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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散文

2023/01/04经典文章

庄稼散文(精选20篇)

那一季

文/蔡雨艳

我小时候,看到后院开着的桃花,幻想它结出香甜的桃子,问姥姥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桃,姥姥说“那一季”,我很费劲的记“那一季”的名字,生怕错过了吃桃子的时机。

那一季的颜色是绚烂夺目,火一样的红,金一样的黄,人们常用金灿灿来形容它。也有人用色彩斑斓来形容它。

那一季的味道是香甜的,甜在人们的嘴里更甜在人们的心上。

那一季翘首祈盼的,从梦想到现实,从初春的萌动,洒下汗水,种下希望,一切都在那一季呈现。

那一季中有一天的月亮是最圆的,月到中秋分外明,天涯共此时,从古至今。

那一季,山那边的林中鸟雀啾鸣,是那灵性的物种对大自然此时的吟诵。我多想和鸟雀共鸣,来唱这个季节。

那一季的阳光是明亮的,穿透力极强,照耀在田园,使那一季有了浪漫,有了富饶,让大地丰饶,庄稼更像庄稼。

那一季的风是饱满的,它吹过了大地也吹开人们的笑脸。那一季的风又是无情的。它吹落了那金色的叶,银杏叶那花美的转身带着几分悲壮。

那一季的人们在忙碌,恨不能一天当作两天用,恨不能多才两只手。在秋阳下收获。

那一季的动物也在忙碌,它们在储藏食物,准备冬眠。

那一季是无情的,不管庄稼成熟没成熟,都得收割。因为谁也无法阻止时令的变化。那一季是要清算的,该了结的要了结,谁也躲不过。

那一季就是被文人墨客渲染的色彩斑斓的秋季。那一季我也盘算着收成,因为春天我也有希望。

庄稼都是乖孩子

文/李季

庄稼都是乖孩子,没有一个调皮捣蛋的。

它们一出生就整齐划一,排出一排排好看的队列。它们团结友爱,谁也不会抢占谁的阳光,谁也不会抢占谁的和风。

干净的泥土上长着的庄稼都喜欢干净,它们用露水洗脸,用雨水洗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它们按照我们的想法听话地生长。豆角、黄瓜,给它一根棍,它就自觉地往上攀;红薯、西瓜,打好垄,它就温顺地在垄间爬;卷心菜为了不冻坏身子,在寒风中牢牢抱紧了柔嫩的手臂;甜菜为了积累糖分,在阳光下尽情舒展开宽大的叶子;水稻、麦子,为躲过贪吃的田鼠,把穗儿高高举过头顶;土豆、花生,为避开偷嘴的野兔,把果实深深埋进地下。

每棵庄稼都希望能得到我们的褒奖,谁也不想表现得差。如果有棵辣椒斜着身子,那一定是蚯蚓恶作剧挠它的脚底板,它忍不住笑的;如果有根南瓜撅着嘴,那一定是蚂蚱使坏把它的小脸咬疼了;如果有根萝卜太苗条,那一定是误饮了土里的减肥茶。

棵棵庄稼都是我们从天国领养回来的孩子,我们精心地把它们养大,它们再反过来全身心地养育我们。它们的一生短暂,我们的一生漫长。我们也是庄稼,来自于土,复归于土。

阳光普照,庄稼生长,村庄美好,我在其中。

庄稼的脾性

文/刘杰

庄稼和人一样,是有脾性的。

人都是吃粮食生长的,但是吃粮食的人不一定懂粮食,只有种庄稼的农人才熟知每一种粮食的秉性,他们和庄稼挽缠了一辈子,庄稼就是他们的儿女呢。

小麦是北方粮食作物里面唯一经受寒冬考验的庄稼,他算是庄稼里面的伟丈夫了。男子汉自然不失阳刚之气,小麦就喜欢充盈着阳气的川地或者坡洼地。“七月里白露八月里麦,八月里白露种早麦”这是流传了多年的歌诀,农人们视这样的歌诀为圭臬。每年的白露前后,小麦种子被农人撒播到被耘过好多次的土地,同时也播下了农人殷切的期盼。秋分过后,山川、平原一片淡淡的新绿,那是小麦的萌芽。到了立冬前后,小麦已经是葳蕤葱茏了。经过一个寒冬的煎熬,小麦曾经的健壮葱郁变得面黄肌瘦,病恹恹的惹人怜惜。一两场毛毛细雨之后,不知不觉之间,那些半死不活的,蔫不拉叽的小麦苗突然之间就绿了起来,很快形成蔓延之势,绿遍了平川山洼。小满过后,正是小麦吐穗、扬花、灌浆的时候,需要充足的水分,可是老天爷偏偏和小麦过不去,没有冻死他,似乎要渴死他似的,一月四十天不见一点雨星星。土层薄的沙土地,蒿草都被晒死了,小麦也耷拉着穗头,萎靡不振,将要毙命的样子,可是经过一个晚上潮气的滋润,到了第二天早上,那萎靡的穗头又昂首挺胸了。老年人说,粮食都是神草,养活人的东西,命牢着呢!和庄稼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此言不虚。经过了严冬的磨练,经过了风吹雨淋太阳炙烤的小麦,具备了怎样的韧性和刚气,你看看北方汉子们魁梧健壮的身躯,外刚内柔的秉性就知道了答案,也是北方多豪杰壮士的缘由之所在。

玉米算是性格比较纤柔的了,属于母性的成分居多。由于玉米繁育的多,必须生长在肥沃的土壤,多在平川或者塬地。一粒人的牙齿般大小的玉米粒被满怀虔诚之心的农人埋进了土里,从此也就开始了栉风沐雨的辛劳。与其说庄稼的生长坎坷,还不如说农人的命运多舛,在靠天吃饭的北方地区,农人和老天爷的抗争就从来没有间断过。玉米萌芽时机,多干旱少雨,农人们肩挑手提,甚至人背驴驮运水到田间,一棵一棵地浇灌,一株一株地查看,不亚于照看嗷嗷待哺的婴儿。好不容易盼着玉米萌芽出苗了,又要忙着除草追肥,一旦挨过了夏至,玉米的精气神就足了,少年长个子一般窜长。玉米拼尽全力孕育出一对“双胞胎”,给农人回馈一个惊喜的时候,一场雹灾从天而降,宽厚碧绿的玉米叶瞬间就被劈成一缕一缕的乱麻一般,粗暴地剥掉了玉米的裙装,成了怀抱两个棒棒的“裸体”,被蹂躏的玉米依然挺立在广袤的大地,站成令人肃然起敬的图腾。农人叹息着玉米遭遇的浩劫,忙着清理淤泥,再次追肥,期盼着玉米能够恢复元气,给刚刚灌浆的玉米棒以足够的养分。老年人说狗的命最长,有九条命呢,我觉着庄稼的命才是最长的,反正比狗的命要长许多!就在令人不可思议的情况下,遭遇了几乎绝命浩劫的玉米,在白露过后,竟然真的籽粒饱满,散溢着醉人的醇香。再看看近乎赤裸的玉米秆,一种由衷的敬仰从心底油然而生——这养活人的庄稼啊,生命力是如此的顽强!

洋芋是北方人不能割舍的喜爱。谦逊的洋芋一如我的父老乡亲,只要是一块地,无论肥沃还是贫瘠,只要你把洋芋的种块埋进去,就会有收获。向阳的沙土地是洋芋生长的最爱,不仅个大而且淀粉含量最高,口感更是面沙沙的馋人;种在背阴处或者过分瘠薄土地里的洋芋,要么水分过多少面气,要么核桃般大小纯粹是久煮不烂久炒不熟的水豆子,这当然不能怨洋芋了,只能怪你没有摸透洋芋的脾性,种错了地方。有人说洋芋是壅大的,此话不无道理,就算你选对了种植洋芋的土壤,但是如果不能及时在苗的根部壅足沃土,洋芋的收成就会打折扣的。

吃了五十多年的粮食果蔬,应该熟知庄稼的脾性才对,就好像我们面对一个有恩于我们的人,全面的了解他的脾性是很有必要的。虽然生长在北方的我对于小麦、玉米、洋芋之外的高粱、水稻有点陌生,但是曾经站在山东高密一望无际的高粱林边和江南金黄的稻田边,我都满怀敬意地向它们垂首致意,因为我的身体里面也有它们的分子。

八月 与庄稼对望

文/邓荣河

走出钢筋混泥土的禁锢,走出已经泛酸的迂腐,走近葱葱郁郁的田野,走进生机勃勃的庄稼。顷刻间,我的角色便实现了立竿见影的转变——以超越蝉鸣的加速度,拥有神农氏的灰头土脸。

和土生土长的庄稼交流,无需讲那些别嘴的普通话,只需心领神通的对望。在我看来,我与庄稼间的默契,很像玉米棵上的那条不起眼的虫子:默默地舔噬着惊喜,抑或叹息,自得其乐,爬来爬去。

八月的午后,阳光依然很毒。我,一个农民的儿子,独立田头,试图以一种最谦卑的方式理解土地,理解正在孕育着金灿灿收获的粮食,理解用小米喂大的小村的传奇。我知道,举足轻重的八月,是这传奇中最提心吊胆的一个章节——泛滥的洪水,无情的旱魔,肆虐的虫灾,都会令这传奇在不知不觉间走向歧义。八月的农人虽不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但农人们不敢享受片刻的清闲,农人们时不时地到村前村后转转,到田间地头看看……

偶尔一阵风儿吹过,浸透心脾。在我看来,殷勤的绿风是在揭示某种古老的暗示,抑或真谛:汗水与泪水,庄稼地里最奔涌的两道暗流,咕咕地从尧舜禹流起。庆幸的是,铺天盖地的绿早已把褴褛的记忆缝合。现如今,正在享受着惠农政策的农人们,个个吝啬得很——沧桑的眼角,轻易不肯再挤出半点的忧郁。

