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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文章

2022/12/09经典文章

老街文章(精选20篇)

山村

文/龟迹是虚线

回到老家我很少出门,那次我偶尔去老街溜达,却惊讶于老街是那么窄!那条老街曾是一个饭场,小时候我是一个腼腆的女孩,不敢到饭场上吃饭,不过也很神往那饭场上传来的阵阵笑声。记忆中的老街是比较宽敞的,大概那时我还是个小不点儿吧?小不点儿的视线短,看到的街自然就宽了;现在成年的我视线长,看到的街自然就窄了。

记得村边有棵老槐树,我常常和小朋友们在老 槐树下玩。老槐树褐色的根裸露在外面,中心是空的,里面常常藏着青蛙,调皮的孩子常常招惹到它,吓得女孩子们魂飞魄散。

傍晚时分,妈妈总是用绵长的声音把我拉回家去。

站在村边,我常常望着对面的村子发呆。对面的村子离我们村大约三里,我常常看见村子里走出人,我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不过有一次,我竟然看见了两三个人在打架!太阳好的时候,我还能从门口处看见房子里熠熠发光的镜子呢!我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不过庄稼长到一米多高的时候,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垂头丧气极了,于是,盼啊盼啊,盼到镰刀把满地的庄稼撂倒,我的视野才开放了,心胸也开阔了许多。

少不更事的我哪里懂得在 一茬一茬庄稼被撂倒的同时,岁月的镰刀已撂倒了我的年轻!

老街

文/吴兴华

我家乡的老街不老,明代建场后,陆续留下一些祖业,也就有了少年时的记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读初中时,星期天回家放牛,从桂花坪老家背后的山顶上瞭望老街,老街就像一匹长长的芭蕉叶,被一条绿盈盈的清流从上场东岳庙绕着老街背脊到铁业社。这条清流叫前河,上游通往如今的巴山大峡谷景区至城口县,下游流经7个乡镇至县城,是那个年代运输生产资料、生活用品的唯一水上枢纽。

老街下场的沙溪口原是一处繁华的老渡口,南来北往的村民和过往客商从这里过河。夏天的太阳底下,若不是有一棵如大伞的麻柳树遮阴,等船的几十个过客就要遭受太阳的暴晒。人们谁也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少岁,从那两人合抱的身子和伸出老远覆盖河面的树枝,把河坎上的土坝子鼓凸得坎坷不平的树根就知它已历尽了人间沧桑。树荫下的土坝子摆放着十来条长凳,专供等候过渡的行人落脚乘凉。

我每次到万斛坝村三组大姑家,都是从这里过河的,也要在麻柳树下的板凳上坐着等候。姓庞的爷爷接过他父亲的接力棒,撑了三十多年的渡船。我生下来满月,母亲就抱着我从这里过河,渐渐长大了每次过河他都不收小娃儿的过河钱。读初中的三年,下游码头的水面比上游码头平稳,中午饭后下游码头就成了常客,游泳疲倦后往往光着身子爬进庞爷爷的船舱里,任凭庞爷爷和过河的叔叔阿姨们调侃,我就傻乎乎地一笑,坐在船舱的空位里晒太阳,没有一点羞耻。待庞爷爷渡过了一批一批客人,我晒足了太阳,又从船边跳入水里,游到渡口的岸边,穿上衣服走进老街,关进校园的笼子里。

老渡口上方原有一家理发店,店面有十来平方米,店里的汪师傅约三十来岁。我每次到店里剃头,他对一个一个顾客都是非常的豁达,用句时髦的词叫童叟无欺,他迎接顾客面带微笑。遇到老人,先在脸部敷上热热的毛巾,然后敏捷地转过身来,一手扯住木板上挂着的磨刀布,一手拿起剃刀在磨刀布上有节奏地来回磨几下。磨完剃刀,转回身来,揭去老人脸上的热毛巾,再在脸上涂上肥皂沫,便操起剃刀,细心地修面,老人便可闭目养神,半睡半醒地享受剃刀刮过的那份快意。约莫一刻工夫,老人的面庞便容光焕发,对镜而视,自觉年轻许多,便满意而去。

我去理发店回数多了,汪师傅和我熟悉了,便叫我小吴。我来到椅子旁,汪师傅用围裙扫去椅子上别人留下的头发,又将围裙拿起用力抖几下,然后把我扶到椅子上坐着,将围裙围住我的胸前,系牢在我的颈项上,细心为我推剪,用剃刀为我修面。我呢,感受着汪师傅手摸着头的温度,听着鼻孔均匀的呼吸声,享受着他娴熟的手艺,一直到高中毕业。

读初中的学校门口,卖凉水的老太婆那时六十来岁,大名叫陈先玉,我称呼她姑婆。姑婆经常来我家院子的表婶娘家走亲戚,表婶娘和她以姑侄相称,来的次数多了,母亲让我称呼她为姑婆。姑婆额头上有颗豆粒大的红痣,宽脸大鼻子,很富态,慈祥的面容像电影里的太后,很贤惠,待我如亲孙子一般。

每当下课跑跳累了口渴时,我就来到姑婆那儿讨杯凉水。姑婆只要见到满脸汗水的我站在面前,她就像我肚里的蛔虫,赶忙端一杯甜甜的凉水送上,往往一接手,我就仰着脖子一口喝干,放下杯子转身跑回学校。姑婆有了好吃的,中午放学时就在学校门口边等候,见到我从校门出来就拉住我:“华儿,今天中午就别回家了,姑婆煮了你爱吃的芋儿饭,还有胡萝卜炒肉丝!”……那些年,家里粮食紧缺,很难吃饱肚子,我便成了姑婆家的常客。

