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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 将 军

作者: 西窗深云2013/08/08短篇小说

疤 将 军

文/郗真文

春天来了疤将军

有一年春天,青鹤观的青松、翠柏绿得滴油,野菊花、刺花、映山红竞相开放,一阵春风过处,花香扑鼻,沁入心脾,让人好不清爽快。一行十二辆小车驶进了铜锣坝,一群荷枪实弹的战士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到了铜锣坝小学的操场中。一行人将这位老人送上了青鹤观,老人脚步很矫健,走路身子挺得很直,颈部上有一个很显眼的月牙疤。老人上了青鹤观、庞家院子,还特的回了趟余家河。铜锣坝的人这才醒过神来,铜锣坝竟然出了个响当当的大将军。

将军给县长独个悄声说:"想吃点家乡的火熏腊肉1

消息不胫而走,惊动了县府,县委书记、县长、民政局局长、武装部长又开来了许多小车,拍照的拍照,拍电视新闻的拍电视新闻,铜锣坝内好不热闹。张疤子很显赫的回来了,重新垒起了老爸和老妈的坟,放了鞭炮烧了香蜡纸。他给县长独个悄声说:"想吃点家乡的火熏腊肉1腊肉是上等的火熏猪碲子,有炖、有爆、有炸、有凉拌,香味扑鼻,馋得张疤子直流口水。临开饭时,警卫员不准老人吃,问为啥,警卫员理直气壮地回答:"要为首长的身体负责1到口的熏腊肉老人硬是没有吃进嘴巴张疤子,双眼噙满了泪花。他理解警卫员的心情。现在不比以往了,那时吃的啥?

"要不是'饶蛮子'敲铜锣坝这面锣,也就没有我这个'张疤子'1

铜锣坝小学请老将军讲了一堂课,有一句话非常地感人:"要不是'饶蛮子'敲铜锣坝这面锣,也就没有我这个'张疤子'1从此,张疤子是铜锣坝、余家河、巴山县的骄傲,巴山县的人们为此感到很荣光。

其实,他的真名叫富贵

张疤将军生在铜锣坝那个半山上很瘦的余家河,几十岁往上的人知道他本姓张,小名"羊娃子".其实,他的真名叫富贵,张疤子的浑名还是他二十五岁时突然得的,要怪就怪四川棒老二"饶蛮子".

那年属羊,他妈也属羊,人们说他"八字"大

在他出生时,母羊也生了出生他那年,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房前屋后都填满了白皑皑的雪。风刮得硬是钻肉,挂在树枝上的冰碴碴,被风一拂,"叮当"作响。觅不到食的几只老鸨"哇哇"叫着,让人生厌。他来到这个寒冷的世界里,胯小雀雀翘得老高,一泡尿像枪一样,发射到了接生婆的脸庞上,把接生婆吓了一个坐独,口中不停地唠叨"这娃娃……这娃娃……"不几天,他娘在蹬腿前,给他取了名叫"富贵",就咽气了,他就没有了娘。那年属羊,他妈也属羊,人们说他"八字"大,克死了娘。

是羊养活了他

在他出生时,母羊也生了产。红红的奶包像一只悬挂的葫芦。襁褓中的富贵娃,用那微红的小嘴巴"嗤嗤"地吮着泛红的羊奶包。时间一长,每次老爸将他的小嘴往羊的双腿间一支,母羊出奇的温驯,不动不遥就这样,因羊奶水的丰盈,就救了他的小命,也就有了"羊娃子"的小名。羊娃子在老爸的抚养下,长得蛮彪悍,宽肩高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一、二百斤物件压在背上还能弯腰喝泉水但货不离背。

"日你个姚承天的先人,我,白整了1

"力大不养家",他很信,披星戴月的勤扒苦做,肚里生了饿虫虫,成天"饿、饿,还是饿。"娘死前欠的债,在他老爸和他活在的时候要还,一还,剩下很少的粮。他恨,他恨那个"姚承天".每天,他回到破烂不堪的茅屋中那张吱吱嘎嘎、摇摇晃晃的木床困觉时,口中总少不了甩下一句话:"日你个姚承天的先人,我,白整了1哀声叹气后呼噜吼得震天响。

羊哥,坝里来了戴八角帽的红军,好神气……

一天,羊娃子正将木榫子向锄头里夯,沟那边的花狗子跑来,神秘的贴着羊娃的耳朵说:"羊哥,坝里来了戴八角帽的红军,好神气。我们瞅瞅去1

"你,日弄我。"

"日弄你,我从你胯胯下钻十下1花狗子打赌。

"要是,我信,咱拉钩?