与庄稼对望,太多时候语言总是多余。瞧,在文字消失的地方,齐整整地站立着一株株红着脸的高粱,那才是小村的幸福……

金色的麦穗

文/小城

或许它更适合作一幅画:一片广袤的金灿灿的田野,沉甸甸的稻穗,不堪重负地垂向地面。风从麦田上吹过,远处矗立孤零零的村庄。天空飘浮着一朵朵白云,下面一行男女农夫,显得渺小地,正在弯腰收割成熟的庄稼。

前面一个拾麦穗的小男孩,抬起头,朝着这边微笑。

那年,他九岁,或十岁。他脚下的泥土是柔软的,像母亲的肚皮。他赤着一双小脚,踩在上面。软软的,凉凉的,在这夏季很舒服。所以他喜欢赤着脚在田间奔跑。在城市里——距此数十公里外的小城——他从不赤脚。他住在一座工厂家属区里,房屋前后,都是水泥或石子路面。它像披上铠甲,或穿上硬梆梆的外套,让人感到一种隔离和排斥。在乡村里,大地是敞开胸怀的。尤其水田这一块,特别柔软。那细腻的、富有弹性的膏土,犹如皮下的脂肪层。我看到他踏在上面,手里抓着一把稻穗,朝着村庄的方向露出开心的笑容。

后面的村庄,在小镇的边缘。有一条省道穿过两省之间,把小城和邻省的小城连在一起。中间有一段是起伏的山丘,汽车行驶在上面,犹如一条小舟颠簸在浪涛之上。父亲是一名司机,有时出差路过小镇,他便把小儿带上,丢到自己的老家。此后,孩子便住上好长一阵,度过他童年时期的难忘时光。

那个小孩,便是我的童年时期。我看到他站在收割后的麦田里,手里拿着一把稻穗,朝着村庄那里张望。在村子口,一个裹着小脚的老妇,正扯着嗓子叫唤他,让他回家吃午饭。这一刻,透过漫漫时光,男孩进入我凝视的乡村画卷中。在他的身后,是一片金色的小麦背景。那低垂的稻穗、挺直的纤维状富有光泽的稻杆,都是黄灿灿的。它的色彩过于饱满,胀裂开来,像水中的油墨一样扩散,洇染着四周的空气。于是,我看到田野上面的空气,也变成一种金黄的色彩。阳光照射下来,被空气渲染成金灿灿的。只见田野四周的一切,长在田埂上的野草、池塘边的柳树,在金色阳光下闪现着奇异的光辉。在整齐的稻子前弯腰收割的农夫,他们仿佛镀上一层金光,劳作在圣殿前的土地上。

奶奶裹着小脚,当她喊孩子吃饭,走在通往村庄边缘的小道上。那是一条青石板路,是过去的老街。当她年青时,两边是闪亮的青瓦白墙房屋。随着她渐渐老迈,屋子变得老旧,墙上的白灰也大块剥落。她尖尖的脚掌,落到高低不平的路面上,整个身子也摇摇摆摆。她像一条鱼,在巨大的鱼缸里,随着她的走动房屋像水面晃动。她的双臂张开后摆着,仿佛老迈的鱼划动双鳍。

她穿着灰褂子,有着斜向右肋的布扣子。底下是黑裤子,裤筒肥大,裤脚是收口的。奶奶很老了,头发只白了一半,用黑网兜裹着。脚下穿着一双黑布鞋。她像传说中的巫婆,恍若一团黑色的影子,从老街的石板路上飘过。

当她划动双臂走过时,两边的行人纷纷避让。整个老街的人都畏惧她。她活得够老的,老到像神仙和菩萨一样让人敬畏。她一双粽子小脚,从清朝一直走过民国,又从建国后走到今天。所有的邻里都见识过,她拄着木棍,站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骂街。她尖利而悠长的叫骂,像一阵阵惊鸟从她口中飞出,在两边的老宅之间乱飞乱撞。吓得街上的狗夹着尾巴逃窜,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她向村庄东边走去,去村口叫喊她拣麦穗的孙子,该回家吃午饭了。

那个小孩,对吃什么并不在意。他以一种懵懂的状态,像贫寒人家养的一条狗对吃食从不挑剔,有什么吃什么。在一张老式雕花大桌上,常年是一碗蔬菜,和一碗酱或咸菜之类的。奶奶盛好饭后,他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那间墙壁半砖半灰宽阔的小瓦屋里,杉木柱子和房梁上,已被经年的炊烟薰得发黑。爷爷和奶奶,带着两个孙女生活在里面。小孩的两个姐姐,是他爸爸和前妻生的,离婚后丢给父母亲抚养。在老家度过的这些年,小孩只知道吃得不好,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懂得,什么叫生活的贫寒,什么叫艰难度日。后来,小男孩渐渐长大后,知道了一些真实情况。他父亲是一个讲义气、要面子的人,开销很大。他本人也有烟酒茶的嗜好。他在小城的家里常常没钱回去,使得小孩父母经常为此吵架。在老家的父母和两个女儿,他更没有钱补贴她们生活。一家四口,仅仅靠爷爷出工并打一点小鱼卖,维持一些最基本的生存。可是,两个老人,却把两个孙女养得如此好。日子再艰难,他也供她们读书,在油灯下让她们练毛笔字。大孙女成绩优秀,读完中专后,回到镇上小学教书。小女儿虽然种田,却知书达礼,后来当任大队的妇女主任。

那片麦田,位于小镇的东南角。小孩的小姐姐,在收割麦子的人群中。朝她那里望去,左前方有一个土坡。较缓,那边是一砖窑厂。为了烧砖取土不断蚕食这个土坡,因此土坡那边地面平坦,然后是一断崖似的陡峭切割面。

靠近坡下的地方,有一个家族坟地。这是小男孩家的祖坟。

小男孩的父亲死得早。早先,小男孩住在老家的日子,逢到清明都到坟上烧纸钱。是爷爷带着他去的,每个坟头都烧一些。爷爷先死的,葬在了这块祖坟上。父亲死后,他年年清明回来上坟。这块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这方水土养死的。他们在这里出生,像庄稼一样生长。后来,他们老了,像庄稼一样到了收割的时候,于是老天把他们收走了。他们吃地里长的稻田和麦子长大,死后仍然葬在这个生长庄稼的地方。不止一次地,我脑里浮现这样的念头:他们沉睡在地底下,骨肉被泥土吸收。他们从泥土中来,又到泥土中去。和地里的庄稼一模一样。雨水落到坟头上,浸润进泥土中。雨水在地层下汇聚,裹挟着他们溶于泥土的养分,变成地下水在土层下汩汩流淌。地里的麦子根系吸收着他们的养分,往枝叶上输送。他们变成麦子的一部分,地里麦子生生不息。

小姐姐站在人群中,收割庄稼。她壮实,健康,面色红润。那个秋天里,爷爷还健在,但他老了。小姐姐接过他的农具,整天忙活在地里。大姐在小学当了老师,收了一笔收入。可一家的口粮,全靠小姐姐出工挣得。记得有一个夏天,她把分的稻子到加工厂碾成米。她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我跟在她后面去。她走得快极了,我一路跟着她小跑。我不明白她哪来的使不完力气。

她挽着裤脚,撅着屁股,不停挥舞着镰刀。在她的后面,摆着一堆堆割下的稻子,很快被人抱走脱粒。再后面是一片收割后的裸露的稻田。此时,那个男孩赤脚站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把拾的稻穗。放眼望去,刚收割庄稼的土地是荒凉的,赤裸裸的。她像刚生产过的母亲,透着一种倦怠、疲惫不堪。被割去稻子的土壤像是她的肚皮,这会儿是敞开的。当风吹过稻田的怀孕胎儿般的胎动不复存在后,她欣慰地,安然躺在那儿。她仿佛过度辛劳后的沉睡一样,悄无声息,你甚至察觉不到她的呼吸。只有小男孩的脚踩在上面,才能感受到一种皮肤般的柔软,还有她的体温——尽管是凉凉的,像刚出过一阵汗的凉润。

小男孩还没有上学,还没学会欣赏,但他仍然感到土地是美的。至于美在哪儿他说不出,却隐隐感觉得到。直到他上中学后学到几何,童年在稻田里看到的情景蓦然浮现在眼前。他从心里升起一股热乎乎的感动,它竟然迟迟传达了将近十年之久。那天,他望着收割后的稻田,愣了好一会儿。他呆住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稻子割掉之后,留在田地上的稻桩,一行行地整齐排列在那儿。它是草黄色的,露出地面八公分左右。它还很新鲜,植物的生命还没有褪去,表面仍闪现镀金的光泽。它一根根地,如此之多,排列在庞大的田地之上。随着割稻队伍的向前延伸,它的阵容仍在扩大。事实上,它们每一棵之间的距离,都是相等的,仿佛是精确计算好的。前后左右,都像用一把尺认真量过,丝毫不差。你甚至怀疑这是巧夺天工的杰作,是非自然力所为,更非渺小的人类行为,而是一种来自宇宙间的外力做出的。当他放眼望去,那一个个的点,在广阔的田地上,可以连缀成一条条横线,一条条竖线,同时也能连成一条条斜线。它们像军队的方阵,每一个体都是庄严、凝重。直到小男孩长大成人后,在某一天,他忽然有了更深的体会。当年,他被眼前的这个场景,感到了一种震撼,却说不出为什么。确实,它是说不出的。因为这是人类——尤其是他熟悉的人,包括他的亲人,小姐姐——和土地的亲密接触,共同合作,才完全一个近乎史诗般的杰作。有生命、有体温的人类,把一株株稻苗插进泥土里,然后大地完成整个哺育过程。那一个个稻桩就像脐带一样残留着。

