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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香椿亲

作者: 天水2013/01/17散文随笔

难忘的香椿情

小时候生长在山东老家,每年5月初,漫山遍野山花烂漫的时候,都会跟随妈妈到自家的园地里采摘香椿芽。一人多高鞭杆粗的香椿树刚刚发出三寸长的嫩芽,紫色中带着嫩绿,用手一掰,“咔”的一声就断了下来,立刻我就闻到一股直冲脑门的清香味,让我神振气爽。高大的香椿树上的嫩芽,妈妈就用头上有一个小月牙铲子的长木杆去往下铲,我这时只能跟在后面,在地上捡掉下来的香椿芽了。

回到家,我的手,我的衣服,我的全身都已经让香椿的香味浸透了,屋子里也随即弥漫着香椿的清香。妈妈用山泉水把香椿芽 洗净沥干,加少许的盐揉搓,除去一部分水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吃到鲜美的新香椿芽了。揉过的香椿芽再用盐腌制一下,还可以保存起来,或赠送亲友,或留做以后吃。

腌渍的香椿芽有好多吃法:切成碎末炒鸡蛋,拌豆腐,炒虾酱,都是一盘待客的特色菜,色香味俱全。不过因为香椿采摘量少,这些吃法用料多 就显得有些奢侈了。香椿芽更多的是用在吃面条或馄饨时撒上少许切碎的末,升腾的热气里立即散发出香椿特有的清香,吃的人满口留香,闻的人心旷神怡。

离开家乡来到东北,能吃到香椿的机会就更少了。在那个“运动”频频、“饥荒”连年,鸡屁股都成了资本主义的年代,香椿树也失去了生长的空间,市场上根本就见不到香椿芽。每年,还在老家教书的叔叔通过邮局给我们寄来拳头大的一小包香椿芽,就成了我们一年的美食。每当亲朋来家里吃饭,拿出来一点剁成碎末放在小吃碟里,都会赢来啧啧的赞美声,勾起对家乡往事的美好回忆。似乎这一小撮香椿芽比桌上的菜、杯中的酒更能让他们获得满足。

香椿芽放久了会失水变得干硬,特别是在没有冰柜等保鲜冷冻的条件下,吃起来较之新鲜的味道差远了。可是因为它是叔叔从自己嘴里省出来,从千里之外的故乡邮寄来的,这香椿芽便又增添了乡土的味道、亲情的甜蜜。

这些年市场上随处都可以买到腌渍的香椿芽,5月份还能见到刚刚采摘下来的鲜香椿芽。老家农村的房前屋后、地脚道旁又能见到香椿树的身影了。我在山东家的房后就有六棵高过房脊的香椿树。吃香椿芽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事了。不过每次我回老家住,叔叔还是要特意为我做上一道香椿菜——香椿鱼儿,这是我以前别说吃,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的。

香椿鱼儿是用没经过盐揉过的鲜香椿芽制做的,其它辅料还有:面粉、淀粉、盐、味精、花椒面、鸡蛋、色拉油等。具体做法是:香椿挑嫩芽连梗带叶洗净用盐稍腌入味;油锅上火烧至五六成热时,把香椿先沾上干面粉,然后再逐个地挂上事先用面粉、淀粉、盐、味精、花椒面、蛋清和少许色拉油调成的糊状酥炸糊,入油锅炸透,待浮起后捞出,沥净油装盘。炸时油温不宜过高,否则会糊焦色重而不美观。因为此时的香椿芽一个个色泽金黄、形似小炸鱼儿,故名香椿鱼儿。吃起来酥脆、香甜,带有淡淡的清香,吃着吃着就禁不住了,于是乎忘了自己的吃相,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香椿鱼儿油脂很少,植物纤维多,即便多吃几个也不至于吃出毛病来。

为了让我能吃到香椿鱼儿,叔叔每年5月初都要特意从城里回到乡下的老家,采摘刚刚长出来的香椿芽,洗净沥干,捋成一把一把的,再用保鲜膜逐个包好放入冰柜之中保存。叔叔说,只有这么保存的才不会走样变味,化冻后炸制的香椿鱼儿跟用新鲜香椿炸制的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香椿芽还可以跟大蒜瓣一起捣烂成泥,加入香油、酱油、凉开水搅拌均匀,用来浇拌捞面,吃起来鲜香味美。

