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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猪文章

2022/12/15经典文章

年猪文章(精选20篇)

过了腊月闹正月

文/赵凌波

儿时故乡开鲁的腊月真像腊月。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虽然没听说真有人冻掉了下巴,但是冷得出奇的天气是人人都领教过的。人们穿着家做的棉袄,纽扣是对襟上打着一排算盘疙瘩,男的戴着狗皮帽子,富裕些的戴羊剪绒的,女的脖子上围个毛线围巾,一双趟子绒棉鞋,脖子上吊着一副棉手闷子,来来往往的人们抄着手贴着避风的墙根行色匆匆。能穿上翻毛皮鞋或者大头鞋的,算是顶好的人家。有身份的人穿制服,老百姓叫“洋服”。“洋服”需要到成衣铺去量体裁衣,穿在身上确实比家做的棉袄显得精神。还有人在小棉袄外面穿一件大棉袄,当时有个时髦的名叫“棉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上的。

喝了腊八粥,腌了腊八蒜就该杀年猪了。农村人杀年猪,城里人也要杀年猪,不杀年猪好像不是过日子人家。一时间,杀猪匠成了香饽饽,这家请那家叫,到哪家都是坐上宾,而且工钱是不能少的。杀猪匠一般力气都很大,杀散养的猪时,他们用套子套,对付圈养的要跳进猪圈,趁其不备麻利地提起猪后腿,顺势一拧,将猪扑倒在地,用膝盖死死地压住猪脖子,然后拽出准备好的麻绳,打个猪蹄扣,把猪的四蹄结结实实地拴住,然后和帮忙的一起七手八脚地将嚎叫着的猪抬上桌,熟练地操刀、放血、“挺猪”。只见他先在猪的后腿处剌一个小口,将小拇指粗的铁棍伸进去“挺猪”,试图在猪皮与猪肉之间挺出更多的空隙来,估摸差不多了,拔出“挺子”沿着小口鼓起腮帮子向里吹气,不一会儿那猪就被吹得圆鼓鼓的,四肢僵直,再放进开水锅里褪毛,前后要折腾一个多小时,一头年猪才算收拾完毕。除了灌血肠,那时候还流行打猪胰子当香皂,将摘下来的猪胰腺,配上一定比例的碱面,再用秫秸棒捣成糊状,拍打成香皂的形状晾干,就成了平时洗手洗脸用的“胰子”了,既省钱又好用,这大概也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将香皂叫成“胰子”的原因吧。除了杀年猪,还要蒸几锅豆包,撒几锅粘糕,放在室外的缸里冻起来,留着正月里熘着吃,以显示主人家的富足。

临近年,沿街大大小小的单位也要忙活一阵子,从北沼采来黄的红的褐色的蒿子,然后在门前搭几根木杆,再将彩色的蒿子搭配好,用彩带缠在杆子上,一座漂亮的彩虹门就搭好了。再裁好红纸,写上对联贴到大门两侧,挂上大红灯笼,过年的气氛就出来了。这时候农民也该进城了,当时物资匮乏,家家都要进城办年货。一时间大街小巷、商店、市场人欢马叫,好不热闹。特别是一些赶着大车进城的,把大车往大车店或亲戚家门口一支,几匹马卸下来拴在槽头一喂,一车人说笑着背着口袋到街里采购年货去了。年画、对联、挂钱和鞭炮,还有炖肉的粉条都要来上几捆……冻秋梨更是必不可少的,黑不溜秋、冻成冰蛋蛋的冻秋梨在商店的屋地上堆积如山,里面间或还有树叶和杂草,这些都无法阻挡人们购买的欲望。买到家,随便找个地方一冻,吃的时候放凉水里一缓,剥去冰壳,咬上一口清凉爽口,那叫一个沁人心脾!也有人进了城不急着办年货,而是先下顿馆子,酒足饭饱之后再去东门的澡堂子泡澡。跑堂的用长长的杆子把来客的衣服挑挂到房顶的铁丝上,再引来客到里间,两个大水泥池子热气腾腾,里面挤满了人,虽然水面上飘着一层浑浊的泥垢,人们依旧兴致勃勃,一烫二泡三搓,他们要把箍在身上一年的油泥和疲劳全部洗掉。泡澡被他们视为过新年最重要的仪式之一。

过了腊月闹正月。正月的庆祝活动最多,一拨又一拨的秧歌或踩着高跷,或划着旱船,或叼个大烟袋装成媒婆,或扮成个猪八戒背媳妇,或弄成个孙悟空拿着个金箍棒纵横挥舞……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从南街扭到北街,从东街扭到西街。看的人越多,那伴奏的喇叭吹得越欢,锣鼓敲得越响,秧歌扭得越起劲。喜庆的场面感染了看热闹的人们,有人情不自禁地加入到扭秧歌的队伍。最精彩的是耍狮子和舞龙灯,那是县里食品公司几位小伙子的绝活。只见那狮子一会儿跃上高台,后爪支撑腾空而起,一会儿又纵身跳到平地,就地翻滚生龙活虎。几十米长的龙灯舞得虎虎生威,人群里叫好声不断。十几个灯手腾挪跳跃各显神通,时而龙头高昂,如去九天衔月;时而龙身跳跃,如入五洋戏鳖;时而龙尾摆动,如揽江河奔流,交叉往复看得人们拍手叫绝……

还有更精彩的,那就是正月十五人民广场的烟花。那些年,雪特别大,人们事先把广场的雪清扫干净,然后在中间架上一棵高大的树木,树枝上绑上许多烟花,待燃放的人点着烟花,刹那间树枝上“噼里啪啦”响起,光芒四射,顺着树枝朝四面八方飞射出去,把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这叫“铁树开花”;还有一种玩法叫“葡萄架”,将烟花固定到几十米长的葡萄架上,烟花燃起,流光异彩,远远望去像一串串发光的葡萄垂挂其间,青翠欲滴,如临仙境。另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千姿百态,姹紫嫣红,看得人们眼花缭乱,乐不知返。燃放了烟花,小孩子们还没尽兴,又提着自制的灯笼,点着小蜡烛,你追我撵地满街跑,偶尔点燃一个鞭炮扔出去,“啪”的一声在空中炸响,如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也有胆大的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放起了“二踢脚”,“乒”“乓”,先是就地炸响,然后是腾空而起,引来小伙伴们的一片欢呼。偶尔也会遇到正月十五下雪的情况 ,老人们念叨着:“老祖宗的话真准啊,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俗话说“耍正月,闹二月,离离拉拉到三月”。话虽这么说,实际上闹完了正月,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架上劈柴 ,烀了猪头,年就算过完了,人们该送粪下地准备春耕了。

杀年猪

文/章中林

“明天杀年猪。还是回来吧,在一起热闹热闹。”母亲打来电话催促,还再三嘱托我们一定要回家。杀年猪,不少年都没有过了。家乡的水利设施破旧落后,种稻不行,只好种棉。没有了田,人的粮食都要买,看猪更不行。于是,家家养猪的时代结束了,有那么一头猪都成了稀罕。听着母亲的殷殷期盼,我答应着,思绪却早已飞到了童年。

那时,故乡的年是从杀年猪开始的。村落里响起此起彼伏猪的嚎叫声,年的味道就开始刺激味蕾,满溢过我们的脑海。本来被冬裹着的脚步欢快起来,我们这些皮猴子再也不能安分了,三三两两地钻出门,溜东家跑西家地折腾。天空中到处都飘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我家杀年猪请的始终是三佬。三佬当兵的出身,有一膀子的力气。每年杀年猪的时候,三佬都异常地忙碌。父亲常常要去请几回才能请来三佬,扛来腰子桶。三佬请来了,母亲的几锅开水也开了。这时,父亲还会请几个壮劳力来帮忙。

杀年猪了。父亲总会亲自搬开猪圈的石头,将猪赶出来。这时,母亲站在近前,搓着手,揉揉眼睛看着猪,似乎有些不舍。猪还在哼哼唧唧东张西望,几个壮劳力就上前撸耳朵、拎尾巴地把猪按牢在屠凳上。猪儿也许感到了恐惧,尖利地哀嚎着。它吓得我们连连后退,可是耐不住好奇,我们总是又壮起胆子凑上前去。父亲这时总会赶我们离开——小孩子不能看,看了晚上做恶梦。

三佬杀猪利落,猪脑袋一扳,雪亮的尖刀一晃,猪连哼一声都没有,就直挺挺躺在了屠凳上。杀完猪,猪就被泡进腰子桶里。三佬一手握着卷毛刀,一手抓着猪耳朵,拽鬃、清毛地收拾起猪来。一盏茶的功夫,猪就被吹成了一个滚圆的球儿,收拾得雪白。三佬尖刀在猪的脖子上一旋,猪头就跌落进盆里。一根钢钩钩住猪,三佬一煞腰,将猪扛到肩上,挂到楼梯上。这时,工作起来就像行云流水一样了,开膛、破肚、摘肺、扒肠。猪下水收拾好了,三佬会沿着背脊将猪剁成两爿,扔到门板上。每当这时,三佬总会坐下来,点上一根纸烟,眯着眼收拾起猪肠之类下水来。这时,我们是最积极的,端凳、送水,为的是向三佬讨要猪尿泡。那个年代的农村,儿童是没有什么玩具的。尿泡吹壮了,我们可以当球踢,玩上几天。

这时,屋里早挤满了人。有来剁肉的邻居,有至亲好友,人们指点着,谈论着,热闹非凡。“这猪真肥,你们怎么看的?”“还没有一年就杀一百三十多斤肉,是不是有什么诀窍?”这时,母亲总是快活地应和着;父亲昂着头敬烟,倒水,招呼着客人。

三佬开始剁肉了。父亲总是先拎上一举,带上猪血、猪肝、里脊送到厨房里叫母亲好好地烧一桌。

有了猪当头,晚宴是丰盛的:有粉蒸肉、炒猪肝、汤醋排骨之类,自然也少不了早就置办好的年货——藕、生腐、米粉圆子之类。这时,三佬会被请上上席,父亲脸膛红红的,一边忙着倒酒敬酒,一边招呼着“吃肉、吃肉。”亲朋们也没有了拘束,尽兴地吃着、喝着。直到夜深,三佬才横披着袄,醉眼朦胧地在三婶的数落里一步三晃地摸回家。

