中缓慢改变的。现在每天早上奶奶便会清洗爷爷的茶杯，隔夜的茶叶全部倒掉，茶杯内外涮洗干净，并且规定爷爷泡晨茶时第一杯茶不许喝掉，必须倒了从第二杯开始喝。爷爷为此多次反抗认为倒了浪费，但都徒劳无获只得默默接受。

关于茶叶选择，爷爷是从茶性出发进行选择，而不是单纯地追求茶的品牌。从他的言谈中发现他将茶笼统地分为温茶和凉茶，红茶主温，绿茶性凉。所以入秋以后喝的就是红茶，天热便是绿茶。家里的茶叶也因此未曾断过，父母买茶、哥哥买茶、我买茶以及爷爷自己买茶，茶叶的档次也从一包几块到散称一两上百块，爷爷从来不挑。每次收到价格昂贵的茶叶爷爷就会分出少许，还要筛选好几次用于接人待客之需，此时的他宛如是一个吝啬的小老头，从他身边扣出一点好茶难若登天。庆幸的是，当亲戚到访时他便用自己的茶杯沏好茶分杯于众，很是公平。

爷爷从十八九岁开始喝茶，那是源于夜班的需要，一杯浓茶换一精神势头，这好似一笔划算的买卖，这一习惯一坚持便是一生。茶锈包浆已被奶奶早前下功夫清洗完毕，现在也不再追求喝茶的资历。只图自己的一个快乐，一天不喝茶便总感觉有事没做，难受。

爷奶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因为任何小事争吵拌嘴，奶奶一直都是以爷爷为主围绕在周围，直到老了关乎爷爷身体才有了拌嘴。当然这其中的爱，我们这些晚辈也是由衷地欣慰，满眼的羡慕。

奶奶，爷爷所喜也，茶亦爷爷所喜也。两者如何得兼，听奶奶而遵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