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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文章

2022/12/11经典文章

乡下文章(精选20篇)

赤脚

文/立新

油菜花开得一片金黄灿烂时,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便懒得穿鞋了,双脚被捂得太久,太想出来透透气了。

鞋袜一脱、一扔,打起了赤脚,我们相约到春日的野外去疯玩,双脚踩在软软、嫩嫩的草地上,甭提有多兴奋了。

但此时,土地尚是冷凉的,大人们怕我们过早赤脚,会受寒生病,故而多不让:“把鞋穿上,别凉着了。”我们哪肯听呀。但终究还是要偷偷摸摸的,佯装穿了鞋袜,以免引来父母的责骂和唠叨,搞坏了气氛。

等到了立夏,地温完全升高了,我们便可正大光明地打赤脚了——双脚随意踩在泥土上,无拘无束。

没有鞋袜的束缚,真好,双脚直接接触地面,能轻松地感受到每种土质的特性,有的细腻温柔,有的硬气十足,有的弹软可亲……那是穿着鞋袜所无法体会得到的。

等到了芒种,我们会赤脚下田干活,赤脚上山挖地,赤脚忙东忙西。忙中易出意外,有时,脚会冷不丁地被路边的荆棘划破,被凸起来的石头或土块碰伤,破了皮,流了血。但皮粗肉厚、大大咧咧的乡下孩子们,不会太在意这些的,随手弄些路边的药草敷上,照旧赤脚,反倒是回到家中,母亲会心疼,叮嘱着要穿鞋,看着点路了。

赤脚的我们,大多是胆大无畏的,即便到了最热的酷暑正午,地面发烫,我们还是敢赤脚走在外面。如脚掌实在热得不行,就坐到河边或池塘边,将双脚浸入水中,惬意得很。

烈日下,暴雨中,晨曦时,黄昏处,我们都曾赤脚走过,走过故乡的每一寸土地。

如今,人到中年,告别了赤脚时代的我,夏日回到乡下,站在老屋前,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把鞋穿上,别凉着了。”

乡下过年

文/廖双初

很快又要过年了。

今年到哪里过年呢,还去乡下吗?妻子说,明年正月初二岳母与小舅子都要出外走一天亲戚,我们在那儿好像有些不太方便,要不我们今年在城里过年算了。乡下的小舅子闻讯后,马上便打来了电话,邀请我们无论如何还是要到他们那儿去过年,说两家分开过年实在太冷清了,大家在一起热闹一些,至于走亲戚的事,他们当天赶回来就是,反正路程也不太远。

父母健在的时候,我几乎年年都回乡下过年。家里的条件虽然简陋了些,甚至好些年连电视都看不上,大家只能围坐在一起烤火、聊天。但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天团聚的日子,我没有理由不跟年事已高的二老在一起,陪他们好好说说话。五年前,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相继离世,我们就把阵地转移到了同样在乡下的岳家,同岳母一起过年,直到正月初八才返城上班。这时岳父也已经去世,我只有一个小舅子,小舅子也只有一个小孩,两家合在一起人气就旺多了。特别是两个表兄弟一碰面,打打闹闹,有说有笑,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乡下的年味比城里浓。这是我的一个不见得很准确的感觉和观点,但在很长时间里包括到今天我都一直这么固执地认为。这样的时候,小时和在乡下过年的情景就浮上了心头。

那时还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概从刚进入腊月开始,家里就着手准备年货。到了腊月中旬,便喊来地方上的屠户把母亲辛辛苦苦饲养了一年的猪宰了,这是过年物资的主件,有了肉就什么都好说了。尔后,便是打豆腐,炒花生、瓜子、红薯片之类的东西。紧接着,便是打扫卫生,把房间、庭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被烟熏火燎的厨房,这时也受到格外重视,母亲会将四壁和横梁上的积尘一点一点地清理掉。还要张贴春联、年画,用废旧报纸把古旧木屋内装裱一新。如果天晴,母亲会抓紧时间清洗被子,把棉絮晒得蓬蓬松松,晚上睡上去感觉特舒服。母亲还要求我们人人都洗个澡,说不要把污垢带到新年。大人们常常为此忙得有点乱,而我们小辈则沉浸在一天比一天浓的过年气氛中。这个时候,学校早已经放了寒假,每天可以睡得很晚,也不必早早起床,一切都随心所欲。其实乡村的每个家庭都是如此,对过年都非常看重,物资虽比不上城里丰富,但筹备的认真与讲究却一点也不逊色。在我年少的记忆里,这时的乡村好像到处都弥漫着酒肉鱼香,到处都绽放着开心的笑脸,心里真是惬意之极。若是逢着去了哪家串门,女主人马上就会给你端来一碗鸡蛋甜酒,或一碟花生、瓜子之类的零食,并不由分说地将花生倒进你的口袋,瞬间,一种亲切感就涌遍了全身。

对乡村来说,过年不仅仅是一种物资的享受,更是一种亲情的交融。特别是家里有在外工作的,父母其实都盼望儿女都回家过年,往往掰着手指头计算儿女的归期。到时,有的父母还要专门到某个彼此熟悉的地点去迎接儿女。现在,过年的物质条件已不知比过去好了多少倍,但期待亲情团聚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变,所以许多人无论在天涯海角,也无论交通多么不便,都要赶回老家过年。如此,我们就不难理解每年春运是那么地拥挤了,迫切似箭的归心分明写在每一位回家者的脸上,涌动在人山人海的车站与码头。而过年的那些日子,一家子谈笑风生,无所不聊,回忆过去一年的打拼,描绘新一年的美好蓝图,与亲人们共同分享自己收获的快乐,将希冀的种子早早地播下。

城市是一个不知道疲倦的地方,夜晚缺少睡眠,明亮的霓虹灯总是闪烁着大大的眼睛,让它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出于营销的需要,城市的面貌常常被商家刻意地进行粉饰,显出一副天天是节日的模样,这多少让生活在它中间的人有了几分麻木。每天也不知有那么多的门店开业,禁而不止、响声如雷的鞭炮声突然响起,形同噪音,常常让你烦躁不安,心生厌恶。而乡村则不同,乡村遵循朝起暮闲的规律,夜晚是安静的,安静得往往让刚刚回乡的城里人睡不着觉。不过,过年的时候就不同了,到处张灯结彩,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彻云霄,除夕之夜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腾空而起的礼花把夜晚装扮得绚丽多彩,分外妖娆。子夜转钟之际,鞭炮齐鸣,乡村已不再宁静,它的繁闹绝并不亚于喧嚣的城市。这乡村过年时的情景,已迥然有别于它的平时,谁不愿意在如此浓烈的氛围里欢度佳节呢。

几年前,在春晚的一个电视小品里,央视着名主持人朱军扮演了一个角色,他的一句台词至今萦绕在我的耳边:城里有乡下人的梦想,乡下有城里人的爹娘!说得实在太好了,又一年了,趁此回家去看一看,陪一陪生养自己的父母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打定主意,今年继续去乡下陪岳母过年吧。我也希望老家在乡下的、父母还健在的,哪怕城里的条件再舒适,你们都要回去过年,千万别让老人孤单着跨越一年的门坎。

原野上的母亲

文/林平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去写我的母亲,在我从乡下老家归来的这些日子里。

穿一身蓝黑色的衣服,扣子扣得十分整齐,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松树皮般的脸上浮现着似有似无的笑容,眼睛蒙了一层翼子,使得她的目光有些浑浊。

这是暑期间站在我面前的母亲,六十三岁的母亲。

那天正下着大雨,母亲天没亮就起床了,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路赶到乡街上,坐上长途汽车,在城里人刚刚上班的时候,来到了我在城里的家,来接我的女儿、她的孙女回乡下住一段时间。我居的城市虽然离老家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由于道路不畅,我不常回去,半年没有见到母亲了。这次相见,我突然发现,母亲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的心紧缩着,默默地凝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灵从来没有这样震撼过。

儿子对生养自己的母亲,该说什么话?如何说话?我至今懵懂无知。

我只知道,我在内心里深爱着我的母亲,可是一见到母亲,满心的话语却无从说起,甚至连一句动听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只能在母亲的背后,悄悄地、默默地说:母亲,我爱您!