羊肠小路

文/派克

闲着没事,打开去年朋友带我在家乡拍的照片,发现,村庄周围最近的一些小山丘都不见了,几乎都被推土机推的一马平川,改成良田,种上了各种庄稼。尤其是村东那面山坡,已经看不到什么树木了,远远望去,全是高低不平的庄稼。

看着看着,我突然感觉,童年的梦被推倒了,年轻时的狂野也推平了,把小学时跟同学在山上挖蕨菜、跟大表姐采蘑菇的那些快乐的记忆和身影,也都一道推倒,卷进土里,转而又深深埋掉,再也找不到;那些五彩缤纷的野花,那些一族族开着紫粉色小碎花,编筐莴篓用的很香很香的黄色或紫色的杓条,如今再也看不到了;每天清晨醒来时那些古灵精怪的小鸟的叫声,再也听不到了。曾经那些可爱的小丘陵,充满神奇色彩的大山,越来越少,离村庄越来越远,飘飘渺渺,渴望而不可及。一个村庄,若失去了山的点缀,小河涓涓流水的衬映和环绕,就不能称之为山清水秀了。

从照片上,远远地,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些,从村庄通往田间几条蜿蜒的羊肠小路,最早,那应该是通往山上充满神话的林荫小路,而这些林荫小路,久经岁月的冲刷和人为地毁改后,我已经辨认不出哪条是原来的,哪条是后来的。

小路两边的庄稼,虽然也郁郁葱葱,天空,虽然依旧像早年那样蓝,但这些羊肠小路,没有了往日的树木花草呵护,没有了蝴蝶与鸟儿叽叽喳喳的纷扰,失去了原有的小情小调,失去了原有的小清新与魅力,失去了原有的别致和温馨,变得枯燥,单调,寂寞,孤独,像一条条困乏无力无精打采、仰晒在地上赤裸裸的虫子。

这些曾经让人喜欢的林荫小路,如今,俗气了,变成耕种和收割唯一的羊肠小路。

林荫小路,失去了往日的风景和年华。

老家的味道

文/尚凯旋

滴答、滴答的雨声,敲打着窗棂,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山峦被浓浓的云雾笼罩着。金鸡报晓,偶尔也有几声狗吠,房前屋后林子里鸟儿的叫声,也此起彼伏,萦绕耳边。

我从老家的清晨醒来,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和潮湿的味道,树叶上泛着亮亮的白,地上湿漉漉的。落地雨水凝起的一个个小水泡,瞬间即逝。秋雨连下多日,村民们都在焦急地等待收割庄稼。

其实,早在半月前玉米就该收了,因为连续的阴雨,加上工作忙,耽搁到现在还没回家收。种一季庄稼不容易,天刚晴,村民们都忙着抢收,生怕玉米被雨水淋烂在地里,发霉变质。似乎就剩下俺家的一溜庄稼,孤零零地长在那儿。

地里的玉米都撕裂着口子,露出整齐饱满的颗粒,金黄金黄的;玉米秆,枝叶斑驳,青青黄黄;谷子穗,也低着沉甸甸的头,随风摇曳;知了早已销声匿迹;地里的蔬菜在贪婪地吸食着营养,疯长;几珠牵牛花,从这棵玉米秆,缠绕到另一棵上,姹紫嫣红,绽放着迷人的笑靥;几只蝴蝶,飞来飞去;蚂蚱、螳螂,也蹦到我的身上;成群的喜鹊,呼扇着翅膀,“扑棱棱”凌空飞过;几只小麻雀也不怕人,敏捷轻盈地散落在未收割的玉米秆上或落在地上觅食,欢快地相互追逐,嬉笑着、打闹着,还相互整理身上的羽毛,窃窃私语;堰边的猕猴桃,一嘟噜一嘟噜,毛茸茸的;山楂也密密匝匝,青青涩涩的;田间地头的柿子,也红丢丢地笑容可掬了………

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味道,也是我几十年来再熟悉不过的老家的味道和魂牵梦绕的乡愁。忍不住老家的诱惑,就先掰些春播时因缺苗而后补的不咋熟的嫩玉米,急忙拿回家,放在电饭煲里煮。待我从地里回去,还没到大门口,我就闻到熟玉米那诱人的芳香了……

春华秋实,春播秋收,扑入眼帘的是美丽乡村满满当当的丰收景象。一座座农家庭院、一串串挂在屋檐下的金灿灿的玉米穗,隐藏在翠竹密林之中,错落有致,清幽静谧;炊烟袅袅,和谐安详……

深秋的大自然

文/大漠雄鹰

十月秋高风怒浩!

深秋的季节格外凉爽,还带着点阴冷,深秋没有春天生机盎然的绿意,更没有夏天蔚蓝的天空酷热的气候,也没有冬天洁白的雪花,但,秋天却充满着丰收的喜悦。不少诗人、作家曾把秋季称之为-----金色的季节。这是因为秋季有其独特的景色,田野里的庄稼却争先恐后的发育成熟,小草树叶枯黄了,树叶黄绿相间形成一道迷人的风景。

秋天的早晨,一般是不能缺少雾的点缀,罩住原野,锁住河流,封住沟壑,不多功夫,树叶上庄稼上,就留下了小小的水滴,吧嗒吧嗒地坠向地面,这是雾化身。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雾就渐渐消失了,它很快就变成了云朵,在天空中遨游,

秋天的正午,大地被太阳晒得直冒气,虽说是秋天,中午的太阳还放着炽热的光芒。田地里忙着收秋的人们还不住的拭着汗水,行路的人们也要在林荫道下乘凉。秋天昼夜温差大。

秋天的傍晚,太阳渐渐西斜,气温随之凉了,西北风悠悠的吹来,给人带来了无限的凉意,树木、庄稼随风摇摆,天边晚霞染红了苍穹,将大地映得赤红赤红,万家升起了缕缕炊烟,镰刀似的月牙,已挂在天上,暮色降临了,牧童们扬着长长地哨鞭,赶着一天的收获喜气洋洋的回家,随后人间就静静地。秋天的夜里很少有人在外面散步。

月亮是诗人的眼睛,它出现在寂静的夜里,为夜行人指明了道路。

时光的手

文/西江月冷

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可再快的时光走过,总会在它身后留下一些什么。

小时不懂时光珍贵,常在顽皮中把日子过得迅之又疾。一笑一闹,春去冬来。

那年六月,我站在村外田野的麦垄上,闻一闻满地的麦香,恍惚间,又一次听见母亲的呼唤。我赶回家时,自己却已长成少年。时光化作孩童身体里的营养,让我长成高高的庄稼。可它又在母亲的头顶,落下一层再也吹不去的白霜。

你看,时光过隙的脚步总是铺满了生活。老房日渐斑驳的墙皮,被日子碾得光溜溜的碾台,一架呀呀作响的牛车,还有驼背流汗的人。原来,时光竟是一位隐形的雕刻者,它用硕大的手,一边记录着生活的贫苦,一边又任性地雕刻着人们心中的希望。段段日子,终在它的大手下,落下层层印记。就连过去村庄里最调皮的孩子,如今也满脸沟壑了。那些留也留不住的老人,把一地的庄稼,在儿孙的思念里耕种得井井有条。

于是,我常捧起用过多年的碗,嗅一嗅往昔的米香。我走过一条路,看一看层叠的落叶下,是否找得到嬉闹的童年。其实过去的一切还在,虽然一切都像极了跑得很远很静的风。只要沉下心,便能读到时光写下的日记。一字一句那样明晰,一字一句充满了浓情。在这里,既能阅读过去的欢乐,也能品味往日的涩苦。谁说一滴泪水不能成河,在时光的参与下,终于滤掉浑浊的泥沙,化作涓涓清流。谁说一场被自己刻意忘怀的情感,不会在安静的时刻,脚步轻轻,返身而回。

就连那些丁点大的欢乐,在回忆的时候都会让人笑出声来,一如春风吹颤的花朵,一如冻土里醒来的春芽。

莫说一程的心路最是陈杂,可是,若时光之手再也不懂雕刻,我们的生命是不是就要搁浅。记忆成了空白的纸,日子成了呆傻的人。

我应该明白,时光看似不语,却无时不在的诉说。它把所有的话语,只说给听它的人。就像真正的知己,不舍的爱人。像一棵枯老的树木,在根须里不停地酝酿着绿意,像白须的老人,用沧桑之手,推开黎明之门。在时光的怀抱里,我们的生命终于活得那样充实而饱满。

村口

文/田周民

东方才露曙色,谁一声呼唤,瞬间划破黎明的寂静,继而就在村口田间回荡成漩涡。这声音,雄浑急切,有如洪荒的晨曲,早醒的黄鹂、布谷也在远空合拍共鸣,又似秦腔舞台上“静”角的吼唱。

看看这天,烈日炎炎,不仅不留云彩一点向往的空间,也不让凉风有隙可乘,更别说有雨露挥洒的余地了。四十度往上的高温,用一夏复一秋的长昼,活生生炙烤着苍生。秋苗无语,耷拉的脑袋更见苦相。那个悯农的李绅在唐朝就已发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浩叹。你看,村口那归去来者,全是接水换班人与太阳神赛跑的匆匆身影。他们多半是“夫妻建制”。上工的或扛着铁锨、镢头,或抬着“水龙带”、拉着架子车,男的边走边啃着馒头,女的边追边拢着头发。疾步而走,疾声而喝,一双双、一对对,十万火急的身影,走马灯似的从村口就没入阡陌深处,涌入庄稼的海洋。

