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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文章

2022/12/20经典文章

露水文章(精选7篇)

想起母亲

文/玉荷

母亲,三十年前

那个晚上,你还在田里

月光的白和满地的红薯片

交映成了姐妹

你的双手沾满了乳白薯汁

抚摸着熟睡在田野里的妹妹

冷秋的风,刀一样扑上幼小的妹妹

你打了一个寒颤

脱下外套,盖在妹妹的身上

母亲,你回过头来

坐在山一样的红薯堆旁

把一个个红薯变成了一地白云

那一夜,露水打湿了你的黑发

那一夜,妹妹裹着你的衣服

睡的那个香呀!

粉粉的小脸像沾了蜜

我恨不得,去掐醒她

母亲,三十年光阴真快呀

快得我追也追不上它

快得我还没来的及给你洗洗黑发

你就成了满头白发

母亲,如今你失去了土地

失去了满地的白棉花

你常常和我说起

对不住我们呀

那么小,就要陪着你在田里

饮着露水,嚼着风沙

母亲,你可知道

你给我们的不是风餐露宿

那是一份无价的爱

是一地皎洁的明月光

只要想起

我们就会在黑夜

走上十万八千里

露水市场

文/蔡虹

2021年元旦,德阳的早晨。阳光露出笑脸,给高楼、街道、行人镀上了一层金辉,人人心情无限美好。

久违了,冬日的川西坝子的太阳。

德阳东山脚的露水市场新年里喜气洋洋!刚刚离开土地的鲜嫩诱人的白菜,好寓意,白菜百财。刚离开大树枝桠的红桔,为人们送来红红火火的红桔,民间将红桔寓意红吉,昭示新年吉祥如意!

肥沃的土地孕育出了绿茵茵的窝笋;圆硕的萝卜带着一身泥土乖乖歪着头;翠鲜鲜的苤兰头上的嫩叶似兔子头上的耳朵直伸伸立着;花一般的球状花菜笑裂开了脸;含羞的莲花白一层层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红油菜苔泛着缎面的光泽,放肆地“诱惑着”买主;一簇簇一丛丛绿生生的碗豆尖探头探脑地从竹篓里向外张望。德阳的农人们,在这个元旦的早晨,在一元伊始,万象更新的新年头一天,开着面包车,驾着电瓶车,骑着自行车,来到德阳东山脚的露水市场,把元气满满的川西坝子丰硕的土地蔬果摆到了德阳市民们面前。

我刚走进街边的露水市场,已经被晨光中带着泥土和露水鲜美的各种蔬菜吸引住了,吸引得挪不动脚步了。

才走几步路的功夫,白菜、窝笋、莲花白、萝卜、苤兰、蒜苗、花菜已经把我的购物车撑得满满的了。

特别让我感动的是,卖窝笋的姐拿过我手中的4根窝笋放电子秤上一称,报价,“一块五一斤,两斤三两,三块三。”我正要扫码付款,姐笑笑说,“就三块钱吧。”我说,“哪儿行,我占你便宜了。”姐说:“嗨!自家地里的东西,莫事莫事。”那口气让人心头顿时一暖到底。我推脱不了这份人情,连说,“那就谢了!谢了!”姐把窝笋装进口袋中,将袋子递到我手中,含着笑意说,“慢去!慢去!”

带着窝笋姐的这份暖意我移步到卖农家大米、鸡蛋、老南瓜、丝瓜布的老哥摊子前。东西很实在,都出产在满头皱纹的老哥自家的土地上。

丝瓜布也叫丝瓜络,5元钱一根。丝瓜络是岁月的朋友,丝瓜要由嫩到老,老得在时间里风干了皮肉,只剩下筋骨才能得到它。丝瓜络是洗碗的好帮手,也可以用来保健洗澡搓背,还是一味用处多多的好中药。我稀奇丝瓜络,买下丝瓜络。

我更稀奇卖米老哥的木杆称。如今电子称随处可见,木杆称让我眼睛一亮。由秤星、秤杆、秤砣、提绳、称盘等组成的木杆秤,是中华先民们智慧的结晶,现在难得一见了。能在德阳东山脚的露水市场,一睹农人们日常使用它,可见德阳的原乡底色有多么的厚重。

为了木杆称,我买了其中最小的一个老南瓜,把这个春天开花,夏天酿果,秋天洋溢着太阳金黄色光芒的小东西带回家,把这个躺在草地里经历了3个季节的生命带回家。

老哥拿出农家古老的木杆称,称出了老南瓜的重量,3斤8两,好有仪式感的行为,我喜欢极了!

