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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红衣”

作者: 忘忧含笑2013/05/15短篇小说

我叫叶树,小名叫树子。我出生在农村,家里很穷。我们的村叫旺家村,因为想世代香火旺盛,所以取了这个名。我们的土地不肥沃所以全村人的生活来源除了种地外,每年还要让家里的男儿一起去离家一百公里远的外乡干活,因为家乡被山丘环绕很不好走我们管这叫“走山口”。

按村里的规定家里去的男儿越多,拿的钱份就越多。所以那会儿乡亲们都愿多生几个男娃。我家就只有我娘和我,虽然口粮开销不大,可是娘年龄大了,我以后也要成家,用钱的地方很多,所以我几乎每年都要走山口一趟。我今年也30了,至今还没有相好的姑娘。娘拖媒婆说了几个邻村的,结果来我家一看回去就吹了。娘和我都知道家里穷,很少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受苦,但是她总是笑呵呵的对我说,孩儿,别在意,娘会帮你找个更好的。我娘是个苦命人,我爹就是走山口的时候离开了家,和当地一个女人好上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所以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我要永远陪伴她照顾她。虽然母亲最近几年还算清闲,但是孩子对母亲的爱怎么也填补不了丈夫的关怀。每当夜幕降临时,她总会独自哼着父亲当年教他的那些山歌,我反复听,也只能听清楚两个字--“红衣”。

没过多久庄稼收成结束后,剩下的工作都很轻了,我家的地也不多,我娘自己规整一下,要卖要吃的分清楚。然后我就要和村里的同伴一起走山口了。

走得那天恰巧下大雨,是我们走得最艰辛的一次。张叔说,看这天色差得要命,迟到是逃不了了,要是一连下个十天半月的,那咱们的活可就不好干了。听到这话,大伙开始议论起来,有的神色慌张的猛点头,有的笑张叔是杞人忧天了。张叔是走山口的队长,年轻时在新疆当过5年兵,又是老村长的侄子,所以我们都很尊敬他。一路上大伙都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张叔当兵时的英雄事迹。

终于在经过长途跋涉后,我们到了目的地,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11点多了,比预计的晚了1个小时。胡乡长本来要亲自给我们下达任务的,但看我们迟迟未到,等得不耐烦了,就把事情交代给了值班的老张头,自己先走了。

“其实---恩,也没啥任务,恩,就是和上次一样,这是图纸,乡长让给的。”老张头压低嗓门说。张叔接过图纸一看,任务期限,第一,第二,写的仅仅有条,清清楚楚,落笔处,注明:胡乡长留笔。

接着老张头大声得说:“乡长让你们到了就得马上开工,先干他一轮,说是任务紧,工作量大怕耽搁了。”

“哦,胡乡长说的是,俺们来这里就是来干活的,但是天气这么差,而且现在都深夜了,还不如让大伙喘口气歇歇,明起再干呢”张叔说。

“这个嘛?”老张头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下,张叔马上接过话来说:“来来来,这是我们村的酿酒,您老尝尝味道,喜欢的话,我这还有。”说着就把两瓶白酒塞到了老张头的怀里。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张叔说过老张头喜欢喝酒,要是有什么事,就拿酒搪塞他。果然这招还真好使,老张头一下子喜上眉梢了。

“这个嘛,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你们干得好不好俺最清楚,只是乡长下任务了,这样吧,今天没干的明天得补上”,老张头咳嗽了两声说。

“哎呀,俺的老张哥,咱都是老朋友了,你信不过村里的寡妇没有不偷汉的,你还信不过俺们吗,向毛主席发誓,保证完成任务。”说着张叔就朝老张头打了个敬礼。

“哈哈————”老张头顿时大笑起来。但是他发现其他人都没笑,还很严肃的表情,于是马上收敛了笑容带我们去了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条不到2米宽的走廊,一进门就能一眼忘到头的那种。走廊一侧是通铺,每个床位用粗布当帘子隔起来。另一侧是冰凉的石灰墙,个子高的躺下脚还能触到墙壁。床尾到墙壁之间的空隙只够一个人侧身走着。

夜里,大伙都睡下了,少安却一个人坐在屋外发愣。恰巧那晚我失眠了,于是我过去和他聊了会儿天。

“树子哥,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少安小声的说。

“哦?谁啊。”我问道。

“她叫小兰,是盘水村的。”少安说。

“是怎么认识的?”我问道

“就是那天在山上打野鸽子,你说巧不巧,我们打到了同一只,结果野鸽子没有打着,她很生气,说是奶奶生病了要和鸽子血,都怪我把鸽子吓跑了。后来,我知道她住哪了,就天天给她打了野鸽子送去。”

“然后呢?”我追问道

“然后,然后她就嫁人了”少安说

“嫁人了,怎么会呢,她不喜欢你?”我迟疑的问道

“不,他喜欢和我在一起,只是,她嫁人了。”