国庆假期,由于三伯去世,我回了趟乡下老家,又见到了我的母亲。母亲浑浊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笼罩着我,那目光中有一种令人心颤的东西。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可在母亲眼里,我依然是她年幼的孩子,依然是她的希望和骄傲。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人群中是那么微不足道,在城市里是那么轻若尘埃。只有我的母亲,把我看得重过世间所有的高山。

长年累月,母亲都是操劳的。二弟夫妇和小弟常年在外打工,母亲独自在家照看着二弟的两个孩子。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时间,就要找个事做。门前的人家于几年前搬走了,留下了一块空地,母亲觉得荒废了可惜,就把它变成了一个小菜园,一年四季绿色不断。那天早晨,我随母亲走进菜园,满眼都是韭菜、辣椒、丝瓜、玉瓜、小白菜,那些翠绿,那些黄花,令人流连忘返。她要我返城时带一些玉瓜回去,我说不带,玉瓜可以买到的;她让我带韭菜回去,我说不带,这么远的路程,一把韭菜值几个钱;她让我带大米回去,我说不带,大米太沉,坐车不方便。说了半天,我才答应带一些落生和白玉回去,落生和白玉都是母亲亲手栽种的,也是母亲亲手从地下挖出的。

那天,天气发疯般地热。下午,我扛着铁锨,跟带着镰刀的母亲一起去了西畈,挖白玉。垄上土质坚硬,我手握锨把,脚踩铁锨,很难挖下去。母亲硬是把铁锨抢了过去,说是担心我把皮鞋踩坏了。她一边挖着坚硬的土,一边说,白玉是黄心的,很甜,搁段时间,让它发发汗,吃起来更甜。由于天气干旱,土里的白玉结得很小,犹如缺乏营养的孩子,瘦小,孱弱。

恰如我的原野上的故乡。

母亲的手掌上沾满了灰土和白玉冒出的白浆,无意间去抹脸上的汗水,满脸都成了乌黑的印记。母亲只是随口笑笑,说是回家后洗一洗。

我对母亲说不出更多的话,只用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拍下了一些母亲挖白玉的照片,还有阳光下摇曳的芦苇。

——母亲,不就是原野上一棵普通的芦苇吗?阳光下抹汗的芦苇,清风中飘摇的芦苇……

晚上,我和母亲坐在房顶上,聊着生活中的琐事,乡下的琐事,邻里亲戚的琐事;聊着远在宁波的姐姐,珠海的二弟,广州的小弟,以及小弟将来的亲事。母亲的话语很轻,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只有我知道,母亲对她的儿女是多么操心和牵挂。夜风渐凉,乌云遮住了漫天的星星,两岁的孙子躺在母亲怀里早已睡熟,我们才回房休息。

回到城里,总想写一些关于母亲的文字,却总是落不了笔。我担心我轻率的文字写不出母亲,我担心我苍白的文字状不出母亲,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描画我的母亲。在这个突然变冷的日子里,我又想起了远在乡下的母亲——

母亲,您是在门前的小菜园中摘玉瓜,还是在西畈的地里挖白玉呢?

抑或,伫立门前的池塘边,张望您的天南地北的四个儿女?

我仿佛看见深秋的风刮起您的满头白发,犹如西畈里飘曳的一丛花白的芦苇……

留守乡下的妹妹

文/姚文学

“那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才会重现生机。”童话诗人顾城一不小心写下了一首富含哲理的诗篇。这张旧照片,就是一粒种子,尘封20年,今天在我思想的土壤里发出了一枚小小的新芽。

1989年腊月,回乡下老家过年,天降大雪。瑞雪兆丰年。大地银装素裹,吃喝玩乐安心悠闲,年味特别浓郁。那一年,我新买了一台照相机,凤凰205型,旁轴取景,如同宝贝一样随时揣在怀里。春节期间,我用它给亲朋好友拍了很多照片,黑白的多,彩色的少。拍摄时,大家高高兴兴,欢声笑语,小小的村庄显得格外喜庆。节后,回到城里,我把照片冲洗出来,大部分都分发给了他们。现在那些照片还有几张尚在?不得而知。其中妹妹文娟站在村头的这张,当时觉得色调有些灰暗,便随意留了下来,至今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我的相册里。

岁月如白驹过隙,眨眨眼,20个春秋逝去了,今天再看这张照片,光影效果已经无所谓了,它放射出一股神奇的力量,刹那间将我推进了20年前的历史深处,久久回不过神来。时光回转,往事如梦,今昔比照,心生慨叹。

这些土坯草屋,原始摇篮一般,早已烟消云散了;房前的树木,参差不齐,像我童年时代褴褛的衣裳,也早已更新换代了。妹妹,当年是单纯的农家少女,今天已变作朴实的中年村妇了,整天婆婆妈妈,喋喋不休。也难怪,她的大女儿都上高中了!后浪推前浪,谁人能阻挡?天下村妇,难免唠叨,这个特点,丝毫也不影响她们内在的传统美德。

妹妹自小由姑父姑母抚养长大。妹妹成了姑妈的女儿。1982年,妹妹小学还没念完,姑父生病过世,家庭状况飞流直下,妹妹只得中途辍学,协助姑妈在镇上摆起一个摊点,专门经营童鞋童帽、手套、鞋垫之类的微型商品,靠小本生意勉强度日。每逢寒冬,姑女俩的脸上都会被冻得脱皮。1983年,我读高中,周日回家讨要菜票钱,有时讨而不得。姑妈和妹妹得知情况,总会将那些壹分、贰分、伍分的纸币,整齐地叠成厚厚的一沓,用橡皮筋扎牢,然后递到我的手里。返回学校,这些分币在我手里用得非常缓慢……今天想起这些事情,阵阵温暖,阵阵伤感,滋味复杂。

1988年,我所在的单位招收女工,对学历要求不高。我知道,对于妹妹来说,这是一次走进城市谋求前途的大好机会。妹妹回信,果断拒绝,说她无法丢下年过花甲的姑妈,还说,这辈子走到哪里,她也要带上姑妈。经过岁月的验证,妹妹兑现了她的诺言!

20年里,妹妹没有离开那个村庄,没有离开慈祥的姑妈,是一名忠诚的留守者。她在那里成家,生育孩子,数年如一日,大事小事听从姑妈的指挥。如今,妹婿在外打工,妹妹在家一边侍候孩子上学,一边照料姑妈生活。姑妈虽已年过八旬,仍然思维清晰,身体健康。进入人生晚年,还有娘家侄女朝朝夕夕围绕身边,姑妈算得上是个有福气的人了。物欲猛烈膨胀,情感日益萎缩,我们这代人多数患有这种通病。妹妹一直留守偏僻的乡下,与这种精神毛病无缘。

走笔至此,深感惭愧,觉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平时对妹妹关心实在太少,许多时候简直忘记了她的存在……

袋子里的亲情

文/马光明

乡下的老嫂子打来电话,让我半个小时后到桥头去接她,她的话音急促,我仿佛看到了她气喘吁吁地挤上客车的情景。我连忙说:“好!好!好!”

老嫂子是我大伯家的儿媳妇,已年过六旬,但身体倍儿棒。她的女儿已经成家立业,最小的儿子也已经研究生毕业,并且有了不错的工作,她和大哥本可以安享晚年,可她们闲不住,农忙时在乡下种地,农闲时到城里打工,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来回奔波,日子过得踏实,身体也练得结实硬朗。

老嫂子经常从乡下给我们捎来她们家地里收获的红薯、花生、大豆、绿豆等,一兜一兜的,因此,尽管我们没有种地,但从没有缺欠过这些东西。老嫂子最常捎来的是玉米糁,我们家一年四季的玉米糁被她全包了,每到玉米糁将要吃完时,她准会捎来一大兜。她常说:“你们吃的都是买的,地里种的吃着‘厚诚’(实惠)!”她还会赶时髦地说:“咱自己家种的可是真正的绿色放心食品呢!”

老嫂子每次给我们捎东西,都会把袋子装得很“瓷实”。我们也会隔一段时间把穿不着的衣物打包送给她。两家的亲情常常被袋子你来我往地传递着。

近年,随着城乡差别的缩小,老嫂子家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她们平时穿的衣服很时髦,不比我们的差,我们也渐渐不好意思再把旧衣物送给她们,而老嫂子依然像往常一样给我们送这送那,毫不在意我们的“失礼”……

我掐着时间去接她,当看到她拖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从客车上下来时,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

在乡下遇到城里人

文/孙道荣

过年了,城空了。

每年过年,我都会去乡下。那里是我的老家,我在那儿长大。我的很多亲戚,还生活在那儿;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我的父亲和伯父,埋葬在那儿;我的发小,都在那儿;我家的老房子在那儿;我的根,在那儿。

在乡下过年,遇到的却多是城里人。

一种是像我一样,早年通过升学,或者当兵转业,或者招工招干,或者顶替父职,入了城,有了城里的户口和工作,在城里安家的。我们在城里生活了很多年,慢慢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学会了坐马桶而不是蹲茅坑。但很多人骨子里的乡土气息是改不掉的,就像我,在城市生活了30年,但是,一张口,就是标准的我老家的土话。刚进城那会儿,我努力改变或掩盖我的土掉渣的乡音,它让我自卑。成效是立竿见影的,凭着大学学的是中文系这一条,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和自信,将自己的乡音像进化的尾骨一样逍遁于无形,有段时间,我甚至学会了很多句杭州的方言,混迹于人群之中,而毫无外乡人的痕迹。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这样捏着嗓门说话其实很憋屈,一点也不舒坦,一点也不顺畅,我又恢复了乡音,这让我气息均匀,无比快意。

早年,像我这样的“农转非”回到乡下,是有优越感的,我们衣着光鲜,人模狗样,讲普通话,或者满嘴所在城市的方言,抽带过滤嘴的香烟,在农家的凳子落座前,总是先吹一口气,试图把凳子上的浮尘吹去。所有的行为都有意无意地透露这样一个现实:我现在是城里人啦。据说,这种优越感也是有正能量的,它曾经给村里的娃们以很大的刺激,很多孩子因此勤奋好学,以图考学进城,像我们一样混出点所谓的名堂来。