过节有蔬菜还要有肉。我移到肉摊前。刚探头,卖牛肉的高个小哥说:“姐,买牛肉哇,今天元旦,这个黄牛肉安逸得板喔。”我说:“来两根助条。”牛肉小哥握着利刃从肉排上流畅划下,划到下方骨头接缝处,那利刃灵巧地在骨缝中柔动着,只见小哥右手一闪,左手已有两根肋条在握。我大声赞道:“好手艺,庖丁解牛。”小哥应声答道:“是喔,牛全身每根骨头都有缝隙连接的,只要方法对头,哥子我一切轻松搞定。”是哦,方法对头,万事都会搞定的。

热热闹闹买了牛肉,我又转到猪肉摊前。卖肉的胖哥热情招呼我:“姐,吃点啥子肉呢?”我问:“五花肉好多钱一斤?”胖哥答:“33元”。旁边一大爷插话了:“贵了,贵了,超市才27元。”胖哥不生气,还笑着拍了拍面前挂着的猪肉,自信满满地解释:“我这是黑毛猪,你看这猪尾巴上的毛,一根根像不像钢针,肉糯得很哈。”看着围上来的人们,胖哥笑着拉起生意来,“今天元旦节,新年要开门红……来,来,来,割块好肉吃。大家要笑着买肉哦,今天笑了,一年笑到尾的哈。”胖哥边说边指了指那根俏皮的带着黑色猪毛的招牌式的猪尾巴。

我在胖哥的喜气鼓动下,买下了胖哥的黑猪肉,也带走了胖哥的话。

是啊!2020年太不容易了!置身德阳露水市场的所有的人都是2020年的亲历者。2021年来了,德阳露水市场元旦旺旺的土地气息迎来了新年开门红。

朝露

文/杨占厂

夏天早起的人是有福气的,可以看到朝露。

我一直不喜欢夏天,太热,太忙,有限的记忆里,麦收,插秧,中考,高考,这些身体和心理上备受煎熬的事情都发生于夏天。夏天像是一个毫无控制欲的表达狂,阳光炽热,颜色泛滥,风狂雨骤,暴烈,喧嚣,决绝。但夏天的清晨不是这样的,在烈日未来之前,有着难得的温婉和平静。

幼时我常随舅爹晨起。他壮年时是生产队的养牛工,等到老了还有养牛的习惯,所以夏季天色微亮时就会起床去割草。

东方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天空呈现出薄薄的鼠灰色,一切都是很安静的。风若有若无,植物静默不动,鸣虫们大概还在酣睡,水面上升起轻纱一样的雾气,鲫鱼弹离水面,画出银白的波纹,虾虎鱼仿佛印在青石板上。

这时候走在乡间的小小土路上,要行在中间才好,这样不至于湿了衣衫鞋裤。可是舅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偏偏贴着路边行。那些草木水洗一般,显示出春天时它们刚抽枝散叶那会儿的新生颜色。这一切,都得拜谢露水给它们做的深度面膜。

露水还改变了天地万物的气味。行在夏天清晨的田野中,鼻息里,全是植物的甜香,混合着泥土特有的味道,对了,如果是在河边,还有漫漶的水腥味儿。

露水最美的样子,还是当地平线衔住一半太阳的时候,温度略有升高,人声开始喧哗,露水凝于叶端,成为珠状,长时间的欲滴未滴,有着最透明的晶莹质感。特别是叶片颀长的那些草木,露珠更是漂亮。

譬如狗尾巴草上的,你用指尖轻触露珠底端,它整个就落了下来,在你的指上融化。更多的时候,男孩子们没那么多耐心,一脚扫过路边草木,露珠尽落,叶底的青蛙、甲虫、蜻蜓这些小生物们四散而逃。我也曾很多次捉弄舅爹,他行于前,我瞅准他身边的一棵小树,跃起狠踹一脚树干然后疾速跑开,那露珠顿时纷落成一阵小雨,洒落在舅爹的光头上和他的旱烟袋上,他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大笑,我也是大笑。