童年,杀年猪的日子就是年的序幕拉开的日子。那里面有收获的喜悦,有乡情的温暖,有欢聚的酣畅,还有我们这些皮猴子的欢笑……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语似乎都闪着光、带着火,至今还是那么鲜亮、那么火热,让我忍不住回首、再回首。明天,我又要回到故乡,我是否还能找回我昨天的记忆,找回我昨天的温情呢?我期盼着。

年猪

从老院子搬到新居已有四十多年,但我的记忆中还保留着当时杀年猪的热闹场面。

出了正月,年味儿渐渐淡了。为了准备来年的年猪,一过农历二月初二,母亲便打发父亲走村串户,购买仔猪。那个年代仔猪价格很低,三五十元就能买回一头。父亲根据母亲的建议精挑细选,买回两头黑猪,母亲高兴极了。

两头小猪仿佛到了福地,母亲像呵护我们一样精心地照顾它们。农历二月份正是天气乍暖还寒的季节,把这两头小猪放在猪圈里害怕冻坏,于是母亲便把这两个小家伙放在外屋厨房喂养。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喂养,两头小猪渐渐长大,天气也逐渐转暖,母亲便把猪圈清理一番,垫上谷草,才放心地把这两头小猪赶进猪圈。

母亲利用在生产队劳动之余,在田间地头割灰菜、苋菜,傍晚拿回家切碎,放在锅里烀熟,再掺点玉米面和谷糠搅拌,待猪食不烫手时才倒进猪食槽里。小猪一听到母亲“嘎啦啦、嘎啦啦……”这熟悉的呼唤声,便“扑棱棱”地抖抖身,奔向猪食槽,起劲地吃起来。那时的我年纪还很小,无力帮母亲分担家务,母亲每天十分辛苦。两头小猪就在母亲的辛苦劳碌之中渐渐长大。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家家户户交猪的季节。这天一大早,我随同父亲赶着一头大黑猪去了收购站,将这头猪卖给国家,而另一头猪留做年猪。

刚进腊月,家家户户都准备着杀年猪。一大早,父亲找来邢大伯和左邻右舍的壮汉,将剩下的那头黑猪按倒在地,用麻绳将四蹄捆绑结实。邢大伯拿出杀猪刀,口里念叨一番便开始杀猪,动作干净利落。

母亲和婶子们在屋里忙着烧水、切酸菜。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母亲脸色阴沉,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虽然我那时还小,但也读懂了母亲的心思。年猪是母亲一点点喂养大的,近一年的时光,已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如今杀掉它不免有一丝辛酸。

母亲把一大块五花肉和酸菜一起放进锅里,不一会儿,外屋就飘来阵阵香气,那味道香极了,恨不能一下吃到嘴里。

饭终于做好了,我和老叔、哥哥,还有其他小伙伴坐在北炕上,开始细细品味年猪的味道。而那些喝酒的长辈们则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聊天、畅饮。

杀年猪,是儿时过年的头等大事,其中蕴含着母亲的辛苦操劳,也充满着浓浓的年味儿。

杀年猪

文/任万杰

在东北农村有这样一个童谣:“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在东北农村,“”可谓是过年时的一件大事,通过这个童谣,也可以看出人们对“杀年猪”的期待。

“杀年猪”的场面,更是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大人孩子笑逐颜开。四五个壮汉一起动手将年猪按住,由屠夫掌刀,干净利索,一刀致命。杀年猪是非常有讲究的,首先要在盆里放少许凉水和盐,屠夫将杀猪刀抽出后要让血流一会儿再接。这样接的猪血干净,凝固得快,煮过后血块呈蜂窝状,有咬劲、好吃。有的人家还把猪血制成血肠、血豆腐,炒着吃,炖着吃,都是一道非常好的年夜菜。

村里杀猪,都是天刚蒙蒙亮。杀猪的人家,早已烧了一大锅开水,屠夫把锋利的杀猪刀在磨刀石上“霍霍霍”地用力磨一阵。然后来到猪舍,用绳子先绑住猪的前腿,几个人把猪半拉半拽到小方桌前,再用绳子迅速将猪五花大绑,使猪动弹不得。屠夫手持杀猪刀,从猪的脖子处用力捅进去,直达心脏,一招毙命。猪的惨叫声响彻冬日的村子上空,鲜血喷溅一地。随着叫声渐弱,猪血哗哗的淌进早已准备好的菜盆里。一般来说,杀猪时,大人都不让小孩看,甚至要小孩捂着耳朵躲在屋子里,生怕血腥的场面吓着小孩。

主人家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大木桶里,几个人将杀死的猪抬着放进去,上下翻滚猪身,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等猪身烫好后,再抬到案板上,在一只猪蹄上割个口子,用嘴用力吹气,要吹到死猪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然后用刮刀一下一下刮干净猪毛,待洗刷干净了,就用铁钩将死猪倒挂在木架下,屠夫一刀割下猪头,然后开肠破肚,接着扯下心肝脾肺,再挖出大小肠,这些统称猪下水。

处理猪身比较容易,那屠夫颇有庖丁解牛的模样,刀子顺着关节骨缝、前肘、后臀、中肋,大卸八块,一会儿就完工。收拾猪头就要费点工夫了,这活一般得主人自己动手。猪头有很多皱折,猪毛刮不干净,要抹上松香,用火一点点把余下的毛烫掉,有的地方还要用镊子,把细毛一根根拔下。而肠子肚子正反两面都洗,加盐加醋,一遍遍冲涮。猪头下水是正月里下酒的主要菜肴,当然要拾掇干净。

在乡下,邻里亲戚杀年猪,都要请一次客,家家如此。因此每逢上午听到猪叫,其他人家就自觉地不用做饭了,到了中午,准会有人过来请吃饭。农村人一般比较忙,一年四季都有做不完的事,农闲时家中之事也忙得不亦乐乎,很少有空串门,也没时间坐下来做饭款待人家,所以邻里人都不计较吃喝,有事到人家,若是没吃饭就顺便吃一顿家常便饭,吃过了就算了,用不着客气。

所以到了年尾,在杀年猪这个特殊的日子请客,也是他们热情的最高体现,杀一头猪来请客,可谓意义非凡。若有人请你,你说改天再去,那请客的人会三请四邀,不把你请到决不罢休。请客也可看出那家的为人和人际关系,最好的是四邻全到,说明你邻里关系相处和睦。

藏家年味浓

文/唐均

我的家乡在雅砻江畔,是一个藏汉聚居的村寨。相传清朝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当时从雅安招募了一批水手和工匠,在雅砻江边建造船只摆渡通航。之后水手与工匠们在渡口附近建房定居,并与当地藏族通婚,一些村落便逐渐形成。

家乡一直传承着一个习俗,每逢杀年猪,要将棒子骨和一部分肋骨斩成块,再加几块半肥半瘦的五花肉,一起放进硕大的铁锅,熬骨头汤。灶膛里青冈柴蓝色的火焰舔着锅底,恨不得把火舌也伸进锅里。一个多时辰后,厨房里关不住的香气弥漫到小村。

汤熬好了,阿爷就顺着木楼梯,爬上楼顶,双手拢在嘴上,向村子里喊:“喝汤啰,喝骨头汤啰……”声音在小村里回荡,家家户户就派出代表,拿上自己的碗,欢天喜地朝我家走来。

三十多年前,猪肉可是紧俏物资,一年到头,我们这些娃儿就盼着自己家和邻居们杀年猪。一杀年猪,小伙伴们就有了口福,一连十多天,天天有肉吃,天天有汤喝。那一段日子,村里的儿童、少年,经过十几天的油荤滋养,个个红光满面。

喝汤时,大家盘腿坐在厨房的地板上,一人面前放一个洋瓷碗,稍大的人带头说:“扎西德勒!岁岁平安!”一群孩子就跟着喊:“扎西德勒!岁岁平安……”

阿婆就笑盈盈地开始分汤和骨头,小伙伴们也不怕烫,捧着刚从滚开的锅里舀出的骨头,一边吹气,一边在手里轻轻地抛来抛去,以减少骨头的热气。偶尔另一只手没接住,啪的一声落到地板上,又赶快一把抓起来,接着抛,接着吹,引来小伙伴一阵哄堂大笑。

走的时候,对于那些家里没有喂猪的小孩,阿婆会割下一块巴掌大的五花肉,用一张地膜包着,让孩子带回家去。其他家有年猪的小孩,用羡慕的眼光望着,但也不嫉妒,因为这个待遇是均等的。

全村家家户户轮流着杀年猪,小伙伴们轮流享受着。

之后,就是送年份子的日子。带上一块头天煮好的五花肉,再配一个火烧子馍馍和一节血肠,由阿爸领着小孩子走亲戚。送年份子是个好差事,每送到一家,小孩子总能从阿爷阿婆或叔叔伯伯那儿收到几元钱或一大把水果糖。遇到宽裕的亲戚家,还能得到当时稀有的奶糖和软糖,将其揣在藏袍里,用手一直捂着,生怕它们跑了一样,心里那个高兴劲,就像揣着整个春节。然后用亲戚打发的钱,到街上商铺里买上几盘钻天炮和烟花,这个年就更风光,更有面子了。

现在,小伙伴们都长大了,个个家里已经富裕,不再对火炮或烟花感到新奇。阿爷阿婆们也“走”了多年,但每家杀年猪邀约喝汤的习俗保留了下来。每次杀了年猪,熬好汤,阿爸也不再学阿爷那样,爬上楼顶去喊,而是坐在灶头旁,掏出手机,录上一段骨头在锅里噗噜噗噜的欢唱,在微信群里发出一句“喝汤啰!喝骨头汤啰……”

来的几乎都是亲戚家的孩子,其余的小伙伴已不再那么馋,也没有了兴趣。阿爸说:“现在能来喝汤的,都是给了主人家莫大的面子。”等到孩子们都聚拢了,阿爸总是让家人摆出家里最好的糖果、饮料,还从窗户上取下风干的牦牛肋骨肉,招待来喝汤的孩子们。

