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碎拍

春回故园，总是赤脚从枯草上轻过，生怕惊扰了路旁，余梦依稀的霜蕊。

有谁知道，乡村的正月，正月的乡村，除了处处流淌的喜气，还有一些蛰伏于大地深处，抑或静枕于苍天臂弯的生命，正在享受着寂寞。

尽管，那场雪稍纵即逝，可早睡早起的麦子，已知足。悄悄返青的河床上，有一个关于金色浪花的传说，开始解冻。

屋脊旁的枝丫，稀疏得仿佛一张网，却捕捞不起一寸旧时光。似有若无的新芽，如月光下的醪曲，在春寒里默默发酵。

梨林里，去冬从季节之书里滑落的叶笺，还未散尽，犹如烟花爆竹狂欢过后，满地的落红。谁能陪你，年年岁岁清扫梨园？

新鲜的泥土，裹着昨夜的笛音和今晨的曙色。她的怀抱敞开后，每一枚叶子都变得更加宽阔，浩大。一串风信子的界碑，撑起一片蔚蓝。

大棚的薄膜不再透明，恍若失去清澈的眼睛。依旧清晰的，是始终不离不弃的土地。躬行在这低矮的春天里，憧憬却已舒展在远方。

这个世界上，谁，不欠绿色一份谢意？那片幼林，稚嫩的脊背上承载过如山的严寒，却从未放弃过成长，一如父老乡亲郁郁葱葱的沉默。

云轻轻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悄然把小村的剪影濯洗。洋槐树下的路口，一滴雨迷了路，用幽微的指尖，叩问薄暮的柴扉。

田垄上的足印，和着农谚次第苏醒。有一缕浅浅的虫鸣，在绵绵的荒疏里浮荡，把节律点缀成，万千天籁里的一抹羞涩。

鸟窝，在西北风中搁浅的鸟窝，重被新春的阳光浮起。那些一次次被苦难打湿的翅膀，却一回回裁剪出清亮的音符。

那方菜畦，抖落一身霜花，露出青春的潮汐。若能重逢，我会将童年的那丛翠色，置于一片干净的光明里，一起安渡烟火三生的沧桑与温暖。

小河潺潺依旧，是谁，玉立于彼岸的宁静里？放下半卷红尘，我坐在她的舴艋舟上，追寻永不复返的青葱。一杯五谷的乡愁，在光阴穿越之后，将心灵浸渍，换一波碧绿。

一株株蚕豆苗，在湿地上艰难迈开步子。当蚕豆花的眸子，脉脉含情地凝望着旷野、河流、村庄……会有一双翅膀，在心穹下等待。

而小村，用犁铧，蓬松了一粒种子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