老街的上场码头,摆渡的老爷爷常年住在船上,不管天晴下雨,不管白天黑夜,只要过河的村民一声吆喝,河面上就会飘荡出吱吱呀呀的双桨声。

船头放着一只泥巴糊的小炉,舱板下一张渔网,船篷里简单的被褥和锅碗瓢盆,就是老爷爷的全部家当。我没见过他有亲人来过,但坐上船的村民都像是他的老亲戚,递上一匹叶子烟相互抽着,开上几句粗俗的玩笑话,不经意间,老爷爷已用篙杆蜻蜒点水般将村民们送到了对岸边。

夕阳躲进仙女岩山后,弟弟开车来到东岳庙大桥上接我回家。一路上,宽阔的柏油路两边不见了昨日的荒凉,沿路两边的新楼房紧挨着,一直延伸到两里外的老家。如今,我老家也在小城镇区域内,取名为陇溪北路。

夜里院坝乘凉,父亲聊着老街一路走来的巨变合不拢嘴。如果再去放牛时的桂花坪山顶远望老街,肯定看到的不只是一匹芭蕉叶子了,而是一大片鳞次栉比崛起的省级示范小城镇。

躺在家乡的夜晚,听着立秋后田野传来的交响曲,心情越来越舒畅。

老街的声音

文/戴新成

一座拥有近两千年历史的石泉老街,早些年是宁静的,人们只听见绕城而过日夜奔流的汉江潺潺流水声,还有那一年春夏秋冬的风声、雨声……这些声音不加任何修饰,沉积在人的内心深处。

安谧的一千来米长的老街也会有偶尔的热闹,传统春节期间,禹王宫内戏台上唱汉调二簧,泗王庙前扯起白布演皮影子戏,演出的曲目就是那么几个,《锄美案》《打金枝》《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传统曲目,戏班子大概是汉剧团喻厚德、唐宪尧、梁章林、姚金寿等十多位老艺人。若在寒冷的冬夜,演不成老戏了,三五成群的人们喝完包谷酒,凑在一起,摆弄着锣鼓锁呐之类的乐器,吼几声陕南花鼓调,唱二段汉调二簧,自娱自乐,只听见笛子婉转悠扬,琵琶铿锵有力,二胡声声愁肠寸断。

其实,老街白天黑夜的安静还有些声音衬托的。就是收被烂的、卖豆腐的、炸油条的、挑货郎的叫卖声……这些市井的声音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却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街民们最熟悉的声音,是县政府大楼顶上的四只高音喇叭发出的,它将世界各地的消息搬到了这里,在没有网络手机的年代,大喇叭将南来北往和本地最新的资讯带给人们。还有陕西人民广播电台的名牌节目“音乐之声”,《我的中国心》《军港之夜》《黄土高坡》等歌曲都是这几只大喇叭唱出。后来电视普及了,高音喇叭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这几年老街的声音开始丰富悦耳,禹王宫院内、老街社区广场、鬼谷子广场天天早上晚上都有文体社团姐妹们伴随着悠扬的乐曲跳舞健身的英姿,古街上一周三四次的县令巡街、县令审案、花轿迎亲、狮子表演,汉服快闪,还有每周一场的汉调二黄节目,时装走秀,红歌大家唱等表演丰富多彩热闹的声音。

只见古县衙门前一位清朝时期装扮的中年妇女在“咚咚咚”地敲鼓,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大喊叫“请县老爷为我做主”,随后,便有县令、师爷、衙役纷纷步入县衙大堂,随着县令一声威严的“升堂”,一台好戏便拉开了序幕。这就是新排的情景剧《石磨迷案》。

“哐哐哐”几声锣鼓响伴随着高吭的锁呐声震耳欲聋,一身明清古装打扮县太爷、师爷和武士一行踏步走来,其阵容雄壮整齐,所到街头店铺,两旁百姓纷纷让道。县太爷祈福黎民苍生安泰祥和,生意兴隆。只见县太爷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冷俊的表情。

县太爷一行巡游来到柚子茶店前,遇见茶女,问“汝几时学艺?”“汝可否演示一下你的茶艺?”茶女一一回答后,煮茶献之,曰“此茶确有滋阴补肾之功效,可多饮”,县太爷闻之大喜:“来,来,来,那个小平头,拿手机照相的,可与本县令同饮?”众围观大笑,县令与茶店女掌柜龙女交谈,当得知柚子茶己被申报为市级非物质遗产保护项目后,县令连称好,好,并一再叮嘱龙女做好传承,做生意要薄利多销,讲城信。

县令、师爷一行携手来到江西会馆,观赏狮子,舞龙表演,石泉火狮子分文耍、武耍,文耍表演,引狮郎手执绣球,武士打扮,侧翻入场,以绣球逗引狮子,动作以模拟狮子生活习惯为主,如舐毛、搔痒、打滚……

还有逢年过节,喜庆丰收,祈福拜神,嫁娶宴客,添丁祝寿,人们又喜欢看皮影子戏了,请来的四五个男女老艺人在白色幕布后面,一边操纵戏曲人物,一边用当地流传的汉调二簧唱述故事,同时配以打击乐器和弦乐,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有时唱连本戏,通宵达旦,街头巷尾还出现几个影班搭台对擂,高吭的唱腔,手舞足蹈,观众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热闹的声音在黑夜传得很远。