与喝汤习俗一起保留并随着时代更新的,还有村里代代相传的一些传统年俗。

大年三十一大早,我们要隆重地穿好藏袍,到山坡上的墓地祭祖。此时,家家户户都要换上新的风马旗,细细的木杆上,风马旗呼啦啦地随风飘动,仿佛在为主家祝福着、祈祷着……

大年初一,是敬神山的日子,就更加热闹了。

记得小时候大年初一一早还有个大事情——天还没亮,村里各家各户的女儿或媳妇就背上木桶,到村庄外的水池“抢头水”。据说抢到头水的人家,一年都会吉祥如意、家庭和睦、事事顺心。如今,村里有了饮水工程,村民都把水龙头接到了家里,“抢头水”逐渐淡出了人们新年的仪式,但以往抢水时互相泼水的欢乐还留在大家心里。

通往神山的道路也一年比一年宽阔。曾经的羊肠小道,挤满了来自周围几个村庄的数百人,大家肩挑手扛敬供神山的食物,累得气喘吁吁。而今,平坦的盘山公路一路延伸,行走的乡邻们边登山,边打趣,一路欢声笑语;买上摩托车的家庭,载着家人疾驰而过,车屁股后冒出一股蓝烟,扬起一阵灰尘;更有开着崭新小汽车的人家,浩浩荡荡地向山上挺进……时代的春风,给家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变化。

敬过神山之后,一场自娱自乐的狂欢活动就开始了。摔跤、扳手腕,比赛者气势逼人,众人则发出大声的哄笑,有的甚至攥紧拳头、咬着牙为比赛者加油,似乎比自己上阵还要着急。最终,胜者披上大家献上的哈达,被高高举起,抛上抛下,整个山林里充满了欢乐。

人声鼎沸,经幡飞扬,桑烟袅袅飘向天际,仿佛是在把藏家的幸福生活传颂……

北川袍膛会

文/陈吉林

我的居住地虽然离北川羌族自治县只有不到30公里的距离,但对于羌族这个少数民族的习俗,尤其是羌民族的节日我真是了解甚少。

据说,在每年冬至节前后,北川的一些羌寨都要举行袍膛会。袍膛会究竟有些什么羌族风情,我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于是,挑了一个周末,我和同学一行前往。

当天上午9时,我们顶着薄薄的晨雾,迎着有些料峭的寒风向着目的地进发。不知不觉中,一个多小时车程就到达了西羌神木寨。寨子的公路两旁整洁、卫生,一派新农村的面貌。这天,我们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种热闹场面,路上只见稀稀拉拉的行人。同学说:“走,我们先去看杀年猪。”

杀年猪是袍膛会的重要活动之一。在一个宽敞的院坝里,一群穿着汉服和羌族服装的男女正围成一圈看杀年猪。可惜我们来得晚,没有看到杀年猪的全过程。看了杀年猪,我们走进了一个慢摇吧院子,一些客人和一群穿着节日盛装的羌族姑娘正围着篝火,随着音乐的节拍跳着“萨朗”“锅庄”。舞蹈结束,客人们意犹未尽,又兴致蓬勃地拿起话筒,自娱自乐地唱起了卡拉ok。你唱完后我登台,不亦乐乎。

午饭时间到了,我们登上二楼的餐厅,里面放着10多张木质四方桌和木质条凳。羌族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今天的客人好像不多呢?”我问。“是的。今天也就五六十人。所以今天只杀了一头猪。往年客人多,我们当天要杀10多头猪,有1000多人同时就餐。”“为什么今天人少?”“由于疫情的原因,我们今年没怎么宣传。虽然说每年的冬至节前后我们都要举行袍膛会,但不固定在哪一天,主要根据天气情况而定,客人就不知道究竟在哪一天举办。”快人快语的部门经理蒋运蓉介绍道。“哦,原来是这样。”“今天中午吃的是不是今天上午宰杀的那头猪?”我继续问。“那肯定是哦。”蒋经理笑着回答。她接着说:“你们一会儿吃的猪肉完全是原生态的。平时我们这儿农民喂猪的食料都是芋头、玉米、红苕和菜叶等,不掺一点饲料,是真正的原生态。”说话间,回锅肉、猪血旺、炖猪脚、爆炒猪肝等一个个菜品端上桌,久违的儿时的那种香香的土猪肉味儿扑面而来。吃着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猪肉和色味俱佳、特别爽口的爆炒猪肝等菜品,感觉这便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遗憾的是,我们稍微来晚了一点,没有看到美丽的羌族阿妹们敲起鼓儿,打着锣,跳起羌舞欢迎客人的热情场面,也没有看到年轻力壮的羌族阿哥将戴着大红花的农家黑猪抬着游街和抬上主会场等有趣的开幕式。

有人说,人生总是难免有遗憾。但我认为,有时遗憾并非坏事。由于来晚了一点,这次北川西羌神木寨袍膛会之行,虽然给我们留下了些许遗憾观摩体验,但却给我们下次再到西羌神木寨游玩留下了可能。

美食的回味

文/杨政木

我儿时,家里的唯一副业,是喂猪,喂一头过年的猪,轮到生产队安排抬猪上调给国家,家里就没有了过年猪。那年头,人们偷种一点自留地,也仅够菜吃,喂猪靠打野菜,清汤寡水的,喂大一头猪不容易的。家里年年缺油吃,一年吃的油,全靠杀年猪得的猪油,杀一头猪就有两块板油和一绺水油,多的也不过七八斤,油是很金贵的。有一年,是“文化大革命”中期的1972年,我家喂成一头年猪,有一百多斤重,没有轮到我家抬猪上调,我母亲暗暗高兴。从农历十一月开始,母亲把夏天收获的麦子,拿到砂锅里炒香,然后放到碓窠里去舂,把麦子舂成灰面,闻起香喷喷的。傍午傍晚抬潲喂猪,就舀一小瓢香麦面粉,拌在猪潲里,那头猪晃荡着两只大耳朵,把长嘴伸进潲槽里,叭叭叭地吞食。母亲看着憨猪一阵猛食,担心它噎气,忙伸出手推一推猪颈,那憨猪不理,只顾吞食,母亲看了好笑,把弄脏的手背手心,往憨猪的背脊上去搓揉,那猪更加欢喜,不几下就吃完了它的美餐,肚皮是胀鼓鼓的,它仍抬头望着我们,好像还想吃,母亲拍一拍它的大耳朵,关了圈门,放心回屋去。母亲每一回去喂猪,总要揉一揉,抹一抹猪背上的鬃毛,拍拍猪的耳朵,跟猪说说话,那猪特喜欢,母亲也特高兴。杀年猪是那时候家里一年最大的幸福,是母亲对家人、对岁月生活的头等慰藉。看着猪天天长大,也就看见自己的心愿天天近来,这真让母亲有说不出的高兴。等到腊月二十五,家里杀年猪,母亲请亲戚们都来吃庖汤,家里摆了两大桌,这是我家杀年猪最热闹的一回,也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餐庖汤。

杀了年猪,生产队分红,我爷爷(爷爷在生产队单独核算劳动工分)进了款,到乡场上买一头猪崽接班,那小猪在老猪的草窝里拱出拱进,我们拿余下的面粉掺着潲喂它,吃得它肚皮圆嘟嘟的,乖巧得很。

翻春,天气暖和,猪长得半大,寨子里响了哩哩哩的笛哨声——劁猪匠进寨来劁猪了。家里请劁猪匠劁猪,爷爷去抓猪,发现猪槽边上生菌子,太高兴了,那耳朵似的菌子悄悄地萌生在猪槽的侧边上,母亲天天喂猪看不到。爷爷垫高猪槽,我们就看见猪崽耳朵似的乳白色的两朵菌子,它们的根部还生着指甲大小的小菌苗,纯白掺可爱。爷爷说这猪槽是枫木树做的,多年了,我们用麦面喂猪生出菌秧出来,好兆头。爷爷每天煮饭,快要煮干水的时候,就用调羹去滗皮面上的那一层米汤放着,等到把猪喂了,就用米汤去浇菌子,两三天过后,一簇白盛盛的菌子长大了,爷爷生怕小猪拱坏菌根,换了一个新槽,把生菌子的猪槽抬到圈边上,爷爷拿了一片贝壳当刀子,小心翼翼地切下一朵一朵的香菌。爷爷说不能用刀子去切,用刀子切菌子,沾着铁锈,菌子就不再生了;也不能用手抓,用手抓不好会连根一起拔了。切得菌子,拿来煮在腊肉里,分给我们姊妺吃,母亲只是吃菜,省着香菌给我们吃,这是我一生当中吃到的最好的菌子。爷爷每天都去给菌根浇米汤,五六天就长大一茬,可我们天天都等着吃香菌。到了炎热的夏天,菌根枯萎了,不知怎么的,那猪槽再也不生菌子,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这样的香菌了。

忙年

文/吴亚芹

过去在东北乡下,一进腊月,就要忙年了。忙年不仅是要给孩子大人换件新衣服,更主要的是忙三件事:蒸黏豆包、做豆腐、杀年猪。

那时,不是用黏玉米粉蒸豆包,而是用大黄米或小黄米再加点玉米,约七份黄米三份玉米,用水淘洗干净,捞出来放到席篓子里控干水分,然后用碾子碾成面粉,放到大瓦盆里和面,和好后放在炕头发面,另一边同时烀着豆馅。经过一天一夜,面发好了,呈酸甜味,就招呼前后院的大姑娘小媳妇和婶子大娘来帮忙包“饽饽”(满语指黏豆包),大家围坐在火炕上,中间放一大盆黄面和一盆豆馅,人们嘻嘻哈哈说着笑话,唱着小曲,讲着“瞎话”,把包好的饽饽摆在盖帘上,摆满了再放到灶间的大铁锅里蒸熟。灶堂里燃烧着木柈子,红亮亮的,大铁锅里烧着开水,雾腾腾的。男人在灶间看着烧火,一小时后揭开锅盖,一大锅金黄油亮的粘豆包散发着特有的香甜味儿就呈现在人们眼前。这时需要有力气的男人拉着蒸帘的绳套,才能把这一大帘黏豆包端下来。先端一帘到屋里,大家就着自家酱缸里的什锦咸菜开始品尝“香饽饽”。有时还会给邻居家送去一碗,并说,尝尝我家的黏饽饽。

由于豆包太黏,大家用小木板蘸水把剩下的黏豆包一个个分别起出来,摆放在用高粱秆穿成的1米多长、2尺宽的大帘子上,由两个人抬着放到院子里的长凳上,一帘又一帘金黄色的热豆包在冰天雪地里冒着袅袅热气,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冻透之后的黏豆包存储在大缸里,是当年冬天以及明年开春的主食。