"拉就拉1羊娃与花狗子拉毕钩,一溜烟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

羊娃子回到余家河脸上泛着红晕

羊娃子回到余家河脸上泛着红晕,心中很兴奋。隔三差五不落屋,老爸很生气。生气归生气,该干活的得干活。羊娃子口中不停的夸红军好,老爸双目好瞪:"好个屁,铁吊勾上的罐子,要当钟敲啦1

老爸说:"给老子做贼啦1

他与许多穷哥们进了赤卫队,忙得很欢。先是揪出了大地主姚承天,开了仓,分了粮。那一天,羊娃子将分到的几百斤包谷"喝哧"、"喝哧"背回家时,瘦得皮包骨的老爸刚从坡上牵回那只母羊,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喉管"咕噜"一声,嘴里骂道:"狗日的羊娃子,你……你……,给老子做贼啦",眼一黑,"噗通"在圈旁摔倒。羊娃子手忙脚乱,掐人中穴,灌白开水,侍弄了好一阵子,老爸那双昏浊的泪眼睁开了一条缝,羊娃子和几个队员东一句西一句,他才晓得卯卯来。

老爸干瘪的双唇颤颤地、双眼睁圆圆的:"这不叫'反天'了?"

羊娃子:"爸爸,不反我们有饭吃吗?有衣穿吗?再说,红军与'棒老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信,我引你去看看1

"娃,你还嫩,到屋的粮食,我嫌硌牙1

羊娃子和几个队员双脚戳在那,好一阵寂静。转眼间,天气已进入秋天,没山岭的小橡子树、黄心木树、火炮树红遍整个山山峁峁,红得似血。

小山村来了八角帽红军

在红色的秋风里,羊娃子带来一伙扛树条、戴八角帽、身背大刀、肩扛钢枪的红军踏进了茅屋。而这伙人,东一个"大叔",西一个"大叔",喊得他应接不暇。这伙人七脚八手上房的上房,割茅草的割茅草。老爸躲了,躲进了后山的树林里。但他人闲心不闲,他双眼死死盯着正在忙碌的那伙人。割草的镰刀仍插在腰上,一锅烟接着一锅烟的吸烟,草,他不想割。羊娃子喊叫老爸回家吃饭的声音在余家河山间回荡,他懒得应。他静静地坐在树林里的石包包上,想死去的妻子,想羊娃子崩上串下与那伙人打得太火热,真的世道要翻个个……

老爸说:"弄不通,真的弄不通1

"弄不通,真的弄不通1老爸还是精瘦的老爸,回到新盖的茅草屋整他闷着他那一张嘴,该耕地的耕地,该放羊的放羊,该砍柴的砍柴,多一句言语也没有,对羊娃子不冷不热,不反对也不支持,算是一种默许。

羊娃子跑得脚板直翻,那伙人又光顾茅草屋几次,老爸那如松树皮的老脸算有了点微笑,像阴云过了就有了太阳。家中又多了风车、铡刀、之内的旧农具和几床花格子棉被,说这是农会给分的。他还晓得了什么"成立了苏维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一切权力归农会的"话语。其中,他听得铭记于心的是铜锣坝成立了川陕苏维埃政府、陕南县委,办事的地方设在庞家院子姚承天大地主的庄院里,红23团政治部办事的地方设在孤矗的青鹤观山包上。

青鹤观他清楚,沟沟壑壑、树有多少棵,他从穿开裆裤就晓得,那时他随父母亲烧香还愿去过的。满山的树叶由青转黄,铜锣坝里更是一片金黄。黄的诱人,黄的流金,这正是稻子收割的季节。

铜锣坝的父老乡亲脸上都焕发出动人的光彩

铜锣坝的父老乡亲,包括余家河的老爸,脸上都焕发出动人的光彩,不时的跑到田里,不时的用手抚摸着金灿灿、沉甸甸的稻子,直说"好年成,好年成啊1铜锣坝开了桶,"呯咚、呯咚"的拌谷声,在铜锣坝远远传开,久久回荡。到处是赤卫队员、红军忙碌的身影。有红军的地方,就有红旗在秋风中飘扬。老爸天天上后山放羊割草,瞅铜锣坝,铜锣坝一天一个样,金黄的色彩渐渐被淡灰色的田块所替代。