“那为什么不嫁给你,要嫁给别人?”我急切的问道

“为了奶奶的医药费。”少安低声说道。

我没有再问下去,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男人就这样在外头坐着,坐着……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张叔当初说的话果然印证了,连续十几天都是倾盆大雨,狂风不止,工地早已被雨水填成了一个个沟渠。大伙披上雨衣,可浑身上下还是被淋了个底朝天,有的人因为长时间站在水中脚给泡肿了,有的人被一阵狂风吹来的硬物砸伤了胳膊,还有各种各样的伤情,活活像是一出战争片。

人类是不可能战胜天气的。就这样,我们很多人都病倒了,还没趴下的,也只在勉强撑着。

这下可把张叔给急坏了,白天没法干活的时候,他就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晚上就和大伙一起商量对策。

“这可咋整,这么一来完不成任务了!”张叔焦急地说。

“我说张队长啊,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不管天气咋样,你们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是胡乡长的意思 ”张老头说。

“这我知道,可是你也看见了,大伙病得病倒得倒,能干活的也坚持不了几天,您看看能不能请胡乡长延长一下任务期限,我代表村里的男女老少感谢胡乡长和您。”张叔激动的说

“这可不行!”老张头斩钉截铁的说道,“胡乡长来时再三嘱咐,要你们必须按照合同约定的时间完工,否则一分钱没有,还得把话干完才能走。”

“合同?什么合同啊?”我问道

“你们不知道吗,就是你们的队长揽活时和我们胡乡长签的生死状啊,按时完工,完不成,后果自负!”老张头大声说道

“什么,生死状”。

“是要卖命吗?”

“是不是签了那个什么状就不给钱了!”

“什么,不给钱了,那可不行,我孩子还等着我拿钱回去上学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躺在床上休息的也坐了起来。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张叔

“噗通!”一声,张叔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说道。

“乡亲们,你们把我杀了吧,我对不起你们,钱要不回来了,呜呜——-”

听到张叔这样说,大家都愣住了,我连忙跑过去扶起张叔。

“你别这样叔,有啥事给大家说明白了就行了。”我说道

我把张叔搀到床上坐下,大家都围了过来。张叔低头不语,许久才开口。

“咱们刚开始不是说好期限是2个月吗,但是过了几天胡乡长打电话来说计划变了,改为1个半月,他问我还能不能接这活,不行就找别村。”说完,张叔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大家,看到大伙很安静便接着说

“胡乡长说了别的村有的也想接这个活,而且时间比咱短,咱要是想干的话就只能缩短时间。我本以为咱村效率高,提前点时间没啥大事,但是万没想到,遇上这个破天气。”张叔抬手擦了擦眼泪

“咱就是没按时完成又咋样,晚个一天两天的不行啊。”我急忙的说道

“树子,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已经和人家签完协议了,黑纸白字摁手印,完不成一分钱没有,白干。”张叔回答我说

“队队,队长,俺们还能干活,一定能按时完成的。”“是啊,我们一定能拿到钱的。”

这时躺在床上的人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吃力的说道

看到这一幕后,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大家拼了!”

“对,拼了…!”这时,拼了在大伙口中互相流传着,更是在相互鼓励着

其实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那个场景给我一生都留下了不小的心灵震撼

“你们不恨我?”张叔问大家

“怎么会呢,你也是为了我们能赚钱吗?”我笑着对张叔说

“谢谢,谢谢大伙,好吧,就按大伙说的,拼了,开工。”张叔大声喊道

“你们能想明白了最好,我也不希望你们忙活半天一分钱没有。”老张头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酒瓶走了

当晚,我们就连夜赶工了,我们实行轮班制,能干活的都上,实在身体不行的就歇着。我们还剩下15天,但是要完成一个月的工作。倾盆大雨依然在下,狂风依旧在吹。就这样,度过了第一个魔鬼般的夜晚。

第二天晚上,我轮班退下来,把累了一天的身体在热水里跑了个干净,因为热水有限一天只能供两人,所以轮到我时我已经变成了黑炭。我舒服的躺在床上,隐约听见窗外的争吵声,好像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歇过的队长,他已经连上了两班了,大家让他下来休息,他不依,总是说要负责到底。最终执拗不过身体,还是回来了,连头都没擦躺下就睡,打鼾声比谁都大。

“树子哥,哥。”这时我听到有人低声叫我,还拽着我的腿,我连忙起身,原来是少安。他面色惊奇的看着我

“树子哥,有,有个姑娘找你,说是你老婆。” 少安对我说道

“老婆”,我似乎只听到了最后两个字,不由自主的念出声来。

“我没听错吧,一个姑娘,来了,是我老婆。” 我说道

“对,你没听错,是你老婆,赶快去看看吧,那姑娘全身淋透了,冻得不轻。”少安急切的说

少安把我拉着走到了传达室门口。我揉了一下眼,定睛一看传达室里果然坐着个姑娘

“老张头干嘛去了。”我问少安

“那个小老头,肯定又喝酒去了,别管他,去,进去”少安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推了进去

