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因为你不是天才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我和老朱从山南泽当向拉萨返回。和往常一样，只要路上有人搭车我们都会顺路捎带一程，不论男女老幼。或许是因为西藏行走的艰辛和坐车的不方便容易使过往的司机动恻隐之心，或许是藏族人对人的那种朴实与真诚容易赢得别人的信任，在西藏乘坐陌生人的车或顺路捎带陌生人都是十分自然和司空见惯的事。虽然这在内地已经很不常见，甚至并不鼓励。

因为是周日的缘故，这天搭车的人比较多，几乎都是从家返校的学生。一路走走停停搭了好几波，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一个孩子，是前往贡嘎县附近一所小学的。是他的父亲送他上的车。父亲不会说汉语，但从他一个劲地向我们合掌点头的动作和看他儿子的眼神里，能感觉到他对我们深切的感激之情和对他儿子的爱。

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小男孩的汉语说得还行，好象叫旦增，很懂礼貌，身材瘦小，不象个五年级的孩子。

“我给你出道数学题吧？”老朱回头问小男孩。

“嗯”男孩点点头。

“五年级了，加减乘除法都学过，那就算算从1加到100是多少吧。”

“得了！什么破题，你这不是存心逗人家玩嘛”我笑老朱。

“给你十分钟时间，口算啊。”老朱示意着看了看表。

我心想，老朱可真会开玩笑，不经意地也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

然而，事情出人意料。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我和老朱开始面面相觑。

八分钟、九分钟了，小男孩还在那皱着眉头算。

“那就十五分钟吧！”老朱瞅了瞅小男孩。

车内静静地，除了淡淡音乐声，窗外是依然湛蓝的天空。

后来的结果想必也猜得出来：直到抵达他们学校门口，小男孩还是没有算出来。

“这个题我们小孩三年级时就会做的，你怎么不会呢？肯定是你小子没有好好学。”老朱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半笑着说，“回头好好问问你们老师！”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小男孩挥着手向我们再见，笑容中似乎有点涩涩的感觉。

车跑了好远，后视镜里，我看见小男孩还在向我们张望。

“老朱，你说人家没好好学，不会伤了人家自尊吧？”

“不应该呀，五年级的学生怎么连这题都不会呢？”“看来西藏的教育质量确实赶不上内地。”老朱喃喃自语。

“老朱，你五年级那阵会不会做这道题？”突然间我想到了什么。

“记不清了。”

“那你呢？”老朱反问。

“我会。”

“你怎么会的？”

“好象是我们那时的一篇课文里讲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也是读那篇课文知道的。”老朱兴奋地说。

“那他为什么不知道？”

“课本变了。”

“那我们的小孩为什么会？”

“奥数呀”

“看来不学奥数真是不行！”老朱无奈地说道。

“除了应对考试，我们学数学还有什么用？”我想跟老朱探讨这个问题。

“当然是锻炼抽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等方面的能力，要是光为了数钱或算帐的话三年级就够了，还用得着学那些微积分之类的嘛！”

“那这个小孩不会这道题也是应该的呀！”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天才。”

“什么意思？”老朱还真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知道的，世界上第一个用对称法算出这道题的是谁吗？是高斯！一位数学天才！”

“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拿一个天才的标准来要求这个小孩，这公平吗？”我继续问。

“是不公平，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面对如今这种象当年工业革命时代资本家培养熟练工人一样培养孩子的教育方式，我们能怎么办呢？假如我们自己的孩子不这么学，对他们公平吗？”

是不公平！可是面对老朱的反问我无言以对。

我只想，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碰到那个小男孩，我会告诉他：“孩子，因为你不是天才。”

2012年5月23日于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