下工者又是另一番景象。青纱帐里一夜的鏖战,一身泥水,满脸油汗,那样子比作“大地之子”的活化石也许更为贴切。夜色似乎并未磨钝他们的锐气,抖落一身星光,沐朝晖归来时,那神情更洋溢着凯旋回师的豪迈。此时的村口,男男女女,出双入对,又有了“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浪漫。交接班者迎面相逢,脚步大都不停下,点头加手势的意会一笑,尽显庄稼人独有的洒脱和默契。

农闲的日子,村口的气氛却没有这般紧张刺激。可能是几张牌桌围得正圆,也可能“老碗会”聊得正欢,还有夕阳里、路灯下,广场舞衣袂飘飘,旋得人眼花缭乱。村童滑旱冰的嬉戏、唱儿歌的欢乐更给这村口笼上别样的温馨。而少壮劳力怎忍停下致富的脚步,他们一有农闲,就走出村口,到城里去丰满自己的钱袋,朝出暮归的景象,让祥瑞热闹的村口又多了一道景观。

可是农时一到,庄稼人却是要“抢”、要“夺”的。这时的注意力瞬间就从牌桌、舞场,甚至从谈天说地的阴凉处转移回来,连那些外出务工的壮劳力也会放下“挣钱”的念头,把精力全投入到村外的庄稼上。秋田的墒情、禾苗的命运才是压倒一切的“政治”。这就是庄稼人的庄稼情结。这时的村口,颇似抗战时期的“西安八办”,进步人士要奔赴延安,怎能绕过这方热土?那感觉真让人紧张刺激,又心向往之。

待耕者荷锄而归,了却一季“心事”,别样的景象又会呈现在村口:牌桌上,是四方坐定的谈笑风生;舞场上,也会见随乐起舞的喜庆祥和。稚童们也一定有更为动听的儿歌给人以希望的激动。到时候,玉米棒子该探出头来,露出玉颜皓齿,释放心中的喜悦了。苹果、雪梨似乎面有赧色,猕猴桃却早甜在了心上,而那黑珍珠的葡萄就不那么矜持,早乐得拥抱成团,一簇簇、一丛丛的阵容摆定,只等待施惠于恩的主人前来检阅。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世人总喜欢把秋季比作收获的季节,可透过这铺金挂银的硕果,是否也嚼出了“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诗句中的悲凄?其实无须荷锄下田,只要肯一窥村口,再饕盘中餐,即使饭香魇鼻,谁敢说嚼不出“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内心的乡土

文/小小麦子

谁都不肯放弃毕生的乡土。那里的村庄、草垛、树丛、小河,以及镀了釉的乡亲,让我们内心久违的情愫,再度散发黄土的清香。

河西坡是我扑实无华的村庄。它位处马莲河以西,紧贴县城,是结在山腰上的一枚金葫芦。

这个不善言辞的村庄,从没戴过一个面具,或不想掩饰哪一部分。无论是困顿的岁月,还是顺平的日子,乡亲们总是敞开胸襟,向所有的人伸出善良之手,不图回报,像足够我模仿一生的一株株豁达的庄稼。

当我的双脚抚吻乡土,那飞行的菜香,奇异的果香,一路撒播。油菜花如金,轻轻覆盖岁月的肩头。

与村庄同行,谁在熟稔地喊我的乳名?谁在谈论葵花沟里我年轻的恋情?让几绺云彩也无法掩饰我的羞涩。

河西坡的农时被民俗赋予生命。在农家屋檐下相依相偎的锄头和镰刀,曾划着生命的双桨,在流淌我们血液的乡土上尽情地滑翔和舞蹈。

以一种根的触须与土地交谈,有五谷芬芳拂过心田的幻想,有燕子亮翅绕着盎然低飞,还有羊群牛群绽放着无拘无束的诱惑。

如果剥开河西坡的胞衣,我们一颗颗一粒粒都是金葫芦里的五谷杂粮。风雨来时叫我们抑起头颅;而结果时,又让我们低头谦逊地向土地膜拜。

现在,河西坡半个村庄已被饿着肚子爬在坡上的推土机移为平地,平展的农田上楼房耸立。以耕为生的庄稼人手松开庄稼,被纳入城市低保,开始迁徙居民小区,过着是农非农的生活。

在村庄的表面,在曾长满五谷的河西坡里,我该以怎样的姿势和表情,让平凡的生活寄居在劳动与感恩之间?

一粒被人遗忘的种子,艰难地爬出楼房的缝隙。

一尖绿芽,踮起脚来探头探脑,唯恐错过春燕衔来的那缕阳光。

一只没有巢的布谷鸟忐忑不安地寻找能播种谷粒的土地,嘴里还衔着几片阳光和庄稼的温馨、七彩和芬芳……

到庄稼地里转转

文/程玉宇

把灵魂交给自然。把身体交给土地河流庄稼,你就会发现,原来植物也有它们的语言,原来庄稼也会呼吸。

在县城的法律服务所里,在庄严的法庭上,我是个口若悬河又能言善辩的律师,但是骑上踏板摩托车一回老家,一回我的“拥山庐”,我就成了一位沉默寡言的农夫,成了一位乡村土地上的劳动者。我从未感到劳动是光荣的事,但我也从不觉得在庄稼地里劳作就是一种耻辱。《古诗源》开篇的第一首诗就是《击壤歌》,其中“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两句,包含了我们这个农耕民族纯朴的生存至理。亦因此,我在家乡盖了一幢房子,并且把租出去多年的两亩承包地也收了回来,基本上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日子,真正把生命融进了乡村。初冬播种小麦、种蔬菜。收麦后种苞谷、点黄豆绿豆,还在几块山坡沙地上种植了花生,栽了红薯。又在门前的小块地上种葱栽蒜,辣子、茄子、黄瓜、西红柿样样俱全。因为勤劳,每一块地里的庄稼和蔬菜都生长得十分旺盛。每每于凌晨和黄昏的时候,趁天气凉爽,我便揣一盒烟,到生我养我的红椿沟里去,到这片苞谷地看看,摘半篓豆角;去那块黄豆地、花生地边转转,将地里疯长的野草拔掉。

这时候,在庄稼地边,我仿佛就是一位将军,正在检阅着一个个扛枪(苞谷棒子)的士兵。看看那被野草拥严实的瘦弱的庄稼,我仿佛听到了玉米和豆角的哭诉:快帮我清理掉杂草吧,我窒息得都喘不过气来了!于是,我急忙弯下腰将拥挤在庄稼周围的杂草三下五除二拔了个干净,还卷成一团,远远扔到一边。这时候,那被清理掉杂草的庄稼们几乎是欢呼了起来:这下好啦!我终于被解放啦!而地当中另外几株庄稼则焦急地呼喊起来:快到我这儿来,我这儿也有草!杂草被一堆一堆拔掉清除,被清除了杂草围困的庄稼,长长叹了一口气,整株或一连几株庄稼都激动得全身颤抖起来,有的还感动得滴下了几颗晶莹圆润的泪滴。我说不清那到底是庄稼的眼泪还是露珠,那么,就姑且当它是庄稼的泪吧。

望着那一株株一棵棵的庄稼,望着那一个个棒槌般大小的嫩苞谷,我感觉就像是看到了我那长得很帅的儿子一样,心里充满了一种无比欢喜的父子之情。我想说,我爱你儿子!可这样的话,我当着儿子的面是说不出来的。但是看着眼前这一片片生长旺盛丰收在望的庄稼,而且是我自己种植的庄稼,我就像看到我可爱的儿子和他引回家的漂亮女友一样,心里荡漾出了一种无比幸福和自豪的愉悦。

红椿沟两边是两条如长蛇般蜿蜒伸出的沙丘,两山之间是梯田,是庄稼地,和这儿一片那儿一簇的民居。这条沟里的农户,大都是程氏家族的后裔,自然都是我的本家,有我的几位叔叔和众多的叔伯兄弟和侄儿孙子。我清理完沟口一块地里的杂草,又顺着宽阔的水泥路向上行走,沿途和这位叔伯哥打声招呼,抽一支烟,又被叫到另一位叔伯弟弟家里喝茶,兄弟知道我嗜酒,便取出几瓶啤酒来,在门前坐喝,弟媳要去弄菜,被我伸手制止了。于是,勉强喝了一瓶,就又背抄着双手,向沟垴走去。今年夏季雨下得太稠,路两边的庄稼长得齐刷刷的,而两边的苞谷仿佛要互相握手一样,苞谷叶把路都挤得只剩了一条缝隙。勉强挤身过去,若是早晨,便会淋一身的露水。若是下午,那苞谷叶则如锋利的刀刃一样,会把人光胳膊划出一道道伤痕。远远的,山溪边一只野鸡突然嘎嘎叫起来,紧跟在我身后的那只名叫欢欢的小狗,就疯了一样扑过去,却什么也没有逮到,只惹得三两只野鸡一片惊呼,扑棱飞过头顶,钻到另一片苞谷地里去了。小狗追不到猎物,便昂首向天,生气得汪汪大叫。

进一条沟,接连看了四五块地里庄稼的长势,也看了一条沟,一个村子庄稼的生长情况,更见到了众多的父老兄弟,返回家的时候,一盒烟只剩下了几支,但心里却一片祥和一片清爽,有着一种如莲的喜悦。那份满足,那份淡泊宁静的心态,使我的心灵充实了许多,连性格也沉稳了许多。我明白,我自己仿佛就是一株庄稼,我的根已深深地扎进了泥土,我的茎我的叶,日夜沐浴着阳光雨露,我的果实也终有一日会饱满起来,壮硕起来的。

父亲母亲的村庄

文/杜树党

2005年的春天,我忽然心血来潮,在县城买下一处房子,转年的春天,我和妻子、儿子就搬进了县城。刚进城的那些日子是孤独的,每到夜里我会想到老家,想到老家,心里总是特别难受。我其实不太适应这儿的拥挤和喧哗,我曾发誓一辈子不去城里住的,或许是父母都已不在,兄长们又都去了城里的缘故,我背弃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我的妻在村子中的人缘比我好,搬家的那天来了很多人,他们为我们送行,替我们拾拣着那些看上去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然后又默默地装车,然后是道别。那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是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再也拣不回来。刚进城的那些日子,妻子天天给老家的人们打电话,诉说来城里的寂寞感受。儿子上三年级了,已经对老家有了深刻的印象,小小的年纪也染上了思乡病,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就念叨一回老家的小伙伴,一到周末,儿子就央求我和妻带他去老家,在儿子的作文里,写的最动人的是老家的人老家的事。我有时夜里一个人的时候,静静地想,我是不是过于草率地做出了搬家的决定,为什么非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十年的小村庄?四十年,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她,上高中在县城住集体宿舍,离村子二十多里,一周至少要回家几次,那时我骑的是一辆二哥从市里买来的二手破自行车,每次骑它都要重新打气,有时半路上就扎胎了,只好推着走,多少次天降大雨,而我依然艰难地行走在通往村子的泥泞的土路上。上大学在天津,每周必要回一次家;工作了,离家三十多里的单位,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然后骑车去单位。那时父母在,他们是我回家的理由,是我留恋小村子的理由,如今父母都不在人世,我是否就能够随心所欲了呢?

