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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散文

2023/01/03经典文章

平原散文(精选16篇)

平原上的杨树

文/赵明宇

我老家在冀南平原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大多是杨树,高大挺拔,直刺苍穹,颇有顶天立地的侠士风度。而我骨子里对身边这种最常见的树种并无好感。杨树虽然高高大大,威风八面,却生性纨绔,骨质松软,过不了几年就腐朽了。家乡人盖房子,杨树既不能做房梁,又不能当房檩,只能在做家具的时候充当一下板材。杨树不像槐树那样坚硬,也不像榆树那样皮实。杨树畏旱畏涝,甚至还不如女人一样纤柔的柳树。杨树不结果,不开花,更无法与厚道、勤奋的枣树相比。

可是,村村寨寨蔚然成林的,尽是杨树。尤其是有一种钻天杨,也叫毛白杨,在连接村与村之间的公路两旁,排兵列阵,很是壮观。还有千万株杨树组成的小树林,挤挤挨挨,声势浩浩。我在树林里面漫步,忽然醒悟,杨树大道至简,活得随意,如性情敦厚之人。它不像别的树种那样个性使然,才成为大众喜欢的树种。

杨树的家族中有一种大叶杨,插枝能活,被广为种植。尤其是在风沙地带,生长迅速,遮风挡沙。最为常见的毛白杨,得了水分,有了阳光,没心没肺似的,笔直的身材在风中疯长,七八年就长到碗口一样粗细。这种速度简直是生长“冠军”,是任何树种都比不了的。

我偏爱老家的眼睛杨。眼睛杨是土着树种,又叫本地杨,因为树干上长有像眼睛一样的自然疤口而得名。眼睛杨比别的杨树生长稍慢,木质有韧性,树干高大,铁塔一样,总是占领村庄的制高点,形同树类家族的“巨无霸”。每到初春,眼睛杨长满了杨狗儿。杨狗儿落地,天气就变暖了,长出硕大的叶片,风一吹哗哗响,被我们称作“鬼拍手”。眼睛杨的繁育方式很特殊,不能像大叶杨那样插枝繁育,却能像南方的榕树一样独木成林。眼睛杨没有榕树那样的胡须,但是眼睛杨的根系发达,在泥土里面不安分,向远处延伸。夏天一场暴雨过后,眼睛杨的根系就会发芽,拱破土层,冒出嫩芽儿。这一点,曾让我怀疑眼睛杨和大漠胡杨是近亲,有着共同的基因。

正是眼睛杨的生命倔强,常常偷袭和占领别人的地盘而不受欢迎,如今很难见到了。

杨树成长快,成材快,二十多年时间就会树干空洞或者枯死。在我家乡的平原上,有千年古槐,却鲜有千年的杨树。这种迅速生长的精神,堪称树中勇士。只有大漠深处的胡杨,生长慢,才算得上杨树的寿星。

杨树不娇柔,轰轰烈烈地猛蹿猛长,阳刚的身躯栉风沐雨,摇曳阳光,根扎大地。成材后虽不能中流砥柱,却宁折不弯,这种精神不正是契合了家乡人的脾性吗?

炎炎夏日,我留恋村头的小树林。那里浓荫如盖,遮天蔽日,幽深莫测,凉风习习,是乘凉的好地方。而到了冬日,树叶落光了,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摆,高高的枝头托举着一个个鸟窝。我郁闷的时候在树林中行走,踩着厚厚的落叶,如同走进一座静谧的城,很快就忘却了尘世烦恼。

杨树,慷慨地承担着绿化平原的主角,装点着平原上的风景。

山水

文/李广田

先生,你那些记山水的文章我都读过,我觉得那些都很好。但是我又很自然地有一个奇怪念头:我觉得我再也不愿意读你那些文字了,我疑惑那些文字都近于夸饰,而那些夸饰是会叫生长在平原上的孩子悲哀的。你和什么尽把你们的山水写得那样美好呢?难道你从来就不曾想到过,就是那些可爱的山水也自有不可爱的理由吗?我现在将以一个平原之子的心情来诉说你们的山水:在多山的地方行路不方便,崎岖坎坷,总不如平原上坦坦荡荡;住在山圈里的人很不容易望到天边,更看不见太阳从天边出现,也看不见流星向地平线下消逝,因为乱山遮住了你们的望眼;万里好景一望收,是只有生在平原上的人才有这等眼福;你们喜欢写帆,写桥,写浪花或涛声,但在我平原人看来,却还不如秋风禾黍或古道鞍马更为好看;而大车工东,恐怕也不是你们山水乡人所可听闻。此外呢,此外似乎还应该有许多理由,然而我的笔偏不听我使唤,我不能再写出来了。唉唉,我够多么蠢,我想同你开一回玩笑,不料却同自己开起玩笑来了。我原是要诉说平原人的悲哀呀。我读了你那些山水文章,我乃想起了我的故乡,我在那里消磨过十数个春秋,我不能忘记那块平原的忧愁。

我们那块平原上自然是无山无水,然而那块平原的子孙们是如何地喜欢一洼水,如何地喜欢一拳石啊。那里当然也有井泉,但必须是深及数丈之下才能用桔槔取得他们所需的清水,他们爱惜清水,就如爱惜他们的金钱。孩子们就巴不得落雨天,阴云漫漫,几个雨点已使他们的灵魂得到了滋润,一旦大雨滂沱,他们当在要乐得发狂。他们在深仅没膝的池塘里游水,他们在小小水沟里放草船。他们从流水的车辙想象长江大河,又从稍稍宽大的水潦想象海洋。他们在凡有积水的地方作种种游戏,即使因而为父母所责骂,总觉得一点水对于他们的感情最温暖。有远远的从水乡来卖鱼蟹的,他们就爱打听水乡的风物;有远远从山里来卖山果的,他们就爱探访山里有什么奇产。远山人为他们带来小小的光滑石卵,那简直就是获得了至宝,他们会以很高的代价,使这块石头从一个孩子的衣袋转入另一个的衣袋。他们猜想那块石头的来源,他们说那是从什么山岳里采来的,曾在什么深谷中长养,为几千万年的山水所冲洗,于是变得这么滑,这么圆,又这么好看。曾经去过远方的人回来惊讶道:“我见过,我见过山,完全是石头,完全是石头。”于是听话的人在梦里画出自己的山峦。他们看见远天的奇云,便指点给孩子们说道:“看啊,看啊,那像山,那像山。”孩子们便望着那变幻的云彩而出神。平原的子孙对于远方山水真有些好想象,而他们的寂寞也正如平原之无边。先生,你几时到我们那块平原上去看看呢:树木、村落,树木、村落,无边平野,尚有我们的祖先永息之荒冢累累。唉唉,平原的风从天边驰向天边,管叫你望而兴叹了。

自从我们的远祖来到这一方平原,在这里造起第一个村庄后,他们就已经领受了这份寂寞。他们在这块地面上种树木,种菜蔬,种各色花草,种一切谷类,他们用种种方法装点这块地面。多少世代向下传延,平原上种遍了树木,种遍了花草,种遍了菜蔬和五谷,也造下了许多房屋和坟墓。但是他们那份寂寞却依然如故,他他常常想到些远方的风候,或者是远古的事物,那上梦想,也就是梦忆,因为他们仿佛在前生曾看见此美好的去处。他们想,为什么这块地方这么平平呢,为什么就没有一些高低呢。他们想以人力来改造他们的无地。

你也许以为这块平原是非常广远的吧。不然,南去三百里,有一条小河,北去三百里,有一条大河,东至于海,西至于山,俱各三四百里,这便是我们这块平原的面积。这块地面实在并不算广漠,然而住在这平原中心的我们的祖先,却觉得这天地之大等于无限。我们的祖先们住在这里,就与一个孤儿被舍弃在一个荒岛上无异。我们的祖先想用他们自己的力量来改造他们的天地,于是他们就开始一件伟大的工程。农事之余,是他们的工作时间,凡是这平原上的男儿都是工程手,他们用铣,用锹,用刀,用铲,用凡可掘上的器具,南至小河,北至大河,中间绕过我们祖先所奠定的第一个村子,他们凿成了一道大川流。我们的祖先并不曾给我们留下记载,叫我们无法计算这工程所费的岁月。但有一个不很正确的数目写在平原之子的心里:或说三十年。或说四十年,或说共过了五十度春秋。先生,从此以后,我们祖先才可以垂钓,可以泅泳,可以行木桥,可以驾小舟,可以看河上的云烟。你还必须知道,那时代我们的祖先都很勤苦。男耕耘,女蚕织,所以都得饱食暖衣。平安度日,他们还有余裕想到别些事情,有余裕使感情上知道缺乏些什么东西。他们既已有了河流,这当然还不如你文章中写的那么好看,但总算有了流水,然而我们的祖先仍是觉得不够满好,他们还需要在平地上起一座山岳。

