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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窗口

作者: cola先森2013/08/09散文随笔

前几天夜里,我又一次摩在窗台,在窗子上哈一口热气,用手指胡乱的勾勒起什么,在外人看来这的确无聊到了极点,但我依旧不愿停下。幼年的我是十分喜欢做这件事的。那天无意看见一首小诗,于是顺手腾抄下来。

当暮色装饰着暮色的窗子,我便从这探出了远山的深度,在玻璃上呵口热气,再用手指画一条长长的路,以及小路尽头,一个背影,有人从雨中而去。

有些回忆,总是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顺,恰若岁月那个弱女子在我脑海中留下的璇玑图,缠缠绵绵,缠绵而无序。

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是从窗子开始的,年幼时我总是习惯一个人依偎在老屋窗口,仔细地打量这个世界打量着窗外的一草一木。但是最开始我并不是刻意趴在窗台。

父亲曾是一名乡村教师,在邻村一所小学支教,那几年父亲总是从哪个遥远的地方翻山越岭回来,在家休整两天又要匆匆收拾东西,背着破旧的公文包,顺着山路会村小去。得来父亲这个形象,并非一朝一日。小时候我很粘人,于是就有了戏剧性的一幕,每次看见父亲准备离开家时,我总是哭闹着,有时父亲走远了,我还紧紧跟着他,抓着他衣角。

父亲头也不回。在母亲的哄骗下,又回到屋里,趴在窗台看着父亲走远,什么也没说,也不再哭也不再闹。即使这样,母亲也怕我会跟去,用锁悄悄把我锁在屋里头,直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远山深处,从那时开始就有趴在窗台的用手指划东西的习惯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父亲某天因为落下什么事,突然半路返回,看见年幼的儿子一个人趴在窗台用手指画着一个从雨中姗姗离去的背影会有何感想?

终于到了上学的年纪,我终于可以和父亲一起去向往已久的哪所神秘的村小了,于是顷刻间有了一种破茧成蝶的感觉。但一切没那莫简单,但我第一次踏上山路时,突然间就后悔了,山间的小路实在太难走。我清晰的记得,那天在空无一人的山间小路上,我赖着不走,父亲再三劝说,我依旧不肯移动半步。父亲无奈的把我背在背上,走完了那年我认为是世界上最长的路。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确实可笑,是自己培植了一个梦,又是自己毁灭了他。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没有再去那所村小上学了。跟着外出经商的母亲搬到了镇上,那年我才五岁。那天以后老屋也很少回去了,前几年爷爷的突然离世,我知道老屋离我越来越远了。

前年父亲说小叔要变买了老屋,直到那天我才鼓起勇气回去,乞求在老屋住两天。去的那天老屋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在老屋走来走去,希望能找到些什么,除了掃住留下的条条依稀可见的纹路外,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盯着腐朽门,看的双眼生疼,终于找到了曾今留下的一点痕迹,匆忙伸出手,发现小手留下的纹路早已不能再和如今宽大的手掌重合了。走到院子里,幼年时常常爬过的老槐树上的脚印早已被雨水冲走了。兀自念叨起来:

古木苍松悲凉

乌鸦麻雀沉默

站在老屋门口

寒风一阵吹过

于是随便安了一首题目,在老屋窗台下的木桌上记下来,也算是为老屋留下最后一点东西,不过走的那天匆忙的忘了带走,我想诗稿怕是被不识字的新主人扫走了吧。

很小的时候在老屋,母亲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乡政府干部被无由关押,那年外公恰恰工作不久,于是外公成了被批斗的对象,外公连夜跑到了几十里外的老屋,不幸的是,一个远房表亲告了密,外公被抓了起来,吊起来打了好几天,右手至今留下残疾。外公被批斗后不久,母亲在老屋出世了,老屋有一扇破窗子,一些不懂事的孩子拿着雪球从窗子扔进去,刚好扔在床上,但那时他们完全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而那些扔雪球的孩子正是那个告密表亲家里的孩子。

很小不懂事,听完总是扬言报复那个表亲,每每在母亲劝说安静下来,终于不在想着去报复谁,现在想想母亲还是太善良。

后来到时打听过那个表亲的消息,很多人都说他早就死了,不过后半生也确实可怜。几个女儿远嫁,几个儿子不愿养他,便终日乞讨为生,一日偶然从外公家路过,外公叫来表亲给他一件干净衣服,给他些食物,他眼圈含泪,噗地一声跪在地上,抽噎着。外公一把拉住他。哪天走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些人在议论着,他死了,在屋后面的林子吊死了,旁边放了一个袋子,袋里装了一件干净的中山装,倒是他家的狗发现了他,把他骨头叼了回去。表亲确实可怜,至于听完后眼圈红了。

其实包括我在内,没有人恨过那个表亲。正如余秋雨在《江南小镇》中说的一样,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完全暴露在露天中,时时准备遭受风雨的袭击和路人的轰逐。表亲和许多人一样只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吧。

后来也听外公讲起过年轻时的事,每次提到曾伤害过他的人时,他总是咧着嘴一笑而过。

老屋窗口。90年代的乡下。以及我们试着忘记的文革。脑海里模糊的浮现一首三毛的诗,索性就用它草草结尾吧。

那生的生,死的死

从无知到有知

从已知到无知

历史从未解答过

爱的神秘

灵魂的离奇

而梦与时间里

宇宙进行的是层层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