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石

现在回忆起来，那一次寻找奇石的经历，真算得上是一趟浪漫之旅。

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因为是周末，那天早晨我与远康照例背了背篼，一人提了一根铁撬棍，急匆匆去客车站搭乘中巴车，到距离兴义三十多公里的岔江寻找奇石。车行大约十分钟后，灰茫茫的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点，冬天的小雨点一点也不温柔，随着寒风从关不严实的车窗缝隙挤进来打在脸上，就像一把小刀子在肌肤上划开了一道道的豁口一样疼痛。车到乌沙时，天空中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从先前的昏暗变得亮敞和开阔了许多，恼人的雨点也没有了，我们的心就随之一下子舒坦开来！可是刚喘过一口气，车拐了几个弯到石门坎时，在这个已经与岔江相望的地方，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石门坎是兴义到岔江的一个分水岭，公路从这里开始下陡坡转急弯后，再前行五公里，岔江就算是到了。我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心里翻涌着各种滋味。车上的旅客大多发出"哇！下雪了"的感叹，还有人说："真浪漫的雪花啊！"听得出来，车上的人们是很兴奋的，因为在我们这个亚热带地方，即使是冬天也很难得下一场透雪的。

雪花渐渐的密集起来，中巴车小心翼翼地在公路上行驶着，那情景就像是一只混淆在雪地上的雪豹，不声不响地向着眼中的猎物慢慢地靠近、靠近……不多时，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岔江。公路边开餐馆的陈姓老板与我们早就成了熟人，他未出嫁的女儿是餐馆的主厨，经常为我们炒鸡蛋饭，再煮一个素青菜，最难忘的美味是她用大可粒豆豉做的辣椒水。客车停在陈老板家门前，我们走下车来，飞舞的雪花笼罩着我们的全身。看到我们的光临，陈老板一家人高度统一地形成一个表情：惊讶！雪越下越大，我们在陈老板家吃了鸡蛋饭、素青菜后，大雪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恰逢这时陈老板邻居家的女主人窜门来提意打麻将混时间，只有陈老板家女儿响应。结果却因为角子不够，不得不邀请我们加盟。对于打麻将，我是懂得这个游戏规则的，但平常没有训练，所以操作起来时生疏得不行，不但速度特慢，而且常常出错牌。我的对面坐着远康，据我的观察，他的牌技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又令陈老板一家人感到不可思议了，以致陈老板的女儿对我们大大地发出感叹说："城里人还有不会打麻将的呀？"

我们毕竟不是去打麻将的。虽然大雪下过不停，但还是阻挡不了河滩上的石头对我们的诱惑。于是，我与远康给陈老板家各自借了一把小雨伞撑着，便向河边上出发。到了河边，一艘正要渡过江回家的铁壳船被我们叫住。当渡船老板听说我们要过河去捡鹅卵石时，表情同样惊愕得难以形容。船老板家就住在对岸的河岸边，渡过河后他对我们说，你们二位要渡回去时对着上面这幢房子吆喝一声就行，然后才叹息着一步三摇头地回家烤火去了。我们则背着背篼，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提着撬棍，沿着河滩去行找奇石。雪下得很大，不一会手中的雨伞就不能承受覆雪之重量，不得不把伞上的雪一次一次地抖掉。在这个间歇里，不时会有纷乱的雪花趁机从衣领口处钻进脖子里，那个冰凉的感觉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大约三个小时左右，地上的积雪已厚约几寸，河滩上的鹅卵石完全被积雪覆盖了，我们的工作已经无法进行。只得背起寻找到的几块小石头往回走，到了渡船处，对着船老板家吆喝两声，船老板果然走出来，发动起铁船把我们渡过了河。

时间过去得很快，我们来到公路边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我们把伞还给陈老板家，抖掉身上的雪花。我的衣服并没有湿，但皮鞋却因为踩到水沟里湿了个透，我赶紧在岔江街上随便买了一双球鞋换下脚上的湿皮鞋。此时，正好有一辆中巴车从岔江火车站开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公路上的积雪似乎更比河滩上厚一些，天空中的雪花越发地下得更大更密集了，透过车窗玻璃看出去，空中像是有谁铺就了一层一层的雪白网络，铺天盖地罩下来。中巴车以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慢地向前行驶着，驾驶员显然比平常小心谨慎十倍。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了，公路上从昆明、曲靖一线开过来的车灯光连接着，像一条蜿蜒在雪夜中的闪光巨龙。此时，天气尽管寒冷，还是抵挡不住疲倦对身体的侵袭，整个车箱仿佛成了我幸福的摇篮，我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

石门坎这个地方坡陡路滑，注定了是一个发生事故的地方。我被人声吵醒的时候，中巴车刚好停在石门坎的陡坡下。由于积雪太厚，路面太滑，车子无法前进了。远康摸出手机试图与家人联系，拨了几次都是无法接通，根本没有信号。很多旅客等得无奈了，自动下车到前边去探路，返回来时都脸色严峻。幸好我们这辆车的驾驶员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中年汉子，他一边安慰旅客，要大家放心，他一定有办法，一边下车去向前后的驾驶员询问谁有铁链子？这时我的脚因寒冷而开始疼痛起来，我是在上车前换上了一双干鞋子的，而身旁的远康可就更加痛苦了！后面的车越接越长，前面的车却又不见一点动静。有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寒泠和漫长等待相煎熬中快要达到极限，开始不停地哼哼和骂天骂地。就在此时，我们这辆车的驾驶员终于找到了唯一条铁链子，并当起了临时指挥员。他拿着这一条铁链子走到最前边去，帮着前边的车套住一个后车轮，指挥他们一辆一辆地，拐弯抹角般开上坡去。就这样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使所有的车都翻过了石门坎。到了山桠口上面的平路时，我把头伸出车窗外去探视，前后被困的车辆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临时车队。这个临时车队浩浩荡荡地在雪夜中向着回家的方向前进着，非常壮观。这时每个人的心里就像得到了极度解放一样，都不由地自行放松下来，身边一位年轻妇女的手机突然叫起来了，只听到她对着手机轻轻地说："我的乖乖别怕，早先妈妈的手机没有信号，现在好了，我的宝贝是最勇敢的，妈妈马上就要到家了，不怕啊……"她说完后竟然喜极而泣。本来，这是很普通的天下父母心，而此时却如此地令人为之感动！就在这一瞬间，我对于回家的迫切心情也因此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