一道活水既已流过这平原上第一个村庄之东,我们的祖先就又在村庄的西边起始第二件工程。他们用大车用小车,用担子,用篮子,用布袋,用衣襟,用一切可以盛土的东西,运村南村北之土于村西,他们用先前开河的勤苦来工作,要掘得深,要掘得宽,要把掘出来的土都运到村庄的西面。他们又把那河水引入村南村北的新池,于是一曰南海,一曰北海,自然村西已聚起了一座十几丈高的山。然而这座山完全是土的,于是他们远去西方,采来西山之石,又到南国。移来南山之木,把一座土山装点得峰峦秀拔,嘉树成林。年长日久,山中粱木柴薪,均不可胜用,珍禽异兽,亦时来栖止。农事有暇,我们的祖先还乐得扶老提幼,携酒登临。南海北海,亦自鱼鳖蕃殖,苹藻繁多,夜观渔舟火。日听采莲歌。先生,你看我们的祖先曾过了怎样的好生活呢。

唉唉,说起来令人悲哀呢,我虽不曾像你的山水文章那样故作夸饰——因为凡属这平原的子孙谁都得承认这些事实,而且任何人也乐意提起这些光荣——然而我却是对你说了一个大谎,因为这是一页历史,简直是一个故事,这故事是永远写在平原之子的记忆里的。

我离开那平原已经有好多岁月了,我绕着那块平原转了好些圈子,时间使我这游人变老,我却相信那块平原还是欣然当初。那里仍是那么坦坦荡荡,然而也仍是那末平平无奇,依然是村落,树木,五谷,菜畦,古道行人,鞍马驰驱。你也许会问我:祖先的工程就没有一点影子,远古的山水就没有一点痕迹吗?当然有的,不然这山水的故事又怎能传到现在,又怎能使后人相信呢。这使我忆起我的孩子提之时,我跟随着老祖父到我们的村西──这村子就是这平原上第一个村子,我那老祖父像在梦里似的,指点着深深埋在土里而只露出了顶尖的一块黑色岩石,说道:“这就是老祖宗的山头。”又走到村南村北,见两块稍稍低下的地方,就指点给我说道:“这就是老祖宗的海子。”村庄东面自然也有一条比较低下的去处,当然那就是祖宗的河流。我在那块平原上生长起来,在那里过了我的幼年时代,我凭了那一块石头和几处低地,梦想着远方的高山,长水,与大海。

平原雨

文/竹风

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是非常喜人的。放眼去望吧,整个松北平原似乎都是雨的世界,雾的世界,一切都淡远着,一切都迷蒙着。“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难怪诗人有如此感叹,又如此把“雨”摄入他的诗句!

其实,最喜欢这种雨的还是我们一些小孩子,因为这样的雨一下,是我们打鸟的最好季节。用书包装上鸟夹子,拿上弹弓,再扛一把铁锹,几个伙伴聚了,相约着便去了村外。

那时候村外到处都是树林,有杨树林,有柳树林,还有榆树林,它们纵横在田野里,草滩上,还有兰河旁。不像今天,我们这里已经很难再见到这样的树林了!有的只是一点儿沿着还乡路种植的水曲柳和丁香树,还说是为了美好我们这里的生活环境。

当到了村外的树林里,我们仿佛就像到了自由的天堂。雨依然在下,可我们的心情是昂扬的,是激奋的,再没有了任何束缚。

而在同一时刻,那些比较勤劳的农人也没有闲在家里,他们或到自家的田头地脑蹲下身,扒开一层湿土看看种子是否发芽,或把散放在草滩里的三两头牛收拢回来,赶进村落,生怕自家的牛遭了雨的浇淋。牛们是深懂自己农人感情的,只要它们望见自己的主人步入村外的草滩,便亲热地朝自己的主人迎去,当彼此近了,再近了,牛们还不觉地发出一声表达自己情感的哞叫。

当然这是春天时候的雨,它缠绵,它温和,它滋润着一切,也爱护着一切。

可夏天的雨却没有这么温和了,它往往来势汹汹,它携着翻滚的乌云,它携着轰响的雷声,它携着耀眼的闪电,此时它的性情仿佛非常暴躁,当你发现它来临的瞬间,它就状如奔马,它就状如倾倒的高山。我不知道别人是否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我经历过。记得那时我刚刚十五岁,正在中学读书。那天是假日,我帮着父亲去村外锄田,锄的是玉米。我与父亲都锄得浑身流汗。父亲说:“天咋这样热!”我没言声,我觉得这时候的天热是正常现象,天气不热就不能使庄稼快速地生长。

在我们松北平原上,无论过去和现在,气候都有别于其他地方,更有别于南方。

南方谁都知道,那里晴天的气温很高,把人晒得很黑。可我们这里别看夏天晴天的气温不如南方,可真要热起来,会把你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熏烤得布满白泡,你稍微用手一抠,就能听见“啪啪”的声响。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在父亲的话语里猛一抬头,就立刻心惊胆寒起来。只见太阳在当空爆烈地耀着,西北的天际里却浓云翻滚,像墨一样,黑得彻底,黑的恐惧,黑的使人感觉仿佛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父亲是见过的。只听父亲说:“快跑!”

我就慌不择路地甩下锄头跑起来。当时的情形是我真无法形容,总之那雨来临之前的情形太让人恐惧了。

但松北平原的秋雨是颇让人怀念的,它缓缓地下着,它柔情蜜意地下着,就像母亲在关爱着她幼小的儿女,生怕她的儿女遭受一丝伤害。

这时,勤劳的农人又出现了,他们顶着难耐的秋雨挥着镰刀,挥着自己浑身的力气,在收割着大豆,在收割着玉米,在收割着他们能够收割的一切。而最让人感动的,是他们在松北平原上的坚守。坚守自己的田亩,坚守自己的意志,坚守属于自己的雨季。

俯瞰梁山泊平原水库

文/孔伟健

位于水泊梁山山体南侧的梁山泊平原水库蓄水已经月余,我还没有亲近过她。只是在她身边数次经过,或者,在梁山顶峰俯瞰过她。

盛夏时节,当我一次次登上梁山顶峰,我面向南方,看到了一方平镜似的硕大水面,我知道,那就是平原水库。我俯瞰着她,切实感受到了平原水库吹来的凉爽水汽,登时,我凉爽了很多。同时,也想到了很多。

一弯碧水,不仅会带给世间很多繁茂的生命,还会引发我很多深邃的思索。

我稀罕她,因为她少见,尤其在梁山。

我举起相机,将镜头拉长,将水库最大限度地拉近,我在镜头里看,看到的是一方浓缩的精华,是清澈的水面,是水面之上几艘崭新的游艇,是环绕水面的平整的环湖路,是忙忙碌碌的工人,是尚在完善之中的湖心小岛。

前些时日,我岳父在县医院住院期间,邻床是个老头,家就是平原水库旁边的,每日打完点滴,他就躺在病床上,跟我岳父拉呱儿,说他那里生活环境越来越好,他每天吃完晚饭都要环湖散步,走上三圈两圈,活动活动手脚,消化消化食儿,觉得所有的烦恼事都没了。

显然,很多人,很多梁山人,把平原水库当成了一处景点,的确,对于这样一座偌大的水库,不论在哪里,都可以作为一处景点。更何况是在降水并不丰腴的平原地区呢?建设这样一座水库,需要多大的领导魄力?需要多少次专家论证?2800亩的占地面积,需要开挖多少土方?需要搬迁多少民居?