今天的情形显然不同了。我在乡下的老槐树下,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尽管大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善,但有的单位倒了,失业了;有的成了房奴,连乡下的老父母,都不得不把可怜的养老钱,拿去支援城里苦苦支撑的儿女;有的为了自己在城里出生在城里长大的孩子,累得像狗一样。就算你有房有车,衣食无忧,可是,你天天吸的是被污染了的空气,天天被堵在车水马龙的回家路上,有什么值得自豪炫耀的吗?没有。所以,一到节假日,我们又成群结队赶回乡下,回到老家,除了根深蒂固的亲情之外,你至少还可以舒畅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我在乡下遇到的,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城里人,那些进城打工春节又返乡的人们。除了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平时,你在乡下很难看到青壮年,我的十几个堂兄弟、表兄弟,就全都进城打工,或者做小生意了。有的在临近的城市,更多的,是到了东部和南方。他们往往只能过年时,才能回到乡下。当然也有人,因为买不到一张火车票,而不得不放弃回乡的想法。

我没有在城里遇到过他们,倒是在乡下,我们相遇。只要能回家,他们一定会肩抗手提很多年货回来,孩子吃的,老人穿的,家里用的。他们是觉得欠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太多了吧,所以,只要老板不拖欠他们的工钱,只要力所能及,他们总是希望能给孩子和老人过一个丰足之年。

他们在城里,一定比我辛苦,但也比我自由。我的一个堂兄弟,在广州的工厂打过工,在上海做过装潢,现在则在北京做早点小吃,他喜欢大城市,在大城市里生活,这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今天,他的梦想实现了吗?我觉得是实现了,无论是在大上海,还是在京城,他都不但能养活自己,还攒钱将乡下的房子翻盖成了两层小楼,可不就是成功吗?我喜欢听他掰一掰他在不同的城市生活的经历,那是我在城里常常忽视的一幕。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小区里的保安、水暖工、快递哥们的影子。

在乡下,还能遇到另一种城里人,他们是纯粹的城里人,至少他们的记忆里,没有乡下生活的影子。他们开着车,衣着光鲜地跑到乡下,住农家乐,吃农家菜,一只鸡,一头牛也会让他们激动得大呼小叫。作为曾经长在乡下现在却在城里过日子的人,我善意地冲他们微笑,就像在电梯上遇到我的邻居一样。

城空了,过年啦!

乡下的空气

文/侯建磊

早上醒来,总算有一点儿清晨的安静和清爽了。白天,空气总是污浊不堪。

我得抓紧时间写几个字,因为,过一会儿,都市村庄的幼儿园的广播会准时奏响,再难得这样的清静。楼上楼下的人,马上都会起来,房东的大门会无数次地被拍响,喧嚣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乡下的空气真好!最近,这种感觉是那么强烈,以至我近乎成了环保主义者,看城市的哪儿都不顺,走在大街上,甚至老有一种屏息的感觉。

要是在乡下,清早醒来,那种彻心彻肺的空气,能让你一口气吸到底儿!如果你想睡,可以尽情地大睡,不会有汽车和别的声音把你吵醒。如果有人把乡下的空气装了来卖,生意会不会很好?据说,城里已经有氧吧了,顾客坐进去喝饮料、谈客户,店家为你释放含氧量极高的空气,按小时收费,生意火暴,不知是不是真的。这要被老家的人听说了,不定笑成什么样呢。

我不知道,那些进城卖瓜露宿街头的农民,卖完瓜回家时,是否有一种逃离的感觉。依我的理解,他们大概不会对城市的空气感慨良多。他们说不定还会有一些羡慕城里人的生活。对城市空气感到窒息一般厌恶的,应该是我这种老家在农村、却在城市里生活了相当长时间、把后半生限定在城里的人。

在老家的时候,我经常要成夜地去稻地放水。傍晚时分,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混着黄河水的淤泥香,风一吹,悠悠地荡,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为了等上边的人放好,就要拿件厚衣服等。野外露宿,被水气打湿衣裤,也能睡得香甜。常在乡下住,会长寿的。那一刻也不能停的呼吸,就是在洗刷你的心肺,空气就是水啊。

有时候心里烦了,就啥都不想干,非常想回老家的稻地里去睡一夜,洗洗肺。故乡的稻田,此时已有半人深了吧?我已许久没回去了呢。

风从窗前走过

文/采菊书生

坐在桌子前,凝望着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柳树,我意识到,春风再一次从我的窗前走过!这四月的风,柔情、温顺而亲昵!

走过冬天,当春天刚刚步入我们的眼帘时,我便早已忘掉了冬天那一个长长的寒意,在积雪融化的脚印里一次次对春天渴望着、期待着!

初春,北方那远看山有色的文字,在走进四月的时候,绿意便随着风的脚印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里疯长,青青的,绿绿的,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我们一准就能够发现春天的影子,春天的风婀娜多姿,春天的花娇艳独目,春天的情灿灿绵绵,春天的歌婉婉约约……

风从窗前走过,风在我们的人生走过无数次,只是因为疏忽,我们错过了许多风景,回首,便免不了有一些遗憾、愧疚与怀念!一样的春天一样的颜色,只因: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缘故,也才有了下文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哀怨,此去经年,崔护这首《题都城南庄》,弥补了多少人心里的缺憾!人的生命只是岁月里的一个过客而已,再美的风景也会被岁月带走,风走云散,也只是希望还在!

四月的春色染绿大地,也将我们行人的脚步一次次染绿!

面对这草长莺飞的季节,我陷入文字里,一次次纠结,可能是因为过往的遗憾,可能是因为过往的内疚,也可能是因为对未来的期待!

斗转星移,春天在昨天才刚刚来到,而今天却已经走进四月,多少次时光随风飘向永恒的以往,蓦然回首,我突然觉得在世界上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短暂,匆匆的脚步快得却留不下多少让人寻找的痕迹。繁华过尽,就是这人间的落幕,可在这迷人的花花世界里,有什么能够留在我们永远的记忆里呢?又有谁能让我们去感动一生一世?

随着窗外的风飘,我的思绪便一直在文字里断断续续地纠结着、寻思着,甚至黯然的有些伤心,走进人生的不惑之年,此刻再去细数自己眼前走过的风景,究竟是那一段让我记忆犹新,刻骨铭心呢?人是一部书,没有前言,只有后语,这部书里的文字既有幸福,也有不幸,有人说幸福的人生文字不免有些相似,而不幸的文字却各有各的不幸,我们的生命就是一个寻找幸福的历程,当翻阅我们生命的文字时,我们依然还会发现尽管是相同的文字,不同人写出来,味道全然不同!

这大概就是我们人生的文字?我在心里拷问着自己!

四月的天气是乡下最忙碌的时节,万物苏醒,大地回春,人们脱去身上厚厚的衣服,开始走出家门,走向田间!一群群,一族族,三三两两的往返于田地与家园,就连那些麻雀儿不敢错过这个季节的风情,也都早早起床,在院子的树丛里,上飞下跳,叽叽喳喳的高歌,给乡下春天的早晨又增添了一份声响!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渴望的时节?

遥望着窗外被风带走的云儿,我的思绪沿着文字的脚印再一次走进生我养我的乡下,想那份人间的恬静,想那份被风带走的记忆……

记忆,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不完整,不完美,零碎,还有裂痕,可有时候却让人欲罢不能。在很多时候,过往如同电影里的情节,一幕一幕的上演,每个片段,每个人物,每一句台词都清晰可辨,只是,一切似在眼前,想去触摸,又只握得一手的空气……

我喜欢乡下春天的文字,除了乡下春天独有那份甜美,更是因为在乡下的春天里,我收获了我的童年、少你,甚至青年的梦怡也一直在这个季节里延续,直到生命的终点!曾记得,在春天濒临大地,我在这个时候就会跟着父母一块去田间干活,尽管有点脏,有些累,会议那些难忘的一幕幕,又何尝不时一次次幸福的记忆?父母在这个季节播种下希望,儿女却在这个季节收获温暖,父母的温馨如同春天四月的风,暖暖的,也如这春天的雨润润的,许多年过去,我已经没有上过自家的田地,但是我没有忘记走向田间的一条条小路,我们没有忘记父母在播种时常说的一句话:一个人不能没有希望。如今再想起这句话,依然在撞击着我的心扉!

每个人青春的梦里,都曾华丽地上演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剧:一如少年初遇爱情,初见时的心动,在惊喜中浪漫登场,在爱恨缠绵中倾情演绎,在荡气回肠的余韵里袅袅落幕。可谁不期望在青春里有这样燃烧的文字呢?然,我们只是这微茫尘世里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这样的倾国倾城之恋,也只能是发生在书页之中或荧屏之上的一个故事、一段传奇,或许是我们单薄的生命无力承受之重,而穷其一生都无法奢望企及的吧?

阅读人间文字,而一个人的“情”字,却会让我们倾注余生!