老爸与团长交拜成了一家子

不久,羊娃子和那伙人来到了他的家,挽胳膊卷衣袖,整整累了一整天,将成熟的稻子收回茅屋,靠墙角那圆圆的大黄桶装得满满的,往年那有这样多,而老爸与团长张生财交拜成了一家子,还认识了苏维埃主席,还有花狗子、二娃子,还有一副金嗓子杜菊儿。老爸过了几天宽心的日子。

羊娃走后,老爸觉得夜好沉闷

有一个晚上,天地昏暗,一片黑沉,山地之间是一片黑黝黝的,这样的夜晚难分东西,偶尔,从不远处农舍的窗户上闪烁着丁点亮光,显得尤其的明亮、显眼。余家河的二岸,不时传来一声狗吠声,使厚重沉闷的夜晚中产生出一种微微的悸动。羊娃子迈出门外,又踅回屋内,找来柏皮火把点燃,火苗串得老高,伙随着是"劈劈啪啪"之声,火星四溅,"爸,队里有事,我去啦1

"娃,你今晚不去行吗?"坐在火垅坑边长条凳上的老爸开了腔。

"爸,红军战士都出了远门帮助老百姓搞秋收去了,屋里就剩下几十个赤卫队员和县委、政府、政治部几位负责人,我得赶紧去。"

"娃,我昨晚又梦见你妈啦。我琢磨她为啷格要身穿白衣裳,冰冷的手指将我紧紧抓住,让我好生经管你……"

"爸,这,我懂,她放心不下我1

"娃,我琢磨会不会出事?再一个,后山和黄山岭的黄麂子嘶声哇气总叫个不停,是不是……"

"爸,你想得太多了,我想不会的1老爸仍旧抽他的烟,看了看羊娃子手中的火把又燃掉了许多,起身对后屋,重又拿出一扎火把皮递到羊娃子的手中,说:"娃,你去吧!要记住,麻绳专拣细处断碍…"老爸的话说了半截子,喉管里显得有点哽咽,猛地咳嗽起来,声响如拍打黄桶般。背也驼了许多,羊娃子用手轻轻拍着老爸的背壳壳。待老爸缓过气来,羊娃子轻轻喊了声"爸,我走啦1

老爸只挥了挥手,也不知羊娃子看没看见,火把随着"咚咚"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老爸觉得夜好沉闷,加上浑身骨节隐隐作痛,羊娃子走后他就钻进了被窝。

老爸说,这根屌竹怎么会向上呢?

桌上的一盏桐油灯,昏黄,不咋亮。打架的老跳上窜下,"砰砰"、"吱吱"声吵得他不能入睡,心老跳。他爬将起来,装上旱烟,就着灯盏"吧嗒、吧嗒"吸个不停,浓浓的烟雾从他那干瘪的嘴里吐出,在茅屋里袅袅上升。远处传来"轰轰"声,很重,闷声直入耳鼓。他浑身不由打了个冷颤:难道今晚出事了?梦果真灵验啦?娃他妈死时穿青着蓝,为啥穿个浑身素白的衣裳?她原先很温和,很贤惠,而梦中的她没有温和样,杏眼忧郁,啥话不讲,便拖着羊娃子满山遍野的瞎跑,他在后边追。一前一后,一跑一撵,不知翻了多少山梁和山沟,不知飞过多少树林和刺架,终于在茂密的斑竹园撵上了。娃他妈竟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硬让娃将这片斑竹园砍个精光。他上前去阻拦,娃他妈横手一挡"啪",他坐了个仰巴叉,"让娃娃砍吧,你称啥能?"娃很顺从,一下,两下……嘿,真怪,娃顺着挥舞刀的身姿中,突然长高了,长成了大小伙子啦,而手中的弯刀变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开山斧了。斧头所到之处,地上便横竖躺着竹子。唯独一根竹,足有脸盆粗,斧头去处,竹渣四溅,岔口显白色,"啌啌"的声音四处回荡。哎,怎的,这根屌竹怎么带着"呼啸"声向下,不,向上,怎么会向上呢?向羊娃子的脑壳重重的压了下来,横在了羊娃的胸上。羊娃直喘粗气,他使了吃奶的劲慢慢将竹挪开。妻呢,白色的妻呢,怎么不见了踪影 ……