住在那个小村庄,尽管我很少串门,不爱群处,但我喜爱这里的空气、水、人气和所有的植物、庄稼、小动物们身上散发着的野味。

让我最不能忘怀的是那几间我住了二十余年的老房子。那是我的父亲在一九八五年建的,它历经风雨,外表看上去已剥落地很不像样子,可就是这几间房子,却见证了我们家所有的荣耀、喜气和兴旺,我和我的二哥、三哥是在这里成家的,我是从这里考上的大学,这是我父亲建造的唯一一处砖瓦房。我的儿子也是在这里出生并在这里渡过了他幸福而又快乐的童年。有时看着那些老房子里的照片,看着年轻的妻子和活泼的儿子,多么希望岁月能够回到从前。尽管那时的我还不够成熟,生活也很拮据,但是,年轻、熟悉的一切,生活美好无比。

而今,怀念却常常纠缠着我,这是一种没完没了的心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它忘怀?

老家,离县城只有二十多里的老家,我已经多年没有走进你的视野,在你的怀里尽情地撒欢了。虽然偶尔我也会从你的身边走过,偷偷地望着你的背影。二十多里的距离,怎么也会思念呢?父母都已不在,为什么还会思念那里呢?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我为什么总是不能忘怀她?原来,那里是我父亲母亲的村庄。每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儿女血脉里流淌的是那里的血液,我们的根就在那儿。那里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村庄、庄稼、还有一头连着庄稼,一头连着家的乡间小路,庄稼是我父亲,村庄是我母亲,无论白天黑夜,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害怕。田野到处都有父亲点着的烟草味,庄稼到处都流淌着母亲的汗水。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我就像一个迷失了路径的孩子,因为离开了庄稼,被村庄抛弃。

走在喧闹的城市里,我肯定会梦见你,因为离开了你的时候,我才懂得什么才是真实的自己。

秋雨

文/贺楚建

一场秋雨,气温骤降,终于给这个闷热难忍的天气带来了久违的凉爽。

只见那洋洋洒洒的秋雨,淅淅沥沥地挂在窗外,从遥远的天庭轻盈盈飘下,卷起阵阵轻“烟雾”,顿时,大地沸腾了,仿佛绽开了一个个笑窝。

近看,那如万条银丝般的秋雨,悠悠地飘落着,像美丽的珠帘,又如仙女轻歌曼舞,虚无飘渺。轻轻地飘落地上,遍地开花,满眼都是翠绿的世界。侧耳细听,你会发现,秋雨顺着庄稼叶沿滴落下来,变成了“滴滴答答”水灵灵的音符,煞是好听。如此优美的音符,长短有序,像是留恋又像是催人奋进,似乎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像有规律的乐音。

远眺,柔软的雨丝挂满了整个世界,轻烟缭绕不散,望不见远处的山峦。置身其中,感觉人在仙境里,雨在天之中。好像是上天有意安排的一场赐予人类的秋雨彩排,来一场秋的风雨交加,风依偎雨,雨携带风,隽永悠长,它洒在身上如玉般凉爽宜人。

推开窗户,秋风伴着雨丝,扑面吹来,如春雨润心田般凉爽,凉丝丝的秋风拂过脸面后,又轻飘飘地挤进了客厅,直至房间每个角落。连日来的燥热和烦躁,被抛到九霄云外,顿觉神清气爽,不由沏上一杯热茶,静静地享受秋雨带来的惬意。很喜欢这种秋的凉爽,有诗意,有禅境,还有沁人心脾的清欢。杯中嫩嫩绿茶在水中慢慢舒展身姿,像干透的万物,被秋雨注入了生长的“血液”,抬头挺胸,吮吸天空的雨滴。

秋雨不像夏雨那样急骤,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如冬日的冷雨,它带来的是寒冷;而是像极了春雨般柔和、缠绵,悄无声息地洒在田野,淅淅沥沥地落在瓦间,轻轻地润泽着大地,唤醒世上万物生灵。这及时的秋雨,地里的庄稼都昂首挺胸,热烈欢迎。干渴了的土地喝足秋雨后,庄稼又如牛毛般遍地生长。风拂万物,雨润大地,稻谷黄了,黄澄澄的;枣红了,娇艳欲滴……大地沸腾了,一片欢声笑语。

在我的记忆中,与秋雨同样难忘的,是父亲。年青的他身板清瘦,似乎禁不住风吹雨打。然而,他什么都不怕,常常在秋雨初来时,迅捷拿起一把锄头,穿行于风雨交加的田间地头。我们这帮细伢子却不敢。等母亲从灶屋寻来雨衣时,不知何时父亲竟神奇般带着湿淋淋的身子,站在灶屋火炉边,听母亲唠叨。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呼“爸爸真厉害”。母亲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心痛呢。父亲于秋雨中穿行,不是好玩的,是去田间地头拦水,他深知这及时的秋雨,是关系一年的收成和全家的温饱。所以,田野里长得最茂盛的庄稼,是父亲辛勤的付出。

如今耄耋之年的父亲,不能去田间地头拦水了,但他会在秋雨初来时,常常要年轻后生们去田间拦水,任凭他左说右说,然而没有谁会听他的。但他还是会拄着拐杖来到屋檐下,抬眸远眺他熟悉的秋雨。那一望无际的层层叠叠的梯田上,飘洒着柔柔的秋雨,泛起一层水润润的金黄雾,与匍匐攒动的人间炊烟,从河谷深处欢呼而上,从遥远山间翻滚而来,宛若气势逼人的金波翻银浪涌,似乎要把它洒向远方。

秋雨还在不停地下,悠闲的飘洒,绵绵长长。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舒畅肺腑。秋雨中的城市也清新了,花园、大街小巷被冲洗得一尘不染,洗去了炎炎夏日的酷热。顿时,空气净化了,人们的心情格外爽朗。

我喜爱缠绵秋雨,是因为它有一道神秘的雨帘;也喜欢在柔软秋雨中漫步,是因为能感受到它有别样的诗情画意情趣。喜欢在诗意般的秋雨中,寻找那远离世俗烟火的恬静。

秋雨过后,才会秋风送爽,远山含黛;才有最澄碧的天空,和最柔软的纤云。

唐太宗吃蝗虫灭蝗灾

文/赵盛基

唐太宗李世民是历史上的一位明君,他治国理政非常重视农业生产,视农业为国家和百姓不可动摇的根本。

公元628年6月,长安一带大旱,导致蝗虫泛滥,严重危害地里的庄稼。一天,他发现自己种的庄稼招来不少蝗虫,心想:不好,是不是要闹蝗灾啊?老百姓的庄稼会不会遭灾了?于是,他立即带领侍臣下到田间视察。

果然,来到田间之后,他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遮天蔽日的蝗虫正铺天盖地地飞来,浩浩荡荡地降落在浩瀚无垠的庄稼地里,肆无忌惮地啃食庄稼。地头上的老百姓捶胸顿足,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庄稼遭殃,心却在滴血。

看到如此状况,李世民心急如焚,气的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随手抓住一只蝗虫,指着它破口大骂:“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们知道吗?粮食是老百姓的命啊!你们吃了,让老百姓怎么生活?如果百姓有过,也是我一人的错,你们如果通灵的话,应该来吃我啊!”

骂完,他还不解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手中的蝗虫塞进了嘴里。这可吓坏了侍臣,他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大喊:“皇上,蝗虫不能吃,快吐出来,吃了会得病的啊!”