老街 光阴无言

文/轻舞飞扬

老街安静地泊在世事喧嚣之外。

古朴的屋宇,在时空的流转中泛着斑驳的光。颓败的墙面有苔痕爬上了沿角,阳光斜斜地照着,涂抹着沧桑的味道。木格子的窗扇,结着蛛网,闲闲地挂着,不知岁月,不计来年。一户人家吊脚的阳台上探出一枝红蔷薇来,在这午后,悄悄静静地怒放。

粉墙乌瓦,飞檐花窗, 樟木香气,窄长的石板巷道。在这里,安之若素。

一条幽深的弄堂里,不知在什么时候,一扇紧闭的雕花木门会“吱扭”一声打开,探出一名女子明媚的容颜。

我迷失在这百年的老街里。

着一袭折枝素裙,静幽的小巷里,风动如月华;云色绣鞋,踏苍苔露湿,落下柔软与灵秀。石板路泛着清幽的光,清寂悠远的足音在小巷中回响,我仿若在千年的时空里游走。

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滑,透出一种看淡流光的从容不迫。古意苍苍,时光在这里慢了一截。

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墙根下悠闲地喝茶,晒太阳。一间古式坡屋的木门半开着,一位老婆婆坐在木质的圆圈椅子上,铺着几种颜色混合织成的垫子,眯着眼打毛线,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飘散着,一只猫的懒洋洋地卧在她的脚边。我侧侧地倚着门框看她,心里有暖暖的感觉。

轻抬眼,看宅子相接相连,青苍一片,一条蜡染的蓝色布裙在风里飘扬。

老街九号。

一位面容安详的老妇坐在台阶上,亲切地向我打招呼:“自家做的松花糖,可尝尝?”

我微微笑着踏上台阶。

坐在门槛内的木凳上,看房顶上纵横相贯的梁木已发乌变黑,朽腐的木质透露出岁月的流逝,青黑的瓦片上苔痕苍绿。屋内老式的木质家具,发出暗沉的光泽。

街面上行人很少,显得清清冽冽。

偶尔有游人经过,老妇也并不十分忙于招徕生意。有人要了,她就操着轻软的客家话喊道:“小妹,拿糖来。”

只见一位清秀的女孩,拿着包好的米糖从后面轻快地走出。

老妇絮絮地说着家常,原来这位女孩子是她女儿,大学毕业后,回到了这里,还带回了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男朋友。

我惊讶,那男孩子缘何弃了寒窗多年换回的学历,千里迢迢来到这老街上,做着和所学专业无任何关系的这手工松花糖。

来到后面的厅房里,这里幽暗陈旧,一方天井漏了光线进来,能看见锅台几案和房间的布局。见被叫做小妹的女孩正熟练地包着松花糖,旁边一位高高大大的男孩赤膊扎着围裙,正在大锅前搅拌热气腾腾的糖浆。

见有人来,他抬起头,笑笑,没有说话,就又低下头忙碌。我站着,久久看着他。

小小的酒吧间里,我坐在高高的吧凳上。

有风自南来,穿过长长的廊道,带着青山的碧翠和江水的澄明,在木阁楼内留恋、徘徊,阳光透过廊棚上的间隙点点落在地面方砖上,一串木制的拙朴风铃在风中轻轻晃动。

双手捧着透明的玻璃杯子,看里面的白开水清澈、纯净。听着台湾老板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关于老街,关于生意,细细碎碎地,有着我喜欢的微细的暖意,心里恬淡、安然。

就想,有一天,累了,想歇息了,不再满世界游荡,就来到这里,开一间茶坊。有大把大把的时光,有一个爱的人在身边,读书写字发呆,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着光阴在他的眉眼里一丝丝地逝去。于是,人世间的最美的风景,就在这里。

风吹过,会听到心落地的安宁。

那样,真好。

想那男孩舍了繁华的生活,来到这里,也是这个原因了。他想要的全部,不过是当他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围在炉火旁打盹的时候,听她慢慢说,说着他们的年少,说着他们长长的一辈子,看她眼神中折射着柔和的光芒,从一个黄昏到另一个黄昏。从此,光阴再无声息,它输给了老街,输给了爱。

老街长长,古巷深深。一屋,一瓦,一石阶,一廊木,都透露出深远、澹泊、旷达与睿智。这老街的禅意,山水的箴言,像极了行吟泽畔凝重的诗人,历经世事浮华,回归到一片悠然的淡墨山水中,平淡沉静,与世无争。

人生况味,尽在其中矣。

我想我懂了,那男孩子也懂了,你懂吗?

