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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地

作者: 秦澍瑶2022/06/21优美散文

春如孵化的小鸡似的,一点点地将蛋壳啄透,最后便春光乍泄,一下子温暖了整个天地。母亲留出来种菜的田地里仍然是一片荒芜,但在那枯寂的下面却隐藏着躁动。沉眠了一冬的地虫,还有那永远死不绝的杂草,都在蠢蠢欲动地等待着随时冲出去,去发泄一冬的憋屈。踩着碎碎的阳光,母亲用铁锨将菜地深翻了一遍,被春乳化的黄土便浮躁地飘了起来,爬满了母亲的裤脚和鞋袜。随后,母亲又担了两担猪粪倒在菜地里,那臭烘烘的气息与泥土互相渗透着,重新发酵。

十多天后,施了肥的土地松软厚实的如地毯,母亲便精心地栽上葱秧,撒下菠菜籽,育上辣椒、西红柿苗,将菜地布置得井然有序。在季节的脚步声中,雨终于被南回的燕儿衔来,飘飘洒洒的,掀开了大地的绿茵。那远的山、近的树,都在春雨的滋润中,洋溢起生命的灿烂,悄悄然地换装。而母亲的菜地,也被这贵如油的春雨,洗得越发的清亮。

一冬都在养精蓄锐的韭菜已经毫不相让的一马当先,在菜地里站出了一道风景,迎风飞舞。换过苗的小葱,精神抖擞地如列队的士兵,向季节深处进发。破了芽的青菜苗儿也开始了茁壮成长,一天一个样子,不断秀着身材。一场雨一个模样,一番日照青翠可人。随后,母亲又埋上了南瓜籽,栽上了茄子、黄瓜,使得曾经空旷的菜地被挤得满满当当。看着这些在四月阳光里奔跑的菜苗儿,母亲满脸都流淌着幸福,她如照看自己孩子似的精心侍弄着这些苗儿。

母亲最早收获的是春天的第一茬韭菜,那鲜嫩的韭菜被包成饺子、烙成菜盒,吃得我们口水直流,一茬割去一茬又起。郁郁葱葱的菠菜,不管是凉拌,还是下到锅里,都让人吃出了春天的鲜香。还有那一根根青涩的莴笋,一刀下去汁水都冒出来,无论是切丝还是炒片,都鲜嫩的牙齿直痒。拇指粗的大葱,迎着太阳出发,掐去茎叶后,仍会重生。只要雨水足,肥跟上,菜园里总是满目的青翠,让人随时都可以吃到新鲜的绿色。

在母亲的手里,菜地里月月滋润、日日繁盛,各色菜种也是你方唱罢,我上台,见缝插针,轮番上阵。为了防虫害,母亲给每一窝菜都洒了草木灰,勤施肥,常浇水,让菜儿总是保持着充足的能量,激情高涨。在日月的光华中,在雨水的滋润下,一株株黄瓜、豆角如猴子似地,昼夜不停地向上攀爬;一棵棵黑油油的辣苗、茄子开着白色的小花,吸引的蝶飞蜂舞;一窝窝南瓜、笋瓜马不停蹄地往前爬着,扩张着自己的地盘……即使再旱的天、再大的雨,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它们都专注着自己的生长,彰显着一地的葱郁,蓬勃着生命的色彩。很快地,细长的黄瓜、粉红的柿子、碗大的茄子,还有火红的辣椒、枕头似的笋瓜,纷纷花开蒂落,将整个菜地装扮的五彩缤纷。每一天,母亲都从菜地摘回一大堆菜,将我们的饭食做的异常丰富,让我们清贫的日子始终过的踏实而温暖,这种享受一直从春季延续到冬季。

二十多年后,进了城,我再也吃不到那种新鲜了。每次买菜时,我都要在菜市上千挑万选,看是否打过农药,是天然生长的还是大棚的,即使再新鲜,仍吃得异常忐忑。母亲的那块菜地,已如流失的岁月,早已被乡人占用没了踪影。土地的缩减,十年九旱的气候,让我在故乡的田野里,再也看不到那曾经绿意盎然的菜地了。一块菜地,抓紧了故乡的一片泥土,站在悠长的岁月里,青葱着我的记忆,和我的童年比肩而立,让我步入中年,仍如此强烈地怀念,那曾经青翠欲滴的新鲜和满嘴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