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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

作者: 王士钢2012/06/08短篇小说

约 会

[中国]王士钢

云云匆匆地赶了来,离汽车站牌还有二三百米,一辆公共车开了过去,站牌下空荡荡的。她停下脚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还差十五分钟七点,早了十五分。她松了口气,原地踱着步,时不时焦躁地瞧瞧那站牌子下,等待他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说是在站牌下见面。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家孤伶伶站在那儿,又不上车,多难为情呀!再加上书里、电影上都是那么着:俩人约会,总应男的先到。自己反倒弄反了,真没出息!她下意识笑出了声。忙向两边望望。没人。唉!那怎么是电影小说呢,怕也都是女的先到,象现在自己这样远远拿捏着。她打定了主意,等站牌下出现了他的身影,再过去。

她心绪很好,但长这么大,头一次和一个男人约会,而且还是自己主动约的,不免有些慌乱。自打昨天去给他还书夹进约会条子后,昨晚一夜,今儿一天心都不得平静,总是恍恍惚惚,空空虚虚,做啥都没了心思,直挨到晚饭急急扒拉两口,换上衣裳——这是昨晚想了一晚才决定出自己最得意的那套。打扮好自己,看看表,还有些早。不等了,慢慢在这儿溜达吧,可脚下一步紧赶一步,还是来个早。早就早吧!望见站牌,心里到底踏实多了。她偷眼向站牌下瞅瞅,天色已暗,站牌下零零散散又出现了几个等车人。

早春的天空,还残挂着冬未的寒。云云倒不觉得冷,她眼凑近手表,长针已将和十二吻合了,她心砰砰跳了起来。男人就应象个男人样儿,惜时如金,有个节奏感,讲究个精确。哪能象那些浪荡公子哥,一约起“会”敢提前个把钟头在那儿瞎等,大块儿大块儿消磨着时间。她自问自答的替亮哥开脱起来。心里想着,眼直勾勾盯着那站牌下。

“这妹子,怪受人怜的,干干的在这儿抹圈儿圈儿,哥陪你消消这难熬的夜,走——吧!”一个坏小子凑了过来,流气着淫腔哼道。

云云早见这小子在不远处梢着自己,起初并没介意。这类社会坯子,理又讲不得,惹又沾你一身臊。今晚也不想破坏自己的情绪,一听这音儿,恶心地向地下啐了一口,抹头向站牌下走去。

她边走边寻思:亮哥怎么还没来呢?都过点了。他向来可是个准点人呀!会不会……不!这男女约会的事他恐怕也是头一回,兴许不好意思,别是也站在远处望这站牌下寻我呢。唉!唉!我怎么这么昏呢。她加快了脚步。怕什么,自己是大人了,谈恋爱有什么丢人的,别听那些人乱叨叨,什么年龄小呀,不懂事呀什么的,现时年青人,哪个不懂。节奏快,成熟早,说句实话,现在的女孩儿,十四五就懂男女弄爱是怎么回事,何况这个年岁了,论起这里的大小道道,敢能给你编出一套一套的。眼下都十八岁了,什么十八了,再有四个月就是生日,一过就是十九了。对!十九,按老辈子人的虚岁说法就是二十的人了,哼!要算起都是结婚年龄了。“结婚”,她此刻一想起这个词,不觉脸有些红,抬眼望望周围,天黑,谁也不注意她。又来一辆车,站等的人又拥了上去。又留下单单个她。七点四十了,这阵她真感到孤伶了。

“明晚七点站牌下见,不见不散。”不知怎么,她又想起自己写的那张纸条。“站牌下!”嘿,亏自己想得出。她有些得意起自己的“小聪明”来。

光这会面地方,云云就想了好久。这人多的地方反倒不引人注目,况且象个候车人立在站牌下总比在别处傻站着强得多。唉,怎么还不来呢,云云沮丧地望望表,快九点了。她后悔起来了,为什么不当面把纸条递给他,顾三顾四地夹在书里,要是他没翻书,那就……真糟,要是别人翻见了,那,那真羞死人了。不,不会的,亮哥是个细致人,凡是别人还他的书,他都要细细翻几下,看看缺页或折角了没有。他一定会来的,不见不散嘛,一定是什么大事给绊着了……咦!那不是来了吗?云云打断了思路,望着远处跑来的一个人影。

不是他,又是一个搭车的,云云一下子泄了劲儿,苦恼重又袭了来,那么强烈,她长这么大从没象眼下这么苦恼过。是不是日期写错了,是不是条子没有夹进书里,是不是……她懵懂的什么也弄不清了,迷离地想入非非着。后来她脑子空了,一片真空,只觉得整个人在往下沉,不知往什么地方沉。反正说是不见不散。她没有动,好象赌气般地破上了,等他十年八年,不报希望地等!等!

又走了一班车。十点多了,早春的夜倒有些象冬天那般寒。城市的灯也开始稀疏了起来,远处路面只有零星几个夜归人缩着脖儿向家赶路。云云换了换站麻了的腿,把衣服裹了裹,这才感到穿这套衣服过早了点,有些单薄。肚子有点咕咕叫,可不嘛?今儿一天就没吃多少东西。他不会来了,兴是他心里早有人了,说不定他跟那个漂亮妮儿正热乎呢,嗯!亮哥一定是不喜欢我。她开始冷静地胡思乱想起来。失望、彻底失望了。委屈、自恨、自卑、凄凉、说不出什么味,都有一点,她记不起哪本书上有一句话:人生最无奈的痛苦是自己所爱的人不爱自己。嘴和鼻子一热,泪水朴漱漱流了下来。她任着它越涌越多地向下淌,心堵得发慌,直想放开嗓子,真想……

“云云——”

一个多熟悉的声音,有点发颤。是他,是他!她泪眼的视线虽然模糊,但她还是感觉出突然呈现在眼前的那熟悉的身影。

“云云,我……我是准备上床时……才……才发现这纸条的,小云云……”他分明因激动和匆匆跑得喘吁吁把话都说走了音。云云此刻什么也没听到,她向他扑去,头埋在他怀里,一手紧抱着他的膀子,一手在他的的背上使劲擂着。

“哇……”她大哭了起来,哭得那么响。哭得那么畅快。

早春的夜暮里,站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