县委县政府审时度势,立足实际,从关注民生、促进社会和谐角度出发,把水利基础设施建设作为事关全局的民生大事,做出了兴建梁山泊平原水库的战略举措,着力提升水资源配置调控能力,为地方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强力支撑,对于优化梁山乃至济宁市水资源配置格局、确保城乡供水安全、促进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同样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随着水库的立项、开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2013年5月15日,水库正式开工建设。2014年5月26日,水库蓄水典礼隆重举行。一年时间,地覆天翻,一座水面面积达2000亩的梁山泊平原水库赫然出现在世人面前。水库的建成蓄水,梁山无平原水库的历史被改写。同时,也标志着我县有了重大水源工程,标志着我县水利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

改变,巨大的改变,就在脚下,就在面前。每当面对这样的改变,我都会有种心灵被剧烈撞击的感觉。当年,山北水面建成之时,这样的感觉也曾出现过,那种心房的震颤之音至今犹存。

夏日,多刮南风,站在山巅,风总会将水汽送到我面前。即便没有风,我也会感觉到水库的明显存在,也会感到有股沁人心脾的水汽环绕着我。

山,无水不灵。山,无水显瘦。现在好了,水泊梁山,山体之北,有了聚义湖;山体之南,有了平原水库。这山,就被两方明镜夹带着,想照个影就照个影,想梳妆一下就梳妆一下,多么惬意。山,不瘦了。山,灵气尽显,一切还在建设之中。很多习见的平原树木,还有很多配套设施,都在慢慢完善。很多逐水而居的水鸟,都会不请自来。我每次来,水库都会带给我一些变化,她越来越美,越来越俏。

对于一座城市而言,一条河流抑或一方水库,就是她的灵魂。盛夏的水,蒸发的、泼洒的、流淌的、静止的,它们润泽了这个城市,也盛满了旅者的记忆。

蓝天、游云、碧水、湖心小岛,在我的镜头里尽显清晰本色。当我俯瞰平原水库,故乡,又在不经意间走进了我的文字。

一切,都在昭示着:水库的建成使用,注定为水泊梁山写下了特殊的一页,为水浒文化平添了一笔亮彩!

平原

文/丹麓听翁

一面陆地的镜子,没有正反,没有阴阳。一味地亮着,或隐着。

在上面种上玉米,便是玉米的平原;在上面种上秋天,便是秋天的平原;在上面植入蓝天,便是蓝天的平原。

风,在滚动。一浪一浪中夹着远山和大海的慰问。

极目眺望古代,我在平原上看见了春秋的战车、唐朝的征戟、明清的宫殿。

夕阳半落,白杨树隐藏了平原的秘密。一切意象,就像奔跑在大漠中的阳光。在突然中戛然而止,送来平原的措手不及。

平原,用现实破解幻觉,用陌生打破平静。光谱,开始涌动,今天的光阴涅盘出明天。在平原上相遇,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在哪个经纬点上与你相逢。

平原堡情结

文/陈启军

平原堡虽然是我从军后的第二个驻地,但从我一踏上这块热土,便与其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里是河西走廊最为宽阔的平原地带,地处黑河上游,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我的青春年华在这里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春天,盛开的梨、桃、杏、沙枣花,处处飘香,沁人心肺;夏天,白雪戴帽的祁连山,犹如一座巨大的天然空调,将烈日炎炎的盛夏,调节得如秋天般凉爽;秋天,金色的田野,收获的村庄,硕果累累,处处荡漾着庆贺丰收的欢声笑语;冬天,山川冰封雪冻,村村青烟袅袅,一派北国风光。这里有曾经的首长、战友、房东、朋友;这里的河流、山川、村庄、营房、道路,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和谐,那样的鲜活。

在平原堡,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由士兵到军官的转变;在平原堡,我与爱人王晓梅用几包瓜子、几斤水果糖、几包香烟,举行了具有时代烙印的婚礼;在平原堡,我与战友陈杰、张绪胜、隋元昌、杨俊峰等一群快乐的单身汉,在没有电视和收音机的年代,利用节假日,或徒步、或骑自行车、或骑马,走遍了这里的角角落落;在平原堡,我与一起入伍的老同学和同乡岳永升、刘西君、杨卫东、毛智武等,利用探亲休假的机会,将当地的红枣、葵花子、蚕豆,以及用沙枣核串的门帘等土特产捎回家中,让家人亲友们分享。

平原堡是我军旅生涯的摇篮。每每忆起平原堡,我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故事。从1969年到1993年的24年里,三进三出平原堡。我从这里起步,我在这里成长,我与这里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这里的水土滋养了我,这里的阳光照耀了我,这里的河流山川哺育了我,这里的组织、首长、战友,培养、教育、帮助了我。我在这里经历了从士兵到团长的磨砺,有辉煌,也有教训。在这里当士兵,我因表现突出被评为五好战士;在这里当新闻报道员,我的文章《学习运用辩证法心红胆壮养军马》第一次用铅字印刷在报刊上;在这里当参谋,我因工作突出立功受奖被评为先进;在这里当营长,我带领全营参加兰州军区组织的比武竞赛,夺得第一名;在这里当团长,我和党委班子成员一起带领全团官兵在营建施工中创造“大开挖精神”,建戈壁军营乐园,受到兰州军区表彰,被中央媒体宣传。我在这里也有许许多多的失误和教训,失误和教训不断地启迪我奋力前行。

平原堡是我的第二故乡。平原堡令我刻骨铭心。发生在平原堡的那些清晰鲜活的往事,让我魂牵梦绕、没齿难忘。

平原上的风

文/孙琳

平原上的风迥异于山野里的风。山野里的风更多的是尖利,好似咬人;平原上的风更多的是温柔,格外可人。

平原上的风啊,就那么轻轻地,吹呀吹的。丝溜溜地,抚慰在我的衣襟上,抖瑟瑟的;吹拂在我的面颊上,痒滋滋的;贴附在我的心坎上,甜蜜蜜的。由不得让人想起“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韵致!

平原上的风啊,游弋在杨柳树的枝梢上。那枝梢儿呀,依照“绿柳才黄半未匀”诗句的描述,紧忙就微微地摇摆起来,摇摆着她那柔软的腰肢、浅浅的鹅黄,风姿款款的,好不动人!

平原上的风啊,亲吻在早春,早春那碧绿的油菜花蕊上。油菜花呀,也是听懂了“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的歌谣,早早地就醒来了。那亮丽的风致啊,只有鲜嫩,只有金黄,竟没有一丝儿灰暗、忧愁在里面!

平原上的风啊,她吹呀吹的,所有的小草,谁也不甘寂寞,就那么顶着轻薄的霜花,争抢着冒出了嫩芽,伸展了腰身。她们啊,是在把春的信号,频频地传送到人前哩!那可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 乃至“天涯何处无芳草”的绝妙境界啊!

平原上的风啊,吹醒了少女的游思。在冰凌刚刚解冻,流水潺锾的小河边;在花蝴蝶翩翩飞舞的旷野;在蒲公英的花瓣即将要分开来,就要轻盈飘飞的山坡——少女的身影曼妙,彩裙飘摇,情思缱绻!啊,这才是“采桑陌上试春衣”,那令人生发丰富联想的诗画情形啊!

平原上的风啊,就连夜里也是温煦的。布谷声声,催人耕种;青草池塘,处处蛙鸣;枝头知了,饮露发声。酿就了“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独到意境!

当然,平原上的风啊,有时候也是不安分的。甚而是激荡的,狂放的,凌厉的,肆虐的。也许吧,那是大平原在震怒,在发狂,在咆哮,在倾诉。由不得使人联想到“风急天高猿啸哀”的凄惶,以及“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肃杀!

可不是吗,你瞧,平原的天,通常是那样的辽无际涯的飘渺与高远。白天,有那么多的彩云在飘飞,在舒卷;夜晚,又有那么多的星星在点缀,在闪烁。平原的地啊,也常常是那样的辽阔而广袤,含蓄而深沉。禾苗在悄悄地孕育、滋长;森林在安敛地葳蕤、峥嵘;大地的所有子民们啊,都在有条不紊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可有时呢,你会发现,大平原却会骤然间变了脸——有了那么多的风雷闪电在酝酿,在腾涌、在闪耀;江河会突然发疯般的汹涌、奔流;海洋会放肆地澎湃、喧嚣;沙漠犹如狂暴的雄狮般的,好似要吞没一切------平原上的风啊,有力地鼓动着这一切,催逼着这一切,摇撼着这一切,拥抱着这一切,渲染着这一切,演绎着这一切!

是啊,大平原的体魄啊,原是那样的伟岸、壮硕;胸襟又是那样的豪迈、开阔;由此才使得这平原上的狂风啊,能够在那样广漠的天地间,呼啦啦穿过,不知疲倦地奔驰着,呼号着。

也许,这是大平原展示给我们的又一道风景吧!

这风景磨砺了我们,激励、奋发了我们,雄壮、豪迈了我们!

所以,我爱你,平原上的风,无论你的温和,还是你的狂怒。我陶醉于平原上的风。我敞开胸襟,恣意地迎接平原上的风,贪婪地吮吸平原上的风。

平原上柔和的风啊,你是一架瑶琴。一年四季里,都在一刻不停地演奏着,演奏着美妙的曲调。你又是一袭佳酿,一件色彩斑斓的衣裳,一爿浓墨重彩的画廊!

平原上狂暴的风啊,你又是一列火车,风驰电掣般的奔驰着,驮载着勇往直前的生活,充溢着激越豪迈的诗情,坚定着我们的意志和品格。

如果说没有到过大平原是个遗憾,那么没有领略过大平原的风姿就更是个遗憾;没有欣赏过大平原的风,尤其是个遗憾!

