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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爱与不爱

作者: 张亚凌2020/10/30经典散文

我对习俗知之甚少,曾问别人:我妈走了,逢年过节有啥讲究?别人说,你妈爱吃啥就做啥,把相片摆出来,饭献上,再招呼一声,就了心思了。

母亲爱吃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们吃剩的汤汤汁汁,母亲就拉到自己跟前,用干粮蘸着泡着,就收拾干净了,看起来还吃得很香甜。

母亲爱穿啥样的衣服?还真不知道。我穿旧的或觉得样式过时的,她都不管啥款式啥颜色,就穿在了自己身上。她的理由是,“旧的,耐磨,也不心疼,自在”。她还说,“穿我娃的衣服,就像跟我娃在一起,舒坦”。

想起来了,母亲是有爱好的:爱干活儿,闲不下来。即使在亲戚家呆一两天,也是扛起锄头下地,挽起胳膊进厨房。到哪里眼里都有活儿,都不客气不生分,就像给自家干活儿一样不惜力。

对了,母亲还特爱做饭,变着花样做。

40年前的关中农村,以红薯为主食,连糜子馍馍、玉米糕糕都算好吃的,一连几天能吃上麦面,大概只有过年那几天了。早上红薯稀饭,中午红薯面条,晚上红薯馍馍就萝卜丝,以至于吃红薯吃得我们一打嗝就有股红薯特有的酸味儿。

母亲蒸的馍馍却与众不同:薄薄的一层是黄黄的玉米面,夹着厚厚的黑黑的一层是红薯面,下来又是薄薄的一层糜儿面,就这样卷起来。我们常常为了那薄薄一层的诱惑,也就感觉不到厚厚一层的难吃。

总吃红薯馍馍、红薯面条,时间长了,让人看着都倒胃口,可母亲从不做单一的红薯饭食——红薯面做的“猪灌肠”“猴耳朵”“蒸饺”……凡是麦面能做的,红薯面同样能做。如今想来,她那是从视觉上努力来唤醒我们的食欲。

哦,还有,母亲爱陪小时的我玩耍。那时,十天半个月,母亲就会在水缸里丢根黄瓜——嫩嫩的脆脆的黄瓜在那时可算是稀罕菜。年幼的我常常趴在水缸边,拿着水瓢划拉着,想象着它是小船,是小精灵。实在眼馋得受不了了,就偷偷捞上来,放在案板上,用刀切去薄薄一小片放在嘴里,那清凉香甜便从舌尖直冲进心底。而后,我再将黄瓜放进水缸里,继续划拉着玩。我常常就这样偷偷地“蚕食”,直至大黄瓜变成一根可怜的小尾巴。不久,母亲又给我变出一根,游戏再次开始。如今想来,我童年全部快乐就系在水缸里的黄瓜上。

母亲的不爱,我也有印象:她不爱说话,不爱和别人掺和在一起说长道短。

即使和婶子们坐在一起做针线活儿,别人絮絮叨叨说张家长李家短,她也总是笑着低头纳着鞋底,做自己的小活儿。好像人家热热闹闹谈论的人与事,是远在天边的不相识的人,而不是身边熟悉的张三王五。

我也曾问过母亲,您是不是不爱热闹?母亲反问道:“咋不爱?人家动嘴热闹,咱手底下也热闹。动手比动嘴好,活儿是越干越少,话是越说越多。”

母亲从不爱大声说自己的欢喜,即使她是满心欢喜,也不会很张扬地表示。她总说:“人得惜福,好事叫老天爷听到了,还不得嫉妒死了。”她常说,高兴的事得搁在自家心里头,心里感念着就行了。

母亲的爱与不爱,不都是对我们对生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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