乡下男人

文/荒野虫吟

小满见三新,又一轮岁月的收获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油菜籽亮的目眩,豌豆个个诱惑着珍珠玉翠,大麦颜色的鲜活让人心碎。但落后的小麦和稻子并不着急,暗暗地憋足了劲,憋地微风轻轻地一吹,它们便象醉的一般摇摇晃晃起来,歪歪斜斜,到了最后头耷拉着再也抬不起来。它们酝酿的清香胀裂了一个季节,汩汩外溢的麦香和稻香浸泡着南北东西浩瀚莽莽的田野,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村庄,每一个翘首欲穿的农人,每一寸繁茂或裸露的土地。在那远方、在那城市里蜗居奔波的乡下男人也嗅到了久别的清香,那清香引诱着他们再也不能平静安心。过了小满,他们就天天地向家里打电话,天天地掐算着日子;他们理了发买了衣服擦了皮鞋,一改日常的邋遢横秋,收拾成了一个城市达人,做好了随时就可以回家的一切准备。这时候他们什么也不再留恋,远方和城市怎样的盛情挽留,也阻挡不住他们回家的渴望。当家里来了电话,说不几日就可以动镰了,他们就象放闸的江水,一泻千里。

说好的,妻子到老地方接他。隔着玻璃远远地看去,就见妻子站在那了,妻说等了快一个钟头了。乡下男人看妻子时,妻子是打扮过的,虽然没有彩妆浓抹,朴素的如一朵小花,但是绽放的,乡下的男人一阵的心跳。回到家里乡下男人把所有挣的或多或少的钞票都交给了妻子,妻子并不欢喜,拿了钱狠狠地骂了一句。乡下男人说再也不想出去了,难过得像个孩子。

乡下男人们差不多都回来了,平日里寂寞冷清的村子一下子热闹起来,田野里也热闹起来。北方的乡下男人们现在很幸福,他们只管等着收割机的到来,收割机象虫子一样嚓嚓哗哗地蚕食着麦田,以前收割麦子是经历一场漫长的煎熬,现在总恨囫囵吞枣。一块田地里许多的虫子在蚕食,前天才有一两家收割,到了后天,但见人们都在播讲。南方的乡下男人可能还有相当的一部分没有这样的幸运,或许还要亲自磨了镰刀弯下腰来一镰一镰地收割水稻,用身体临摹一幅原始经典而又生动鲜活的劳作画面。

每次回来,都不想走;每次走,都是依依不舍;但又不得不走,麦罢之后乡下男人们都又走了,别了妻子、儿女、爹娘。

乡下男人们在荡秋千,荡过了这边,是家,荡过了那边,是远方或是城市,荡过了这边,念想着那边的远方或者城市,荡过了那边,日夜牵挂着这边的乡野里的家。刚荡到了这边,秋收的气息让他们感到了莫名的失落和烦躁,一轮八月十五的明月又过早地偷走了他们的魂魄,那日子太漫长,比一生一世还要漫长。他们再次回来,不久之后再次远行。谁料到古老的春节的蹒跚的影子在眼前若隐若现地晃动着。到了那时,他们又都可以回家了,因为那是唯一不可辩驳的正当理由,唯一不可抗拒的朴素动力。三天的戏,五天的年,匆匆地千里迢迢归去,再匆匆地千里迢迢地归来。远方或者城市成了家,家,成了梦想的旅居

乡下男人在远方或者城市都是单身,单身的快乐是寂寞的,单身的相思是无助的,单身的幸福有点踉怆,单身的执着总是彷徨。他们盼着快一点的老去,也成为他们所鄙视的村老野夫,他们就可以和混沌竭枯老妪日夜相守,过那再平常不过、再庸碌不过的日子。

乡下的男人们知道吗,他们的影子,是时代的影子,一个民族成长的影子;他们的足迹,是时代的足迹,一个民族成长的足迹。

在乡下教书的日子

文/李甫辉

二十二岁那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在离家二十里开外的白马中学教书。

白马中学位于白马小集镇边上,是个典型农村初级中学,站在校园高处外望,到处是绿油油的水稻田。石墙围成的校园内,几排红黄砖瓦的平房,分作学生教室、师生寝室和食堂。学生,二三百人,多是来自白马乡所辖的四个村。学校教学和生活条件是简陋和艰苦的,停电时,学生点蜡烛上晚自习,冬天没自来水,师生都到附近堰塘里砸开厚厚的冰提水来淘米做饭,堰水那时是清透的。老师都种菜,补贴家用,有时也提供给学生吃,却是不要他们劳动了,他们是怕耽搁了学生学习的。因了老师的勤恳,校道边的菜地里,四季鲜蔬不断。

第二年春季学期开学,天气暖和起来了,万物复苏,朝学校周围展眼望去,小麦乌绿,油菜花开出金黄碎碎,鲜艳的桃杏李花绽开在堰角、塆林、路边,欣悦着人的眼脸。一个周六下午,我偶念想起家里的亲人,决计从学校抄小道步行回家。当我循了舒岭水库尾部边上的土路一直向前走,进入朱山村的地界时,雨下起来了,沥沥淅淅,蒙蒙胧胧的,路边一大片桃花在春雨里开得正鲜艳,一朵朵、一簇簇,粉红粉红的,迎着雨雾儿。雨是悄无声息飘洒滋润的,花是尽情吮吸雨水的,那样雨润红姿娇悦目的景啊,今天想来犹动人。当我终于穿过朱山村,抵胡山寺脚下,折转西走向前望时,青灰色布瓦的我家老屋历历不远处了,我的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亲切和温暖。

回到家时,在吴岭集镇上打铁的父亲已经回来了,母亲在堂屋里理菜,慈祥的祖母,拄着拐杖从厨屋里出来。看到我,他们显得格外高兴,聊谈一些我在学校的工作生活情况,反复叮嘱我要搞好本职,教好学生,和同事们搞好关系,那时我想,他们实在是太啰嗦了。

其时我在白马初中过得好好的,尽管农村学校,物质生活条件差,但精神却愉悦着的。那时学校的空气是清鲜的,满满的田园气息。老师和学生及其家长都是纯朴友善的。我们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师范生,双休有时懒得起火做饭,干脆就在几个老教师家里吃,随便得很,老教师家属反倒感到欣慰。

有时课余,教师们在一起交流教育教学心得,探讨着如何精心上好每一节课。我还记得那时没电的夜晚上晚自习,闪烁昏黄的烛光下,我们教师在讲台上讲,学生们仰着红扑扑的脸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也提出一些问题,他们那时实在是太爱学习了。有一个学期期末,我校在全镇的统考中声名大振,各科成绩远远领先于其他乡的初中,我还记得校长抱回统考试卷时那一脸欣喜的样子。

那一年路遇春雨里的灼灼艳开的一枝枝桃花,那些年昏黄烛光下一张张学生渴知红扑的脸,那些年人生旅程中的青葱韶华,交织成景,永定格在了我人生的记忆里,在青春逝去人过天命之年的今天,犹涌动着我内心的激情和活力。

乡下过年

文/彭家河

“红萝卜,蜜蜜甜,看见看见要过年,儿子想吃肉,老子莫得钱。”提起过年,便想起乡下孩提时的儿歌。每到腊月快结尾的时候了,村里的孩子们便在大路上排成一队,举着竹枝边走边唱,喊得特别带劲,仿佛已经吃到了肉。

乡下过年,很有章法。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村里的姑嫂们便按部就班着手准备过年了。腊月二十三要祭灶神。当天晚上,每家每户都要在灶台上点起油灯,用盘子摆上煮好的肉和水果,烧纸点香,祭拜灶神,这也是恭送灶神上天汇报工作。姑嫂们一边烧纸,一边还念念有词,请求灶神上天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时多说点好话,争取来年玉皇大帝保佑全家幸福安康。这些日子,家家户户也开始打扫房前屋后的清洁,还要扎起一根长长的扫帚,把房脊上的烟灰彻头彻尾的打扫干净,这叫“打扬尘”。这都当家男人做的事,半天下来,当家的满头满脸全是黑灰,好象刚从矿井出来的矿工。扬尘打后,家庭主妇就要把全家的锅盘碗盏全部搬到屋外的院坝里,全面的清洗一遍,然后把水晾干,再收进碗柜。这些工作完成后,然后才开始推糯米、杀猪、上坟,或者再到十多里外的集市上买点过年货。这期间,傩傩也开始走村串户送财来了,家家户户都得准备点零钱打发打发。一切准备停当,就到三十夜了。