牛草很快就割好了,要轻拿轻放,以免甩掉了露水。夏天是农忙时节,牛的消耗很大,被露水润泽过的草料,据信可以让牛更健壮。

大美之物,往往易逝,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道理。所以,固然雄才大略如曹操,也难免慨叹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等到太阳跃出地平线,鸟鸣蝉嘶,露水很快也就遁迹了,仿佛一场朦胧的梦境即刻消退,大地重回炎热濡湿之中,农人们埋首于阡陌纵横。

朝露也只陪伴夏季,一旦秋至,立刻凝露为霜,尾随而来的就是飒飒凉意了,不仅是自然界,人的内心好像也会突然间多出一点寒。你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怜九月初三夜,露是真珠月似弓”,读来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大雁、落叶、离人、荒芜这些意象了。

因此,每个夏日清晨见有朝露,总是不免劝自己一句:好好生活吧。

风吹花露凉

文/王太生

花露,花上的露水。牡丹、芍药……花叶上凝结。

张岱《夜航船》里说:“杨太真每宿酒初消,多苦肺热。凌晨,至后苑,傍花口吸花露以润肺。”可以想象,贵妃当年以胖为美,在宫中饮酒纵歌,一场游戏,一场宿醉,醉入花丛,以手攀枝,微张樱桃小口,花枝一阵乱颤,以花露解渴。

花露,一开始就与酒有关。头一天晚上,老酒喝多了,口干舌燥,头重脚轻,若换到我等俗人,哪有雅兴去饮那花上露水?早晨起来,咕噜咕噜,一通牛饮。顶多吃一碗清粥或泡饭,抵饥、解渴,再“呱唧呱唧”嚼咸菜、萝卜干。

晨昏旦夕,昼夜温差,水汽凝结,太阳一出来,清风一阵摇,璞然纷落,迅即风干蒸发,喻示美好的物象,存世短暂。

江南人家有收集花露浸茶的习俗。《浮生六记》中,芸娘在“夏月荷花初开时,以纱撮茶叶少许置花心,天明取出,以泉水泡饮”。那少许新茶,大抵是碧螺春,姑苏临太湖,明前茶是有的,茶泡前,先以花露浸润嫩芽,茶遇水,香气在紫砂壶中袅袅释放。

荷叶上的水珠,不知道算不算花露?不过,我倒以为,像牡丹、芍药、蔷薇之类,叶瓣之滴,是小众的,在园林里。再说,杨贵妃也不大可能去饮那篱笆墙上、牵牛喇叭花上的清露。荷叶的水珠才是大众的,在旷野之上,大俗而大雅。我到乡下看野荷,和朋友坐在荷塘边,用荷叶包猪头肉喝酒,面对一张铺展恣肆的硕大荷叶,看几颗露珠滚来滚去。

还有牵牛喇叭花。徽州古村,山间昼夜温差大,水汽凝结。一户人家小院的门头上,垂挂着一缕碧绿翡翠,像从前的大辫子。这条“大辫子”上点缀细细柔柔的牵牛花,花露窸窣晶莹,倒与粉墙黛瓦的色彩、意境搭配妥帖。

花丛植物间,有小昆虫,它们眼神清亮,饮天水而生,鼓翼而歌。一个人的花露,有对水墨小品的意境期待和精神渴求,把盏临风,悠然自得。

渴,是一种心理和生理感觉。当身边的水变得不再纯净,我想去山间水库划一条船在湖心舀水。或者,用一只透明的瓶子去草木间收集花露。露水收集器,只能存凝结的水滴,不能收集花露。花露里有花瓣的清气,那样的晶莹华美,吹弹即破。

干净的水,大概在山间未被污染的湖泊。人做大自然的搬运工,但有谁会想到顺便去“搬”一瓶花露?我知道,那样屏声静息,会花费许多时间,未免显得痴,但静下心来,沉下身去,在自然之中深呼吸,用意念去“搬”,在心境澄明之间,收集到的终是一瓶空灵美好。

古人饮花露,屈原《离骚》早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饮的是神仙气,图的是心灵的干净、快活。然天地之间的花露毕竟有限,就在日头喷薄欲出,红尘滚滚之前,太仓促了。