再说说做豆腐,每户人家把泡好的15公斤左右的黄豆,用水桶装着拎到生产队豆腐坊,由专职豆腐倌给各家各户做好之后,主人把大豆腐、干豆腐取回家冻上储存。每当豆腐坊的豆浆开锅时,人们抵挡不住浓浓豆浆的香味诱惑,往往会盛上一碗趁热喝了,暖暖的全身舒畅。

杀年猪更热闹,孩子们欢呼雀跃,大人们“磨刀霍霍”,一听到抓猪的吱吱叫声,就感觉到一种过年的喜庆气氛。其实,头一天人们就把腌制了一个月的酸菜切了满满一大盆酸菜丝,准备做东北有名的白肉血肠烩酸菜。杀年猪是要把屯子里的亲朋好友请来一起品尝的,家家如此,互相吃请。东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劲儿,显示了浓浓的乡情和淳朴的民风。

猪肉往往卖半个,换点零花钱,把余下的切成块用塑料膜包好,然后在院子里挖个雪坑放里面,上面用雪盖严实,再浇上凉水封冻,在没有冰箱的年代,那就是天然的冷冻室。

农家小院房顶飘着炊烟,门口冒着热气,人们忙里忙外迎接新的一年,东北浓烈的年味感染着屯子里的男女老少,让人至今回味无穷……

年味记忆

文/何龙飞

小时候,我家穷得叮当响,过年吃猪肉是莫大的奢望。父母顶多能挤出点钱,在乡场或杀猪匠家里割十来斤肥肉过年用。当我见到较为富裕的农家杀年猪的场景后,便心里不平衡了,渴望着自家也能杀年猪,狠狠过上一把吃年猪肉的瘾。然而事与愿违,我家在艰苦中煎熬着。

父母与我一样,盼着能杀年猪。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户后的第三年,母亲买来猪仔饲喂。一年劳碌下来,那头猪长到260多斤。腊月里,我家终于宰杀了第一头年猪。父亲叫杀猪匠把猪肉分成了一块块,且骨、肥肉、瘦肉分离,肥肉作白板肉,瘦肉做瘦肉包或灌香肠。

随着左邻右舍及亲朋好友的陆续到来,母亲的炊事更忙碌了。好在,来帮忙的妇女们分工合作,把厨房的事办得有条不紊。我人小,做不来家务活,就看热闹,跟在父亲身后沾喜气。

是吃刨汤肉的时候了。有的安桌、摆筷、放碗、瓢羹,有的端菜、倒酒、舀饭、吆喝。大家围桌而坐,在父母“动筷”声响起后,纷纷下箸。咸菜回锅肉、酸萝卜炒肉丝、麻辣血旺汤、爆炒猪肝腰花……佐之以饭,越吃越香。俗话说:无酒不成席。杀年猪这天,还要喝点酒,让气氛更热闹喜庆。于是,父亲带头斟酒、拉家常、行酒令,亲情与友情变得更浓烈。

饭后,还要在热锅里烙白板肉皮,去掉黑黄皮层后码盐待炕;打理猪内脏,尤其是肠子,准备灌香肠。妇女们切肉、洗肠,备花椒、盐、菜油、白糖等作料,装肉,用麻丝系紧,一切有条不紊。

晚饭时,父母再邀大家来吃,还会喝些酒助兴,将杀年猪、吃刨汤肉的喜悦氛围营造到了极致。我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打牙祭机会,吃得饱足,舒服、满意之情溢于言表。夜深了,父母送走客人们,疲倦至极,领着我倒头便睡。当晚的梦,分外香甜、美妙。

杀年猪不单是我家的盛事,还是乡亲们的乐事。邻居、亲朋杀年猪了,我也跟着享受欢乐与美味。这不同凡响的年味,成为我抹不去的记忆。

杀年猪

文/杨昌毅

我平时很不喜欢三瞎子,他骨瘦,像根毛竹杆子。乡里话说:人瘦发长,马瘦毛长。三瞎子就是这样,刀条脸上笼着一窝乱发,枯黄板结,有如一块干牛粪。他一只眼睛是萝卜花,眼角永远一坨眼屎。不仅我不喜欢,连寨子的狗,见他来了,都比平时叫得凶。

不过进入腊月就另当别论了。山里人家的规矩:过了腊八,就开始杀年猪,砍成硬料,在沙木桶里腌上三五日,挂在灶头上熏腊肉。我们杨家坡多是篾匠,蔑刀杀不得猪。只有三瞎子才有杀猪的全部行当,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用来讨吃的家伙,让他在冬日里风光无限。日暮时分,我总是看到他铁杆子上挑着一串猪肠子,打着酒嗝。

我看到他竹竿子一般的身影飘下山坡去,消失在淡淡的夜色里。听着隔壁案板下狗争骨头打架的声音,我狠狠地想:学个杀猪的手艺也确实不错——天天有肉吃。

乡下的规矩,哪家杀年猪,都得接叔伯去吃一顿杀猪菜。而婆姨不在被邀请之列,小孩子就更加了。娘老子是个勤快人,每年也喂两头肥猪,但是没到过年,就杀着卖了当哥儿俩的学费。没有年猪可杀,接不了别人,所以也没有别人来喊我家去吃了。

肚子一年没有多少油水,平日里大家相差不到哪里去,菜锅子都是一层铁锈。进入腊月,差别出来了,这个时节就显得更加渴着慌了。母亲知道我的心思,有时候也提着镰刀,到灶上割了一段留着的猪板油,炼了油渣和着萝卜丝炒着。

我们院子坪前有四棵大柿子树,树下有几个大石墩。冬日的暖阳里,小孩子喜欢蹲在坪里的大柿子树下吃饭。炒了油渣,我才敢端着饭碗出去。

一天早上,母亲在灶房里剁猪草,我缩在被窝里。听到银花老嫂子在坎上喊:二姐,今天我屋里杀年猪,到我屋里来吃饭。

银花老嫂子和母亲从一个家族里嫁到杨家坡,俗话说:亲三代,族万年。她们是同辈,以姐妹相称,所以多了一份不受约束的人情。

吃了早饭,母亲扛着锄头下地薅草去了。我一直在想,银花老嫂子喊没喊我呢?

银花老嫂子屋下是一片水竹园,长满锄头把大的水竹子。竹密林松,多是枯叶飘满青石,少有薪柴。那天,我背着柴背篓,偏偏到竹园里砍棒棒柴。

我听到挑水刷锅,劈柴生火的声音;听到三瞎子哼着小曲来了;听到几个人,“哦嗬”着把猪从猪圈里拖出来;听到银花老嫂子烧香敬土地公公;听到三瞎子吆喝这里,吆喝那个。

一不小心,牛王刺扎破了我的手指。我坐到大青石上,满心忧伤地看着竹叶缝隙里的蓝天白云。

砍了一背篓,倒在屋角里。要在平时,我早完成任务,跑到河里花桥上玩去了。今天不知道为啥,好像心有不甘,又背着背篓钻到竹园里。

我听到银花老嫂子在砧板上剁肉,听到锅铲在锅里翻着炒菜,听到堂叔堂伯到屋里了的脚步声。堂叔堂伯说着些恭维的话:你屋里六畜兴旺,养得肥猪门板长,怕有三百斤吧?

我也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了。银花老嫂子说:你没有把杨三儿带来?

母亲回答说:哪里还好意思带两张嘴巴来。

银花老嫂子说:看你讲么子话,又不是外人,添双筷子,小伢儿能吃好多?

母亲说:没看到他在屋里,怕是跑到花桥上玩去了,莫喊了。

我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可是听到银花老嫂子笑着:我晓得他到哪里!

她站到岩坎上喊道:杨三儿,莫砍柴了,快到我屋里吃饭来!

那年腊月杀年猪

文/林岩

“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童谣中描述的是东北人腊月里杀年猪的习俗。早些年的东北农村,进了腊月门儿,家家户户就开始陆陆续续杀年猪,为过大年做准备。先宴请乡邻,然后把剩下的肉贮藏在一口大缸里,埋上雪保湿,整个正月都有肉吃,过了春节还能剩个猪头,“哩哩啦啦”吃到二月二。

杀猪的主家要宴请全屯子的老少爷们,白肉血肠酸菜粉条子搁在一起,大铁锅炖上几袋烟工夫,就大盆大碗端上来。乡邻们围在一起,盘腿坐在火炕上,喝着火辣辣的高粱酒,唠一年的收成,唠来年的打算……讲究一些的人家,请客时要摆上七碟八碗: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五花肉,烀熟了的猪下水拼盘,蒜泥苦肠、猪皮熬成的焖子,切得薄薄的血肠……让人望见就不禁垂涎欲滴。吃了人家的,自然要回请人家。因此整个猫冬的腊月里,屯子里的老爷们没有几个不是整天醉醺醺的。吃了东家吃西邻,吃过前院吃后屋,这种请客与回请一直能持续到大年三十儿。

我小的时候住在农村,父母都是乡村教师,我们家成了屯子里唯一没有土地、不干农活的人家。在腊月里,善良淳朴的庄稼汉整天拉扯父亲去吃肉喝酒,因为家里没有闲人和余下来的粮食养猪,父亲常常为不能回请人家吃年猪而难为情。

有一年开春儿,父母商量后买回一头小猪崽儿。夏天里,姐姐、小妹和我就到野地里、池塘边采挖洋铁叶子、灰菜、苣荬菜;秋天我们翻捡社员们散落在庄稼地里的玉米棒子、高粱穗子,找一些鼠洞挖出老鼠越冬的贮藏。每天早晨煮上一大锅猪食菜,喂小猪崽儿时掺上薄薄一层玉米粒儿或米糠。中午,在村小的母亲赶回家再喂小猪崽儿一遍。赶上学校有事,小猪崽儿就得一直饿到姐姐放学。但不管咋样,小猪崽儿还是一天天长大了,一家人越看越开心。

那一年腊月初二,父亲大清早就请来屯子里会杀猪的十爷。十爷进猪圈抓猪时,嘴里直吧嗒:“林先生啊!要不明年再杀吧!这猪小得也杀不上手啊!”父亲坚持:“十叔,杀吧!咱今年咋也得先请乡亲们吃猪肉啊!”帮忙的几个壮小伙子不费打哈欠之力,就把我家那口猪给捆巴上了,一上秤,还不到一百二十斤。十爷挥刀时有围观的邻居揶揄道:“林先生家杀猪喽!”

