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言说的伤

无法言说的伤

我和小墨是大学里的同学，我比小墨高一个年级。新生入学的那一天，是我去火车站接的小墨。当时的小墨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披散着过肩的长发，像一朵纯洁的百合花绽放在我的眼前。多年的以后直至今日，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年的夏天，记得小墨第一眼看到我时那淡淡的笑容，在我心底从此生了根。

新生入学的那个月是全校男生们最兴奋的日子，他们每天趴在窗台上窥视着窗下那些出出进进的女生们，寻找着他们即将发生的“爱情”，在这样的一群人当中，我们校的学生会主席发现了小墨，并很快的利用职务之便展开了追求攻式，年轻气胜的我，把我们校学生会主席拖到我们学校后墙角，像两头发了情的公牛，为了小墨狠狠的打了一仗。这事全校都知道了，学生会主席被我打折了一根肋骨，为此我被学校记了大处分一次，小墨最后被我死缠烂打的追成了女朋友。

小墨是我第一次爱过的女人，小墨总喜欢问我：“你有多爱我？你把我放在你心里的什么地方？”我总是逗她：“放在脚后跟下。”小墨就傻傻的笑。我和小墨是在我大学毕业分到电厂做宣传干事的那一年住到一起的。小墨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喜欢看书，喜欢养小猫，早上她坐在我的自行车后架上，我把她送到学校，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饭菜在家里等我了。然后我们说说笑笑的讲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多半是小墨在说，我在听。小墨的心很细，我有脚出汗的毛病，鞋垫总是湿湿的，小墨怕我脚下着凉而做下病，一年四季总是不嫌麻烦的把我鞋垫掏出来晾干，有时候早上要迟到了，急急的赶出家门，就听到小墨趴在窗台上喊：“你的鞋垫忘了垫了。”冬天的早晨，小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昨晚夹在暖气片里的鞋垫掏出来垫在我的鞋里，这成了她的习惯，我知道她爱我。

小墨是一个小女人，她一定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可是我是一个男人，我除了爱情，我还有事业，还有把含辛茹苦的父母接到大城市来的心愿。我积极的工作，很谨慎的做人，可是我毕竟太年轻，资历太浅，即使我有提干的机会，在人际关系这样复杂的事业单位里，想出人头地太难了。我渴望着我的政治前途会有一个转折。我在厂里组织的一次工作交流会上，认识了刚刚分到厂电视台的女播音员子彤，因为工作上的往来，我们有了频繁的接触，日子长了，有事没事的她总喜欢到我科室来，我对桌的同事打趣我：“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她要是真看上你，你小子可有福啊。”子彤的父亲是电力系统要职的领导。

子彤知道我有一个女朋友叫小墨，但是她不在乎，她大胆而热情的出现在我的左右，我是爱小墨的，但是子彤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理智而清醒的认识到，她是我一步凳天的一枚棋子。我在感情与权力之间无法取舍，在小墨与子彤之间回旋，这样的日子最后被子彤的阴谋而结束。子彤是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她在一次我醉酒后，把我扶到了她开的一间宾馆的房间里，那是她的初夜。子彤拿着那个带血的床单找到了小墨，小墨拿着那个带血的床单，问我子彤是谁？小墨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冲出了我们的家门，我没有去追小墨，我也没有去找子彤，我无法解释我的错误，我也无法责怪子彤。我以为小墨会回来找我的，我以为小墨会打电话给我的，我还以为小墨一定会回来纠缠我的，可是小墨从此以后杳无音讯。

子彤怀孕了，迫于这样的一种压力，我们很快的结婚了。接下来的一切，在我岳丈的关爱之下，我的事业一帆风顺。权力和地位带给我的快感，让我愧对于小墨的心渐渐的平静，渐渐的遗忘。苍天给予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有得就会有失，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欲望，但是我的婚姻却并不幸福。子彤是个娇宠的千金，在我们准备婚礼的前一周，他的父亲曾跟我有过一次深刻而严肃的谈话，他说就这么一个女儿，已经被娇宠的有些霸到了，希望我在婚后能多忍让一些，他曾很有内容的问我：“我知道你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那都是你的过去了，你现在真的爱子彤吗？”我很坚定的告诉她：“呵护子彤是我一生的责任。”她的父亲很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我对子彤也有爱，但是这种爱只能算是一种责任。子彤不会做饭，这一点就注定她不会是一个好妻子，无论我多晚回家，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她做饭，我实在是太忙了，于是家里请了保姆，可是每一个保姆都不会做的太长久就被子彤打发走了，不管我多晚回家，她都饿着肚子等着我做饭，我知道她在利用这种方式索取我对她的爱，其实我做饭并不好吃，和小墨生活的时候，小墨总说我抄菜有一股生豆油味。后来我们有了儿子，我把老家的父母接过来和我们同住，对于我父母搬过来同住的这件事，子彤一直不答应，最后是我强硬的把我父母接进来的，爹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年岁大了，在老家那么远的地方我能放心的下吗。子彤对我妈就象使唤保姆似的支来唤去，还不允许我爸在屋里吸烟，很多次我回家都碰到我爸站在门口抽烟。逢年过节的，子彤规定我必须和她回她父母那边去过，而我的父母却只能守着空房子，我和子彤每一天都生活在争吵中，很多次我都想打她，当我扬起的手举在空中，子彤声音高八度的冲我喊：“你今天是翅膀硬了，敢动手打我，不要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没有我爸爸，你会有今天。”我的巴掌就打在了我自己的脸上。我妈有一次抹着眼泪对我说：“儿啊，要不我和你爸还是回老家吧，我们没啥，就是你们俩口子别总打仗过好日子就行。”天下父母心，我也是做父母的人了。家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战场，我讨厌回家，我尽量让我的时间消磨在外面，于是，我的身边有了各种各样的女人，仅仅只是为了性。

