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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孩子

作者: 荒野虫吟2011/04/12散文随笔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乡下孩子是一粒种子——草的种子、树的种子、荆棘的种子、野花的种子。种子飘落在莽莽的原野里,他们不可能选择土壤的肥沃或贫瘠,地点的喧嚣或罕迹,雨露的滋润或曝晒的裂渴,田野的怀抱或是山崖的缝隙。他们相当顽强却又相当脆弱,是牡丹楠木的自牡丹楠木,是杂草荆棘的自杂草荆棘,是小树小花的自小树小花。

坐月子是女人的特权和专利,亦是天经地义,但那时的乡下女人很少能坐月子;很多的时候上午孩子呱呱落地,下午村妇的母亲很可能就到田地里劳作去了。婴儿的孩子经常被捂在被窝里,他睡着、醒着,无知的他打量着无知的世界。睡着的时候,是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醒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可能是人类自幼都有惧怕孤独寂寞的天性,他哇哇大哭,哭声倔强高亢激昂,响彻半截庄子。但最终没有人来,哭声渐渐沙哑,微弱间断沉寂。饥肠辘辘了,寻了个遍,就是找不着母亲的乳头,便抓了自己屎来吃、如食甘饴。他手舞足蹈,在床上折腾了个遍;踹开了被窝再也盖不上。无数次地一头从床上栽下来,鼻青脸肿,头磕包块。时常听到意想不到的悲剧发生,某家的孩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噎死了;某家的孩子卡在了床缝里,卡死了;某家的孩子跌下了床,摔死了。某家的女孩子的鼻子被老鼠吃了,某家的男孩子的小鸡被公鸡叼了,某家的孩子长大以后眼斜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离奇事情经常真实地发生在身边。可能是孩子们多的缘故,孩子们惹得父母心烦,父母不会嚎啕恸哭,只是难过了一阵子很快就会淡忘掉。婴儿时在床上一天天地长大,有的一直到会爬上爬下,会自己吃吃喝喝、会看门,会撵鸡子猪仔。

幼儿时是在田间地头度过。刚到地时孩子挺心鲜的,他玩泥巴、采野花、大人给他捉的蚂蚱、蝴蝶;后来不管怎样的哄他,他紧紧地抱着大人的腿就是不松;大概是渴了饿了。很多时候大人们只顾忙着自己的活儿,明白过来时却不见了孩子,慌里慌张地寻了个遍,但见他在草窝里呼呼大睡,睡得酣香,流着口水。夏天的太阳毒辣辣的,天地里的庄稼耷拉着头,孩子可能也是习惯了懂事了,不去哭闹正在挥汗如雨的父母,自己却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呆着,和地里的庄稼一样。

少年的孩子可能是最幸福的,幸福的理由可能是无忧无虑,更可能是自由——一种与大自然亲密接触默契的自由。他们成伙结伴,形影不离。春日里弯弯的乡野小路、曲曲的沟径田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老背景。那一条小溪见证着他们一载一春秋的时光,光光的屁沟在夏日的阳光里鲜嫩闪亮。瓜棚月下,留下了许多足足可以温暖一生照亮一世感染后人的童年经典的故事。童年的影子,总是在那枣树柿树桑树上定格,少年的笑声,总是潜伏在结了冰的池塘,撒了雪的原野。他们天真的梦想,在璀璨的星空中颗颗绽放;他们追求的纯粹,在泥泞的大地里一一洗礼……乡下孩子们的快乐,都是来自自然的无私恩赐;乡下孩子的成长,都是由自然在陪伴呵护。孩子们没长记性,爱了多少次的打,挨了多少次的骂,玩起来总是昏过了头,忘记顿时吃饭,不知白天黑夜。到了吃饭的时候大人们才猛然发觉孩子还没有回来,就端了饭碗挨家问,到他平时里常玩的地方去寻,但哪曾见到他的影子?大人心里直犯嘀咕:出了邪了、见了鬼了。特别是夏日的中午,孩子们奔到几里远的河上、坝上、或是深潭里洗澡,一响没见他们的踪迹,到了黄昏收了工,晚上上了灯,大人们如坐针毡,孩子们却玩的风风火火,兴致盎然。担心不是没有必要,总有一些孩子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和惋惜。

农家的孩子大多都是挨着年的,一家的孩子大多不下三四,姊妹五六七八不算稀奇。六七岁的哥哥姐姐自己还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却必须要照顾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的嘴馋,但总要想着弟弟妹妹,哥哥姐姐贪玩,却还要吭吭哧哧地抱着弟弟妹妹一扭三晃,弟弟妹妹的双脚拖地趔趔趄趄。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一种默契的传承。哥哥姐姐盼望着弟弟妹妹长大,长大的弟弟妹妹再照顾再小的弟弟妹妹,哥哥妹妹就可以获得新生和自由。长子如父,长女如母,很多的长子长女们用一生、甚至牺牲了一生的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荣贵去温暖呵护着弟弟妹妹们。姊妹们吸吮同一乳汁,在同一锅勺搅饭,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他们没有彼此,只有同享。

乡下孩子们放学回来,还要割草放羊,喂鸡掐菜,拿柴烧锅。乡下学校的假期一直是和农事密切相连的,麦天和秋收是必须要放假的,他们是学生也是小村夫,田野里也飘荡着他们来来去去忙碌的身影。他们有的开始勤奋,学习成绩让村夫的父亲两眼发着亮光。他们有的可能是未来的真正的村夫,真正的村夫传承着那一方水土鲜明的性格,有的可能是未来的远行者,那些的远行者,再也逃脱不掉那一方乡野里特有的烙印。

中国人梦想中幸福的童年,可能就在乡野里,可能就是那些乡野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