父母忙里忙外,灌血肠、切方肉、烩酸菜……一天请了三悠儿,终于圆上了请乡邻们吃年猪的愿望。第二天父亲还想找学校的老师来家里吃一顿,母亲掀开一口大缸:“你瞅瞅啊,就剩下猪头了!”好客的父亲还挺乐呵:“猪头也行啊!烩上一大锅酸菜!老师们不会挑理!”请完了客,我家就剩下了四只猪蹄儿、一只猪尾巴和一小坛子猪油。到了年根儿底,父亲只好领着我到集上割了八斤猪肉。

我记忆中,那一年春节的猪肉吃起来那味儿,真就不如头年腊月的香。

那些年,杀年猪

文/王华松

昨晚下了一场雪,把进出大山的路都封得严严实实。村子里的瓦房茅屋,都覆上了厚厚的雪。以前从瓦缝里冒出的炊烟,不见了,只看得见屋顶烟窗里的青烟更加的浓。

前几天就在听父亲说,今天要杀猪。

上午八九点钟,几个年轻力壮的叔叔就来我家了。他们先是围着猪圈门转了几圈,评估着猪的重量。猪圈里的那头大肥猪见这么多人突然而至,有些受吓。一看就几指厚的膘,叔叔们都夸母亲把这猪喂得好。但我发现,随行的母亲似乎心里有些忧伤,或许是养了一年的缘故吧,多少也有些感情。从去年腊月捉来的一只小猪崽,到现在成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母亲付出了很多心血。一把草一瓢食的喂养大,哪一天没操心?

今天这个日子,是父亲几天前就通知了宗族,所以伯娘、婶婶、哥哥姐姐们也陆续来了。挑水劈柴是男人们的事情,水缸满了,他们又把劈下来的柴堆放在房檐下。另一边的房檐下,石磨正在不停地转,姑姑和姐姐她们正在做豆腐。雪白的豆浆从石磨缝里流出来,淌到磨槽里,然后又流进地上的木桶里。隔壁堂哥的媳妇是村子里豆腐做得最好的人,这时她使劲地推着石磨,而且很显摆很神气,连屁股都舞圆了。也难怪,今天她来是给王家男人长脸的,咋能不张扬显摆一下呢?

“幺兄弟,快过来添磨,不要以为你是个秀才,就光等着吃现成的哦。”终于,堂嫂向我发难了。“小意思小意思,不就添个磨嘛,来来来……”我一边答应着堂嫂,一边往村子里外走,“你们先推倒起哈,我去烤会火了来……”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眼看发难失败,堂嫂一声叹息,说“看到没,秀才就是秀才,这些活路是我们做的……”然后就加足马力推着磨,屁股也扭得更圆了。

堂屋中间,木炭火烧得红彤彤的。这时宗族的老人们也来了,他们围坐在一圈烤着火,吸着土烟,摆着孩子们根本就听不懂的聊斋。木炭火上烧着一个吊罐,里面炖着干萝卜条汤。堂屋正中的神龛上,烛火明亮,毛笔楷书的牌位也显得格外庄严。这时候,杀猪匠到了院坝了。父亲赶紧倒茶、发烟接待。暖和之后,杀猪匠从背篼里取出锃亮得可以吹毛断发的杀猪刀,并用大拇指拭着刀口然后自言自语:“这把刀我用了整整8年了哦,还可以用几年……”

“大妹儿大妹儿,水烧好了没?”杀猪匠突然冲着屋里正烧开水的母亲大声喊着。

“早都烧好了!”母亲一边在屋里回答,一边忙着往灶里添柴。水温是杀猪除毛的关键,拿捏不好,猪毛就无法除净。烧水这活,不是一般能干的。母亲每年都负责这个活儿,而每年都得到杀猪匠的好评。

“走走走,架势架势!”随着父亲一声喊,族里年轻力壮的几个人迅速赶到猪圈门口,并拿着长钩钻进猪圈,三下五除二,肥猪就被摁上了杀猪凳。然后,父亲赶紧拿来一个盆子,里边放了盐,用来接猪血。杀猪匠一手接过盆子,一手提着杀猪刀,很熟练的把盆子放在杀猪凳前边,然后用刀在猪耳朵上拍了一下。随后,他一手按着猪头,另一只手拿着刀朝着猪脖子就刺了进去直没刀把。随即,鲜血随着刀口喷射出来淌到盆子里,地上也溅得到处都是。

原本生龙活虎的大肥猪,惨烈地嘶叫着,最后蹬了几下后腿,不再动弹。这一刀真是稳准狠啊,几个孩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然后赶紧溜回灶房。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杀猪匠已经在猪后腿上切开一个小口开始朝猪的体内吹气,堂哥则拿着一根大木棍顺着气走的方向,用力地锤打着。很快,凳子上的腿猪就成为了一个“气球猪”,圆滚滚的。而后,有人提着装满开水的炊壶过来了,往猪身上不停地淋着,杀猪匠快速把吹气的口子用细绳扎紧之后,又从他的背篼里取出一只锋利的刨子。随着刨子快速划过,猪毛便应声而落,留下一道道雪白的猪皮。

大约半小时后,一头毛脱得光净的猪,雪白的肥猪被倒挂在一架木梯子上。此时,旁人帮忙冲洗,杀猪匠则拿着手中的大刀小刀在猪体游走。很快,猪肠、猪肝等等内脏就被干干净净地分离了出来。最后,众人再合力把掏空了内脏的猪平放在木板上,杀猪匠又开始熟练地挥着手中的大刀,将猪肉剁成一块一块,扔进旁边的箩筐里……

众人在外面忙着,母亲和几个姑姑、嫂嫂在厨房里忙着。等杀猪匠剁完猪肉收刀入筐时,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刨猪宴。堂屋里摆了4桌酒席,嫂嫂们赶紧把装满了碳火的火盆移到桌子底下,然后来回在饭桌与灶房之间奔波。男人们则喝着酒、吃着肉,小孩被专门安排在一桌,边嘻笑打闹边吃着美食。正当大家美美吃着桌上的饭菜时,杀猪匠已经从桌上起身。“来年再会!”杀猪匠背着装满了各种刀具的背篼,直奔下一家……

唉,只可惜,这些镜头,永远只能是一个记忆了。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不可能再有完整的翻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好多东西早已不复存在。只希望大家都各自安好,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吧。

烤猪肝,喷喷香

文/卢兆盛

在各色荤菜中,本人素来喜吃家畜家禽内脏,尤爱吃猪肝,爆炒,打汤,卤制,熏腊,烧烤……样样都好,来者不拒。但吃来吃去,吃了大半辈子,我还是总觉得比不过老家的烤猪肝。每每想起小时候家里杀年猪、烤猪肝的情景,我就会忍不住流口水。

其实,老家的烤猪肝还算不上一道菜,只是杀年猪时大人们“赏给”贪吃小孩儿的一种临时“小吃”而已。但,就是这不起眼的“小吃”,温暖了我童年的每一个冬天。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老家家家户户可以养猪了,大多数人家每年可以养两头猪,卖一头,杀一头。什么时候杀呢,当然是在过年前杀了,所以叫杀年猪。我们这些小把戏盼着过年,除了穿新衣、放鞭炮、图闹热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好吃。而过年时好吃的东西自然比平日丰富多了,但我们这些小馋猫更看重的是杀年猪。一年到头,只有杀年猪那天才是神仙过的日子,萝卜炖猪脑壳、糯米饭猪血灌肠,大盆大碗,放开肚子猛吃猛喝,那才真正的过瘾解馋。但,这些午餐的美味佳肴要端上饭桌还得等几个时辰,因为年猪一般是清早杀的,单是制作灌肠这道菜就颇费些时间和工夫。各家的父母好像都晓得自家的小馋猫等得不耐烦,在去毛开膛取出猪“下水”(内脏)后,赶紧切下巴掌大一块猪肝(不能多切,大部分还要留作他用),再按人头分成若干小块(来做客的亲戚家小孩也有一份),每小块两面都用刀划痕,抹上盐,余下的事情就是让小馋猫们自己动手解决了。

我们拈着猪肝,飞快地跑到火塘边,用火钳拔出一些燃烧得红光熠熠的柴火炭,再把火钳微微张开,放上猪肝,开始烘烤。烤好一面后,再翻过来烤另一面。望着烤得冒着滋滋热气的猪肝,嗅着阵阵扑鼻而来的猪肝香,烤的人和看的人口水都直往外流。往往等不及烤到八分熟,一只只小手便伸过来,抓着烫手的猪肝就往嘴里送,烫了嘴巴也没听到有人喊疼……因为分量少,平时更难吃到,所以总觉得不过瘾,总盼着过年,盼着杀年猪……

长大后外出读书参加工作,只要家里杀年猪,我都要重温儿时的梦——烤猪肝,感觉味道没变。母亲看着我的馋像,总笑着说我还没长大。后来在城里自己家里,冬天烧木炭烤火,我也曾几次试着从菜场买回猪肝,照着小时候的做法烘烤,但总感觉味道差多了;也多次吃过烧烤店的烤猪肝,尽管配料多了、烘烤水平高多了,但还是吃不出过去那种味道。也许烘烤的地方和时节变了,也许是当下生活水平高了,也许是现在的猪肝多来自饲料猪身上……也许,这所有的也许,都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因为远离了故土,所以才失去了原味。

如今,父母已年逾七旬,体弱多病,好些年没再养猪了,我也多年不再吃到儿时那种烤猪肝了。但在记忆深处,儿时的烤猪肝,永远散发着温馨诱人的芳香,任凭岁月流逝,印象历久弥新……

杀年猪

文/桂烈兵

父亲昨晚打来电话,说今天家里杀年猪,问我可有空回去?言语中的惴惴让我很是惶恐,于是连忙应承下来。

村里现在只有几户人家了,房顶上,堆着积前两天的落雪,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残壁中飞向树梢,让故园更显得颓败而荒凉。我早已在国庆节前装修好了新宅,可爸妈放不下老宅里的那十几只鸡鸭,更放不下哪口养了一年多的猪,其实,我知道,如果允许,爸妈就想一直在老宅里住着。老宅里,装满了他们这一辈子的温情和记忆,这个有些破败的老房子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家。