来吧,到大平原来吧!她的温柔秀妙,她的狂暴剽悍,都可以给予我们以诗人般的联想,赋予我们以激情澎湃的力量,激发我们的情致,满怀信心地去谱写华丽的生命乐章。!

平原意象

文/王毅

鹭之舞

盛夏时分,穿行在平原,漫天铺展的绿色田畴,那满眼的绿,拂去了溽热与浮躁,湿润了眼帘和心房,带来一份静谧,一份恬淡。

忽然间,远处的树林里飞出一群白鹭,这平原上的小精灵,在田野上舒展轻盈的翅膀,浑身雪白的蓑毛,绝无一丝杂色;流线型的身段,舞出优美的造型。它们或自由自在地飞翔,舞姿悠然;或三五成群栖息在草地,谈情说爱;或隐没于稻田的绿色深处,看不到一丝白色的身影。

盛夏的平原,水稻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在风中荡起波浪,在黑土地兀自生长。坐在田埂上,你能倾听稻叶细微的呼吸,触摸稻穗拔节的脉动,感受生命旺盛的活力。稻田里的小虫、泥鳅、鱼虾等,是白鹭天然的美食,取之不尽。平原是白鹭的天堂,这里没有农人的打扰,没有天敌的窥视,更没有阴险的猎枪。

白鹭越来越多,也给乡民们带来烦恼。监利是全国水稻第一县,近几年大量的稻田周边开挖回型池,套养龙虾,龙虾的价格日趋攀升,乡民们心头美滋滋的。可是白鹭掠夺果实来了,它们猎食龙虾的技术太熟稔,不需要寻觅和甄别,随便钻入一块稻田,那铁色的长喙便灵巧地啄到一只肥大的龙虾。为了驱赶白鹭,乡民们想尽了办法,稻草人也好,驱鸟喇叭也好,刺眼的反光板也好,都不奏效,那精灵太鬼了。无奈,只好由了它们去捕食龙虾。

吃饱了,飞累了,白鹭就成群结队飞回远方的树林,那是树上的村庄,白鹭的家园。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吟诵唐朝文学家张志和的诗句,忽然萌生一种冲动,把老家的旧房子修葺一下,退休了回到故乡,远离城市的喧嚣,过田园牧歌式的乡居生活,看白鹭起舞,听稻浪絮语,不失为人生一大享受。

牛之殇

青年时代写过一首诗,题为《平原魂》,着笔为耕牛。从人类的农耕文化开始,牛就伴随着古老的黑土地,伴随着平凡的乡村,伴随着轮回的四季,和农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自己的一生献给挚爱的土地。

牛的忠诚朴实,牛的坚韧勤劳,牛的敦厚豁达,牛的忍辱负重,何尝不是父老乡亲的现实缩影,何尝不是平原魂的精神写照。

犁耙水响时分,牛是农田的主角,背负沉重的牛扼,拖着锋利的犁铧,往返于田间地头,浑身泥水,不知疲倦。除了负载农具,牛还是农家的交通工具,牛车满载沉甸甸的收成,满载丰收的喜悦,在坎坷的乡村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进,从春天走向来年的春天。

孩童时代,我曾在薄雾笼罩的清晨或夕阳西下的傍晚,去青草丰茂的大堤下放牛,扎好牛桩,任其在牛绳的半径范围内转悠吃草,我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发呆,年少的梦想伴随云朵飞翔。牧归时,我骑在牛背上,看炊烟从村庄袅袅升起,耳畔回荡母亲的呼唤,诗意的画面后来成了《平原魂》的细节。

牛是农人的忠实伙伴,是平原的风景,是丰歌里不可或缺的音符。尽管随着机械化的发展,大规模的土地整理,农业生产对耕牛的依赖性骤降,但农人对牛的情感依旧,一如对土地的挚爱和不舍。

不知什么时候,牛成了“血吸虫的传播机”,成了人类健康的杀手,成了政府赶尽杀绝的祸害。“以机代牛,淘汰耕牛”的攻坚战硝烟四起,各地捷报频传,纷纷上报宰杀的进度,宣传宰杀的意义。“以杀代治”,除恶务尽,成为防治血吸虫的刚性措施。防汛期间,长江大堤下的某处草场发现大量耕牛放牧,很快这里的官员就被上级问责处分;某村耕牛宰杀进度慢了,包村干部立马被撤职查办。政策高压下,牛的生存空间被极力挤压,大有灭种的迹象。而宰杀耕牛,在中国历史上是违法的事。

人与自然的对立往往是那么的尖锐。看不见的血吸虫,成为人类健康的天敌,在生物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专家们找不到克敌制胜的妙方,找不到灾害治理的源头,只好从作为血吸虫载体的耕牛下手,委实是一种无奈之举。

耕牛,正在淡出乡村的生活,消失于我们的视野,或许有一天,我们的后代只能从图画中认知这种动物了。

平原雨

文/竹风

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是非常喜人的。放眼去望吧,整个松北平原似乎都是雨的世界,雾的世界,一切都淡远着,一切都迷蒙着。“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难怪诗人有如此感叹,又如此把“雨”摄入他的诗句!

其实,最喜欢这种雨的还是我们一些小孩子,因为这样的雨一下,是我们打鸟的最好季节。用书包装上鸟夹子,拿上弹弓,再扛一把铁锹,几个伙伴聚了,相约着便去了村外。

那时候村外到处都是树林,有杨树林,有柳树林,还有榆树林,它们纵横在田野里,草滩上,还有兰河旁。不像今天,我们这里已经很难再见到这样的树林了!有的只是一点儿沿着还乡路种植的水曲柳和丁香树,还说是为了美好我们这里的生活环境。

当到了村外的树林里,我们仿佛就像到了自由的天堂。雨依然在下,可我们的心情是昂扬的,是激奋的,再没有了任何束缚。

而在同一时刻,那些比较勤劳的农人也没有闲在家里,他们或到自家的田头地脑蹲下身,扒开一层湿土看看种子是否发芽,或把散放在草滩里的三两头牛收拢回来,赶进村落,生怕自家的牛遭了雨的浇淋。牛们是深懂自己农人感情的,只要它们望见自己的主人步入村外的草滩,便亲热地朝自己的主人迎去,当彼此近了,再近了,牛们还不觉地发出一声表达自己情感的哞叫。

当然这是春天时候的雨,它缠绵,它温和,它滋润着一切,也爱护着一切。

可夏天的雨却没有这么温和了,它往往来势汹汹,它携着翻滚的乌云,它携着轰响的雷声,它携着耀眼的闪电,此时它的性情仿佛非常暴躁,当你发现它来临的瞬间,它就状如奔马,它就状如倾倒的高山。我不知道别人是否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我经历过。记得那时我刚刚十五岁,正在中学读书。那天是假日,我帮着父亲去村外锄田,锄的是玉米。我与父亲都锄得浑身流汗。父亲说:“天咋这样热!”我没言声,我觉得这时候的天热是正常现象,天气不热就不能使庄稼快速地生长。

在我们松北平原上,无论过去和现在,气候都有别于其他地方,更有别于南方。

南方谁都知道,那里晴天的气温很高,把人晒得很黑。可我们这里别看夏天晴天的气温不如南方,可真要热起来,会把你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熏烤得布满白泡,你稍微用手一抠,就能听见“啪啪”的声响。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在父亲的话语里猛一抬头,就立刻心惊胆寒起来。只见太阳在当空爆烈地耀着,西北的天际里却浓云翻滚,像墨一样,黑得彻底,黑的恐惧,黑的使人感觉仿佛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父亲是见过的。只听父亲说:“快跑!”