走到老街口,回头,看见曲曲弯弯的街巷裁出的一带天空,瓦蓝瓦蓝的。

老街

文/吴其华

我头一回这样大张旗鼓地带一群朋友来到我的故乡老街。街上依然有一些老而旧的木楼,只是传说中的青石板早就不见了。若是朋友们带着来老街茶馆喝盖碗茶的念头,那想必也是会失望的。因为街上的茶馆连我也不知哓开在哪儿了。何况吾乡平原畈区并不产茶。为怕朋友们过于失望,我还是让家人在前一周就去乡村收购了几大捆甘蔗。这个季节这是我想到的唯一拿得出手的特产了。的确,从前的老街上有着各种时令新鲜作物。盛产花生与甘蔗的那个村庄叫马套。菱角出自一个叫菱湖的村子。莲藕、小而清甜的荸荠只要有农田的人家都会种上一些。人们随手拿一条网去到长河,便会收获回来清亮的鱼虾。泥鳅、黄鳝不时有农人从河塘沟渠中捕捉到……这所有的风物最后都集中到了我们的老街。

我倒并不奢望从前的场景再现。朋友们都在传统纸媒任职,这个行业曾经的繁华绚烂一如我故乡老街的从前。想来他们也是会体恤我故乡这寥落的老街的。而今这些老而旧的木楼里居住的大多是老人了,年轻的人谁愿意停留在这样的旧时光里呢。老街上有一爿卖农具与篾器的老店。午后的阳光中,这些在都市中难得一见的锄头钯梳、摇窠柴篓摆在店堂门口,让我们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我好像从记事起这家店就存在,然而店主是换了人吗?我印象中完全没有她。也许我少年时并不关心这样的店铺,我本能地远离着这些物件。我所记得的是这家店不远处有新华书店。少年时我是新华书店的常客,曾买过一本澳门作家的小说。我还在书店里买过一只口琴,后来这只口琴落到了一个少年手中。那个少年穷尽他所有的力量帮助我走出了让我孤独压抑的老街,然后默默地看着我离他越来越远。书店边上有邮政局,我们老街上穿着绿色制服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姓陈,从前特别爱写信,与朋友们来来往往的信件都经过他的手。邮政局对面是派出所。从前老街上人多,故事也多。我记得派出所处理过轰动三街六巷的风流事件,小小的我挤在一群大人中间,拼命想要看看那个漂亮丰满的事件主角,她在我的眼里美得不可方物。

现在的老街太冷清了。我在往下街转弯时遇到了满花姑,她的丈夫是老街上的裁缝,现在他们在下街转角处开了一家裁缝店。她认出了我,问我做么事。我说带外地的朋友们来街上看看。她淡淡地说,这有什么看头。是啊,我们老街上的人,从来不觉得我们的老街有什么看头。裁缝店隔壁我的一位本家伯伯在里面写对联。他已经有八十岁了,身形板正,气度儒雅,完全不像小地方的人,里里外外都透着旧时那种气节清高的知识分子味道。当然,他早已不认得我了。走到熟悉的下街,医院在这条街上。从前医院后面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我的小哥小时候在这池塘里游泳,膝盖让玻璃割伤了,在这个医院缝了好多针,现在他的膝盖留下了长长的疤痕。再就是他上初中时,我们镇上鼠疫流行,小哥也被感染上了。我记得那是一个收割稻谷的季节,他烧得脸红红的,有气无力地对母亲说,背我去医院吧,我不好了,我可能要死了。小个子的母亲一路哭着背着小哥拼命跑向医院,他躺上去的那张病床刚刚拉走一个因鼠疫病故的中年人。幸运的是,小哥住了很长时间医院后被治愈了。后来就是他高考失利,一向成绩非常优秀的他无力承受,在那个炎热的“双抢”季节,打开了一瓶农药灌进了嘴。所幸家离医院很近,及时送医洗胃后捡回一条命。 而母亲生病时总是扛着,并不轻易踏进这家医院的大门。

走到下街我家的祖宅时,若不是看门牌号码,我真的不敢与祖宅相认。现在只有三叔住在这里。他拆掉了从前的两层木楼,两间店堂也被他改造成了房间与客厅。我记得从前有一个四方亮堂的天井。雨天,天井上的瓦檐会滴下清脆的雨滴。有长而方的厅堂,有堆满稻谷的粮仓,常常有硕大的老鼠从仓门口滚落下来。宽大的灶间,一堆一堆硬实的柴火码满了柴房,牲畜也有自己专门的住所。厨房往外开了后门,一口月牙塘就在屋后。现在,三叔把从前的一切全都改变了。装修一新的房子与老街格格不入,在外地的朋友们面前,我感到有些难为情。我甚至不好意思拍一张自家祖屋的相片。那些残破的旧木楼只适合客人参观,三叔住起来肯定是不方便的。我们家从前的邻居们都颇有些权势,靠饲养鸬鹚捕鱼为生的三叔在这条街上委曲地生活了很多年。他终于在古稀之年有能力在房子上大费周张,我想他是快乐的。

从下街那条不长的巷弄出去,穿过一片新开发的小区,就到了上街。新开发的这个小区从前是镇上的粮站。上世纪整个80年代,父亲和哥哥们都在粮站做临时工。我还记得卖稻谷的季节,父亲和哥哥们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祖父1957年停职下放到农村,到1981年平反,这中间长长的光阴足以改变父辈和哥哥们的命运。他们无法在任何一个单位谋得正式的职业。粮站站长是父亲的同学,他在少年时的我眼里是最大的领导。我常常出入他们家在街上像花园一样的房子。那房子前院里有葡萄架,后院里有成片的果树,我吃过梨子树上很多的梨子。站长家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身高一直停留在十岁之前。他有极其聪明的头脑,放学常常在我家吃饭。因着站长的余威与家势,一位漂亮的乡村姑娘嫁给了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他却在三十六岁那年,猝死在睡梦中。我在一个有着阳光的好天气里听到他的死讯,那一刹那间停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任泪水汹涌不知所措。