这几年,发现老了的母亲越来越象奶奶,哪个曾经的风风火火快言快语却总是有些生硬鲁莽的母亲,好像让时光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渐渐圆润平和,并无端的生长出对儿女的依恋来。父亲更显得沉默了,每次回来,他总是无言地坐在我身边听着我与母亲的交谈,再无声地准备好让我带回去的疏菜鸡蛋之类的,且一定要送我上车,待我登车而去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在路边伫立好久。

看见母亲就想起奶奶,现在的母亲就是奶奶的翻版,母亲年轻时一直忙着农活,好像没怎么照顾过我们,我们兄妹感受到的母爱是奶奶给予的,以至于奶奶有一次说母亲要学着怎么当一个母亲和长辈,母亲只是笑笑,却无改她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的性格。那时候的父母,更像是我的兄长和姐姐。

贫寒的农家,养猪是一份最重要的收入,但也是一件耗心劳力的辛苦活儿。奶奶一直养猪,多的时候,一年得养四五口。到了年关,卖一口,就有了我们的新衣服和年货,杀一口,就有了过年的肉食和我们来年的学费,“万瓢水千瓢糠”,奶奶一直念叨着这一句,万瓢水容易,千瓢糠可难,喂几口猪,猪食就成了难事,我打小就跟着奶奶到处打猪草,挖野菜,用一根小小的竹扁担挑着回来,奶奶烧起大锅,把猪草煮了,再放进一口大缸里,春天的油菜叶,夏天的鱼腥草,秋天的红薯藤以及冬天的萝卜叶,都是最好的,奶奶带着我一点一点的拾掇,几口猪也在这样的辛苦里长大。

其实奶奶怕养猪,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怕累怕脏。每每卖猪的时候,看着养了那么久的猪被牵走,她拿着哪根空荡荡的绳子,就像是呆了一样,一天甚至一连几天,都不说话,偶尔会流着泪叹息一声。等到杀年猪的那天,更是早早地躲开,去姑姑家呆上几天,她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尽管,在乡村,杀年猪有着节日一样的喜庆。回来以后,她总是说以后不养了,不能养了!

如今母亲也是一样,养猪的时候各种细心,堪比奶奶照料儿时的我们一样,今天杀年猪的时候躲了开去。我和妹妹们一直让她别养了,现在的日子不缺这点,何况,养猪算起来比买猪肉还要费钱,她总是笑着摇摇头,说得多了,蹦出一句,你们都不在家……

这一句让我脸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确实,这么多年,给过钱,买过吃的穿的喝的,似乎我也一直心安理得的自以为是孝顺,爸妈也一直康健,平时一个月能回来一趟,呆上一会说说话就不错了,往往是坐上半小时就急着走,从来没有认真地和二老聊聊天,在妈的眼中,养一口猪比几个儿女更能排谴心里的孤独了。劝不了,我只有苦笑着由她。

今天不错,妹妹一家子都来了,一家子在这个入冬以来最寒冷的冬日里提前团圆了,等屠夫把杀好的猪收拾停当,我们打扫完卫生,妈妈就回来了,看着空空的猪栏,望着一块块猪肉,她背着人抹抹泪开始做饭,我拿起手机招呼爸妈一家人拍了张全家福,那一刻,他俩的笑容最为灿烂。

下午,爸会去邻村的董叔家捉来一口猪仔,妈说,快过年了,那猪圈里不能空着,她还得养猪,生活还会继续。

杀年猪

文/杨昌毅

我平时很不喜欢三瞎子,他骨瘦,像根毛竹杆子。乡里话说:人瘦发长,马瘦毛长。三瞎子就是这样,刀条脸上笼着一窝乱发,枯黄板结,有如一块干牛粪。他一只眼睛是萝卜花,眼角永远一坨眼屎。不仅我不喜欢,连寨子的狗,见他来了,都比平时叫得凶。

不过进入腊月就另当别论了。山里人家的规矩:过了腊八,就开始杀年猪,砍成硬料,在沙木桶里腌上三五日,挂在灶头上熏腊肉。我们杨家坡多是篾匠,蔑刀杀不得猪。只有三瞎子才有杀猪的全部行当,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用来讨吃的家伙,让他在冬日里风光无限。日暮时分,我总是看到他铁杆子上挑着一串猪肠子,打着酒嗝。

我看到他竹竿子一般的身影飘下山坡去,消失在淡淡的夜色里。听着隔壁案板下狗争骨头打架的声音,我狠狠地想:学个杀猪的手艺也确实不错——天天有肉吃。

乡下的规矩,哪家杀年猪,都得接叔伯去吃一顿杀猪菜。而婆姨不在被邀请之列,小孩子就更加了。娘老子是个勤快人,每年也喂两头肥猪,但是没到过年,就杀着卖了当哥儿俩的学费。没有年猪可杀,接不了别人,所以也没有别人来喊我家去吃了。

肚子一年没有多少油水,平日里大家相差不到哪里去,菜锅子都是一层铁锈。进入腊月,差别出来了,这个时节就显得更加渴着慌了。母亲知道我的心思,有时候也提着镰刀,到灶上割了一段留着的猪板油,炼了油渣和着萝卜丝炒着。

我们院子坪前有四棵大柿子树,树下有几个大石墩。冬日的暖阳里,小孩子喜欢蹲在坪里的大柿子树下吃饭。炒了油渣,我才敢端着饭碗出去。

一天早上,母亲在灶房里剁猪草,我缩在被窝里。听到银花老嫂子在坎上喊:二姐,今天我屋里杀年猪,到我屋里来吃饭。

银花老嫂子和母亲从一个家族里嫁到杨家坡,俗话说:亲三代,族万年。她们是同辈,以姐妹相称,所以多了一份不受约束的人情。

吃了早饭,母亲扛着锄头下地薅草去了。我一直在想,银花老嫂子喊没喊我呢?

银花老嫂子屋下是一片水竹园,长满锄头把大的水竹子。竹密林松,多是枯叶飘满青石,少有薪柴。那天,我背着柴背篓,偏偏到竹园里砍棒棒柴。

我听到挑水刷锅,劈柴生火的声音;听到三瞎子哼着小曲来了;听到几个人,“哦嗬”着把猪从猪圈里拖出来;听到银花老嫂子烧香敬土地公公;听到三瞎子吆喝这里,吆喝那个。

一不小心,牛王刺扎破了我的手指。我坐到大青石上,满心忧伤地看着竹叶缝隙里的蓝天白云。

砍了一背篓,倒在屋角里。要在平时,我早完成任务,跑到河里花桥上玩去了。今天不知道为啥,好像心有不甘,又背着背篓钻到竹园里。

我听到银花老嫂子在砧板上剁肉,听到锅铲在锅里翻着炒菜,听到堂叔堂伯到屋里了的脚步声。堂叔堂伯说着些恭维的话:你屋里六畜兴旺,养得肥猪门板长,怕有三百斤吧?

我也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了。银花老嫂子说:你没有把杨三儿带来?

母亲回答说:哪里还好意思带两张嘴巴来。

银花老嫂子说:看你讲么子话,又不是外人,添双筷子,小伢儿能吃好多?

母亲说:没看到他在屋里,怕是跑到花桥上玩去了,莫喊了。

我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可是听到银花老嫂子笑着:我晓得他到哪里!

她站到岩坎上喊道:杨三儿,莫砍柴了,快到我屋里吃饭来!

吃庖汤

文/点贵吉

故乡“吃庖汤”,那是一种回味悠长的味道。柴火烧得旺旺,大块大块的肉在锅里翻滚,粉肠切成拇指长的小节在锅里游走,一碗一碗的猪肝湿润、油滑,下锅后煮成瓦片一样的颜色;这时候,猪血倒下来了,几分钟后猪血的成分分布开来,整锅的“庖汤”就到达了味道的极点。

人们开始端起酒碗,大声祝贺主人家来年财源滚滚、喂猪膘肥体壮。如果天气好,把锅子架在院子里,十几个人围一桌,有的人家三五桌,有的人家十来桌,也有今年发家致富的,摆上二三十桌。敬酒声、猜拳行令声,柴火燃爆声,主人吆喝声、小孩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无限祥和、无限欢畅,直至冬天的月亮在夜空中洒下清辉。

思州这个地方,杀“过年猪”很多讲究。不仅要选择吉日(属牛、属马的日子最好,象征来年喂猪膘肥体大),还要请杀猪匠,杀猪时要一刀毙命,称之为“过山快”,预兆来年槽头顺。毛要刮刨干净,肉也要砍得方正。当毛刨净,将整猪支放在大澡盆上,杀猪匠就从脊背处“开边”,看是否“通脊”(首尾膘的厚度均匀),围观者多用手指插入量出几指膘来。之后杀猪匠开始割下猪头,用秤将猪头吊起来称,用猪头的重量估计一头猪的大小,谁估计得最准,吃庖汤的时候,大家都先敬他。据老杀猪匠说,一般的比例是一比十,就是猪头30斤,净肉就是300斤。然后主人家就开始做“庖汤席”了。思州地区有三种“庖汤席”,龙江河流域一般以清汤为主,很是简单;平庄镇、凯本镇、天马镇一带是将切成巴掌大一块的肥肉用大锅子炒一下熬去一部分油,肉炒得卷卷的舀起来,再用“筒骨”和“粉肠”制汤,然后放肉一起煮熟,最后加猪血、猪肝等内杂。第三种做法工序比较复杂,一般在龙鳌河接近铜仁地区有。先是猪内杂及部分鲜肉、脑髓等剁细后拌以糯米饭及少量香料、盐粉调成酱状,再灌进洗净的小肠,放入锅中煮制而成。

四十年前,家乡吃“庖汤”一般用的是“庖颈”肉,也叫“槽头肉”,是猪头与猪腿中间颈部的位置。这个部位气管、血管比较多,不仅肉不好吃,而且还有淋巴结 (腺) ,食之对人体无益。但那时候生活困难,一家人一年喂一头猪不容易,“杀年猪”的目的一半多用来卖,另一小半用来招待拜年客等。“吃庖汤”还有另一层意思。汤字在《说文解字》:热水也,“庖汤”即“修猪刨猪的热水”,用农村谦虚的说法是:我家杀年猪,没有什么好招待你,请你来吃饭,就像请你来喝热水一样简单。现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杀年猪”就是一种氛围,一种喜庆,一种面子,一种幸福生活的象征。

今年农历腊月12日,我去老家吃了一次“庖汤”。主人家是我堂弟,搞种桑养蚕发财了,摆了30桌。席间他自豪地说:“本来政府的帮扶干部和崽的老师们还有五六桌要来的,因为什么开会哟,不得来了。”另一个兄弟听了,好像有点不服气的样子,表情很诚恳地马上邀请我:“哥,我家十六杀猪,你一定要邀请你的同学朋友们来凑个热闹,捧个场啊!”