“你是,你叫啥?”“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红衣儿”她小声说道

“红衣,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啊。”我淡定地问道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封信道:“这是大娘给你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儿树子,

娘帮你娶了个老婆,她叫红衣,她是个好姑娘,不嫌咱家穷,她去找你了,当你看到信时,说明他到了,好好对人家。信是我找你三叔代写的,回来给你三叔带点特产。

我确实明白了,原来我娘每晚唱的“红衣”就是她。而且在我们村有个习俗,进门的姑娘第一天晚上必需得和新郎官在一起睡。不然就是不忠诚,不洁身自好。

“这么说,你就是我娘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红衣’?”我笑着的问道。

“大娘经常把我挂在嘴边吗,她告诉我,没有向你提起过我的名字呢。”红衣说道

“哦,那个,我只是有时候经常会听到我娘唱歌”我说道

“唱歌?”红衣说道

“是啊,是唱给我爹的歌。”我慢慢的说道

“哦”红衣点头说道

“你吃过东西了吗,怎么来的,过了多久才到?”我急忙问道

“我是三叔送来的,花了好几天才到,刚进大门我们就碰到了少安兄弟,让他去找你过来。”红衣说道

“那三叔呢?”我问道

“三叔和一个人去喝酒了,她小声告诉我要把他灌醉,好好整整他

‘那肯定是老张头了,活该。三叔是村里的文化人能说会写,心眼多着呢'我心里想到

“你吃饭了吗,?”我问道

“还没。”红衣答到

“恩,你先在这里换衣服,我去找些吃的就回来。”我说道

我步履轻盈的走出传达室,找了一些大家今天吃剩的粮食急忙回去了。

“你这是咋的,不冷吗,咋没去换衣服?”回去后看见红衣没换衣服便问道

“我没带其他衣服,就这身上一件,没事,我不冷”红衣答到。

“咋不冷呢,你从家到这里走了那么多天,一路上又是风吹雨淋的,就是个五尺汉子也吃不消啊。这样吧,我出去找点柴火,让你好好烤烤。”我说道

红衣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一会火就生好了,我和红衣围坐在火炉旁,火焰的光照不时得扫过我和红衣的脸,这时我才清楚的看见她的脸庞——善良,美丽,温柔,活力

“哎,你看我真是,你饿了吧,你先吃点饭吧。”我把找来的食物递向红衣说道

“有点饿了。”说着红衣就吃了起来

“哦,对了,这个是,大娘让我给你带的大饼和年糕,听说你最爱吃,你快点吃吧。”红衣放下碗筷从包袱里拿出来说道。

“不,你吃,你干嘛让起我来了,我都吃过了。”我急忙说道

“不,还是你吃,这个是大娘的心意和,和——”红衣害羞起来,最后连声音都变小了。

“和什么?”我问道

“和,和我的,心意。”红衣脸红的说道

“啊,和谁的心意?”我明知故问的问道。

“你真坏,欺负人,大娘说你很老实的。”红衣生气道

“哦,对不起啦,我就是想让你先吃,你别生气啊。”我赔礼到

“哼哼,那咱俩一起吃吧。”红衣说道。

“树子哥出来一下。”突然少安来到传达室里门口说道

“咋啦”我问道

“张老头还有你三叔今晚要回来睡,你三叔本来想灌醉他但没想到自己也喝多了,嫂子是不能睡在传达室了。”少安说道

“那睡在那里,这里天这么冷,不在屋里呆着会生病的。”我急切的问道

“睡在你铺上啊反正你们是夫妻 怕啥?”少安笑着说道

“谁怕!,睡就睡。”我激动的说道

“今天凑活一晚,明天一早回家。”少安笑着说

我回过头去看着她,她没做声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就当是应了。

我带着她,来到我的睡处,拿出一根火柴,用着微弱的光线大体看了看情况。很明显,这个床位只能容一人平躺睡,两个人的话侧身睡着还勉强可以。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把她抱上了床,我找来了一些粗布把它们塞进帘子的间隙,我们侧身而睡,相面而拥。

那天晚上我问她,你现在最怕什么,她说,最怕让别的男人碰到,我问他为什么,她说碰到了就不纯洁了,她要把自己清清白白的给她丈夫。

我又问他,那让我现在这样紧紧抱着,你害怕吗,她说不害怕,因为我已经是她的男人了,就从抱她上床的那一刻起,她说她这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

第二天一早,三叔和红衣回去了,说来也巧,就在那一天开始,天气状况就好了起来。一直到我们如期完成任务的那天,再也没有倾盆大雨,狂风不止过。伤员们也都逐渐康复了。

我看着红红的太阳,它在东方慢慢升起,热腾腾的好像刚出炉的饼,大伙一高兴又唱起了村里的民谣:“最红啊是太阳的红,衣服啊是补过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