我就慌不择路地甩下锄头跑起来。当时的情形是我真无法形容,总之那雨来临之前的情形太让人恐惧了。

但松北平原的秋雨是颇让人怀念的,它缓缓地下着,它柔情蜜意地下着,就像母亲在关爱着她幼小的儿女,生怕她的儿女遭受一丝伤害。

这时,勤劳的农人又出现了,他们顶着难耐的秋雨挥着镰刀,挥着自己浑身的力气,在收割着大豆,在收割着玉米,在收割着他们能够收割的一切。而最让人感动的,是他们在松北平原上的坚守。坚守自己的田亩,坚守自己的意志,坚守属于自己的雨季。

玉米地

文/丹麓听翁

一路追绿,追到秋天,遍地平原的玉米林,打捞着绿色的青春。

行间距如簇如拥,田垄间似云如玉。扑鼻的玉米清香为秋季交出成熟的载厚度。玉米铺展而来,带着古典的绿色,在平原上做着秋天的嫁妆。

那金黄的玉米棒子还挂在半空中,就已经先声夺人了。

作为平原上的一种修辞,富饶的玉米地总是变幻着喻体。

视野随便跑,都跑不过玉米地。我被高铁带着穿越平原,无论穿越到哪儿,哪儿都有一片玉质的玉米地在远远地为我挥手。

临摹出玉米的成长过程。平原收藏了玉米的一生。

等待季节的蜕变。玉米走着从平原到仓廪的路径。

草原

文/(俄国)契诃夫

这当儿,旅客眼前展开一片平原,广漠无垠,被一道连绵不断的冈峦切断。那些小山互相挤紧,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合成一片高地,在道路右边伸展出去,直到地平线,消失在淡紫色的远方。车子往前走了又走,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平原从哪儿开的头,到哪儿为止。……太阳已经从城市后面探出头来,正悄悄地、不慌不忙地干它的活儿。起初他们前面,远远的,在天地相接的地方,靠近一些小坟和远远看去像是摇着胳膊的小人一样的风车的地方,有一道宽阔而耀眼的黄色光带沿地面爬着,过一会儿,这道光带亮闪闪地来得近了一点,向右边爬去,搂住了群山。不知什么温暖的东西碰到了叶果鲁希卡的背脊。原来有一道光带悄悄从后面拢过来,掠过车子和马儿,跑过去会合另一条光带。忽然,整个广阔的草原抖掉清晨的朦胧,现出微笑,闪着露珠的亮光。

割下来的黑麦、杂草、大戟草、野麻,本来都晒得枯黄,有的发红,半死不活,现在受到露水的滋润,遇到阳光的爱抚,活转来,又要重新开花了。小海燕在大道上面的天空中飞翔,快活地叫唤。金花鼠在青草里互相打招呼。左边远远的,不知什么地方,田凫在哀叫,一群鹧鸪被马车惊动,拍着翅膀飞起来,柔声叫着“特尔尔尔”,向山上飞去。蚱蜢啦、蟋蟀啦、蝉啦、蝼蛄啦,在草地里发出一阵阵嘁嘁喳喳的单调乐声。

可是过了一会儿,露水蒸发了,空气停滞了,被欺骗的草原现出七月里那种无精打采的样子,青草耷拉下来,生命停止了。太阳晒着的群山,现出一片墨绿色,远远看去呈浅紫色,带着影子一样的宁静情调;平原,朦朦胧胧的远方,再加上像拱顶那样笼罩一切,在没有树木、没有高山的草原上显得十分深邃而清澄的天空,现在都显得无边无际,愁闷得麻木了。……多么气闷,多么扫兴啊!马车往前跑着,叶果鲁希卡看见的却老是那些东西:天空啦,平原啦,矮山啦。……草地里的乐声静止了。小海燕飞走,鹧鸪不见了。白嘴鸦闲着没事干,在凋萎的青草上空盘旋,它们彼此长得一样,使得草原越发单调了。

一只老鹰贴近地面飞翔,均匀地扇动着翅膀,忽然在空中停住,仿佛在思索生活的乏味似的,然后拍起翅膀,箭也似的飞过草原,谁也说不清它为什么飞,它需要什么。远处,一架风车在摇着翼片。……为了添一点变化,杂草里偶尔闪出一块白色的头盖骨或者鹅卵石。时不时地现出一块灰色的石像,或者一棵干枯的柳树,树梢上停着一只蓝色的乌鸦。一只金花鼠横窜过大道,随后,在眼前跑过去的,又只有杂草、矮山、白嘴鸦。……可是,末后,感谢上帝,总算有一辆大车载着一捆捆的庄稼迎面驶来。大车顶上躺着一个姑娘。她带着睡意,热得四肢无力,抬起头来,看一看迎面来的旅客。简尼斯卡对她打个呵欠,栗色马朝那些粮食伸出鼻子去。马车吱吱嘎嘎响着,跟大车亲一个嘴,带刺的麦穗像笤帚似的扫过赫利斯托佛尔神甫的帽子。

“你把车子赶到人家身上来了,胖丫头!”简尼斯卡叫道。

“嘿,好肥的脸蛋儿,好像给黄蜂蜇了似的!”

姑娘带着睡意微笑,动了动嘴唇,却又躺下去了。……这时候山上出现一棵孤零零的白杨树。这是谁种的?它为什么生在那儿?上帝才知道。要想叫眼睛离开它那苗条的身材和绿色的衣裳,却是困难的。这个美人儿幸福吗?夏天炎热,冬天严寒,大风大雪,到了可怕的秋夜,只看得见黑暗,除了撒野的怒号的风以外什么也听不见,顶糟的是一辈子孤孤单单。……过了那棵白杨树,一条条麦田从大道直伸到山顶,如同耀眼的黄地毯一样。山坡上的麦子已经割完,捆成一束束,山麓的麦田却刚在收割。……六个割麦人站成一排,挥动镰刀,镰刀明晃晃地发亮,一齐合着拍子发出“夫希!夫希!”的声音。从捆麦子的农妇的动作,从割麦人的脸色,从镰刀的光芒可以看出溽暑烘烤他们,使他们透不出气来。一 条黑狗吐出舌头从割麦人那边迎着马车跑过来,多半想要吠叫一阵吧,可是跑到半路上却站住,淡漠地看那摇着鞭子吓唬它的简尼斯卡。天热得狗都不肯叫了!一个农妇直起腰来,把两只手放到酸痛的背上,眼睛盯紧叶果鲁希卡的红布衬衫。究竟是衬衫的红颜色中了她的意呢,还是使她想起了她的子女,那就不知道了,总之,她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瞧了他很久。……可是这时候麦田过去了。眼前又伸展着干枯的平原、太阳晒着的群山、燥热的天空。又有一只老鹰在地面上空飞翔。

远处,跟先前一样,一架风车在转动叶片,看上去仍旧像是一个小人在摇胳膊。老这么瞧着它怪腻味的,仿佛永远走不到它跟前似的,又仿佛它躲着马车,往远处跑去了。

山居杂记

文/哥萨克骑兵

习惯了平原生活的人,总会感到山居生活的逼仄。平原确实好,一马平川,坦荡如砥。推开门,就是平畴,就是成片的庄稼,就是潺潺的河流或者平滑如镜的池塘,就是一团团的绿树和掩映在绿树里的村庄。秋天,庄稼收割了,冬天,树叶凋零了,更是一览无余,一望无边,赤裸着的褐色的土地上,有点点的冬麦或油菜泛出的绿色,点缀着沉寂的秋冬里的生机,远处即便几只觅食的野雉或归巢的寒鸦,都能清晰地看清它们的身影。积雪覆盖原野的时候,常有猎人带着猎狗,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那些可怜的灰毛的野兔。

平原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光着脚巴满世界的乱跑。自小,生长、生活在长江边的冲积平原上,四季中,除了实在寒冷得忍不住的冬天,其余的时候,多是光着脚巴,踩在既坚实又柔软的土地上。下田干活,是光着脚巴,下河摸鱼,当然也是光着脚巴,就是到芦苇滩里采野菜,也是光着脚巴。不仅是节约了一双、两双的布鞋,那种脚踏实地的亲切感,是以后许多许多的日子里再也体味不到的温暖。再回故乡的平原,孩子们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这样的亲切与温暖了,坚硬而冰冷的石头、水泥及随处可见的玻璃瓶,把他们的双脚与养育他们的大地彻底隔绝开了。

好在,他们都不是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安泰。

以我有限的阅读,写平原的诗句当然有。杜甫的“山随平野尽,月涌大江流”意境开阔而辽远,虽然写到山,但大处入手,着墨似乎更是广阔的平野和在平野中奔流不息的河川。李清照的《如梦令》“常忆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写的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塘,多半也是江南平原水乡最常见的景致。至于马致远的小令《天净沙 秋思》“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应在天涯。”画家依此诗意,或许会轻描淡写地画上如黛的远山,但那骑着瘦马、踽踽独行的天涯归客,正是行走在太阳已经没入遥远的天际线的平畴中。想再列举一些写平野的诗句,当然还能找出不少。不过,写山的,似乎更多一些。随手拈来,就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有“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就有“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就有“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老杜的一首《望岳》,更是写山的绝唱:“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中国画里,写平野的,也有,比如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团团绿树里的一杆酒旗、几户人家,深深庭院里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但几乎都不可能表现出平野那种开阔的气象,多是截取平野的一隅、一景,多是水墨小品,多是宋代以后文人士大夫的游戏之笔,聊以寄托一下闲情逸趣而已。虽然有时也能达到咫尺千里的效果。即使是平原地区才有的景象,在画家笔下,往往也少不了以山做背景。明画家周臣以宋杨诚斋《闲居初夏午睡起二绝句》之二“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一诗结句诗意而作的画,其背景就是壁立千仞的高山。而梅子、芭蕉、柳树,多是江南平原及丘陵常见的景观,那突兀如斧削一样的高山,使整个画面不仅充满动感,而且更有气势。