黄豆经盐水煮后与香椿末拌在一起,加上调味佐料,就成了一盘口味独特的下酒小菜。

除了香椿芽可食用之外,香椿树还是名贵的建筑用材。老家农村盖房,如果能用上香椿木做房梁,那可是值得炫耀上讲究的。《庄子。逍遥游》里有:“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故有椿龄之词为祝寿。范仲淹《老人星赋》有:“会兹鼎盛,荐乃椿龄”。还有,古称父亲为椿庭,母亲为萱堂,椿萱为父母的代称。这些也许就是香椿木做房梁之所以名贵的文化原由吧。由于香椿树生长缓慢,如今很难找到成材可做房梁的香椿树了,所以一般都是在房梁上钻一个孔,用香椿木做一根木簪揳入其中,就算是有了香椿木梁了。

香椿木材质红褐色,坚实,细致,不翘,不裂,耐湿,是制做上等家具的好材料。用它制做的家具不用上色,涂上明漆之后显自身的红褐色,丰富的木纹理显露无余,生动自然。加之香椿木质沉重,属硬木类,所以制做出来的家具有时甚至可与红木相媲美。香椿树径都不大,三五十年的树胸径也不到二十公分,这就给家具制做增加了不小的难度,也许正是如此,能得到一件木料考究、做工精细的香椿木家具也是一件挺难得的幸事,值得收藏之。

我在山东老家四合院房后的六株香椿树,有三十多年的树龄,树梢高过房脊,已经不方便采摘香椿芽了。我和妻子商量把院子里的包括香椿和梧桐树统统伐倒,铺成水泥地面,准备做个运动场,放一张乒乓球台,妻子的球技从中学开始,始终都是单位的种子选手。两年后,妻子不幸离世,我陷入了深深地悲痛和无尽的怀念之中。

每当我看见堆放在东厢房中的香椿木板,都会想起我和妻子一起伐树、倒腾木板的情景,总会因此泪流满面,陷入长长的思念之中。渐渐地我想起来,我和妻子曾准备用这些香椿木打几件家具留作纪念:四条二人长凳,四个小板凳,一张象棋盘。

许多人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木匠师傅也说:“香椿木戗茬太多,难以镜面刨光。”还有人说:“花这么贵的工钱,做这些样子陈旧,不合眼下潮流的东西,太不值得。”我依然不为所动,坚持初衷。这包含在其中的情感,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外人怎么知道我是在完成一件心愿,又怎么能理解我留恋、怀念的更多的是香椿陪伴的人生?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许有人会因为看见这几件与众不同的物件,还能想到,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有着这么真挚、难以割舍的香椿情。

几件家具做好了,我在长凳背面,用隶书写下了对往事的回忆、对妻子的思念:

“六株香椿木,后院卅年生。

放倒为几凳,借物诉深情。

二八同窗伴,三九结夫妻。

艰辛筑巢路,相濡以沫情。

相约长相守,相约长相依。

天意残花甲,阴阳两分离。

物寿比人长,流传天地广。

君若见此物,莫笑多情郎。

在棋盘和小凳的背面也都写上我和妻子的名字,用我自己的方式,寄托我对妻子的思念之情。

现在市场上的香椿芽大多是大棚插种香椿枝条批量生产的,很少有山野大地多年生的大树萌芽的香椿芽了。城里人也很少有能对此做出区分的,多数人也只是把它当成咸菜一类的小菜吃,最多也是把它炒鸡蛋吃。我在市场上买香椿芽时,经常会有人问:“怎么吃?”有时连卖香椿芽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爱吃香椿芽,它伴随我走出了童年,走过了青年和中年,如今它伴随着我走进了老年。我对香椿有着深深的眷恋、太多的情感,那里有我儿时的记忆,有我对父母、妻子和祖先的思念……

春风刮起,又到了香椿芽上市的季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