三十夜也就是除夕夜。这天下午家家户户都要给去世的长辈亲人的坟上烧纸,让他们也一同过年。晚上要做的事很多。第一件要紧的就是再在灶台上烧香点灯,摆肉供奉,接灶神下凡。灶神千里迢迢的去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辛苦了,主妇们便又隆重的接他回来。这个灯要点到天亮,如果中途熄了,那一定不是个好兆头。主妇们总是倒上满满一碗油,用灯芯草做成焰子放在碗中间,把油灯点得亮亮的。主妇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全家都围在堂屋中生的火堆边,开始守岁。守岁是必不可少的,全家不论大小,都要坐在一起烤火闲聊。后来有些人家则把这个活动演变成一年一度的家庭会,让每个人总结一下全年的工作再展望一下第二天开始的新年的工作。当然有些家庭这个工作准备得不充分,结果让这个总结会成了批斗会,一家不欢而散。再后来,这个活动便淘汰了,全家大大小小挤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远没有烤火舒服。守岁往往要守到凌晨。父亲写手好字,我们一家在烤火的时候,邻居们都要拿上红纸过来,让父亲写春联,正房、环房、堂屋、转角┅┅算下来,每家要写五六幅。几家写下来,已经到凌晨了。这时,门外已经噼噼啪啪的响起了鞭炮声,村民们准时在零时燃放鞭炮,冲走晦气,迎来喜气。在守岁的时候,父母们总要告诫孩子们,明天一定要早起,而且要一齐起床,如果起床不一,来年麦子出穗就参差不齐。同时还要让孩子们不要说“死、没气”等话,不然,新年就不能开个好头。

正月初一一早,全家都按时早起了。然而在大家起床之前,家里男子都早早的到井里担回“金银水”了。正月初一担回的井水叫“金银水”,全村要比谁起得早,谁担上了第一担水,谁家来年就一定能多存点钱。新年的赃水还不能倒出家门,那样财就全倒出去了,赃水要积在家里,过几天才倒出去。正月初一也不能动刀,全家要吃的菜在头天晚上都准备好了,第二天只蒸一下,就热腾腾的,这叫年年有余。一家吃完头天准备好的饭菜后,小孩子们便等着换上崭新的衣裳、鞋子。那个时候,各家各户都穷,新衣服一年只有一套,而且只能是正月初一早上才能穿。穿上新衣裳,孩子们便在村子四下窜了,看傩傩、荡秋千、或者跟上大人上山朝庙。正月初一这天,孩子们可以放心大胆的玩,不用担心挨打,因为这天大人们是不会打小孩的。

初二中午,山路上但出现了一对一对回娘家的小两口,还有在媒婆安排下约定见面的男男女女了。早些年,村上还要请戏班子来唱大戏。初三四,村上的保管室门前的坝子上便挤满了人,“呛呛呛呛”的响器便拉开了大戏的序幕。

过年十五天,每天还是一种家禽的节日,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蚕、九龙十虎……初几是哪种动物过年,主人家都要给它们准备好吃的。正月初一是小年,正月十五是大年。大年一过,年就被老鹰叼走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又开始新的一年的忙活了。

只爱丘山不爱仙

只爱丘山不爱仙在给朋友的和诗中我有一句:“性爱丘山不爱仙”。仙当然是没有的。可秦皇汉武都热衷于求仙。他们两个以倾国之力求仙而不得,我这样的一个小老百姓当然更无力求仙。几千年了,也没人真正见过仙人,所以我们这些人也就不把仙人当作一回事。

仙人是什么人?仙人要不要吃饭?如果仙人不用吃饭,按现代的科学道理,那就会死掉。仙人只不过是多活些年岁,说有的仙人可以活上几百年上千年。可惜这种仙人没人见过。现代的人都是讲现实主义的。没见过的事也就不去想他。求之而不可得,那又何必求之。于是人们把目标放低了,只想活上百年,可现在活上百年的人多起来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却七十多了,已是古稀之年了。所以就把百年当成人生目标。如能百岁,那不也成了半仙吗。我妈就活到九十五岁。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慎跌了一跤,卧床半年多,也许今日还在呢。她没什么别的毛病呀。所以我想也过百年。当然,人生计划的事,最终能得实现的也不多。我这个计划是否得实现,也只能靠事实来检验。

很多人想吃得好一点,我的观点却不同,吃得很简单。肉是不那么吃的,蔬菜吃得多,饭却吃得不多。如果去买菜吃,那我可能就会多吃碗饭,少吃点菜。蔬菜并不便宜呢。可菜是自家种的,不多吃一点也吃不完。所以饭也就吃得少了。

有篇文章说,只要每天走多少路,什么糖尿病都走掉了。我也每天都走,一个小时,四千多米。走得太快,七十多岁了吃不消。每个小时走四千多米却还比较轻松,于是就坚持下来。走完了,有一种快感,太舒畅了。这对延年益寿是不是有利,也不知道。只不过,走完了四千米,腰也不痛了。这大约就是走的好处,有好处就继续走。神仙是不是每天走几千米,没神仙说过。百岁老人是不是都爱走,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走多了把精力用尽了反而短寿,也不知道。

说了不爱仙的道理,当然就要说为什么只爱丘山了。都市乃人人之所爱,在这么一个现代化时代,谁不爱都市?到网上看看,很多什么什么的,都只有都市版,没人再提乡村,似乎乡村在中国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我却还在说只爱丘山,那岂不是把历史的车儿开向过去那个方向?

可是,我也想说,最好的住宅恐怕还是在乡村。那个什么外国地方,我没去过,可也听说,在美国,好的房子也还是在乡下。教地理的时候,说那高级住宅区也在城郊。有钱人住乡下,没钱的人才会住到市中心。我现在住在乡下,那似乎正好成了发达国家的有钱人了。我能住到乡下,真个是前世修来的福,我哪有不珍惜的道理。

乡村环境好呀。空气是清新的,水是洁净的,菜是没有农药污染的。如果在绿树下锻炼,那会有一种异样有感觉,特别的舒适。一位老者说他是在武汉退休的。我问他为什么不退休后不住到武汉?他淡淡地说:和他同时退休留在武汉的,都死了。是呀,他已经八十多了,日子过得好好的,比那些住在成都市里的没有哪点儿不及。不及者当然有,医药条件不及。可到乡下环境好,少了很多病痛,这医药条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目之所视者山也,非高楼也;耳之所闻者鸟也,非车声也;足之所近者草也,非水泥也。真是无一不佳,无一不适于我。山不高而妩媚,鸟不噪而清越,草不深而茂翠。凡适吾性者皆有之,凡逆吾性者皆无之。人生在世,能适性则可矣。既如此,复有何求?当风来自遥远的北方时,是凉爽的,当风来自潮湿的南方时,是舒适的。走在道路上,没有那种空调排放出来的热气。如今的大街总是热浪滚滚的。在乡下,即使有空调,那也是稀稀散散的,而且开的时间也不长。这种感受是城里人之所不能得。即使走在水泥路面上,也不会感到那逼人的热气,为什么?公路旁是草地,是稻田,是树林,是菜园。在这儿没有那玻璃幕墙反射出来的灼人的热,却有来自田野的清凉。这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弃此而择都市?

如果我要去都市,高速路给我提供了方便。半个小时后我已经进入一个五十万人的中等城市,两个小时后就进入到长沙这样的大都市,这有什么不便?超市吗?步行五分钟后就到了。

所以我爱我之所居。

母亲的田园乐

文/梁惠娣

今年年初,我把母亲从乡下接到城市里来生活。母亲是个勤劳的人,到了城里,一闲下来,她就感觉不适应,整天念叨着要回乡下种地。于是我和老公商量,要给母亲营造一个田园环境,让她在城市里也能安心生活下去。

说干就干,我们从郊外运了泥土回来,再把泥土搬到楼顶上。我们又从乡下砍了竹子搬回来。我们将泥土拢成一块正方形的菜畦,又用竹子搭了一间宽敞的鸡棚,一段时间的忙碌,我家楼顶终于变成了农家田园的模样,就等母亲来侍弄了。母亲高兴得像个小孩子,第二天,她就买来了菜种子和毛茸茸的小鸡,开始了她的田园生活。

母亲先把地分成标准的四畦,分别撒下小青菜、红萝卜、西红柿、大葱的种子,又种上韭菜和辣椒,北边的一角靠墙,容易搭架,母亲就撒上豆角、丝瓜和黄瓜的种子。她再把买来的小鸡往鸡棚里一放,母亲的空中田园就初具规模了。

每天,母亲都要到她的小菜园里浇水、松土、拔草,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菜畦里的瓜菜就像意气风发的少年越长越好。

一个多月后,小青菜长到了十来厘米高,那绿油油的叶子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红萝卜像个身着翠绿旗袍的婀娜女子;韭菜像少女在挥舞着水袖跳着曼妙的舞蹈;辣椒像穿着青衫的古代诗人;西红柿长出了一个个拇指大小的淡青淡青的果实,就像在酝酿一个个美丽的梦;豆角、丝瓜和黄瓜的藤蔓爬满了瓜架,就像一道绿色的屏障。

满架的绿叶扶疏中又点缀着一朵朵粉白粉紫的、黄色的花儿,惹来蜂飞蝶绕。乍看去,整个小菜园就像一块精美的绣布,是母亲用巧手绣出了这美丽的田园图。其间更有小鸡清脆悦耳的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就像一首天然的天籁,洗涤着我们在城市中打拼的身心,令人顿觉轻松舒畅。

每天早上和傍晚,母亲都到楼顶上慢走几圈,耍耍太极,然后浇菜、喂鸡。晚上,我们全家人会到菜园旁支上小方桌和躺椅,然后坐着一边喝茶聊天,一边或赏月亮或看星星,仿佛回到了儿时的乡下生活,如此快乐安详。

这空中的田园生活让母亲充实起来,她再也不念叨着要回乡下了。

母亲种的瓜菜即将可以收成,适逢母亲节将至,于是我和老公决定,在母亲节那天,在楼顶开个瓜菜品尝会,并且给母亲送上一束康乃馨和蛋糕,我们要与母亲度过一个特别的富有田园气息的快乐母亲节!