李世民根本不听侍臣的劝,嘴里边嚼边说:“我希望将天灾转移到我身上,而不去祸害老百姓,怎能害怕致病呢?如能灭蝗,即使得病,我也心甘情愿。”说完,将蝗虫吞了下去。

李世民的举动让众侍臣大为感动,深受鼓舞,立即上下发动,组织开展了灭蝗运动,将损失降到了最少。

李世民之所以能成为一代明君,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拥有一颗体察民情、爱民如子的拳拳之心。

村庄的味道

文/韩振远

每次走近村口,总感觉村庄被一层薄薄的膜包裹着,房舍、树木都被隔离,朦胧虚幻,模糊不清。走着走着,那层膜仿佛被撞破,一股气息迎面扑来,淡淡的、甜丝丝的,又带着点儿苦涩,像苦茶的味道,浓酽醉人。往里,穿过小巷屋檐,走进农家院落,气味开始变得复杂,甜的、酸的、咸的、香的、臭的,仔细分辨,有人的味道,男人味、女人味、大人味和小孩味。有牛、羊、猫、猪、狗的味道,还有鸡、鸭的气味,更多的是植物的味道,花儿的、树木的、庄稼的,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氤氲成浓重的农家生活气息,钻进鼻孔,充盈所有器官,人便沉醉其中。

乡村的味道四季不同,我最喜欢的是春天的味道。清明时节,百草新萌,村庄里处处飘拂着清新的泥土味,空气暖洋洋,人也暖洋洋的。坐在墙根,眯起眼,金灿灿的阳光挟裹着各种气息,浩浩荡荡往人鼻孔里钻,只觉得花香馥郁,沁人心脾。东家墙头红杏一枝,西家院内梨花飘雪,不几天,桃花、槐花、桐花纷纷开放,油菜花香也四面围合,往村里涌。那时候,村庄花香四溢,连墙缝旮旯也往外冒香味。深吸一口气,感觉村庄是香喷喷的,人也是香喷喷的。仿佛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衣着鲜艳,薄施粉黛来到面前。

夏天到了。一开始,村庄里是青涩的味道,田野里的青草长成了,庄稼长成了,树木新叶绽放,绿茸茸,嫩生生,暖风吹来,哗哗抖动,如同许多孩子呵呵笑,带来生长的气息。天气一天比一天炙热,没几天,小麦熟了,田野里黄澄澄一片,风吹来,空气里带着燥热,裹着麦子成熟的味道,一阵阵吹紧了人的神经。那种味道有麦子的清香、尘土的干涩,很呛,让所有人都心慌意乱,又充满期待。等收获开始,麦田里到处是挥镰收割的人,空气里又会夹杂着汗腥味,连天地都好像气喘吁吁。麦子载回打麦场,这些味道也一起被载回村庄,以后许多天,村庄的味道是咸的,伴着庄稼人的汗水,充斥在炽热的空气中。在乡村许多年,我最怕这种味道,那些天,身上的咸汗味仿佛在阳光下蒸腾,在空气中氤氲,首先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还能闻到别人身上的,能分辨出男人的、女人的。回到家,筋疲力尽,随手往身上抹去,盐花簌簌往下落,像脱了一层皮。

秋天,村庄的味道让人充实。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村落里会处处飘拂着果实的清香,黄豆、绿豆,还有玉米,各种颜色的庄稼摊在场院里,又会带来庄稼的味道。从村巷经过,到处堆积着发黄的藤蔓、秸秆,那是庄稼刚刚脱下的衣裳,还带着植物的气息。这些年,我们这里成了果乡,各个村子都被果树包围,每到深秋时节,苹果熟了,各家都将新摘的苹果拉回家,红彤彤地摆在院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村里又处处飘逸着果香味。苹果价格飘忽不定,对果香的感觉也不一样,伴着果农的欢笑和叹息,有时甜甜的,有时酸酸的。

冬季,天寒地冻,挂霜飘雪,村庄的味道是温馨的,农家屋顶上的袅袅炊烟、玻璃上挂出的冰花、门窗上贴的大红剪纸,都会让人感到暖暖的,带着一种闲逸,有回家的感觉。冬天是农闲季节,又是男婚女嫁的好时光,不时响起的鼓乐声、鞭炮声,会裹着阵阵饭香扑鼻而来。下雪了,村庄被白雪覆盖,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飞舞的雪花走动,脚下咯吱响,心里却暖洋洋的。等坐到热炕上,喝一口酽茶,那种熨帖舒适,会将人的心留在故乡。

无论春夏秋冬,始终飘拂在村里的是酽酽的乡土味,这种味道绵长醇厚,是炊烟与泥土、植物混合后的气息,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在其中,沉淀着历史与民俗,被熏陶几年,会永远留在人的味觉中,即使过去很久,去过再多的地方也难以忘怀。

犁花

文/逯玉克

只有耕过田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犁花。

犁花,是农民耕地时,泥土被犁铧翻起的刹那所绽开的形状。犁花的开放不是一朵朵,而是一串串,昙花一现却绵延不断,最后开成一条条长长的波浪,开成一方方潋滟的农田,松软而纯净。

宣纸上,画家的画笔很灵巧,轻描淡写寥寥几笔,各样的花便轻轻盈盈活色生香开在了枝头。春秋两季,在大地的画板上,农民的犁铧很笨拙,步履很沉重,人和牛都喘着粗气,淌着热汗,犁尖缓缓过处,犁花吃力地开着,散发着新翻泥土的清香。

犁花,也许是世界上开得最质朴、最费力、最短暂的花,却是结实最多的花。犁花开过的土地,才能开出小麦、稻谷、花生、大豆、地瓜、芝麻的花。

犁花开在油土层,也只有种过地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油土层。

一层肥沃的土壤,覆盖在农田表面,因养分充足,成为种子的子宫,幼芽的襁褓,禾苗的母乳,庄稼的温床,加之像是被油浸泡过的颜色,乡亲称之为熟土、油土或油土层。

油土层的肥沃来自人类的长期耕作,来自犁花长年累月的密密绽放。

土地无所不在,那是亿万斯年地表岩石因风化而破碎、分解,产生各种矿物,又经受时间、气候、生物、地形的漫长变化而形成的,但并不是所有的土地都有油土层。贫瘠的土地,只能生长乔木、灌木、藤类和野草,只有那些让犁花一遍遍反复开过的土地,才会成为精耕细作的良田,才能栽瓜种豆长出葱茏的庄稼。

土地,是大自然的馈赠,而油土层,却是犁花的杰作,是祖先的遗留,是人类千百年来长期耕作、稼穑、施肥、喂养、呵护的结果,它承载着万千乡亲的福祉与苦难。

七十二行农为首,百亩之田肥当先。这是小时候,粗通文墨的父亲用毛笔在堂屋的墙壁上写下的两句农谚。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大粪长瓜鸡粪辣(椒),羊粪长得好棉花。为增加田地的肥力,每年开犁花时,农民总是把积攒的猪、马、牛、羊、鸡、鸭、鹅、兔等家畜的粪便、人便粪、麦秸粪、草木灰等,连同他们小溪样的汗水,撒到田里,被犁铧掩进犁沟。

撒到田里掩进犁沟的,还有农民的尸骨。

田地是无数农民赖以生存的命根,为把薄地喂成良田,他们上粪开犁,倾尽所有。流尽最后一滴血汗后,油枯灯尽的先辈,不惜像莫邪铸剑一样,把自己羸弱的身体作为底肥,葬在田里,让庄稼的根须扎进他们的肌肤和血脉,让子孙在祭祀祖辈时,也祈祷、祝福这片田地。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寸良田一寸血,祖先用汗水与心血、苦难与希冀、生命和躯体,浸泡、喂养了那层能开出犁花的油土。我们的祖先不曾走远,他们就在油土层下庄稼根须可以扎到的土里,化为肥料,化为养分。一季季、一年年,稻谷小麦的穗里,花生大豆的壳里,复活着他们的灵魂。

丰年灾年,犁花年年开;坡上滩下,犁花开处处。犁花,那是开在农民脸上盛满汗水泪水和欢笑的酒窝。长年累月的滋养,似乎让土地有了灵性,懂得回报,农民对田地总是怀着一份珍惜、感恩、虔诚和敬畏,所以旧时,村村都有土地庙,家家供奉土地爷。

乡村是土的世界,打坯、筑墙、垫宅、盖房,处处用土,但乡亲很少在田里取土。那些犁花遍开的良田,早被农民看作宝贝,眼睛似的呵护着。非取不可时,也总是先把上面那层开过无数遍犁花的油土挖到一边,取走下面的“生土”后,再回填复原。

去过一些缺土的地方,人们对泥土的珍惜让我悲悯震撼。

四川舟曲,当地人把四处搜寻的一点土,宝贝似的围在大石头上用来种菜。太行山里,山民砌起石堰,把季节河畔那点可怜的小片土地严严实实围起来,以防被雨水冲走。江南水乡,像西部人家惊奇向往于江南春来遍是桃花水一样,水乡人也羡慕西部那雄浑广袤厚实纯净的黄土层。

油土层很薄,只有一尺,那是祖祖辈辈铁锨翻地的深度,那是世世代代犁铧耕耘的深度。油土层又很厚,祖先几千年辛勤劳作的犁花在里面,农耕民族的文化基因在里面,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的祈盼祝福在里面。

油土层,肥沃着一方田地,温饱着一方百姓。静默时,在黄土地黑土地红土地上,铺展成一卷农耕文化的册页;犁花开处,扑鼻的泥土清香中,涵养着人类历史悠远厚重的韵味。

油土层覆盖大地,油土层开满犁花,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开满犁花的油土层,一茬一茬,密密麻麻,长满名叫辛苦的庄稼。

像土一样

文/西江月冷

人的一生都在土里生活。

把种子撒下,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朴素的乡亲,喜欢把自己的一生都撂进地里。

一茬茬的风,吹绿、吹黄一块块的田地。地里的庄稼绿了,那是乡村最美的景致。我想,那是不是一首最浪漫的情诗。

在一个地方生活,你终究发现,没有哪一场风能吹落庄稼的香味。五月麦黄,人们即便蹲在炕头上,也远远地闻见庄稼的熟香了。沿着一粒种子向上的生长之路,人们远远地盘算着一年又一年的光阴。

光阴云一样来去。祖先的气息被泥土一点不剩地收留。一把铁锨扬起一阵泥土,祖先的话语在田野里飘荡。

只有村里的那些老人,才真的知道祖先从来也没有走远。他们化作泥土,成为庄稼的精气神。多年后的我们,是不是也在祖先劳作过的土地里,长成后来者的回忆。

时常的,我会去想,我是不是一掊地里的黄土。

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些故人,从来就是土做的模样。在他们的脸上,我清数着时光的田埂与沟渠,在他们的心里,庄稼总是扎根大地。其实,没有哪个老人是在岁月里突然离去的,他们的衰老总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到来。