从前镇上的小学大门开在上街头。我可以在学校打预备铃声时走出家门。小学时掌管着班上的门钥匙,当过很多年的学习委员,代表学校去参加县里的比赛,得过一些奖。瘦小的我站在主席台前,戴着红领巾,装腔作势地用分不清平舌音与翘舌音的普通话在大会上发言。考进初中时,肯定是全镇前三名的成绩。后来,我的侄女儿去北京大学念博士,我们老街上的人全都这样说:那个女伢会念书,像她的姑姑。哈,现在想来,忍不住发笑。大概那是我少年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吧。

有句话叫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初中数学成绩特别出色可物理化学成绩却一塌糊涂,后来无心向学,早早中断学业。也曾想过在老街上谋求生计。一位年轻时髦的理发师傅心疼我也喜欢我,意欲收我为徒。我不情不愿地在她店里呆了两天。理发店对门是我的同学家,他放假回来,拿着一只笛子对着我吹啊吹。他的母亲一把夺过,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了屋里。我并不喜欢他,但我小小的心内还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去职中读了两年书后在我们镇上小学里教书。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从南方回家乡,特意拎了一只装满了现金的密码箱慢慢走过他的家。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母亲摆的摊子面前,我微笑着与她点头问好。我晓得自己的浅薄。我把那一箱钱以我父亲的名字存在我们老街上的银行,然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我想以这样的方式与老街上的一切决裂。

现在我和朋友们一样,成为了老街上的客人。我很久都没有这样认真地来打量我的故乡老街。最近常常在朋友们的微信圈中看到我的故乡老街,并被赋予了很多人文与历史的含义。这肯定是让我开心的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多地回想起老街给我的温情与体恤。善良美丽的理发师傅。千方百计为我攒旅费的少年。老街上黄姨在1990年的春天借给我的一百块钱,让我顺利地去了北京。从老街当兵出去的祥哥,把我安排在他的部队生活了一年。十来岁的时候,方哥与英姐最喜欢在腊月里让我去帮他们看摊子,然后送给我过年的新装……我从朋友们拍的照片中选了几张发到微信圈,收获了一尺多长的评论。我看着朋友圈里的老街,想着从前在老街上的人与事。即便是老街上的冷眼,曾经给我的卑怯与忧伤,也并没有让我走向灰暗。相反,让我很早就懂得了人生中的世相百味。这份懂得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我,激励着我往光暖处不停努力地奔跑。

老街:濯河人的家

文/刘昌勇

小猫懒懒地睡在青石板上,阳光下从屋檐间洒下来,散落在小猫身上,爬起来伸伸腰,看看四周,又躺下,接着睡。几位老妪,张家长李家短拉着家常,偶尔路过一两个中午妇女或男人,肩扛手提一些较重的物品,从老街上匆匆而过。长此以往,青石板踩得油光发亮。青石板老街有几处到河边的巷道,妇女们沿着巷道到河边,在脚盆一样大小的鹅卵石上洗衣服,偶尔从两河口上来的或从冯家坝下来的豌豆荚木船激起水浪,女人们慌忙收拾起衣服,白而光的膀子、腿,肥硕的臀,船夫们作为开玩笑的对象,过过嘴瘾。说笑打闹声和水声,可以传到对岸,船桨激起夕阳金色的鳞光,回荡了八百年。

豌豆荚木船是阿蓬江一带水上重要的交通工具,不管是长途运输还是渡河,都必不可少,木制,船底扁平,船中间宽,两头弯,中间有隔板,像豌豆荚撑开的样子,完全靠人工划或撑。乌江逆流而上的货船,经过龙潭镇,两河口,最后到达濯河坝。这是最后一站,各种货物也会到达濯河坝,濯河坝及周边乡村的山货也会通过船只运出大山,进出货物增多,慢慢地,这里就开始繁荣。

老街五天赶一场,都是些小本交易,拥挤热闹。乡村人家上街卖一头猪一头牛,几只鸡,几枚蛋,从上场口进来,到下场口出去,也就是从街的这一头到另一头。如果赶的是一头大水牯或一头大肥猪,赶场的人们会东躲西藏,满大街充斥猪尿或牛尿的味道,只是赶场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混杂,喝酒的继续喝酒,孩子们用竹签子串了油钱一路走一路啃,视而不见。老街一直有几个重要行当,剃头的,卖盐的,打麻糖的,偶尔有劁猪匠路过,还会吹几号子。老街上有蒸包子、煮绿豆粉、捏面人、做桃片、卖油团子、剪刀麻糖的小摊杂铺,沿街不时的叫卖,铛铛敲打,“麻糖钻钻响,细娃牙齿痒,回去喊爹娘,快来敲二两”。大家都趁了人多好做生意,场天里,各忙各。

老街上有几个旺族。一家行医,出了很多医生,后来和另一家族为面子发奋图强,多出了个贤人。一家做生意,垄断了当地大部分手工业品的批发零售,还与外地人一起做大生意,发行钱币。一家则是占了半条街的地主,有地,有枪,钱多,一家的历史,因喜欢打抱不平,在老街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老街路过很多队人马,冉土司的、张凤阁的、龚团长的、宋浠濂的。红军、解放军都曾路过,有很多壮汉参了军,保家卫国去了。