"屌个梦,不吉利"

"屌个梦,不吉利",他吸着烟,一串串灰色的烟雾袅袅散开;一锅接一锅,床下已磕下了好一堆烟灰。远处的闷响声终于没了,他有了倦意,但不想睡。往常,羊娃子这时早就回来了,起床开门是他的习惯。再晚,他也要等。他用一根细长的竹篾丝,重将灯芯拨了拨。

羊娃喊:"爸,是我……"

"卟卟",门响了两声,很沉,他吓了一跳:"哪个?"

"爸,是我……"

他听出是羊娃子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闷中带着厚重的响。他哆嗦着下了床,手端着灯盏。手刚拉开门拴,一团黑沉沉的东西似山样"啪"的倒了进来,将微弱的灯盏扇灭了,屋里霎时一遍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爸,是我,羊娃子……今晚,今晚出事啦1声音微弱,不断的呻吟和喘息。

"娃,我这就点亮;你等着,爸这就去点亮……"老爸没忘记摸索着将门关好并拴上门拴。老爸摸索着火钳,火钳的"叮当"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很脆很响。他抄开火垅掩埋好的火种,将柴禾头就着灯盏,用嘴"呼呼"吹着,一闪一闪的红光在屋里忽闪忽灭。

"爸,我颈项……"

灯点着了,他走进羊娃子的身旁。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是血是汗是泥混合着着脸已成了褐色;那是怎样的衣衫啊,是露出肉体成了东一块西一绺的衣衫。"爸,我颈项。"羊娃子的一只手紧捂着左边的脖颈,血直"卟卟"地向外流,染红了手指,染湿了衣服,渗湿了地,散发出一股股浓浓的血腥味。

羊娃从那断头断手断脚的万人坑里爬出

"娃,你啷个回来的,你伤成这样?"

"爸,我爬,爬回来的……"

从铜锣坝到余家河好几里的羊肠小道,净是坡坡坎坎,羊娃从那断头断手断脚的万人坑里爬出,浑身的冷和痛,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忘记了冷和痛,爬出了坑,爬向了去余家河的小路。磕磕碰碰、一点一点的往前爬……

"爸,想个法子,将我的颈项上的口子整拢。我暂时要藏一藏。"

"你这个熊样,往哪走?"

"我不走,会连累你……"

老爸满含着泪水升起火垅坑里的火,将烧开了的铜壶里的水用盆端来。将两根长条板凳一拼拢,让羊娃子躺于板凳上,用一块布不停地擦羊娃的血迹。但血"嘟嘟"往外冒,伤口足有一小卡长,呈月牙型。

"爸,你快点。那个刀斧手是何老庚,他见了我害怕,下手轻了点,未伤着血管子。"

蓝线线穿在了月牙伤口上

老爸边听边"嗯嗯"应声着,束手无策,东瞧西望,瞅见墙上一件烂衣服上,掉出一截蓝线线。他麻利地取了来,蓝线线上还系着一枚缝衣针。他捏在手中,看了看好久好久,终于将已用过的蓝线线扯下,重又取下来一根蓝线,对着灯盏的亮光将线线穿过了针眼。他抓了把青颗子盐,撒于盆中的热水里,用手轻轻地搅着。待青颗子盐溶于水里后,再将穿有蓝线线的针放于盆中。老爸将双手在盆里的盐水里净了净手,左手拈起了肉皮,右手拿出已被盐水浸泡的针线,咬着牙在伤口上穿了第一针,羊娃子"碍…"的一声,痛昏了过去。老爸停顿了一会儿,也只停了一会儿,重又将针和蓝线线穿在了月牙型的伤口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爸含着眼泪硬是用缝衣针将羊娃子颈项上的伤口扯在了一块,缝在了一起,一个黑色的月牙型,好扎眼,血照旧向外渗。

老爸的双眼盯在堂屋正中那个神龛上那香炉里的香灰。香灰能止血,他曾经用过,很灵。他毫不犹豫地端来香炉,用手狠狠抓了一把,又小心翼翼地将香灰涂抹在了刚刚缝好的伤口上,黑乎乎的,看不见了月牙型。