只是我已走在远处,究竟别离了多少个已去的季节。

我前脚踏出家门的那个晌午,地里的庄稼正在拔节。我归来的黄昏,眼前的土地已一片空旷。地里的庄稼哪里去了,村里的老人哪里去了。他们的笑与欢乐,他们的劳作与汗水,他们弯曲的脊背和烟袋,又化作谁梦里再也不醒的远乡。

后来,我总是在泥土的气息里,寻找逝去者的话语。

我又在泥土的芬香里,抚摸着后来者栽种的一株一株庄稼。

一起被他们栽种下的,是不是还有我现在的时光。人的一颗心,能不能像土一样。总是那样安静地固守熟悉的岁月。

让一年四季的风从那里吹过。让一年四季的雨在那里淋落。让长来长去的思想,在庄稼的生长与收割中,凝固成粮。

我知道,我不过是泥土里长出的一棵庄稼,不过是长出庄稼的田野里,一小块毫不起眼的泥土。

而我的心里,又总是那样的不舍。不舍乡村的记忆,不舍泥土一样的生命的芬香。

最后的荞子

文/刘云

我老屋那块,把荞麦叫做荞子。荞麦是农户自家的娃儿,作得主的,旁的,都大约靠不住。在早老屋的坡地,只要向阳些的,有些土脚的,有些墒情的,除了专意种了麦子、包谷、洋芋外,零星的地块,人不爱牛不爱的荒荒地,路边里,水沟边上,春天都种上了荞子。荞子是粗粮,打下了,不算粮食指标,也不上交国家。我祖父做队里保管时,主张每年是要种荞子的。秋里收了,分给一家一户,能吃半年哩。山里人实诚,天老爷瞅着,不敢欺负了地,有地,便旮旮旯旯都种上。种上,便能出苗子,也便有了一年的念想。

老屋每年里,要种四五百亩地,包谷、谷子各半,包谷一亩收上五六百斤,谷子一亩收上千来斤,种好了,收好了,晒干了,扬净了,用风车车齐整了,便男女老少浩浩荡荡地肩扛背驮地运将到公社交了公购粮。回来,再给社员分,也热闹,也吵将,你瞅我嘶嚷的,分来分去,秤砣直是往下坠,坠得人心里发毛,到了,家家户户只分得半年口粮。家口阔的,壮劳力多,大肚汉便也多,便骂人;劳力多的,也骂人,想自己种了恁多的粮食哩。只有劳力孬的人家,不言语,想自己家一年做不了多少活路,分粮按家口,明明就占了别人的便宜了么,悄悄地背了粮食,回去了。骂来骂去不解气,便骂地,地还是个坡坡地,地里还有荞子,田里收了谷子,还空着,谷草垛子丑丑地立在田里,逗鸟儿,逗麻雀。好在还有荞子呀,红苕呀,折粗算细,家家又分了些,勉强又凑够半年口粮了。

祖父是我大伯父的老子,也是全村的老党员,一年里,他竟轻易不说话,说了话,便要行。于是一年里的两件事,他老人家是亲自抓的:春里种荞子,秋里晒红苕片儿。种荞子虽说活路粗,也讲究火粪要重,最好是地边边,二荒地,春天一把火烧了,在火灰里,趁了墒好,撒种下了。荞子命硬,种下便不去管它,不用薅,不用上肥,不用清草,长旺了,不用人去练苗,一任自家个儿长。墒土好的,如水沟边边,半阴坡里,土脚深厚的二荒地里,多半长得好荞子。荞子是个见风长,春温吐气时,种下,夏天一上场,旁的庄稼还长得细懒,荞子已充起大棵子了。远远望去,荞子一片价的紫粉色,近看,荞子杆儿,透明着能瞅见杆儿里走动的水色,遇到粗大的荞子,像是玻璃抽的条儿。荞子开花时,一片价的雪白的海洋,成片了,真是个海洋呀;单溜儿种,那荞子花也开得雪冷,比旁的植物的花开得扎实,一看就是要收成庄稼的,不是野长的,是农人下了功夫的。而荞子真是乡下贱贱的庄稼呀,种下了,便不叫人去经管,自顾自长呀长,不眨眼功夫就长成了,好比冬里随手种的胡豆、豌豆,随性叫它们自由地长,长成甚成甚样,果然就收了,胡豆豌豆是春荒里接早的,荞子是秋里捡着收的,好比都是百家疼的野娃儿。到了农人下手收着荞子了,农人们一年种下的念想也便算收拾毕了。

常常想,最省事的庄稼就是荞子了,若是庄稼都这样种下,农人多轻省呀。再若是荞子自己竟是长了手脚的,想必一定会自己迈开脚步走回队里的场坝,自己把饱满的荞籽捋下,自己找了空闲的地界儿,自己摊在场院一角,叫太阳把自己晒干燥了,自己跳进箩里,自己走到保管库里去,等着主人领养自己回到一家一户的囤子吧。就是荞子莫法把自己脱成拌儿、耒成米粒儿、磨成粉面,那要多少手脚呀!秋里了,队里忙着收大庄稼,包谷呀,谷子呀,忙毕了,才想起收荞子。晒场也优先给包谷、谷子占了。随便一个边角儿,才指给荞子。有时我又想,荞子倒像乡下的小媳妇哩,汤汤水水地养着,竟长好了身子,能生能育了,能顶得农户的半边天了!

收过荞子,再收红苕。若是丰收了,不全分给人户,队里留一些,组织女人们,老人们,将红苕担到沟涧里洗一回,洗得没有了泥巴沾身子了,女人们便在队里的谷场上,几十把菜刀在木礅子上切成红苕片儿了,然后,摊在大晒席上,晒干了,备在保管库里,预计明年三四月间有了荒年,可以顶得粮食。有几年,山下坝子上烂种田,胡球整孬事,就欠了收,人饿得见泥巴都啃,县里就叫两山的队给山下川坝队贡献红苕片,种田的人吃,城里的居民也吃。我家里竟也吃过半年多的红苕片的。乡下的红苕原本是喂猪的、打粉的、烤酒的,一般谁个拿了它当粮食吃呀。世事不济,人也就顾不了斯文。讲究的人家,把红苕片儿磨成面,和了菜蔬蒸成团子吃,顾不得的,直接就用清水煮了,加些盐葱,连汤带水地喝,不用牙嚼哩。那些年,满县里人人都放红苕屁,男女都没了斯文,见面不用说话,出口气便知是吃了红苕了。我老屋那块儿,人笨呀,只晓得地是要种的,晒下红苕片儿,自己倒顾不上吃,基本上供应给山下了。山里也有青黄不接,菜没出来,豌豆、胡豆没硬荚,新粮接不上,便多数吃去年秋里打下的荞子。荞子性硬,经饿,山下灵醒的人户,多有到山里赊借了,答应新粮食下来,归还谷子哩。

荞子,是一种野草、野菜,荞子杆杆烧成了灰,也能用水冲了喝,下火,也竟能像炒面般水冲了吃。早年,老屋里有一种饭食,火烧馍,讲究的,便是用荞子杆儿煨了生面饼焖着烧成的。荞子红火灰烧的馍,起窝,灰都不用拍打,直接就进口吃了。荞子灰也是吃食呀,也是药面子呀,吃了,化积食,敛淤血。荞子的籽粒长得有菱有角,三角形的,尖尖的,一把抓在手里,硌人得很。荞子磨成面,倒像是麦子磨成的面,虽说没得麦子面白净,直是淡黄色,口味也没得麦子性平和,可荞子面也是面呀:用了荞子面,烙硬扎的饼,下地吃,腰里劲不松;烙了软和的饼,在家下就了菜汤吃,讲究。也能揪成面片儿,调和着腌菜、青菜吃。与春天的米蒿掺了蒸成团子吃,也很好吃,有文化的,竟敢叫吃春。我在祖父家,夜黑了,经常吃荞面疙瘩,把荞面揉成小鸽子蛋般俊气,下到腊肉骨头汤里,文火焖粑了吃。那滋味,直透脑门,没一身的透汗下不了饭场。荞面的硬饼,软饼,都耐得牙嚼,筋道而瓷实,吃荞面饭,囫囵不得,必得要慢慢嚼得牙帮子疼,一口下去,倒是有重量的,落到肚子里,有响动,砸得胃底底也一疼。这样的乡下食物,多么地真实呀,你吃下了,落实了,明明就在了你的肚腹里了,多么地管用,一点儿也不哄弄你哩!

荞子是山里捡着收的庄稼,甚至连庄稼也算不上的,不算个粮食,国家也不规定要收。有些年,国家竟连红苕也要收了,洋芋也要收了,荞子么,也要收哩,都算做公购粮,折粗成细。山里人怒气得很,难得运送呀,一担红苕抵不得二十斤细粮,还得壮劳力搬运下山去,搬运一回两个整工分,抵了三斤细粮,倒大不合算。那一年,祖父叫种下些药荞子,乡下也叫苦荞,本是做药的,春天里,化火哩,人急了,也吃,直是满嘴地苦巴,拿药荞抵交公粮,一来二去的,公社人说,算球了,莫得人吃么。苦荞做馍,看似黄金亮色,不中吃,黄连般苦,苦得扎舌头,吃了,助消化,反倒饿得慌,不是饿鬼撵着了,谁正经当粮吃哩嘛!好种的是兰荞,我老屋那块儿叫粉荞,想来就是种下要当粮食的,要磨成粉面吃的。兰荞长相斯文,好种好收,野野地种,野野地收,便成了乡下人家的度命粮了。有些年,队里也种些燕麦,燕麦也好种,收成却奇低,种一升收一斗还是个好年成。乡下人若不是要贪一口燕麦的油气,冬天里做燕麦炒面冲水给病人养气,一般懒得种。我在乡下时,祖父家的自留地里,每年竟要种了一二分,打下,磨成面,竟是专给我吃的。祖母说,燕麦补人,长身子哩要多吃,一个秋冬,燕麦面疙瘩,竟叫我吃伤了胃口。现在一提起燕麦,还犯腻。还是荞子好,兰荞,好种好收,收下便是自家的,随手就拿来吃用,不用紧巴巴地望人脸色。多少年后,我问祖父,何也拿了苦荞给人家交公粮呢?祖父叹气说,也是逼的么!社员种一年地,口粮都莫落下,造孽哩么。又说,也不该的,苦荞人咋么能吃么,苦了公家人了哩!