老街被洪水多次淹过,也被大火烧过。老街是沿阿蓬江修的,吊脚楼正面对街,背面就架在河上。站在楼上,可看蓬江景色,特别是日落黄昏,河里波光鳞鳞,风景好。阿蓬江,湖北利川发源,流经冯家坝、濯河坝、两河口,在龚滩汇入乌江。蒲花河与阿蓬江在濯河坝相遇,冲积出濯河坝,用濯河坝命名的这个小镇,叫了很多年。水源肥美的地方,灵气、聚财,人们相对富裕,过年过节十分热闹,玩龙灯、狮灯,还会有各种仪式。最隆重的是每年正月初九,老街上的人把用竹子皮纸糊的龙抬到河边去敬龙王,敬河神,“出灯”,仪式结束了,敬了河神,请了龙王,老街上的人就玩龙灯,几条长龙,在老街上翻飞起舞,后河戏班子也会出来唱几曲,穆桂英挂帅,打渔杀家,满大街的人都会哼上几句。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演员们背上插的旗子越多,武功就越高强,长大了才发现,戏台上演的全是花架子,比比架式,光亮的兵器也是木制的。傍晚,河对岸的人们会挂着马灯,划了豌豆荚木船过来看戏,河边拴一片,年轻的女孩也会来看戏,年轻的小伙子们趁此机会,搭搭讪,成就了很多对姻缘。

河里还有很多传说。比如,七里塘里有条大鱼,大到成了精,从风尖子下面出来,会拦断阿蓬江水;还有几条簸箕大的团鱼,洗衣裳的妇女以为是石头,在团队背上洗完衣裳,上了岸,“石头”游走了。这样的一些美好故事,像老街青石板,代代相传。

我常常浏涟于老街。梦着老街:雨天,一把纸伞,你从油黑的青石板上向我走来,是穿越一千年的风景,我在豌荚船上等你,一千年。

县城的老街

文/于俊杰

复兴街是静海县城最老,也是最长的一条街。说老,是因为从有县城开始就有这条街,说长,是因为过去县城不大,这条街贯穿县城南北,蜿蜒三四里。两侧是卖杂货的小铺子和菜店,路边有轧白铁烟囱的、磨剪子戗菜刀的、编筐编篓的、用废旧铝丝铝块倒锅的,有推着独轮木头小车卖糖果的。街尾崩爆米花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白色蒸汽伴着一股香味窜出来,引得孩子们端着一簸箩玉米粒来排队。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满街穿行的顾客,挤满了整条街……这里曾浓缩了小城美食文化的精髓,也照料了小城大部分人的衣食住行。

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是腊月二十六的大集,老街被无限地延长了,还拐了弯。卖东西的人天不亮就抢占有利地形,直到下午5点左右才离场。本来不算宽的老街中间也被摊贩们占上了,赶集的人都是被后面的人推着向前走的。大集上不只是人多,还有充满年味的鞭炮和春联。红彤彤的春联铺满了半条街,在街上现写现卖,围观的人特别多。天气虽然很冷,但“书法家”们热情高涨,“黄金万两”“日进斗金”的组合字,单个的“福”字,还有经久不衰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人和家顺百事兴,富贵平安福满堂”……常常赢得一片叫好声。

近些年,老街东侧新建了楼房,还铺上了方格地砖,像个小广场。越来越多的人走出老街,住进了现代化小区。不见了以前路边的手艺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帮大妈们随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安闲而惬意。

只有这条无数人走过的老街还安静地盘桓在岁月里。老街,见证了小城的变迁发展,倾注了小城的回忆与情感,成了小城的灵魂所在。尽管岁月流逝,但它承载的历史和情感却不会被抹去。过年时,人们依然会像候鸟一样回到老街,回到那久远的旧时光中、回到这灵魂出发的地方、回到老根的怀抱中。

梦回老街

文/巴山

相对而言,我对古旧的东西比较深情一些,比如旧瓷,比如古桥,比如陈年的往事和物件;更比如生命历程中曾走过的那些长短不同、大小有别、各具人文的老街等等。

在华丽、堂皇的现代都市中,如果真要寻一处苍凉、丰饶而有质感的地方,那就是老街。

老街有多老,无需我考证,从脚下那油光黑亮的青石板,还有两边房屋的斑驳和苍老中,便能窥出它历史的悠长。

老街肯定也有名儿,或仍旧沿用曾经的古典,或已改唤成现代的时尚,对此,我或许会加以探究,却无力计较。

也罢,我就统称它们——老街吧。

老街的早晨,不是被星星作别时惊醒的,不是被晨曦起来后惊觉的,甚至不是被风声、雨声、露珠声惊动的。

怎么醒来的?街面上那一块块青石板知道,街两旁那一盏盏一夜未合眼的路灯知道。由东到西的脚步,由远及近的吆喝,由小而大的响动,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静静悄悄,一下子将老街变得踢踢踏踏、热热闹闹、沸沸腾腾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就是这么亮的,门就是这么开的,老街的一天就是这么开始的。

"豆花,又香又嫩的石磨豆花哟——""馒头,又白又大的馒头——"

"补锅哦——""补缸哦——""箍桶哦——"

手艺人、买卖人在老街上走动得多了,便成了老面孔、老常客、老相识,虽没多少交情,但遇上刮风下雨或困乏劳累时,躲在某一房檐下避一避、歇一歇,谁也不会冷眼、驱赶;若正逢主人有闲,还会递过一张板凳,送上一杯凉水,问个长、道个短,聊上一阵子。

