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泥土

家乡在我的记忆里，是到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上学路上，似乎只要有泥土的地方，都会被勤劳的人们种上庄稼和符合季节的蔬果，等时机一到，便是满满的丰收。

我的家乡在湖北省十堰市房县大山区，是泥土生出我和庄稼的，这庄稼是泥土给我的生命，我又是泥土给庄稼的生命。从这，我又联想到整个乡村的农人，农人与庄稼就是这么默契厮守着生命的延续。于是，不管黑土黄土，也不论春播还是夏种，泥土都先放松健壮身子，让一切有生命的植物、动物，在自己怀里蠕动、成长。我曾赤脚踩过泥土，感受微凉的气息透过脚底一直往上传递，那时的内心是踏实而坚定的。

从小时起，我对故乡的土地就有一份真挚的情感，我儿时的乐园，那一块块农田，一捧捧泥土炼就了我勤劳、朴质的性格。幼小的我 ，每天清晨，睁开眼，跳下床，赤着脚，牵着牛，拿上镰刀去割带露珠的青草，这种草牛儿吃了膘肥体壮，尽管露水打湿了脚踝，心里却滋生出了甜甜的暖意，我也曾在雾气刚刚散去的田野，在湿润的空气中，闭上双眼，深呼吸，嗅着泥土的芳香，那涤荡心怀的是来自泥土的干净与清澈。我们渐渐远离泥土的时候才会怀念那份浓厚的情感，我们远离诗歌却变得随波逐流，骄奢淫逸。我们究竟缺失了什么？在滚滚车流中寻不到自己驾驶的那一辆。

村庄是最温暖的阳光。许多时候，身在都市，一心如豆，落寞如雨。心会湿漉漉的轻轻点亮一缕乡愁，默默擦拭我的村庄的名字——让我回想村庄和阳光。是啊，我原是一个在温柔的村庄里拣麦穗的孩子，如今却在坚硬的城市里奔跑。城市的的脚太多，踩碎了太多的脚印。我是一只落在城市的鸟。远离了山岚云岫，晨霜斜阳；远离了雾湿的草，田野的树；远离了我的村庄。我像我阳台上的那些花草，在远离泥土的高高的阳台上活者，离城市喧闹灼热的阳光很近，离温和宁静的泥土很远。当我回归故里，捧起毫不起眼处处可见的泥土时，我触摸到了这抔泥土的纹理，他们散乱中透着凝实，他们高贵而倨傲。俨然发现，有一种仁慈和宽厚藏匿其中，随着静默，那种仁慈宽厚化为“润物无声”。

泥土，就是家乡的一切，不管家乡的孩子走多远，最为难忘的仍是家乡那片故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泥土，但只有自己家乡的泥土才是最亲切的。那里藏着儿时泥土游戏陪伴的美好回忆；那里承载着祖祖辈辈的乡亲们每日耕耘，为城市输送一日三餐的主料。

乡村是泥土做的。泥土是乡村的灵魂，它是上苍送给乡村最好的礼物。泥土，始终以丰盈之态立在最低处，远离声色犬马，静静吸纳日月精华，大肚能容，默默承受一切，恣意纵横饕餮盛宴。

泥土，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以不变应万变看人生万象。培育禾苗。滋润万物拔节生长，如绵绵细雨，润物无声。人是吃粮食草木生长的，自然不能脱离土地。游子对故土的眷恋，表面上看是对故乡亲人的牵挂，实质上是对故乡饭菜的眷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滋生一种滋味，这种滋味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根深蒂固，成了他们和故乡之间的维系。有一位家乡的女孩去远方打工，这个从小就出落得艳丽却不肯读书的女孩，守不住贫瘠的家园和一颗虚荣浮躁的心，在别人的城市先是洗碗，后来学理发，再后来给别人洗头、洗脸、洗脚、洗身子，再后来吸了毒，染上了脏病，回到村子后不久就与土为伴了。

民以食为天，食又以地为本，一种普通的吃食，除了用以果腹之外，还有着它独特的文化内涵，人一生，能活多少年，长命百岁的有多少，活精彩的人又有多少。小草、庄稼、大树的根深深插入泥土之中，你我从未听到它喊过疼痛，任凭万物、车轮、高楼大厦，在它身躯之上所做的一切，泥土总是默默无闻，请许我将你再次捧起，把你放在胸前，闻一闻你的泥土清香······

泥土与庄稼，庄稼与人，都是一一安排好了的，谁也离不开谁。一团泥土，就是一句百读不厌的经文。“把自己当作泥土”，这不仅仅是人生的智慧，人生的境界，更是一种人生的选择。村里人用泥土垒砌家园，用泥土培育庄稼，泥土是村里人的命根，活的时候靠它维系，离开村庄的时候还要带上它，最终长久地安身于泥土深处。一个人最后都有一座泥土房子，一定利水向阳，一定春暖花开。

泥土，也许是人类最后据守的一个魂萦梦绕的故乡了。纵使没有条件长期厮守在她的身边，也应在有生之年，经常跟这个记忆中的“故乡”作倾心、惬意的情感交流，把这一方胜境什袭珍藏在心灵深处，这是一次心灵的回归，像一位俄国诗人所咏赞的：“心灵完成了一个伟大的循环，看，我又回到童年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