"爸,你送我到后山的山洞里吧1

老爸找来一块很软的绸布,将伤口轻轻地包扎祝这才轻轻的、用嘶哑的声音将羊娃子唤醒。火垅里的柴火照亮了茅屋,很旺的火舌已将悬吊在罐搭勾上的铜壶水烧开了。老爸用碗倒了点水,用汤匙给羊娃喂了几口。痛晕又醒过来的羊娃子,用双眼看着苍老的老爸,说:"爸,你送我到后山的山洞里吧1羊娃子说话声中带着点乞求。羊娃子慢腾腾将身子从凳子上撑起来,站得很不端正,似倒非倒样。老爸迅速抱了床棉被,搀扶着羊娃子出了苍茅屋,天已将开亮口。一老一少很快消失茅屋后、通向后山山洞的山径上。

老爸硬梆梆地回答:"他死啦1

太阳婆婆坐在中天时,老爸扛着一捆很干很干的柴禾回到茅屋,茅屋狼籍一片。茅屋前的院坝正中,一堆柴禾堆还直冒蓝烟。他直勾勾地盯着火堆,想羊娃子的事,想梦中的景……"咩咩"声传来,老母羊昂着头盯着主人,他无动于衷,蹲在地上吸他的烟。一伙他不认识的人又来过茅屋,询问羊娃子的事,他硬梆梆地回答:"他死啦1

蓝线线已经嵌在了皮肉里

老爸从羊娃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老爸照旧是老爸,隔三差五上后山,给羊娃子送吃送喝。羊娃子颈项上的伤口也很怪,没有化脓竟然痊愈得很快,蓝线线已经嵌在了皮肉里,月牙型很显眼。

老爸从羊娃子的叙述中听出了寅卯来

宝塔似的青鹤观,被红军和赤卫队员们用老爸从羊娃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听出了那晚出事的寅卯来。

羊娃子与几十名战士和赤卫队员守护着"黑箍圈"

宝塔似的青鹤观,被红军和赤卫队员们用很粗壮的木头围了两千圈,犹如给这座山包上了两道黑色的箍圈,人们称这"黑箍圈"为"木城".

那晚,羊娃子与几十名战士和赤卫队员巡护在第一道木城内。城外,棒老二"饶蛮子"的队伍早已埋伏四周,青鹤观危机四伏。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宁静的夜晚,四周喊声震天。羊娃子他们以一当十,在第一道木城内,用大刀、铁矛、土火枪、石块打退了土匪的两次进攻,将土匪阻挡在了山脚下。土匪第三次进攻开始,羊娃子他们顽强地守护着第一道木城,土匪的喊叫声、土炮的轰炸声震耳欲聋,战斗打的非常激烈。

陈排长叛变

这时,红军里的陈亮排长急匆匆来到羊娃子面前,命令道:"张富贵,张主任那情况很危急,请你马上带人去增援1"是,陈排长1羊娃子很果断地服从了命令。

羊娃子带着十几名赤卫队员迅速赶到张主任那,张主任一见羊娃子就火气冲天:"是谁说我这情况危急?好不赶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人在阵地在!他妈的,等这仗打毕了,再给陈亮算账1

羊娃子又带着队员们回到第一道木城时,木城门早已被陈长给打开啦,这给还在浴血奋战的红军战士、赤卫队员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只见土匪从那道城门不断涌进。张主任不得不下命令将队伍陆续撤退到第二道木城,清点人数时,只剩下二十多人。那个陈排长早已不知去向。战士们个个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用石块、大刀、铁矛与土匪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土匪用火攻破了第二道木城

土匪被坚强的红军战士阻击在了第二道木城下。土匪停止了攻击,战士们趁这间隙,准备石块,修固木城。突然,一道火光从南面亮起,不一会四周燃起大火,烟雾浓浓,队伍不得不撤到山顶上的庙宇里。第二道木城在土匪手中给点燃了,倒塌声、哔叭声在深夜中显得尤其刺耳,风借火势,火借风势,霎时间将青鹤观葬在了大火中。