当年,我还在乡下

文/七晓天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抖抖缩缩,又是一年冬来时。

路还是晨雾弥漫的季节,只是风景早已不是了当初的模样。

当年,我还在乡下,病入眼帘,隐约可见的是一排排小白杨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远去。亲密的呼吸,不再亲密的我和你。

当年,我还在乡下,分不清柴火的头和尾,引来一阵怒骂,年少无知,惹人嫌。奔波安然,越走近越忧伤。

当年,我还在乡下,为一眼识记自己的名字而欣喜。超常的记忆,为孤寂的落寞增添了不少光芒。只是太清醒,心才痛。

当年,我还在乡下,烟花烂漫的时节,我为有你的陪伴而幸福。周末的山川格外撩人心弦,执指相随。桥洞下的对白早已褪色,夜色弥漫,换了枕边人。

当年,我还在乡下,风雨兼程,只为那落跑的新娘。金色稻田,演绎戏剧般的少年。

红尘梦一场,场内场外,谁是谁的主角?

母亲不进城

文/熊兴国

强是母亲的儿子,在城里有家有事业,可是母亲不愿跟强走,她说城里不踏实。

强在城里忙,想着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换一辆好一点的车。母亲也在乡下忙,她想的是地里的半亩花生能丰收,圈里的两头猪能快快长大。

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可母亲还是一样在她的乡下。强实在看不过去,就决意把母亲接到城里来,可母亲还是那句话:城里不踏实。

没有办法,强只好一个人回了城里,不过在他的心里,母亲就是一个倔强的人。其实母亲是理解强的,那是她的儿子,可那毕竟是两回事,母亲仍继续在她的乡下。

人老了,身体也就不中用起来,母亲病了,住进了医院。强急匆匆地往回赶,可是当在医院看到母亲的那一眼,强就无语了。不是他没有话说,而是生气,其实也是,如果母亲跟强进城,怎么可能让他两头跑呢。

母亲看出了强的心思,就故意找他说话,让他做这做那。虽说强心里很不高兴,但那是他的母亲,自然得“有求必应”。

一个星期之后,母亲出院了,强打算把母亲直接接进城里,可是母亲始终不肯,矛盾爆发了。

“城里好好的家不住,我看你就一辈子守着乡下那个窝算了!”强火气很大,全然不顾母亲的感受。

“是窝的不是乡下那个,是城里。你记住,乡下那个才是你真正的家,城里那个,只是你的住处!”想不到她母亲也一点不示弱。

看着母亲的眼神,强屈服了,最后只好又把母亲送回了乡下的家里。

因为母亲的病刚好,还不能动,强只好帮着她又喂鸡又喂猪。只是看着圈里两头长得肥肥胖胖的猪,还有满院子大大小小的鸡,强有种神经被触动的感觉涌上心头。

吃过晚饭,母亲从箱底翻出了两个本本,说一个是农村宅基地的土地证,一个是村里的林改。强有些惊讶,这些事他怎么不知道。母亲似乎看出了强的心思,说道:“不知道吧?人家说了,全部搬城里去的,这些就没有了。”

说着母亲又翻出了一些单子,什么养殖的,又什么种植的。听母亲说是政府的什么计划,不过她不识字,只会按手印。那天晚上强和母亲聊得很晚,或者具体一点说是他听母亲说得很晚,不过听着听着他的眼睛却湿润了。

第二天强刚起床就发现停在院里的车塞满了东西。什么腊肉,玉米,大豆……还有两只被五花大绑的公鸡。

“我知道城里多,但乡下的要比城里好吃,拿去给你媳妇还有我那在城里的孙子,我知道他最喜欢了……”还没有等强开口,母亲就一个人自己说开了。

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强突然理解了母亲,也是唯一没有劝母亲去城里的一次。

秋天的记忆

文/gu19630316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了。

乡下收获过稻子,接着就采摘山茶果,是能榨出茶油的山茶子。

小时候,在乡下,每到秋天,非常快乐。

秋天的气温冷暖宜人;天格外地蓝格外地高;风吹过,清清爽爽。

这个季节有吃不完的果实。桔子在仲秋时开始采摘,黄黄的桔子,剥开皮,清香弥散;“好香!”旁边的人情不自禁地喊出这两个字眼。尝一片,酸甜可口,迅速舒散到每一根味觉神经。板粟是一种滋补丰富的果实,它从峰利毛刺的壳里蹦出,掉到地上,真可谓“蒂落瓜熟”!拣起来,去掉棕色外壳,用指甲刮去它身上的茸毛,放入嘴里,香甜粉口,很好吃啊!

……秋天之所以丰富,绚丽,香飘,是因为有数不清的果实在成熟,还一些灿烂于秋天的花朵。它们象是赶趟儿似的争相飘香和绚丽;又象是纷纷捧出既香又甜,既美又可口的贡品,敬献美丽的世界,勤劳的人类。

但是,秋天最让我感动的是:茶果摘了,茶花仿佛一夜之间烂漫,满山遍野的墨绿繁叶的茶树,银装素裹。我喜欢茶花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小时候家里穷,小孩的大都喜欢吃糖,而家里哪有闲钱买糖给小孩解馋呢?这个时候,乡下的小孩就跑进花儿盛开的茶树林,小嘴对着白瓣黄蕊的花朵,使劲吸一口,“好甜!”透心地甜。象饥饿的婴儿不肯放下奶他的母乳,一朵一朵又一朵……不知吸了多少朵;甜够了,傻傻地笑,脸上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一两片白色的花瓣,粘着花蕊的金粉。哇!看——嘴唇已染成粉黄粉黄的金唇!伸伸舌头,舌头也成金条了!活脱脱一副金色的变脸。突然,在花间采蜜的蜂儿、蝶儿,竟飞落在他的脸上嘴上,误以为是一朵茶花呢。

喝够了,还不知足。小孩还带着装过药品的小瓶,采上满满的一瓶,开心地带回家。

茶花盛开的日子,不管有多少个,都是我们这些乡下小孩最甜美的日子。

这份记忆,很美。小时候的生活虽苦,但无忧无虑。好象比现在的小孩更懂得幸福的滋味。

也许是没有尝过苦,哪知甜美的缘故吧!

乡下的狗

文/安宁

村子里的狗,跟人一样,一茬接一茬。

狗老了,走不动了,又有新的狗生出来,继续接替那老狗,在大街上穿梭来往。老的狗常常跟老的人一起,在冬天的自家院子里,或者院墙根下,寂寞地蹲着。老人抽着烟袋,抽一口,烟雾要吐上许久,好像旱烟也临近暮年,行动迟缓。那老狗就笼罩在烟雾里,有些面目模糊。一切都是安静的,晒干的玉米秸被正午的风吹着,发出簌簌的响声。老人的喉咙里好像有痰,上不来,也下不去,就在那里耽搁着,于是呼吸的时候,便有呼噜呼噜的声音。人旁边卧躺着的老狗也是,它的喘气声有些费力,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似的身体,有气无力地随着喘息声上下浮动,好像一张飘在河里的腐朽的树皮。临近暮年的老狗,也一定正在朝一条河流走去,那河流会渡它到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去,那里没有村子里的喧嚣,也没有炊烟与食物,但却是美好静寂的。

濒临死亡的狗,比人更为淡定,它们也有子女,但很少眷恋。所以狗的眼睛里,就少一些纠结与痛苦。身体上的疼痛,也只是让它们抽搐一下,或者哼哼两声,随即便将自己隐匿在无声无息之中。人老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的力气,就会怀疑儿女不孝,担心棺材寿衣质量不佳,忧虑田产房子如何分配。絮叨多了,会让人生厌。于是年轻的人就离暮气沉沉的人远远的,有时候经过他们的门前,还掩着鼻,好像那房间里有一股怪味。年老的狗从不遭人反感,它们很自觉地躲得远远的,卧在某个不会让人注意的角落里,苍蝇慢慢地盯住了它们,嗡嗡地叫着,落在毛发脱落稀疏的身体上,叮咬着它们所剩不多的营养。

乡下的狗,跟乡下的娃一样,少有娇生惯养的,从未有人给狗看过什么病,好像乡下的狗一生就没有生老病死一样。狗生了病,都是自己慢慢熬着,熬过去了,就好了,熬不过去,也就变得残疾,或者死掉了。除了小孩子,没有什么人会想念一只狗的往昔,因为永远有新的狗,替补过来,成为新的看门护院的仆人。狗命贱,好养活,所以哪家如果缺了男孩,忽然间有一天老天爷长眼,在七八个女孩后,生了个男孩出来,他一定会被家族命名为“狗剩”、“狗蛋”、“狗子”、“狗娃”之类的贱名,以便可以跟狗一样活得长久一些。