即便不以高山深壑占据画面,但挺拔有节的翠竹、傲雪斗霜的梅花、抱香枝头的秋菊、高洁有志的兰花……也多是山间常见的精致,多是画家们乐以一再重复的主题,其间的深意,也是可以体味的。

所以中国画里,那些写山的,无论工笔,还是泼墨的大写意,佳构迭出,涌现了许多名家名作。尤其是元代以降,有“元四家”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合称“明四家”的文徵明、沈周、唐寅、仇英,清代的“四僧”、“扬州八怪”、徐渭等一系列群星璀璨的大师出现。直至近代的黄宾虹、刘海粟等大家,传之于世的画作,也多是描写山水的,刘海粟曾十上黄山,将近耄耋之年还再登黄山,临山摹水,乐此不疲,也是画坛的一段佳话。而元代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更因其非同寻常的经历,成就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的一段佳话。

诗人墨客们不仅喜欢歌咏、临摹山水,历朝历代的隐士,也多是寻一方佳山佳水,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最早有名有姓的隐士,大约是商末的伯夷、叔齐,他们弟兄俩在商朝灭亡后,誓死不作周的臣民,也不吃周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采薇而食之,最后饿死在首阳山。他们这种“不食周粟”的行为,成为后人心目中抱节守志、有骨气士大夫的典范。

像这样名气大的隐士,历朝历代多得很。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把别人求之不得的彭泽县令的乌纱帽向县衙门的桌上一丢,跑回家,在庐山脚下隐居了,过着穷得经常不名一文、无钱沽酒的日子。他也和乡邻一样种着几亩薄地,“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这样的劳动态度和水平,自然很难养活一家老小。但隐居者的本意并不在于物质生活的丰饶,在隐居劳动的过程中,他们欣赏的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田园意境,获取的是精神上的惬意与满足。他们要在僻远而贫瘠的土地上,在茅屋、柴扉里,构建属于自己的精神憩园。所以真正的隐居山林的人,已经对喧嚣的滚滚红尘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因为他们的心灵与山林已经融为一体了。也就是陶渊明的诗中所写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衮衮诸公的车马即使洋洋得意地从自己的门前驶过,也听不到车马的喧闹,因为一旦自己的心远离俗世俗物,不管住在哪儿,也觉得很偏僻了,所谓的“大隐隐于市”。

隐居,是一种退守,也是一种坚守:退守并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现实世界,往往物欲横流、追名逐利,对心灵是一种诱惑,对思想是一种锈蚀,对精神是一种麻醉。清醒者唯有选择退守,退守山林,不仅是寻找一方远离俗务的净土,也是寻找一个让自己的精神自由驰骋的家园。“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即将荒芜的并非是种植着庄稼的田地,而是生长着精神之树的家园。精神的家园一旦杂草丛生甚至寸草不生,精神之树枯萎了,人就失去了支柱。这样就有了陶渊明、孟浩然……现实世界往往也很黑暗、险恶,一介书生,要想不与当权者同流合污,独善其身,保持节操,也唯有选择退隐山林。这样就有了“竹林七贤”、顾炎武……

当然,物质生活的匮乏,有时候可以靠精神去抵挡一下、支撑一阵,而黑暗社会及残酷政治的迫害,却很难逃脱。“竹林七贤”中绝不与司马氏政权合作的嵇康,结果是免不了被杀,一曲“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响。

平原,并非不可以成为栖息之地、隐居之所。但更多的人隐居时喜欢选择山林,应是山林有难以抵挡的魅力在。

平原因其地势平坦而便于车马交通,因其河川平缓而利于舟楫行驶,多是繁华的市井乃至名都大邑构筑的地方。即使找一个偏远的农村隐居,相对于崇山峻岭,交通还是比较方便的。倘若要造访这样的隐士,不要说高头大马,就是一匹羸弱的小毛驴往往也足矣。造访者要是隐士志同道合的知己,也最好不过,大家会“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或者围炉夜话,吟诗作赋,开心而来,尽兴而去。这样才会出现“雪夜访戴”的佳话。但更多的时候,恐怕会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谈一些不尴不尬的事,这是隐居者最不愿意遇到的。宋代范公偁在其所作的《过庭录》中记载了诗人黄庭坚的一则故事:黄庭坚寓居鄂州时,文人士大夫争相拜访这位名满天下的诗人兼书法家,其中一位经常拿着自己谬误百出的诗作来请黄庭坚评判,黄庭坚对友人讥之为“放野屁”。估计这位不识相的人骚扰诗人的次数也多了点,所以文雅的诗人不耐烦了,才会说出这样不文雅的话。

所以,更多的隐居者选择山林,一方面是完全隔绝自己与繁华而喧嚣市井、都市的联系,一方面也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干扰。毕竟,附庸风雅的人很少会跋山涉水、吃辛吃苦,大老远跑来探访一位隐居者的。“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能到这样白云缭绕、人迹罕至的深山寻师访友,一定也是一位高风跨俗的贤士。

这大约也是深山多古刹的原因。修炼者选择深山,是为了心无旁骛,一心修炼,避免干扰。同时,对信徒也是一个考验。虔诚的信徒即便风餐露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会不辞辛苦,朝拜自己心目中的圣地,烧香拜佛。而伪信徒,是经不住这样的考验的。武侠小说中,那些武林高手、江湖霸主,大都也选择常人想不到、很难到的深山悬崖的山洞里,作为自己苦练武功的地方,抑或也是这个道理。

从纯粹自然景观角度看,平原的美景自有可观处,平原也有许多诗情画意。但平原的空旷与平坦,景物一览无余而缺少了层次的变化。山间则不同,一山一景暂且不说,同一座山,景物也有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因而更加丰富多彩。欧阳修在《醉翁亭记》里就曾精细的描写了琅琊山朝暮四时不同的美景。宋代画家郭熙在《山川训》中说过:“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入滴,秋山明净而入妆,冬山惨淡而如睡。”这确是对山的极好写真。山上茂林修竹,山涧清流飞湍,林间鸟鸣瞅瞅,树下野花丛丛,真的是一步一景。置身其中,不需要用杯中物化解胸中的块垒,很多烦恼自然烟消云散。当年郁达夫游桐君山,就曾无限感慨:“能在这样的地方结屋读书,以养天年,那还要什么的高官厚禄,还要什么的浮名虚誉呢?”

古刹多高僧,山林多贤士。高僧之高,贤士之贤,首先在于品质和操守。他们不欺世盗名,不趋炎附势,保持真本色,活出真性情,任何时候都不虚伪,不做作。在讲究礼教的魏晋时代,阮籍就是一个真性毕露的人,蒋勋先生称之为“一清如水”的男人。他的隔壁是一位漂亮的少妇,别人想去而不敢去,怕引起非议。阮籍可不管,经常去和她聊天,有时候竟能在她家的桌子上趴下睡着了。沸沸扬扬的世俗舆论和传闻,他充耳不闻。他的母亲去世,大家都来吊丧,看他怎么哭以显示他是一个大孝子。可他在整个丧礼过程中,一滴眼泪都没掉,《世说新语》里说到这件事,有个非常感人的结尾:“宾客散尽,阮籍吐血三声。”这一细节足以说明阮籍不受礼法的约束而显示真我的风范。

高与贤,还在于这些隐士们的学识、文章要高人一筹、贤人一等。隐居而不从政,可以免掉许多俗务,少看许多俗人,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往来,静下心来思想。何况他们多是饱学之士,甚至有经天纬地之才,有的是因为天性使然,淡泊名利,无意仕途,才隐居山林,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推杯把盏、诗来赋往,驰骋在独属自己的精神天地中,或者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青灯黄卷,与古人交谈,与宇宙神会,在孤寂中淬炼自己的品行,打磨自己的思想。有的是因为“不才明主弃”,只能“仰天大笑出门去”,行走于江湖间,追寻着“清风明月一船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诗意人生。还有的,则是身逢乱世,遭遇昏君,有才不能展,有志不能伸,只好“小舟从此逝,江海度余生”。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真正的隐居者,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思想。消极避世、独善其身的思想确实不足取,但更多的隐士,都是隐居而不忘现实,内省自我而不忘众生,在不断的冥想、追问中,给自己、给人生、给社会求解。这样品质高洁、思想超迈的隐士,在魏晋有“竹林七贤”,在盛唐有孟浩然、李太白,在明季有顾炎武、王船山、黄梨洲…‥他们都给中华民族的思想、精神武库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对现代人而言,隐居,越来越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话题。一方面,现代社会交通及通讯工具的发达,已经很少有人所不到的地方了;另一方面,越来越物质化、功利化、形而下的追求,导致物欲横流,谁还会以古代高洁的隐士做自己追慕的对象?连那些最应该“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的专家教授们,许多也纷纷挂上董事长、总经理的头衔,被自己的学生们称作老板,搏击商海、追逐孔方兄去了。如果这个时代还有隐士,在大多数人心目中,无疑是另类,是神经病。