腊月往事

文/方卿

在农村,人们秋收冬藏已毕,就开始筹备过年的年货;伴随着腊月的袅袅炊烟,年味开始蔓延起来。每逢这年味浓浓的腊月,我的大脑总是跳跃着一些记忆深刻的腊月往事。  

时光飞回到1978年。那时,大集体已经把群众拖到了饥寒交迫的地步。人们日子非常简单,家家都差不多。  

进入腊月,母亲叫我跟她到外公家去借粮食。家中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平时都是母亲东借一点西借一点,伴与野菜过日子。母亲说,再去外公家借100斤,便可过完这个年了。  

外公家住在普安新店,没有田,是“喀斯特”地区,称为“高山”;那里土地很广,队长管得不严,所以群众都私自开得有生荒地,撒些荞麦,吃粮一般没有问题。

我们这里水源好,一色的水田,是晴隆有名的“粮仓”,称“田坝地方”。虽然后山有不少青冈林,但是集体用来养蚕;加上队长管得紧,没人敢去开荒。  

记得那些年由于接二连三搞“大跃进”、“大炼钢铁”、“浮夸风”等一些不着边际的运动,生产上“人哄地皮”,结果“地皮哄肚皮”。生产队生产的粮食,交完公余粮便所剩无几了;“田坝地方”的人“干部扛红旗,群众饿肚皮”。  

为了生存,“田坝地方”只好到“高山”去借粮食。秋收后集体分的稻谷加上利息还了“高山”后,家家户户又所剩无几了;不够吃又去借……如此恶性循环,“田坝地方”也就越来越贫穷!  

由于体力不支,50里山路,我和母亲竟然足足走了一天。太阳落山才到了外公家。  

我和母亲在外公家住了3天,我们也就吃了3天饱饭。虽然都是些包谷饭、“荞疙瘩”,但是吃起来格外香甜,我都有些“乐不思蜀”。  

第四天,外公借给了母亲1斗(40斤)包谷2斗荞子,并用马匹帮母亲送回来。而我,却赖在外公家不走,只等开学了母亲才去接我……  

1983年,对我来说也有跨时代的记忆。

这年,土地下放两年了。田里的稻谷还是老品种,栽的是“大窝稀”;虽然上了很重的公余粮,但是家中口粮比起大集体时强多了。  

自从土地下放后,允许开荒,我家在后山开垦了8亩荒地。母亲又到外公家借得1斗荞种和1斗麦种种上,结果大丰收。从那以后,我家逐年还清了粮食债,而且还有了节余。  

那年,我家喂养了一头过年猪。为了买这头过年猪,父母拼死拼活,白天黑夜连续编织了10多天茅草席,共60床,卖给土产公司包药材,得钱30元。父亲到猪市上审了又审不敢下盘,最后快散场了才相中一头别人选剩了的杂色花毛猪。父亲说,28元的价格值!花色丑一些没事,照样长肉。  

那年头养猪,没有哪家舍得用粮食,再说也的确没有;家家都是用光猪菜煮成水猪食“吊架子”。接近年边的腊月,才会在猪食里加上一星半点荞麦面作“搅头”。人们对猪的重量要求也不是很大;“劁猪匠”当时的“封赠”语就是“肯吃肯长,长120斤好过年”!  

进入腊月,我们全家就把过年的希望寄托在年猪身上,格外重视。母亲抱着大侄儿去喂猪,教他的儿歌就是“过年猪,长大大,长胖拿你杀嘎嘎(肉)”。  

这一年,我家养了1头牛,20只鸡,10只鸭,2只鹅,基本是放养和散养,不用喂粮食;瓜儿小菜长势也不错,算是土地下放后第一个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年头。于是进入腊月就有了浓浓的年味。

首先,是母亲为我缝制了一身“灯草绒”的新棉衣,我心里非常高兴。接着父亲卖了他盘的叶子烟,买回了3饼挂鞭,3幅对联,3张“门神”,4张年画。我和哥哥则到大河沟去钓鱼,钓回11条养在水缸里。母亲用粑粑盆打了年糕,用木碓舂了搭耳粑,全家都处在辞旧迎新的欢乐气氛中。年货简单备齐,就等着杀年猪了。  父亲说,杀年猪不能赶先,也不能落后,在人中间最好。于是我们就盼望村子里的年猪叫。张大爷家杀得最早,腊月二十一年猪就叫了。父亲开始拿来历书看日子。他说除开家里所有人的属相,确定二十六杀年猪。于是我们就盼望这一天的到来。  

杀年猪,我们小孩子别提有多兴奋了!因为这一天,我们小孩子都能够美美地吃一顿火烧瘦肉。一年就只能吃这么一次。那味道,简直让人久久不能忘记。

去年的三十夜也让我百感交集。

不管好坏,年终结算还是赚了一些钱。因此,年夜饭亦比较丰盛。我们全家三代同堂,其乐融融。面对鸡鸭鱼肉,美味佳肴,小儿子把各种饮料、酒类、果类、糖类搬出来。

按照惯例,全家人每样东西都要尝一下。但不贪多,以饱为止。

席间,少不了各种话题。母亲总结她一年来的身体状况;妻子总结她一年来的理财经验;儿子总结他们在大学的学习情况;我嘛,自然是总结生意场上的得失。全家侃至深夜,酒足饭饱。我突然心血来潮,提议大家回忆多年来一些值得回忆的大年夜情景。

对年夜饭我的记忆很模糊,但对爸妈发压岁钱的印象却挺深。大儿子说。小儿子喝了一口饮料说,记得小学时父亲发给我们的压岁钱是5到10元钱,中学时是50到100元,现在我们上大学了——他想发给我们,我们也不要了,因为转眼一上学,父亲都要为我们每人交上万元的学费!

母亲今年八十一岁,她历经旧社会的磨难、解放初期的拘谨和大集体时的粮食关,可谓历尽沧桑。她的感慨自然比我们多得多,她说,儿们呀,解放前我们家基本不兴吃年夜饭,因为每年三十夜都要出去躲债。记得有一年三十夜杀了一只鸡,煮好后还未动筷子,就被上门逼债的地主端走了。我和你爹就着一锅白水煮青菜过了一个年。咱们家今年这种年夜饭,当年只有地主家才可以享受!

母亲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刚解放时马马虎虎。没有人逼债嘛。不过还是穷,杀不起猪,最多杀只鸡过年。但是和旧社会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五八年大练钢铁,六六年至六八年过粮食关,那时苦啊!集体分的粮食一年不够半年吃。三十夜怎么办?没有粮食,只好去“高山”借或挖野菜充饥。为了三十夜的节日气氛,上山去挖些野山药和白背蒿回来做成蒿子粑。你爸爸最爱吃了,但由于没运营,身体瘦得像根滕!母亲把面转向儿子们。

奶奶,您哄我们?你看我爸爸肚皮拱起这么高,怎么说瘦得像根藤?小儿子调皮地说。

傻孩子,我是说你爸爸小时候。你爸爸这大肚皮呀,是三十年来托改革开放的福,经济发展一年一个样,生活水平一年比一年高。你们看,这满桌子的鸡鸭鹅鱼,你爸爸那肚皮不高才怪呢?哈哈!母亲用筷子指着圆桌上丰盛的菜肴,笑着逗她的孙子们。

哈哈哈哈……

我们全家人哄堂大笑,把大年夜的节日氛围推向高潮。

过年了,杀年猪

文/张静

小的时候,杀年猪多在娶媳妇的乡村人家。

那时,新年娶新媳妇是家门大事,大到人丁兴旺,扬眉吐气。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再难,都不会有所怠慢,故而摆宴席招待远近亲朋好友,街坊四邻,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庄稼地里的五谷丰登。这不,一只脚刚踏进腊月,一些人家便早早请来媒人,定了日子,下了帖子,请了厨子,临到迎娶前几日,还要带上好酒和好烟,去请韩家湾杀了半辈子猪的韩老三。

韩老三,彪形大汉,浓眉大眼,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最是那嘹亮的嗓门,往猪圈跟前一站,两手叉腰,喊两声,猪就灰溜溜地卧在靠墙处不动弹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家杀年猪,是师范毕业做了人民教师的三叔结婚那次。新婶子在邻村,高中毕业,也算半个文化人,爷爷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杀年猪的劲头自然足得很。家里那头黑猪,是从年初就买回来的,从拔草、打糠,吃喝拉撒,全是爷爷一个人伺候。眼瞅着猪一天天膘肥体壮,尤其是一身黑毛浓密乌亮,爷爷看在眼里,喜在眉间。

要说的是,杀猪前一月,爷爷喂猪不但精细,眼底更是多了一抹柔和与疼惜,我知道,爷爷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吃糠咽菜的家伙,虽然不及家里的大黄狗和小白羊温顺伶俐,但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的。那些日子,爷爷喂饱了猪,并不像平常那样添了食急着走开。他站在猪槽前,给猪挠痒痒,捉跳蚤,嘴里还不停和猪嘀咕,又像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猪听懂了没有,我只看见猪的尾巴朝着爷爷摇了又摇。

杀猪当日,一家人早早吃了饭,收拾妥当。韩家湾的韩老三和帮忙的邻居陆续来了,开始抓猪。韩老三是第一个上去的,他动作娴熟而敏捷,几下就抓住猪的前蹄子,将猪顶到墙角,爷爷和父亲拽尾巴,一侧一堆,猪就被撂倒了。然后,一旁站着的邻居手脚麻利地把四蹄捆上,猪就横在原地做垂死挣扎,声嘶力竭。韩老三听得烦,索性用一个三角铁钩子放进猪嘴里撑着,猪一下子就老实了。几个人用杠子把猪抬到低矮的老木桌上,桌旁放好接猪血的盆子。韩老三挽起棉衣袖子,用膝盖压住猪头,右胳膊一刀下去,血汩汩喷出来。等猪的血放净,没了气息,几个人很快将猪抬到院子阳面空地上事先架好的大铁锅上,锅里沸水翻滚,准备给猪刮毛。