乡下的狗从来都不会吃人闲饭,尽管那饭也吃不饱,吃不香,但成了人家的狗,就要尽忠职守地做事。看家的任务当然是做狗的天职,谁家没有一条狗卧在家门口,代替主人辨别来人的好坏亲疏,那几乎有些人丁不旺的衰颓相。白天的村子里,全是人的声音,隔墙喊叫的,大街小巷里吵嚷的,狗们则全隐没了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太阳里晒着,或者荫凉里吐着舌头。只有太阳落下山去,黑夜将袍子罩在村庄上的时候,东头的狗和西头的狗,才会在没有阻碍的夜色中,隔空交流一阵。狗一生的睡眠,大约都是轻的,浅的,犹如暮年的老人。不管是酷暑还是寒冬,狗们都随时做好醒来战斗的准备。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们的耳朵。所以狗的梦境,也一定是碎片化的,好像一潭湖水,时不时会有小孩子将一枚石子投进来,打破梦的宁静。两只醒来的狗,会在深夜用叫声说几句话,也不会多,只是呓语似的聊一会,而后看一眼墙上晃动的树影,再侧耳倾听下巷子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便止了叫声,重新沉入飘渺到远方的梦中去。

远方有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隐藏着无尽的希望与梦想。可是那跟一只狗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狗的一生,隐居在乡村,行走在小巷,或者蹲伏在庭院的梧桐树下。远方是诗意的,而一只狗,只踞守在人的家园。

等到某一天,守护庭院的狗老了,叫也叫不动了,主人皱着眉,对登门的人说:瞧这只老狗,不中用了,还赖着不死!

狗将头藏到腐朽的被蚊蝇趴满的身体下面,想要哭,却最终,一滴泪也没有。

活得自然

文/葛水平

童年是一个太有作为的时代,守着时日,获得自在。童年渐行渐远,淡至模糊、喑哑、疼痛、空落落。在回忆中坠入深处,也有明亮呈现,那便是老屋、故人、玩伴、山阔水长。

画这幅画时想到父亲,一个城里上班的工人,一辈子恋着土地,因身体原因长年请病假。在乡下的日子里,他无所事事,然而面对田野,他似乎触摸到了某些神圣的东西,通过汗水,他获得舒畅。他小心翼翼地拒绝通往山外的路。在乡下,父亲不走正道。山野之间、崖壁上都有攀爬的路,日夕相遇,有丰而茂的草木,父亲喜欢这样的路。喜欢草木之人,他自己亦是草木。记得有一年开山种地,为了让山地的肥料厚足,我们父女俩把去冬的荒草收集在一起,又想,茅草轻浮,烧后也不过是一层浮灰入不了泥土,父女俩下了死力气刨灌木根,翻晒后点燃沤肥撒在地里,那一年春夏时分父亲种下了黄豆种子。出苗,见风见雨长得欢实,眼见豆苗长得浩浩荡荡,我们就坐在山腰上凝神静气俯瞰,想象着秋天来临。豆恣肆地长,无节制。父亲说:“地有厚德,可载万物,依时而作,土地永不辜负人。”劳动可以把什么都改变,也改变着人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足够盛载悲喜。有多少农人在长满万物的土地上劳作,在释放生命力量的行进中,经天纬地。他们是自由的,自由的代价有可能和财富不沾边,但是,自由又是多么叫人向往!

有一年去山西翼城县郊区,见到一位写诗歌的朋友。一直以来,他舍不得自己的乡下,天暖的日子里,他把心灵安置在乡下的土窑内,并在院子里种下了油菜花。一道柴门,又一道,在寒意料峭的风中,寻找一扇打开的门。这不是一个浪漫抒情的年代,庸凡的生活,一切都显得那么轻忽。就在柴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院子里开满的油菜花,让我在精神上感受到一种迎接,使我想起了张爱玲的一句话:单是活着就是桩大事,几乎是个壮举。

五眼窑洞,朝南,给人一种不忍惊动岁月之感。站在院子里的油菜花旁,春风从远处刮来,夯土的墙只是拦挡了一下,艾药儿香掠过我的嘴唇,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春天就该是这样的,风情、有序,似乎有一种光芒生长在朋友晋侯的院子里。

这就是生活啊。去冬柴门上的对联还在,晋侯说他的父亲刚走,并不因为红彤彤的对联而不悲伤。他的父亲最好的姿态遗落在这个院子里,那张生前的照片凝固了岁月。院子外望沟的土嘴上举着半截老树的木桩。从晋侯的描述中可以想象那一幕:从城里回到乡下,进入母亲的视野,在母亲起身拍打风落在围裙上的草叶时,沟口上的晋侯冲着高处喊一声“妈”。此刻,对面那山冈一样的土塬上,风列队而过。远处有牵驴汉子,“走”,犟驴夹着尾巴。几只黑鸟起伏在道路上。

酸枣树杈在土墙脚下,发青的枝干,挂着一层绿色。油菜花开开落落,一部分开着,一部分豆荚里的菜籽正在鼓起,在接近最后的成熟,明黄中的沉绿。一年的收成,只有十几斤菜籽,然而它们让生活变得富有弹力。

我想到了秋天父亲见风起泪的风眼,想到我们种下的黄豆种子,等一朵令人躲闪不及的花开,都是为了一点功名,一点生计啊。沿着黄土墙脚前的小路走往高处。晋侯说,人浪费了钱财把砖房子盖在平地上面,又往城市里去了,砖房子闲着,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古人描绘的理想国是重视死亡而不向远方迁徙,虽然有船和车辆,却没有必要去乘坐;虽然有武器装备,却没有机会去布阵打仗。那里,有香甜美味的饮食,清雅的衣服,安逸稳定的住所,欢乐的风俗。

一个平静的下午就这样来临了。我想象不出令人感到亲切的日子是怎样的,也许就是赋予生活具体而真实的内容,在被人们忘却的角落里,和一些细小普通的事物亲近并获得美好。

养鸽记

文/刘小兵

小彭邀我双休日到他父亲办的农家乐“撮”了一顿饭。打道回府之际,我瞧见农家乐还养着十几对洁白的信鸽,看着这些小生灵,我很是欢喜,毫不犹豫花100元买了一对信鸽回家。

连鸽带笼提回家,妻子见了,不解地问,真看不出,你还有这雅兴?我淡然一笑,一边跟她讲小时候自己养鸽的经历,一边拿来铁圈,套在了两只信鸽的脚上。妻子见状,也不再言语,赶忙腾出阳台一角,让这对信鸽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既然把信鸽请进了家门,就不能亏待这些小生灵。每天上班前,我都会把信鸽喜欢吃的包谷粒、黄豆什么的,满满装进食槽里,连它们饮用的凉开水都要调到温度适宜后,才放到笼前。每次忙完了这一切,我才会放心地离去。也别说,在我的精心护理下,两只信鸽长得挺快,两个星期不到,母鸽就产下了两枚小巧玲珑的鸽蛋。

为了确保孵蛋成功,我到花鸟市场又买了个大笼子,在底板上放上一层无纺布,并坚持每天清理。同时,给“鸽们”的主食也不断增加花样品种,除包谷粒、黄豆、小米之外,还时不时地添加些芝麻、花生、煮熟的蛋黄等。细心到位的养育终于有了回报,半个月左右,两只小信鸽披着一身绒毛,令人惊喜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激动地掏出手机,给它们拍了一张全家福。当我一一把这些照片发到同事群、同学群时,想不到一下竟炸开了锅。在一片点赞中,许多同事和同学都询问起我养鸽的秘诀来,对此,我是来者不拒,一一解答。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中有些人在听了我的简单介绍后,也动了养信鸽的念头,更有甚者,已就将来在我这里购买信鸽之事,提前询好了价……

大家的赞扬和鼓励,给了我极大的信心,就在我准备扩大养殖规模,欲在养鸽事业上大干一场的时候,一起投诉,却让我的养鸽计划不得不搁浅下来。

那天,楼下的张大妈敲响了我家的大门。她说,自我养了信鸽后,鸽子的鸣叫声就让她和老伴每晚都睡不安稳,特别是她老伴,既有高血压又有心脏病,一听到鸽鸣声血压就高,心脏也跳得格外急。以前碍于是熟人,也就忍忍了,可现在,实在是不能忍了。

听张大妈这么一说,我当晚求证似地来到她家,果不其然,夜深人静之时,“咕咕”的鸽鸣声确实有些吵人。

出于邻里关系的考虑,最后我一咬牙,将4只信鸽全部送给了远在乡下的父母。

无奈之下送走了信鸽,我的心颇有些失落,每天一回到家,望着阳台上空荡荡的一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在上个星期,趁着双休日,我回了趟乡下,又见到了那4只可爱的精灵。多日不见,两只小白鸽已出落得楚楚动人。白天,它们跟着父母一起外出觅食,日暮时分,都会准时飞回到父亲为它们精心制作的鸽笼里。

父亲告诉我,哪有像你那样养信鸽的,一天到晚关着它们,一点自由都没有,幸亏送到了我这里,天宽地阔的,敞着养,它们快乐,我也省心。万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它们自然也不会有负于你,要不,还叫什么信鸽呢?