确实,这个时代也不需要什么隐士了。我们不再处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时代,守住一亩三分田就能过好日子。我们也不再处于有了半本《论语》、几本线装古籍就能钻研学问、开创流派、甚至形成自己独特思想体系的时代了。我们的个性再落落寡合,生活理念、行事风格、人生方式等必须与时代、与社会相契合,否则我们就是这个时代的零余人、旁观者,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了。

但是,我们虽然不需要隐居山林,不需要青灯黄卷,不需要面壁十年,并不代表我们不需要隐士精神。相反,我们应该像西方人崇尚骑士精神一样,崇尚隐士精神。很多时候,我们还需要堂吉诃德,还需要陶渊明。隐士们注重个人品行的修养,注重个人学识的积累,注重个人思想的历练,注重民生疾苦的关注,都是给人以很深启迪的。他们的特立独行和精神世界的异常丰富,更是值得少数患有“精神软骨症”和“精神贫血症”者好好学习和仿效。俗话说,吃饱了撑着。吃饱了,靠什么撑着?靠精神,靠思想。帕斯卡尔说,人是思想的芦苇。失去了思想和精神,人这根芦苇不堪一折。

三月的平原

文/李炳锋

啊,三月的平原表情是复杂的。它依然保持着冬天传承过来的宁静,但当晴日午后安坐在大地之上平静凝望,就会发觉袅袅地气的蒸腾,这是大地复苏的征兆。这三月当然指的是阳历的三月。阳历的三月,阳光,明亮,美好,单纯,向上。

三月的平原春寒料峭,原野上站立的那些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依然是光秃秃的。但仔细看去,看似枯瘦的枝条上已吐出了深棕色的树芒,就像晚秋入地前那些毛茸茸的虫蛹借枝条还魂一般。看到它们自然就会想到秋,和正在与春办着交接的冬。春天是由秋冬过度而来,春与秋冬一脉相承。与高高大大相依相拥的是那些体态婀娜开放在大地上的柳树,长长的柳条在风中飘摇着,上面已经有清浅的点点鹅黄,发出了它们报春的第一缕信号。槐树、柳树们相依相扶着,经历了一次次寒暑冷暖的过往,经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的更迭,更像是一对对相依为命的夫妻。

三月的平原是土黄的。这土黄是北方原野的底色,世界上没有比这种颜色再质朴厚重的了。一看到土黄的颜色,马上就联想到黄土高原,联想到奔腾的黄河,联想到世界上最大的民族以及她所创造的文明。这是亘古的颜色。在大地土黄的肌肤上,那些贴在地皮上的草儿依然是枯黄的,或者说也是土黄的。一群群羊儿在低头觅食,没有脱毛的绵羊也泛着土黄色,与大地的颜色保持着一致。羊儿摇着尾巴不停地在游走、不停地觅食。是啊,大地依然沉睡着,可吃的东西少得可怜,怪不得祖祖辈辈的人称这个季节是青黄不接。只有等到一群群燕子从南方飞回的时候,等到浩荡的春风不分昼夜地刮起,等到柳絮纷飞过后,大地彻底苏醒过来,繁花满树,草长莺飞。那时的平原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绿,羊儿牛儿就会跑到路旁、沟里、堰上拼命地吃草,个个吃得肠肥肚圆。

在羊群的不远出,我看到了一抹绿色,那是刚刚返青的麦苗。这些经历漫长冬季煎熬的,即将摆脱寒冷纠缠的青禾们正在地皮上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春风的号令。等春风刮起的时候,它们只需几个昼夜就能把地面掩盖,就能长成一望无际的绿海。在麦苗返青的时节,农人们对它们是倍加呵护的,因为其中倾注了三季的心血,倾注了满怀的企盼。你看吧,即使是那些饥不择食的羊儿也是丝毫不敢动麦苗的。动了,立即就会招来一顿鞭打。

三月的平原依然是沉寂的,但在沉寂的田野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劳作的农人,已经有了一排排黑黑的粪堆,那是农人对土地的奖赏;你看那一道道土堰上已经躺着一个个树墩,那是农人平整土地时留下的作品;你看那不远处已经站立着一个个男男女女,他们脚穿高腰的水鞋,挥舞着铁锨正勾画着一年的希望。这些由中老年人及妇女构成的劳作者,正用心中最坚定的信仰做着对土地的坚守。他们心里是清楚的,外出打工也好,城市化进程加快也罢,绕来绕去才知道——水泥、钢铁、马路永远是不能吃的,唯有一日三餐是最实实在在的事儿。食物来自于大地。这也是他们经常告诉外出闯世界的孩子们的道理。所以说,他们对待土地是虔诚的,就像敬畏上帝一样。只有善待土地,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在一个个劳动的男男女女的不远处,平卧着两个圆圆的坟头,从花圈的新旧度上可以判断出地下埋着的是刚刚故去的人。在农人的眼里,世界上没有比生死再平常的事了,他们人人像清风般度过自己的一生,来无踪去无影。是呀,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人的生死就像平原上那自生自灭亡的草儿一样。所以人活着就在大地上劳作,人死了也回归大地,生生不息,源远流长,没有任何大惊小怪的。

凝视着这些大地上的劳作者,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啊,农人的面目几乎都是一样的,稀少的头发,粗糙的皮肤,黑黑瘦瘦的脸膛,黄黄的牙齿,略带呆滞的眼神……除长年累月地在田地里劳作外,他们还偶尔出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卖菜卖瓜卖粮。还有,他们还会出现在城里人在酒店或殡仪馆举办的红白事的仪式上。在这种充满光鲜或庄严的场合,他们会显得有些尬尴,有些拘束,有些笨手笨脚,但他们的出现,会马上让所有在场的人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城市是由农村演变而来的,所有的城里人都是来自于农村。情谊可以割断,但血脉是永远割不断的。

在三月平原上那平坦开阔的道路上走着,轻柔的风梳理着我的思绪,顿感心旷神怡。这时,迎面过来一群黑压压的孩子,是一帮刚刚放学的学生。他们说笑着,打闹着,车子骑得飞快,就像天空中穿行的雁阵,更像河里游动的一支鸭群。看到他们,我内心激动开来。从那一张张单纯、稚嫩、春天溪水般清澈的脸上,我仿佛读出了什么,是无邪,是幸福,还是希望?领头的两个男孩,各自从车子上抽出左手和右手来,热烈地议论着、争执着,他们或许正在讨论着老师刚刚讲过的一道数学题,或许正议论着世界上刚刚发生的大事,也或许正在议论着自己的未来吧。就在他们从我身边一掠而过了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白驹过隙般稍纵即逝的时光。人生的童年多像这三月的平原呀,青涩却又充满着希望,单纯却又无比的幸福。三月,就是个充满期待的季节啊。等待花开、等待柳绿,等待纸鸢起、等待燕归来,等待春雷炸响、等待草长莺飞,等待将冬日黑白的底片洗印出春天璀璨的七彩。

顺着孩子们来时的方向,在一览无余辽阔的原野上矗立着一座崭新的建筑,可以说它是大地上能看到的最美最新的建筑了。走进写着“辛马河小学”的建筑,我们来到一楼,一位面带书卷气的男子正在挥毫泼墨,只见他凝神聚气后写道:“柳絮,杨树芒,正集储着力量。待到春风吹又起呀,将是生命的怒放!”

“好,好!”如雷的掌声响起。这掌声随着一缕缕清风飘向远方……

平原上的风景

文/北城

几十年来,在平原上走着,品味平原上的风景,我渐渐地体味到了平原的魅力。平原的博大与坦荡,深远与厚实,对于我的世界观有着深刻的启迪。

很多时候,我的视线偏离了平原。我曾醉心于小桥流水乌篷船的江南,沉迷于浑厚粗犷的黄土高原,而忽略了自己生活在平原的美。一望无垠的平原,能够挽留住谁的目光呢?