此时此刻,总能给出门在外的游子润出一片温暖。

当然,雨天的老街才更加韵味十足。撑一把油纸伞,慢慢地从街这头走向街尾,朦胧的雨幕中,映入眼帘的是屋顶上悠悠袅袅飘飞着轻纱般的雾气,是屋檐上滴下又溅起美丽水花的雨珠;还有不时晃过眼际的湿漉漉的小桥、缓缓滑过身边的那一朵朵五颜六色的伞花……此情此景,你一定又有一种醉意迷蒙的感觉。你醉了就尽管醉吧,大可不用担心那些走过来,又走过去的伞花下到底是什么人,错过了与他招呼的机会。因为,此时此刻,他或许正与你一样醉着呢。

随着天色黯淡,夜幕降临,喧闹一天的老街又渐渐恢复了宁静。只是,当群星缀满夜空时,倘你打老街走过,总能经意不经意地听到某洞窗户传出来的喃喃细语。这时,你会有一种温婉而柔软的情愫从心头升起……

无数次地经历和体验,我不得不固执地认为,老街就是一杯精心调出的老鹰茶,味虽淡却总让人回味悠长。

比起那些气派的高楼大厦,老街虽然低矮破旧,但它的沧桑,无时无刻不透出它浓浓的气息,这种气息弥散在老街的每一个角落……

在老街,无论走进哪所房子都会发现,它的布局是相当讲究的;正对门的是窄而长的走廊,两边是对称的小偏房,再穿过一条弄堂或一方天井,便是正房了。正房照例一排排朱红的小门,上镂精致的山水花鸟。旧旧的门连同屋顶上沧桑无比的青瓦,一起掩映在一片绿色中。转过后门,走过曲折的小道就到了后院。这种布局含蓄而深远,恰似一部构思精巧、情节跌宕的古戏曲,或者一篇文字古朴、质地厚重的大散文,让人咀嚼,让人体味无穷。

说起老街,还不得不说起老人。因为有老街的地方,就有老人;因为老人常去的地方,也多是老街。老街让老人留恋过往的故事,过往的故事令老街彰显昔日的风采。老街里有幼时艰辛的岁月,有童年和玩伴的趣事,也有少年纯真的爱恋。那些酸甜苦辣的日子虽已风雨飘摇,但是那些青葱的岁月依然在心里酝酿着、珍藏着。你听,老街里的风声还在轻轻的吹拂,老街里的笑语声还在魂梦里久久的荡漾……

儿时的记忆中,老街是微风吹拂下街角沙沙作响的风铃,是绵绵细雨中母亲牵着我回家撑着的那把油纸伞;少年时,老街是夕阳的余晖下巍峨着泛黄的身躯,是月光的清辉中涵养着的深邃的精神。

如今,每每望着那一面面斑驳的旧墙,那一条条油亮的青石板,我就会眼眶一热,泪流两行。

老街依旧是老街,我已非当年的我,但那些过往,每每想起都倍感亲切。微闭双眼,那些往事、那些影子,想着想着就清晰了,就温暖了,就让心柔软了;睁开双眼,瞬间又回到现实了,就无声地落泪了。

那滋那味,只要旧时的情怀一扯开,就不觉沉沦深陷了,就不知所归了。

岁月行走一程,老街的苍凉就增添一分,演绎的故事就多了一段,难忘的经历也就加了一场。一座老街有一座老街的悲欢过往,一段过往有一段过往的离合忧伤。

每一次走在老街,都有不一样的感想。当往事洒进老街,老街是否还能复原旧年模样呢?

如今,老街早已成为我心头的一道牵绊。每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或地方,心里总会有一个执着的念头指引着我:去寻一条老街,静静地走一走,只为探索与感受老街背后的光阴故事,品味老街气味的浓厚与苍凉。

是的,老街情结已被我的人生酿成了一坛酒,令我痴迷地依恋,深情地醉着,伴我扶风沥雨、畅饮四方。这世间,我不知晓有多少飘零的幽魂还会在故乡的老街里流动,而我却独爱与老街来场没有预约的相会,邂逅一次就品尝一次、沉醉一次。

老街里没有霓虹闪烁,老街里车马喧嚣。"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或许,繁华的都市已开始嫌弃古旧的老街,欲将她妆扮得时尚华美,甚或干脆将她从这世间铲除;或许,曾在老街的身躯里走出去的人,已然忘了曾将她践踏在脚下直至走向光明大道的恩惠与慈悲,开始厌恶她的颓败与落后,而老街却始终沉默着自己苍凉的目光,静观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长住小城的我,每每有了空闲,总要到那条仅存的老街走走。抚着那一道道古朴的印痕,我的心会格外的宁静,这种宁静来自老街自身的气韵,这种气韵能穿透灵魂,让我感受它的沧桑与纯厚。

只是这唯存的一条老街,大部分已变成一片瓦砾,仅有的几户人家也即将迁往别处。

老街的曾经也肯定繁华过,就像所有的土地都拥有过春天,繁花似锦一样;老街也在岁月的深处喧嚷过,热闹过。

每当走过一座繁华的都市,看到越来越萎缩的老街,我的心都仿佛一点点地在缩小;每每踟蹰在小城的老街上,看到那一砖一瓦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的魂也仿佛在离我而去……

也许,老街终究不能被时间豁免,终将被一点一滴地删除;然而,那些曾被老街承载的光阴与历史呢?

只能从照片中去打捞么?