羊娃子被土匪活捉

火光耀眼,红透铜锣坝,红得令人惨然。

张主任在与土匪的搏斗中倒在了地上,羊娃子和一些未受伤的队员,被土匪一个个活捉。随后,附近的村庄又传来鸡叫声、狗叫声、人的打骂声纷纷传来。

羊娃子和乡亲们认出了叛徒陈排长

土匪将赤卫队员、红军战士、那些老弱病残的妇女儿童黑压压一片全赶到了后山脚下,那个早已挖好、还散发着泥土潮湿味的大坑边,坑的周围站满了面孔狰狞的刽子手。坑的那边,土匪头子"饶蛮子"与一个人正端着酒杯,正谈笑风生地为那个人喝气管庆功酒。那个人被羊娃子和乡亲们认了出来,他,就是陈排长。霎时,咒骂声四起,响彻夜空。"饶蛮子"干笑了几声,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抛向大坑:"给我宰1顿时,刽子手一刀一个将活鲜鲜的人一劈两截,倒在了土炕里……

刽子手是羊娃子的老庚

羊娃子认出了老庚何晓良,老庚何晓良也认出了羊娃子。

轮到羊娃,他很气壮地走到了刽子手前,他那是血是汗是泥涂抹地黑脸膛,加上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使那位刽子手心中有点胆怯。胆怯的是,刽子手怎能是羊娃子的老庚何晓良呢?羊娃子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羊娃子,四目相对,如电如火相撞,使何晓良更加胆怯,腿直打颤,紧握鬼头刀的手抖个不停。

"老庚,你给我个快心吧1羊娃子从容不迫。

何晓良将鬼头刀的刀背靠在右肩上,双眼闭了一会,猛地睁开,双手举刀狠狠地中朝羊娃子的颈下上劈了下去,"碍…"的一声,羊娃子倒在了坑里……

羊娃子慢慢地爬出了坑

羊娃子在坑内醒了,冷与痛袭击着他,他被沉重的东西压着。用手一摸,都是缺头断胳膊的死人。

他的脑壳又复活了,他想起了土匪烧木城的事,刽子手杀人的事、陈排长打开木城门让土匪进来的事……

他才确信自己没有死,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慢慢地用手掀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将头抬起,见四周没有了土匪的声响,便慢慢地爬出了坑。他凭着还尚存一点辩路的思维,慢慢地爬回了余家河他那茅屋……

老爸不时地诅咒着那个"陈排长",挨千刀的、遭雷抓的、挨枪子眼的,说羊娃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也灵验了他老爸的口水话。全国解放后,陈排子被逮住,随百名十恶不赦的人也挨了刀,死在了渔渡坝的轿子河坝,那是后话。羊娃子颈项上那伤口是的痂已经褪皮壳,很显眼的还是月牙型,蓝蓝的线与肉结合得浑然一体。老爸给羊娃子送来饭,羊娃子坐在石头上盯着苍老的老爸,双手不去动探一下、那盛饭的竹篮。

羊娃要离开余家河

"爸,你以后要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这伤,没麻达了,我得离开这1

"嗯。""我一走,你一人,连个帮手也没。"

"嗯。"

"逢年过节,你得替我到妈的坟前多烧几张纸。"

"娃,你走吧,你走的是正道,我晓得,可你,可你这个样去哪里呢?"

"爸,万源保卫战要开战了,我去团包岭找他们去。"

"娃,你把饭吃了吧,爸没啥好吃的。你填饱肚子好赶路。给,这是我昨晚熬夜给你蒸的带皮的包谷粑粑,拿着在路上饿了啃几口,能止止饿。"老爸话语中带着一种酸涩、一种离子的痛切感。

羊娃子点点头,满含眼泪将篮的饭全吃了下去。

"娃,你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你单身出门,要照顾好自己。如有空,就回铜锣坝、回余家河来看我一下,我心里才搁得下。"

老爸用衣袖抹着眼泪离开了崖洞

老爸悲悲戚戚地提着空饭篮,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洞口,又折转身去,重又看了看羊娃子,边用衣袖抹着眼泪,慢慢地离开了崖洞,离开了羊娃子。

"张疤子"这个名从当排长,就叫得蛮响

羊娃子带着月牙疤,告别了老爸、告别了余家河、告别了铜锣坝。告别的同时,也就是羊娃子今后一生的转折。他找到了部队,成了万源保卫战中的一员,沉重地打击了刘湘派来的剿匪团。他打仗勇猛顽强,立了一次次战功,由普通一兵渐渐升为排长、营长、团长、师长、副军长、副司令员。"张疤子"这个名从当排长,就叫得蛮响。(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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