平原的美,洋溢着自然风物的勃勃生机。在夏季的清晨,走出家门,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冉冉升起的朝阳,柔嫩而新鲜,像婴儿的脸庞。在平原上奔忙,脚下突然感觉松软的土地,便告诉你春天的脚步已经悄悄降临了。

庄稼,是平原上随处可见的雄伟的风景。从三月布谷鸟的叫声开始,田园里多了忙碌的农人,谁家勤劳,谁家懒惰,在平展展的土地上一览无余。在冀南的乡下,布谷鸟被称作“光棍扛锄”,这种饱含乡野气息的称呼其实是更乡土化的模拟布谷鸟的叫声。你想,在布谷鸟的声唤里,连光棍都扛起锄头,加入到劳动者的行列,谁还有理由不去努力劳作追求幸福生活呢?

我把五月的麦田比喻成《诗经》里出其东门如云的女子,我把秋天的玉米看作三个月就长到了十八岁的男子,在温润的内心,我觉得缤纷多姿的庄稼都具有人性的美好与生命的光辉。还有那些在沃土上耕耘过的牛马,在工业社会当中成为历史的记忆,但我们无法忘记,它们和平原曾深深地爱过,曾和庄稼一起,构成了平原上最朴实而古典的生命景观。

民歌,是平原上另一道别致的风景。平原独特的地理与交通优势,为民歌的产生与流传提供了温床。比如河北的小调、秧歌,数量大、品种多,艺术价值也很高,散发着独特的艺术光辉。

秧歌,起源于农业劳动,吸收了民艺、民歌小调的营养和元素,主要流行在北方地区,反映民间生活为主,汲取提炼劳动人民的生活语言,以表现劳动人民乐观主义和朴素的正义感为主旋律和显着特色。比如隆尧秧歌,多年来盛行于冀南、冀中等地,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尤为冀南一带广大农民喜闻乐见。在被周扬称为堪与《罗密欧与朱丽叶》相媲美的秧歌戏《杨二舍化缘》中,女主人公王美蓉唱道:“常言说,好云彩,下好雨儿/胡子云底下下冷子儿/有好土有好泥儿/有了好泥儿脱好坯儿/好前位,按好门儿/好娘养活好孩子儿/有嘴叼个花椒粒儿/头顶上麻到脚底跟儿/翻穿皮袄毛兜乍/王美蓉我好比腊月的萝卜动(冻)了心儿。”蕴含着泥土芬芳的歌声悠悠飘扬,平原上平民的爱情萌芽了,竟也是那样缠绵悱恻,令人荡气回肠。

平原,曾经是一块英雄驰骋的土地。华北平原上的地道战、地雷战、游击队,烽火与枪声、野火与春风,构成了一个民族壮怀激烈、永不磨灭的记忆。

年年岁岁生活在平原上,感受着这片广袤土地上深厚的文化渊源和优美风景,无疑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世界观。作为平原之子,我努力做一个坦荡无私、朴实无华的人,做一个脚踏实地、坚韧勇敢的人。我坚信,即便卑微若一棵草,也要以最葱茏的姿态,融入到平原绚烂而独特的风景中去。

落日,结束的壮美

文/空谷鸣琴

不走近一望无际的平原与大海,也许平生真的不知落日也会有如此惊人的壮美,这次寒假的长途旅行,让我有幸从平原与大海两个不同的角度,目睹到“长河落日圆”的无可抵挡的魅力。

傍晚,当小车穿越江汉大平原时,西边天幕上大片七彩的彩霞如成千上万只彩蝶翩翩于碧蓝的天幕,而一轮浑圆而金红的落日此时正雄浑地立于这群彩霞的中央,潇洒而透着无与伦比的光芒,在地平线的尽头,就这么从容而自由地展示沉没前令人惊叹的一瞬,而苍茫大地上的万物,也被这轮落日的余晖镀上了金黄的色彩,整个大地透着金辉的光芒。远处更远处的群山隐没在这金黄的光辉中时隐时现,落日下远方的城市如苍茫的海市蜃楼,在傍晚的薄雾中闪现着如梦似幻的神话。而天空中一群群归巢的白鸽抑或鸥鸟,穿行在这一片金黄中,也被镀上了金色的光芒,让傍晚寂静的天幕中,有了生动的灵气,使人不禁想起王勃的那句经典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近处的一片片水塘如一面面透明的明镜,用清凌凌的波光倒影着橙红而浑圆的落日,颇有“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的意境,掉入水中的红日与天上灿烂的落日交相辉映,如贝多芬的那曲让人血脉喷涨的《英雄交响曲》,在天地中央以铺天盖地的金色,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自然的最强音……

小车在一望无际的江汉平原上穿行,而我的视线就在这落日与天地万物的交响对话中被一遍遍震撼,再回头,那轮红日渐渐地慢慢陨落在平原更远处的地平线上,西边天幕中只剩下漫天斑斓的彩霞在依依不舍地挥别这令人惊叹的金光……

平原的落日承载着天与地绝美的对话,而海上的落日也同样透着令人惊叹的壮美。这次旅行最令我感叹的落日,不仅仅在一望无际的江汉大平原,也在东海厦门海滩上……

从厦门的南普陀下山后,骑着自行车沿海边漫步,在女儿一阵惊奇的大叫“快看海上落日”声中,我循声而望过去,只见大海的尽头,一轮红得如透明的硕大金橘般的落日在傍晚的海平面上卓然而立,薄薄的轻雾托起了这片浑圆的金红,仿佛天地之间的交界处就只剩了这轮硕大的红日。天是碧蓝如洗的湛蓝,落日下的海水,也是那么碧蓝如洗,这轮红日仿佛吸天地之灵气,在海天一色的湛蓝中由橙红渐渐演变成金红……而海上的岛屿则在这片赤色的世界中成模糊的背影,映衬着背后的那轮浑圆的红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白居易的《暮江吟》读出的是落日的那份寒意与落寞,而在厦门的海滩上,落日的壮美却是“落日心犹壮,秋风病欲苏。”“举头红日白云起,四海五湖皆一望”与“一片丹心存万古,谁云坐处是遐荒?”的磅礴与大气,尽管海上的日落不象平原的日落,有着铺天盖地的彩霞相簇拥,而那份王者的霸气,却已将天地山川做了她奇美的背景,当天地之间只剩下这轮落日如惊鸿般立体地俯视大地时,你能感受到一份经历了岁月沧桑后的淡定与达观,无需 鲜花与彩蝶簇拥,无需伴奏与渲染,就这么宠辱不惊的挥手告别行将结束的征程。

原来结束也可以如此壮美,大自然用它无可分辨的光与影,告诉了落日下的人们,生与死,开始与结束都同样精彩,也许自然界的万物正如这壮美的落日一样,不能永恒,精彩却在这曾经的灿烂中!人生其实也是如此吧,当人们感叹生命的开始与勃发的生机盎然时,也应该感叹最后的过程也一样有着惊人的美丽,只是我们少了一份用心发现的眼睛!

梁山泊平原水库赋

文/赵德岷

山排巨浪,水接天河,方圆吞覆八百里,港汊纵横遍芦雪。湖险成就宋江勇,杀贪拒剿抒豪歌。惜乎哉,岁月更迭,沧海阡陌,万里凭吊水浒地,汪洋不见现平野。悲乎哉,游客抱憾悻悻去,乡人抚掌叹奈何。霹雳山惊,平地电火,新一届掌舵人慧眼如炬,气贯山岳,巧谋立项,与上契合,二O一三年春月,水库破土开掘。机器轰鸣,车辆穿梭,抢时增速,昼夜不歇。历时一年,大湖告竣,黄河水来,注入清波。煌煌乎,一面仙镜落山底;浩浩然,二千碧水唱欢歌。

晨来山寂虫眠,湖天澄澈,娇花沾露,峰峦嵯峨,霞光初显,莺啼浅荷,鱼跃水面,锦鳞闪烁。夜来流光溢彩,湖耀银波,倩女蹈舞,稚童搅和,壮男潜水,凫游为乐,笙歌四起,犬吠皓月。嗟夫晨昏迥异,四时有别。春和景明,徜徉蝶飞蜂鸣翠柳黄花之幽径,骋目红鲤畅游白鹤翱天之祥和。夏则驻足浔阳楼黄泥岗之侧,似好汉大碗喝酒快意人生;冲浪了望台湖心岛之间,学阮氏横立舟头豪吼渔歌。秋来闻山花芬芳,看万荷摇曳。冬赏蒲苇飘摇银雪漫舞,又兼千鸟飞尽冰清玉洁。噫吁嘻,一湖之景,何其胜哉!噫!昔好汉摇桨争战之地,今作人民悠游逍遥之所,人面桃花,笑漾湖泊,何其美哉!此乃中枢之大功耳。天地俯仰,百感交接,伟绩不朽,歌以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