做为一个男人，金钱，地位，房子，车子，女人，我什么都有，但是我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颗孤独失落的心。直到有一天，我和我的女秘书在宾馆偷情的时候，我那年轻的女秘书穿上我去意大利考查时给她买的价格不菲的高跟皮鞋时，可能因为鞋里有东西，她掏出她的鞋垫抖了一下重新垫了进去，多么温心一个场景，我开始感觉到来自于我脚下的湿冷，由脚下漫延全身的寒冷让我想起了小墨，我曾经爱过的一个女人，我每走一步，就想起小墨给我垫鞋垫的样子，那种想是疯狂的真想，我要找到小墨，我想知道现在的她过的好不好，现在的她有没有原谅我。这么多年的同学聚会无论我有多么重要的事情，我都会推掉去参加，就为了能从大家的嘴里听到关于小墨的一丁点消息，但因为我们不同届，每一年都失望而归，我的好哥们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当年的处分算是白背了，怎么就没能走到一起呢。可惜了。”是我抛弃了小墨，我是没有脸面在见小墨的。每一次分别的时候，大家都说找找认识的下一届同学帮我打听一下，在这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人，缘份是多么的飘渺。

在寻找小墨的这些年里，我开始留意起我身边经历的这些女人，她们除了用肉体来换取她们想要的东西后，就会拿着她们的东西没有任何纠缠不清的离开我，就像动物一样，交配完后各自散去。每一次我在和不同的女人做爱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小墨，想起我湿湿的鞋垫。除了小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关心我的脚，在意过我的鞋垫，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在每次做爱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想着自己的鞋垫，是不是很可笑。

我找不到小墨，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在见到小墨了。上天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男人打来电话约我在曾经就读过的大学后墙角等他，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见了面果然是他，被我打过的那个学生会主席，十多年了，我们在为小墨打过仗的地方对视着对方，学生会主席一句话没说就扑上来打我，我没还手，也没躲避，我知道他是为了小墨来打我的。我的心甚至是快乐和兴奋的，因为我终于找到小墨了。一个路过的学生找来了学校保安把我们拉开了，并把我们带到了保安室，问我们为什么在学校里打架，我恍然回到了十多年前，十多年前也是我和他，也是这样的一个场景，我哭了，学生会主席也哭了，血气方刚时，我们还很愤恨的看着对方，人到中年时，却以是满眼清泪。

我的眼睛被学生会主席打的青肿起来，足足有一个月才消了肿，这小子真是下了死手，十多年前，我打折了他一根肋骨，这一次他是新帐旧帐一块算了。我问他小墨在哪？他的拳头握的紧紧的，我看见他手上突起的青筋，愤怒的要打死我。学生会主席说他在上个月去长春开会的时候偶遇了小墨大学里最好的女友林旭，才知道小墨因我移情别恋回到家后，和林旭哭诉了几次，她对林旭说，只要我去找她，她会重新考虑我们的感情的。可我没有去，而且还很快的结了婚。我结婚的消息让小墨彻底的绝望了，她在伤心的哭过几个晚上以后，在一天夜里拧开了家里的煤气开关，幸亏她的母亲发现的早，小墨被抢救过来了。死过一次的小墨出院后，精神就有一些恍惚，两年后小墨精神分裂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学生会主席还告诉我，小墨离开我时，怀着两个月的身孕。

我曾在梦里无数次的与小墨重逢，每一次都是在小墨幽怨的眼神中惊醒，生命无法承受的沉痛，竟然会是这样重逢的一个场景。我找到了小墨，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苍白的小墨，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一个方向。可怜的小墨，幼年丧父，母亲在嫁，青春年少时遇到了薄情的我，亲情、爱情都把她抛弃在这疯人院里。我跪在小墨的面前，我的心刺痛的我狠狠的抽打我自己，我的罪过，一个女人的青春无从补悔。

我在北京联系到了一家大医院，在征得小墨母亲的同意后，我接走了小墨，我原本孤独的心在握着小墨的手时很踏实，无论我将要面对什么，我都要尽我的努力来医治小墨，我要让她做一个健康的人。小墨也有清醒的时候，那短短的片刻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一遍一遍的问：“真的是你吗？”她还能认得我，但清醒过后，她就会大哭大闹，撕扯我，哭闹累了，就是沉默的望着一个方向，每天都这样的反反复复，我的小墨她在用一种最伤人心的方式来折磨我。子彤还是找来了医院，当她看到小墨发疯时咬打我的样子，她满眼含泪的离去了。

人生中有多少个十年，一切仿佛如昨，而昨日之日不可寻。守着小墨不断的讲我们共同生活的那三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我说：“小墨，你总喜欢问我有多爱你，把你放在我心里什么地方，我总逗你说，放在我脚后跟下。小墨啊，你把你的爱细徽地渗透在鞋垫里，让它在我的脚下生了根。无论我走的离你多么遥远，都无法忘记你的温暖。是我不懂得珍惜，辜负了一个深爱我的女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的寻找着你，我想在此生能够得到你的一个原谅，原谅轻狂的我不懂得爱情的真诚。你曾经给过我一个温暖的家，但是我失去了，我想找回那个每天做好饭等着我回家的女人。

泪语中，我期待着小墨像百合花一样的在一次站到我的面前，却以是恍如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