民间有玫瑰花露的做法,将玫瑰放入水中清洗,砂锅中水煮,花色变白,汤有红色,加入蜂蜜。

蔷薇露,古人取其花,浸水以代露。唐代冯贽《云仙杂记·大雅之文》里说:“柳宗元得韩愈所寄诗,先以蔷薇露灌手,熏玉蕤香后发读,曰:‘大雅之文,正当如是’。”那时候的净手焚香已到了顶礼膜拜、出神入化的地步。足见唐宋年代,对一篇文章和背后那个写字人的敬重。

当然,饮花露,终是绕不开酒。我到外地访友,席上有“花露烧”。闻听此名,感觉一半是露水,一半是火焰,但花露烧入口绵甜、醇厚,色微黄,存放日久,呈透明的琥珀色,绵中藏刚,后劲十足,我喝后有飘然欲仙之感,有点类似于绍兴的女儿红。

有浅露,亦有重露。“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布衣粗疏的简单生活,日子过了八月十五,露水越来越重,凝结在花上的当然为花露;凝结在狗尾巴草上的,便是草露了。

夏天的烦恼

天气已经开始暖和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记录一篇涵涵和蚊子的日记。

炎热的天气,蚊子也多了,这可恶的蚊子总是特别的关照涵涵。家里四口人,除了我和小宝外,涵和爸爸都是蚊子关照的对象。涵更小的时候我用蚊帐,可恶的蚊子还是能钻进去,佩服蚊子这么大的身子竟然能钻那么小的蚊子洞洞。

真因为涵如此的招蚊子,所以白天涵妈给涵穿裙子外出的时候总要再套上丝袜或袜套。晚上睡觉前我防蚊有两招:电蚊香和花露水。但现在小宝还小,用蚊香好像不太好。能杀蚊的肯定也含有少许毒,所以还没睡觉之前总会洒些花露水。把被子给盖严实,但还是不能阻止蚊子的疯狂。涵的小腿上、手胳膊还是被叮起好多包包。加上涵又老是去挠,很多抓破,长久这样,都留下好多小黑痕。

在城市里与白露节气相逢

文/李晓

生活在一座城,农历二十四节气,与城里人的关系,到底在哪儿?

我的老乡朱三毛说,农历二十四节气啊,还是在乡下才能真正感受到,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人的嗅觉器官,已接近麻木了。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这些节气,带着大地雨露的气息,可一旦进了城,它在城门之外,往往就被扑闪的风给挡住了。想起在乡下居住时,朱三毛双目炯炯,而今呢,满是浑浊的光,有时还似死鱼的眼睛,翻白眼。特别是这个时代,低头族多了,看电子屏幕多了,好多城里人的眼神,如患了白内障一样迷茫。

早年在乡下土地里,似乎给我血管里注入了基因,让我对这些农历的节气保持着敏感。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等待每一个节气的降临。说穿了,我也是一株长在城里的植物。

人到中年,进入了生命的秋天,对立秋之后的处暑、白露,更觉得是给自己的生命,打上了一层底色。秋风一吹,仿佛是枕在波浪上飘忽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在我枕边,有一本《诗经》,这是我对白露源头的眺望。一年之中,当时光的渡船一进入九月,在清晨,我就在河流两岸的丛林、草叶上看到了露水,它们在季节深处,凝结成霜。九月里,有一个节气,它叫白露。这个节气似乎提醒着我,我和大地同心,与万物生长,又要凋零在季节的光影之中。

白露过后,我在城里常常早起,去看早晨郊外植物上的露水。我曾经用一个小瓶子,在草叶上一点一滴采集过那夜里雾气凝结的水珠。把露水带回家,作为阳台上盆景的饮水。不久,我看到花钵里的花,开得那么惊艳夺目,它在凉风中朝我风姿卓约地摇曳,让我忍不住怦然心动。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在天地间饮过露水的草木野花,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明月照千年,它还是明月。岁月更替千年,古树化为泥土,风中琴声不再,松涛让石头飞成沙。这些夜晚汇聚的露水,霜的前半生,我很想知道,在寂静的夜里,群山之中,它是怎样凝结而成的。我完全可以隐身到草丛中,森林里,去做一个野外露水凝结的目击者。我更想知道,露水,是怎么发白的,直到白成了霜。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头上白发,风是什么时候把它吹白的。