从乡下回来,之前对信鸽的担忧和牵挂,顿时变得荡然无存。

小小信鸽在新的天地里重新找到了快乐,真好。

虽然在高楼林立的城市,我失去了饲养它们的机会,却给了这些生灵更多翱翔蓝天的欢畅,复活了它们的青春与活力,在成全其心意的同时,也算是做了善事一桩吧。

我们一起回乡下,看姑姑

没想到,我会感谢这个七夕。

路堵,打不上车,喝酒,说一些这样那样的话,种种可能发生的细节都想到了,独没有想到会有老乡,更没有想到因而得到这样一个好题目。

乡下,姑姑。

那刻,酒正酣,话正浓,本是陌生的我们,慢慢相知。隔桌,你举杯,我端酒,我们说到那个小村庄,提到我们各自的姑姑。姑姑,知道吗?就是一句普通的“姑姑”,几句短暂的聊天,让那餐饭添了别样风味。之后,我几次被这个词搅乱了心绪,我哽咽并哭泣的心没有被谁察觉,我澎湃而狂喜的心同样没有被谁看穿。

“我们一起回乡下,看姑姑。”有谁知道,自你玩笑着说出这一句后,我的心便再难在席间宁静。我举杯,一饮而尽。觥筹交错间,我默默为姑姑喝下一杯再一杯,我的心早已回到乡下,跑进姑姑居住的小院。

与多年前一样,姑姑就在那里,怀里抱着不到一岁的小孙女,剥玉米皮。看到我,姑姑呆了,像看一个莫名闯进院里的外星人。

“姑姑,认不得了?”一句话把姑姑惊醒,她哗地从玉米堆里站起来。我知道姑姑的腿一直疼,我也知道姑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忘了疼。

“孩,你怎么……”我知道姑姑想说,怎么不给她打个电话就回来?我知道姑姑想说,家里根本就没准备什么;我知道姑姑想说,你怎么才回来看姑姑?

姑姑哭了,我泪双行。

不见姑姑,多久了?

姑姑,请原谅。

我知道,有些亲人,大部分时间注定要被我们遗忘。然而亲人毕竟是亲人,想起来又不能见面的时候总会热泪盈眶。姑姑的亲,超过叔叔伯伯姨姨舅舅,这里面,有血缘因素,有观念因素,然而不管怎样,姑姑的亲是真真的亲。

无比怀念童年。一个大院里,住着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一群孩子,还有姑姑。那种天天在一起的生活,此生只有短暂几年。现在想来,短短的几年,为什么人们总看不透?为什么总是不加珍惜?

那时候,妯娌之间,婆媳之间,兄弟之间,甚至父子之间,总有处理不完的磕磕绊绊。姑姑,也是引起纷争的导火索,婶婶们生气了便毫无创新地骂: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多种原因,姑姑确实嫁得晚;好不容易嫁出去的姑姑竟然很快又离婚了。再嫁,又是若干年后。

那时候小,不懂姑姑,不懂她这样呆在亲人身边也是一种痛苦。“嫁不出去”的姑姑日日贴在娘家,日日与我在一起。母亲是姑姑最好的嫂嫂,不仅不骂姑姑,而且写信让在省城工作的父亲买衣服时,数量总是两件,其中一件,便是姑姑的。因此姑姑与母亲,是不说出口的亲密;与我,自然也比其他表弟表妹特别些。

特别些的我们便更加无所顾忌些,除了亲密,还有打闹。没成为人妇的姑姑心思总像小姑娘,许多时候与我们这些小辈斤斤计较,尤其是侄辈中最大的我,她会在母亲跟前告我的“状”,在我认真写作业的时候挠我的胳肢窝,害我一遍遍在院里追着她打,惹奶奶一次次对着她“怒骂”.

也正因此,我与姑姑的关系才非同其他姑侄;也因此,姑姑终于嫁人后,我才会比其他弟妹们更想念姑姑。

然而嫁出去的姑姑与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一样,成了别人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妈。姑姑的心,大部分时间放在她的男人身上,放在她自己的孩子身上。于是当姑姑有了自己的女儿时,我除了特别的高兴,竟然还有一份失落。这份藏在心里的失落不知道姑姑是否有所察觉,反正那一刻我与她眼神交会后,她放下怀里哭闹的孩子,紧紧搂了我。

我知道,我与姑姑,再回不到曾经的院子。

由于路途遥远,由于各自有了家,见姑姑的时间越来越少,相隔越来越久,尤其是奶奶去世后。记得奶奶出殡那天,我与姑姑在奶奶坟着跪着,相拥长泣,久久不肯离去。那刻的心情,姑姑懂,我懂。我们深知,这一别,见面不知何日;我们深知,心里各自的思念,说不上又会封存多久。

其实,按现在的发展,见面并不是多难的事。然而有些时候,却总是无法相见,或者,是人为选择了不见。

最近一次见姑姑,是两年多前,然而为此,我们足足准备了一年。我得与妹妹筹划好,择出同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们还要先回老家,看完村里的亲戚,办完家里的事,接上父亲母亲。每每这个时候,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匆忙上路,去看姑姑。

路不熟,数次走错。好不容易到了说定的那个岔口,姑姑却在两个小时前就等在那里,身上落满尘土。

这个路口到她的村庄,还有足足5里地。我们一个劲埋怨姑姑为什么要早早等在这里,却看到她脸上悄然流下的两行泪。姑姑说不出太多的话,只是拉着我,看着我们,流泪。

再也说不出话,让眼泪代替欢喜。

还没到大门,姑姑便大声喊。其实,早已坐在门口的姑父与表妹已经看到我们,飞奔而来。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亲密的只是笑。邻人纷纷侧目。不等问,姑姑便大声告诉,“我哥嫂,还有侄女。”

我理解姑姑此刻在邻人面前的荣耀,我,又何尝不是。

进门,一桌丰盛的饭菜已没了热气。看墙上,早已过了午饭时间。

我恨愚笨的我们在路上耽误了时间,我气留给姑姑的时间又少了许多。姑姑顾不得说别的,只一遍遍说快坐下吃。

看着眼前的饭菜和酒水,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姑姑她们的生活方式。这个院子和这个屋子,很少有客人让姑姑这样大张旗鼓。饭桌上挤满的这些丰盛,也决不是仅仅在这个小村庄可以备齐的。尽管电话里说了几十遍,姑姑还是坚持以这样的方式来招待她朝思夜想的亲人。我知道惟有这样,我们走后她才可以少留些遗憾。

姑姑一遍遍把那些她们很少吃的鱼和肉夹在我们碗里,一次次把我夹给她的这些又给我夹回来。我知道我来了姑姑家,我知道我们成了姑姑家的贵宾,我们只有“狼吞虎咽”把眼前这些吃下去,姑姑的一颗心才会快乐无比。

边吃,边叙。双方的近况在一餐饭间渐渐明朗,心里多年存下的疑虑和担忧,也在活生生的亲人面前没了影踪。

直到再也吃不下哪怕一口。姑姑一边埋怨我们吃得太少,一边把要帮忙收拾碗筷的我们用力推开,拉到院子里,告诉我们整整齐齐码在那里的玉米面、玉米碴等等都是给我们带的,都是前一天刚刚磨好的。还有,塑料袋里,严严实实包着两个洁白别致的坐垫,是姑姑用一片一片玉米叶子精心编织成的。我记起,多日前,我在一个电话里闲问过一句:姑姑,那个玉米叶坐垫,还会编吗?

日头一点点向西。姑姑一路小跑着,端出泡好的茶水和洗了好几遍的杯子。小院树下,清风习习,花香阵阵。这个时候,才有时间说说过去,说说曾经日日夜夜在一起的那些老去时光。

多想,时间就在这一刻停留;多想,就这样与亲人相依着看日出日落。

可是,可是该死的时间总是不等人。工作,生活,小家,责任,我们总是有更多的紧要事,胜过与亲人相聚。每每此时我便在内心一遍遍埋怨上帝:您把我们划在同一个血缘关系圈内,让我们无比亲近,为什么非要在关键时刻让我们分开,苦苦思念?

姑姑知道再多的话都无法留住我们,只好一边帮我们往车上搬东西一边哭,然而此刻的哭与见面时的哭又完全不同,泪水里已然没了惊喜和幸福,全是将要分别的忧郁。姑姑的哭终于引发了集体的眼泪,悲伤瞬间笼罩了小院。

回头,父亲站在人群外,像个孩子似地用袖子拭泪。

见面的痛苦,有时胜过不见。

造化弄人。

去年冬天,姑父离开姑姑,到了另一个世界。然而由于一场大雪,我们都未能回去送姑父,看姑姑。

姑姑,我知道,没了姑父,您的一切不可能依旧。然而除了祝愿,我还能以什么方式表达对您的思念?

感谢2012年这个七夕,感谢这餐饭的筹划者,感谢老乡,感谢那一句无心的温暖之语。因为,给我个理由想念姑姑,也是一种幸福。

有姑姑者,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