刮毛前有一个必干的活,就是在猪后蹄上破个小口,用一米多长的猪梃从小口伸进猪的皮下,多处探伸,形成气道。待这一切就绪后,韩老三蹲下去,嘴对所割的小口往里吹气,吹到猪鼓起来,圆滚滚的,身上的褶皱都不见了,就用水瓢往猪身上浇水,一遍又一遍,热气腾腾。浇透了,韩老三用自家弯成的铁皮刮板刮毛,一下下猪就见白了。通常要刮很多遍的,边刮边浇开水,三四杆烟的工夫,一头白白净净的猪就摊开在我们面前了。

猪毛刮干净后,下一步是开膛,要卸下猪头、四个蹄子、尾巴等。韩老三将猪四腿朝上,从俩前腿之间开始下刀,划开的刀口,或直溜,或拐 S,直至猪尾。他一边下刀,一边兴冲冲地说,喂得好呀,足有四指膘,蛮肥的。还有,瞧这猪油,瓷实匀称,是上好的板油哦!说完,三下五除二取出猪腰子、肠子、肚子,卸下排骨、肘子,分解成小块,一头整猪就消失了,成了一块块肉、一根根骨头。最后剩下的是猪的胰脏,做猪胰皂,很去泥,还不伤皮肤呢。

杀猪日,桌子上的晚饭最是丰盛。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菜先上几盘素的,比如酸辣土豆丝、糖醋花生米、木耳洋葱什么的。当然了,唱主角一定是刚杀的猪肉了,比如母亲做的红烧肉和盐煎肉,色味俱全,馋得人直流口水;二婶最拿手的猪肝、肠肚拼盘和大烩菜,柔滑细嫩,暖透心窝。这一桌难得的牙祭,爷爷、父亲和二叔肯定要喝两盅的,而我们小孩最喜欢喝奶奶熬的小米粥,甜丝丝的,散发着谷物浓香的味道。

腊月二十二,新婶子娶进了门。她身穿大红的缎棉袄,和母亲、二婶一起烙锅盔,蒸花卷,做甜糕,冻豆腐,剪窗花。一番忙碌后,年是越发得近了。

杀年猪

文/臧公建

时光荏苒,进了腊月,又一个猪年即将登场。

生于70年代初期的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着小时候家中杀猪过年的情形:幼时的记忆,浓郁的年味, 那肥得流油的肉片,一想到喉咙就会不自觉地蠕动着直想咽口水。

我生在皖北萧县一个偏僻的村子, 小的时候,每一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年到头忙着农活,生活极其清淡,饭菜里难得有几点可怜的油星。记得有一年三大伯在春天给我们几个孩子用铁条做了几个叉子,说是可以插饺子,一直都没有用处,只等到过年才有机会试用。如果遇见有油水的汤菜,必然以最快的速度将碗里的菜一扫而空,用馒头将碗壁擦了又刮,砸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因此,宰杀年猪就成了幼时的我最盼望的日子,因为这天可以大快朵颐,让“草肚子”能有一次油荤满肚的机会。

我刚刚有记忆的时候,父母每年年初都会到集市上抓头小猪崽回来饲养。那时,猪在家庭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汉字“家”就是在屋檐下喂一只猪,足见其在家庭中的分量。

那时养猪不图赚多少钱,主要是能够积攒粪肥。平日里剩饭剩菜、刷锅的泔水甚至杂草都倒入猪圈里喂猪,再将那些庄稼叶子、麦秸、烂草和家中的生活垃圾倒入猪圈里堆上土,连同猪自身排出的粪便,混合到一起,借着猪的来回踩踏,将粪肥压实、发酵,一圈满了就清出来堆到一边,待到种麦子时,猪圈产生的粪肥撒到地里都是上等的有机肥料。“养猪不赚钱,回头看看田”就是这个道理。年底了,将已经养肥养大的猪宰杀掉,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剩余的全部拿到集市上或者村里卖掉,一家人可以解解馋,还能换点钱补贴家用。

记得那时如果出售一头整猪,得费力跑很远,到公社食品站,还不一定卖掉。所以每年腊月二十前后,家里的猪就会被杀掉。在杀年猪的前夜,母亲总是翻来覆去地不能安稳地入眠,仿佛有什么揪住自己的心似的,年年都如此。父亲是懂得母亲无法入眠的缘由,毕竟从小猪仔开始喂,每天都要与它说无数次的话,猪也甩动短而粗的尾巴通人性一样地哼哼着,仿佛在回答女主人的问题似的。有了感情不舍总是难免的。但现实很无奈,母亲只有在宰杀时候念念有词:“猪,猪,你别怪,你是人间的一道菜,愿你来世做人早投胎。”

在我们村里,我二大爷是个技术高超的屠夫,他有一整套杀猪用具:包括一把长长明晃晃的闪着光的尖刀,刀脊背处一道浅槽子,说是放血用的;一口烫猪用的大铁锅;拱形的刮刀;一根头弯成钩子的铁条;两根翻肠子的细竹棍;其他还有挂猪的钩子,捆猪的麻绳,一方磨成月牙的磨刀石。

等到杀猪的日子,母亲会早早起来给猪准备一顿好饭,不让它做饿死鬼,年幼的我基本上是在烧火,烧一大锅开水留着烫猪。收拾好的猪被抬着放到板子上,大伯会按乡亲们要求的大小把猪肉分割, 以略微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给大家。当天,左邻右舍都飘出了诱人的肉香,一个村子都洋溢着欢乐的年味。一些不能吃的杂碎留在地上,村里的狗跟着开了荤腥,提前过了个肥年。

冬日天短,一切收拾完毕,日已当午,二大爷擦拭好刀具,装进包里。父亲端来一盆热水,招呼着大家洗罢手,热情地请进屋里,都跟着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天,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此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那些留着过年待客用的“硬菜”是舍不得动的,不过炒几个青菜,再割点脖梗处的肉和冷却后的猪血炖锅杂烩菜。那时都喜欢脖颈处的肉,管这叫“槽头肉”,吃起来特别香。庄户人家平日里伙食清淡,母亲做的那些菜已经算是大荤了。几个人喝着酒,就着这些简单的菜肴,吃得有滋有味,喝得满脸放光。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还说说一年的收成、明年的打算。

当时在我们老家的传统是男人在屋里吃喝,女人和孩子们是上不得桌的。母亲会在锅屋的案板上给我们每人盛上一大碗带肉的杂烩菜让我们先吃着,母亲却不急于吃,而是盛上菜分头给爷爷奶奶及左邻右舍送去。

每逢年关杀猪,除了惦记吃肉外,最有意思的就是玩。二大爷将猪尿脬割下来,迫不及待的我们赶紧上前接过还有温度的尿脬,倒掉里边的猪尿,不管它那浓浓的臊味道,大家轮流对着入口处就是一通猛吹,一个个的脸涨得像猴屁股似的通红,腮帮子鼓得像青蛙。几个人换下来,猪尿泡逐渐膨胀,对着墙上揉揉,再吹,就变成个西瓜大的气球了。用线绳扎紧口,到门前的空地上和那些前来看热闹的小伙伴们踢着玩,尿脬上残留的猪油极易沾土,一会儿工夫就脏乎乎的,可我们全然不顾,依旧踢得兴高采烈,任其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脸上碰来碰去,或者拴到一根长棍上像个灯笼似的挑着。

还有一种玩法。杀猪的废水里面还会残存一些油脂,我们这些孩子捞上收集一起,放到猪蹄甲外壳里,做成一个小灯,用火点着,四处走动,就这样我们在外面玩得昏天黑地,其乐无穷。

多年后参加工作,偶然听说,槽头肉居然致癌,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回家和父母与乡亲们谈起,他们都笑了,说现在的猪跟那时候的猪一样吗?那时候的猪都是本地土猪,喂那么长时间吃得是粮食,菜哪里有毒去?现在的猪喂的都是猪饲料,几个月出栏,上哪再找那三指膘的土猪肉去,都薄薄的一层膘跟纸似的,哪还有猪肉味啊?

就是,除了记忆中,我还能去哪里再寻到那喷香的猪肉,欢乐的猪尿脬以及那浓郁的年味!

杀年猪

文/周礼

进入腊月以后,农村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杀年猪。等选定了日子,父亲就去请来杀猪匠。等选定了日子,一大早父亲便去请来屠夫。在杀猪前,母亲先找来一个大木盆,用清水洗净,然而在其中倒入水,加上适量的盐,这个木盆是一会儿用来接猪血的。一切准备就绪,父亲便打开圈门,几个膀圆臂粗的村邻走上前,有的揪住猪的耳朵,有的用铁钩钩住猪的嘴,有的抓住猪的尾巴。

猪被杀死后,屠夫先用一把尖刀在它的脚上划开一条口子,然后取出一根带柄的钢筋(俗称挺杆)从中插入,并不住地游动,直到屠夫觉得满意为止,才取出钢筋。接着屠夫双手抓住猪脚,嘴慢慢地凑上去,鼓着腮帮子,大口大口地往里面吹气。不一会儿猪的全身就鼓胀起来,变得浑圆,如一只充气的皮球。尔后,屠夫又用一根细绳子将划有口子的猪脚紧紧地系住,以防止漏气。接下来是刨猪毛。母亲早已将一锅水烧得滚开,刨猪用的灶,一般都是在屋外的空地上现挖的。屠夫先用开水在猪身上淋遍,然后取出刨毛用的工具,认真地工作起来。猪毛全部刨干净后,屠夫取出一个“S”型的铁钩,将猪倒挂在一棵大树上,自上而下剖开猪膛,取出内脏和板油。随后将猪分成对等的两半置于桌子上,剔出骨头,再将肉分成一大块一大块的。

在农村,杀年猪不是一件小事,尽管家家户户都养有猪,但一年到头,无红白喜事,是没有人杀猪的,也难得吃上几回肉,因此杀了年猪后,都要请客吃酒,大摆宴席,谷称杀猪酒。一到腊月,吃了东家,吃西家,一直吃到年三十方才罢休。吃完杀猪酒,母亲会选一个晴好的日子灌香肠,熏腊肉。香肠和腊肉都是母亲为父亲出门准备的,母亲说在外面打工,一日三餐没点油水,这些香肠和腊肉也可以改善改善生活。

如今,农村的生活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但杀年猪的习俗还是未曾改变。每到腊月,村头村尾,到处都唱响着杀年猪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