那是秋深以后,我独自一人,成为一个城市的出游者,去树林里见证了霜的来临。那晚正好有月光,群山苍茫,夜风浩大,无边落叶正萧萧而下,我陡地感到滚滚而来的苍凉。我看见了这样一条时光的弧线,露水变白,成为霜。

我去询问诗人老柏,问他,你亲眼见过露水是怎样变白成霜的吗。老柏摇摇头说,真没见过。老柏写过一首关于红叶上露水的诗歌,他是在神女峰下一个农家住了一晚,早晨起来用脸亲吻红叶时,冰凉的露水让他的心微微震颤了。于是,他写下了露水的诗,他在诗里说,露水就是红叶在夜晚的眼泪。老柏还告诉我一个关于露水的科学常识。他解释说,白天,阳光照热了大地和空气,地面和树木蒸发出很多水蒸气,到了晚上,大地开始变凉,凉得最快的是石头和树木,空气中的水蒸气接触到最先冷却的石头或树木,凝结成小水珠,这就是露水。

其实我想问老柏,在你的人生中,露水是从哪一个夜晚,开始变白的?

老柏没有回答我。但我明白,白露为霜的季节,我看到了天高云淡中,大水走泥的生命河流两岸,我活得越来越开阔,越来越通泰了。

一颗荒在村外的名字

文/胡兴法

从公路上丢下摩托车,向山上爬去。

汪家垭其实就是个大山包,我翻了过去。转个弯,看到了彭中临去前开的火田,蓊蓊郁郁,又长成了荒地。一棵苗子都没种成。

我停下来,正准备发会儿感慨。可能的话,与死去的彭中伯聊会儿天。他一辈子都是个乐呵人,我们谈得来。

“胡兴法--”

“胡--兴--法--”

连叫了我两声。

我右耳不好使,不知哪年把它用坏了。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啥东西都有用坏的一天,大家都得小心点儿。

我把左耳朵转过来,对准声音。这人叫第一声我就应了声“呃”。等他叫第二声,我加长嗓门,再应一声:“呃--”

我的名字在作坊村被人响亮叫起,被人含嘴里,喊心里,骂被窝里,是从前的事了。一颗荒在村外的名字,像一棵荒在田外的草,狗都尿不到他身上。

这两声胡兴法叫得我激动。感觉像小时候从苕窖里捡苕,钻出来,陡然见到了太阳。这哪是我的光,我眯着眼,挤眉看。这哪是叫我的声音,我转着耳朵听,亮着喉咙答。

听出来了声音。来自朝阳观老家房子门前。声音有根。像一棵树,长得再高再大,伸得再阔再远,总归有个根。枝条、叶子本事再大,长着长着找不到根就死掉了。大部分树的死,是找不到根的死。这道理恐怕只有我懂。

村子里好多声音都断根了。这很可怕。像树的一样死可怕。村里人有事,时兴打手机。找个工,采个茶,谈个情,结个婚,生个娃,死个人,都打手机。你根本不知道声音的根在哪。

我朝声音的根找。没错,是何义的声音。近二十年后,有人重复叫响我的名字,说明我没从这消失。我随时可能被唤起,哪怕隔十年二十年。像一个做长梦的人陡地被喊醒。

从朝阳观到汪家垭的空气专为我波动两次。我加快脚步,钻进一朵云彩的阴影,扎进山腰一坨雾的怀抱。我抄起一根树枝,赶跑路两旁的露水。昨夜一场秋雨,早上有如雨的露水。露水像吃庄稼的羊群,它用水吃透我的裤子与鞋袜,我只好挥棍子赶它。

我忽然打开嗓门,大声应答着何义:“到了,一会儿就来了。”

“我九点多就来了……”何义在朝阳观又喊着说。

空气又专为我们动了两次,像有水,湿漉漉的。

我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何义九点多来的,我真迟到了。

我埋头看路,赶露水。过棕榈树沟,过中间梁子。过和尚坟,核桃树林像泅在一片绿色草湖里,上面一颗核桃也没挂。我有些不甘心。春天,我还打了药水,喷了除草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