我大伯父做了一世的大队长,看似风风火火,耳根子却软,每年最怕清算公粮。人骂他也骂,人骂是发气,发种地人的傻傻气;大伯父的骂,是干部的骂,骂社员小气,不讲集体主义。骂完,还得交公粮。亲自去押运。起身,要过秤记数字,拢身粮食落地,要复秤碰数字,弄不好,哪个二百五不是就在路上匿下些粮了,空身子回时,捡着占便宜呀!还真有这样的事,一个孬孬汉子,每趟送粮,故意落单走在最后,路过一个山湾子他相好的寡妇门前,都要藏下一升包谷、一升谷子的,路上歇气时,专一往水渍的地头落担子,那斤量竟添补上去了。终于叫人发现卯窍,几个民兵绑回队里,一阵好批斗呀!那寡妇也陪斗,我是亲眼见着那场面的,那寡妇至今在我印象里,还深刻着,她人是个黑黑的、丑丑的人儿么,腰粗屁股大,还是个吊肚子,批斗场上,一头的热汗,将偷粮食的事一满承担了,说是自己拉拢腐朽革命社员,罪该万死,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罪呀!多少年后,我似乎明白,祖父提说多种荞子,是有深意哩,他是怕秋里分不下粮食,他的大儿如何在乡亲堆里做人么!祖父用自己乡下的小智慧,要糊弄好乡下出苦力人儿的口嚼呀。

多好的荞子呀!苦难年月,我在乡下的老屋看到,春天里,荞子绣住土了,荒地里,路边上,水沟畔上,荞子开出粉白的花,密扎扎地只能看到花,而不轻易能看到茎叶,大片大片像荞子花的蜂儿,也密扎扎地嗡声一片,在成片的白花中,零星地点缀些粉红的花,荞子的红花,淡红的,叫整个的荞子花海有了一些变化,有了一些动感。乡下人说,荞子地里刺玫花,人家不夸自己夸。荞子野长,刺玫花也在荞子地野长,它长得高大,霸道,一身刺,开起花来,张扬得很,生怕别人不知荞子地里它也在开着花的。乡下人却从不夸刺玫花,夸它甚的用么,又不打粮食!只说荞子花开得旺相,是有收得了。我那时小小的年纪,每每看了,心下冲动得不行,觉着荞子花真是好看的花。

现在的超市里还有荞子面卖。我去买过,做了硬饼子、软饼子吃,也做了菜团子和了汤同吃,直是太细法,吃在嘴里泥滑得很。那些荞子面,绝对不是我老屋那块儿野地里种下的兰荞。它们有着其它的名字,种在其它的地方,远远地运到我这个城市来销售。闲了,翻个书,有天竟翻到荞子,说荞子有很多名儿:三角麦,乌麦,花荞,莜麦,胡荞麦,净肠草,鹿蹄草,流注草,也叫荞子。我喜欢净肠草、鹿蹄草这两个名儿,多直白,起眼儿,净人的肠胃,鹿儿吃的草,多神性!我最喜欢的,还是我老屋那块儿叫的,兰荞、苦荞、荞子,荞子最好听,叫荞这名儿的儿娃子,像庄户人家的儿子,种庄稼,就是种儿子,养老哩么,保命哩么!荞子生长在中国的高寒山区,命硬,长相随意,种下,就能收上。荞子一身都有用,茎叶可食,做凉拌菜吃,烧汤吃;根须可熬水下火,籽粒更是食药两用。它的花繁盛无比,竟是草本里最好的蜜源了,我便吃过荞花蜜,沾在五月端阳的粽子上吃,分明吃得新鲜、春意。现在已然找不见了。我那乡下的老屋的坡坡地里,路边上,水沟畔子里,在春里,已然没有了荞子种。老屋那块儿,曾有着五六百亩好地,三四百口老老实实务庄稼的人,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女人们,都是在春三月里,吃过荞子面饭的。如今村子空落了,半村的人都走了外乡了,剩下些老汉、老婆子,聋子、二瓜子,缺胳膊少腿的。那些地,要么退耕了,庄户人靠国家供着口粮,细粮,从山下背上山去,留在村里的人,已然不在春荒时节用荞子面项饿了。要么大面积地荒芜了,人户只剩下个空庄子,屋前屋后的地,都长着野野的草,没人种了,地空着了,想在春天看见海洋一般的荞子花开,是多少年前的景象了。

最后的荞子,长在我的困难年月,长在人类受苦造孽的那些年月;在老屋,我正长着身体的时候,荞子花每年开放,开成盛大的花海,叫庄户人放心,它在我的童年和少年里,花开茂盛,籽粒饱满而尖锐,扎手,扎心,一直叫我能回想至今。

村庄简史

文/季川

农具很铁

农具高悬,农事就风平浪静。农具走动,农事就心潮澎湃。

钉耙,锄头,锹,镰刀,扁担,箩筐,麻绳等等,它们乐意活在乡村,乐意与村民们终身相伴。

麦苗青青之时,稻浪翻滚之时,棉花绽放之时,大豆丰满之时,高粱泛红之时,这些农具都会出力流汗,或翻耕或栽种,或灌溉或施肥,或肩挑或手提,从不懈怠也不厌倦。

农具很铁,就像铁打的父亲,一生厮守着母亲,护佑着农田与我们。

夜深人静,农具们也会舔舐自己的伤口,或是锋利被挫折,或者锃亮被暗淡,或者细腻被粗糙,或是数不清的劳累需要美梦的减压。

我敬佩这些农具,仰慕这些无私奉献的品德,农具很铁,是的,我们一生都不能忘恩负义。

古井情深

那口古井,隐藏着月亮的身世,还隐瞒了拥有太阳般的胎记。

风在天上飘荡,云在头顶掠过,偶尔的鸟鸣照见了她内心的涟漪与荡漾。

这是老宅的宝贝,也是日子的护身符。一个家族的荣辱,就系在井绳上,一只木桶空空地落下去,满满地提上来,时光啊有时会溢出,有时会晃动,我的亲人啊,正被岁月的那只手紧紧握着。

一茬一茬的人走远了,背井离乡,去寻找外面精彩的世界。一拨又一拨的人又回来了,井然有序,一个个叙说着咸涩的思念。

而古井像千年的长者,耳聪目明,坦坦荡荡,人间的善恶,时事的无常,尽在无尽的沉默中,尽在大爱的眼神里。

这口井,其实她就住在我们的心房里,她温馨温暖而又甜蜜,她朴素朴实而又待人诚恳,她在,我们就心安。

农田广袤

农田广袤,粮食让我们现世的胃口如此安稳。庄稼性灵,你投之以桃,她就报之以李。

田埂青青,一茬一茬的禾苗,一株一株的穗子,伴着天地的晨昏,伴着日月的容颜,也伴着种田人的疼痛与快乐。

大风刮过,庄稼受伤又受累。大雨倾盆,庄稼无奈又无语。大旱来临,庄稼干渴又干急。虫害来袭,庄稼生病又生疼。田野见证,四季轮回,村民们有担忧有担当。

汗水入地,细润无声。耕牛给力,犁铧敞亮。劳作与丰收互相信任,田野与村民互为自己。

草垛守望月亮,月亮守望村庄,村庄守望亲人,亲人守望明天。

明天的田野,依然信心满满,生长着我们生生不息的希望。我愿意在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上,种下热爱与感恩,种下泪水与幸福。

炊烟袅袅

炊烟是一株最柔软的植物,活在我们的思念中。它升起,日子就红红火火。它飘散,往事就找不到云烟。

无数个晨昏,无数个平平淡淡的日子,炊烟呼唤着村民们,从田间地头,从额上的汗水,从疲惫的双肩,从匆匆忙忙的脚步,回到家的港湾。

那些屋顶栖息的鸟雀可以作证,那些雨雪飘落的身影可以作证,那些大大小小的风声可以作证,那些灶膛里燃旺的柴禾可以作证,热气腾腾的米饭,洁白如云的瓷碗,忙进忙出的笑脸,都会被系着蓝围裙的母亲和盘端出。

一天的光阴太短,一天的炊烟漫长。被炊烟喂养过的人,都是有福气有缘分的人。被炊烟惦记的人,都是走了千里万里也能回头的人。

炊烟的一生,珍藏着我们的胃口与旅程,据说这胃口就是回家的理由,这旅程就是通向反哺的那条路。

月亮堂堂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岁月已匆匆走过多年,没留下一丝痕迹。

那是父亲在田地里披过的月亮,那是奶奶在油灯下缝补过的月亮,那是妹妹出嫁时流过泪的月亮,那是母亲梦里牵挂我们的月亮。

村庄青睐的月亮,她照见过草垛的呼吸,点亮过屋顶的瓦片,拧开过犬吠的音响。

夜深人静时分,小河怀抱着月亮,树木头顶着月亮,庄稼们呼吸着月亮,泥土枕着月亮安然入眠。

天空深邃,夜色无边无际,只有月亮还在散发着温馨温暖温情的光芒。月亮堂堂,人世苍茫。村庄安宁,静待花开。

我愿意深深亲吻我那美轮美奂的故乡,我愿意不动声色与故乡的明月一起守护记忆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