我——不敢想。

老街

文/冰城深雪

老街的底色是暗黄的。

那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山石,村子里祖祖辈辈脚下的千层底从上面走过,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温热的阳光照耀在上面,闪烁着光亮,微黄微黄,像一张古老的照片。

顺着山石铺就的路面望过去,两边是青砖黑瓦的老房子,破旧的木门上,满是岁月老旧的印记。被风霜腐蚀的门把手上,残留着祖祖辈辈掌心留下的温度。那锈迹斑斑的门环,像一只只瞪大的眼睛,看着一代人的青丝,慢慢变成了华发。

那窗子也是木头的,颜色深得有些微微的发黑,带着淡淡的霉味。抬头看那木窗子的上方,微微翘起的檐角上,有经过木匠的巧手,精心雕刻的花纹。

落日的余晖透过花纹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老街沿河而建。

河水是清澈见底的。每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跑到河里洗澡。男孩子赤裸着臂膀,女孩子穿着穿着短袖衫和短裤,蹲在河水漫过的石头上,享受夏日里的清凉。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和小媳妇们端上一盆衣服,蹲在河边的洗衣石旁,将衣服放到水里摆动几下,堆放在洗衣石上,再挥起手中的棒槌,用力捶打。随着有节奏的“咚咚”声响起,那衣服里的污渍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被打了手掌心之后,乖乖地溜出了不该停留的地方,随着污水流到河里。清澈的河水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将孩子的错误一一容纳,沉淀之后,恢复一片澄澈。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清凌凌的河水上面,微风吹拂,潋滟生波。

如果把河水比作一面镜子,那么而老街,就是那临水照花的女子。

老街的店铺虽然不是很多,但售卖的东西一应俱全。文具店,豆腐坊,早点铺,肉铺,卖鱼店,蔬菜店,杂货铺,粮油店,篾匠店……大多只有一两家,门面都不大,有些甚至是在幽深的巷子里,都是老生意。

我是吃着那家豆腐坊的豆腐长大的。

小时候豆腐和豆干可是餐桌上难得的美味佳肴,只有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能吃得到。每次姨妈或是姑姑来我家,母亲便会给我两块钱,一块钱买豆腐,一块钱买豆腐干。而我每次都会忍不住,在路上掰下一块小小的豆腐干偷偷吃掉,回到家把豆腐干交给母亲,她也不会发现。直到第二天,都还在回味那豆腐干的香味,和偷吃成功的喜悦。

豆腐坊的豆制品都是手工做的,祖上留下来的木质工具,石磨磨出来的水磨豆腐,白纱布手工包出来的豆腐干,还有用竹制的模板压制的千张,以及那美味的油豆腐,臭豆腐干,豆腐乳……现在想一想,还是会忍不住咽口水。

爸爸说,我五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提着酒瓶子,爬上那家杂货铺高高的台阶,小大人似地叫着老板的名字,说打半斤白酒,或是买一包“甜蜜”牌香烟。小时候的我长得胖胖墩墩,每次去打酒,一听到我叫老板的名字,那胖胖的老板娘都会笑得前俯后仰。有时,还会往我的口袋里,塞上一两颗糖。

早点铺是有三四家的,遍布街头街尾和街心。生煎的包子和锅贴,香喷喷的油条和麻花,雪白的馒头和肉包,咸菜馅的糯米粑,南瓜馅的麦粉匙,炸得黄灿灿的糍糕,端午节前后有各色馅的粽子,中秋节边有洒满了芝麻的糍粑……每样吃一个,就能将肚子撑个滚圆。那时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奢侈地买早点,平日里,去学校经过老街的时候,只能闻着一路飘着的香味,把口水往肚子里咽。

街心的那家杂货铺原是叫信用社的,在我很小的时候。高大齐整的木门,三四间门面,高高的石阶,看起来十分的气派。信用社里面卖的东西很多,有布料,粮油,文具,日用百货……母亲说,信用社开业的那天,周边村子里的人都跑到老街来,看这里开了个规模这么大的店,啧啧称羡。

那时,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要买卖东西,都必须到老街。那时的老街,是一番热闹繁华的景象。

我家的老屋就在老街的街口,母亲说,我两岁的时候,妹妹刚出生不久,她要带妹又要做家务,没办法顾及我。于是每天早上起床后,母亲给我穿好衣服,就把我放在木质的坐车里,对着路口来来往往上街的人。我竟然不哭也不闹,不时有人过来逗我一下,还会咯咯笑个不停。母亲说,幸亏那时来老街上街的人多,要不然没人管我,她还真没有法子分身。母亲有时又会说,那时候她真是胆子大,居然从没想过会不会有坏人把我抱走,若是换了现在,她肯定不敢把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老街除了那些有门面的铺子,摊子都不是固定的,谁家有吃不完的菜和鸡蛋,都可以挑到老街去卖。奶奶就常常在老街卖鸡蛋,我也经常跟着母亲,在老街摆摊卖菜。

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洒向了大地,沉睡中的人们大都还没有苏醒,老街上便已开始逐渐热闹了起来。

那些早起卖菜的人,为了占一个好的摊位,不惜牺牲睡眠,凌晨三四点钟就开始劳作。从自家菜园里,采摘了还带着露珠的蔬菜,挑到小河边,用手电筒打着微弱的光,把菜上的泥巴一棵棵清洗干净,再用稻草分成一把把,整齐地围着竹篮一圈圈摆放整齐,供逛早市的人们挑选。

香菜、芹菜、小白菜、菠菜、莴笋、豆角、茄子、冬瓜……都是稀松平常的蔬菜,棵棵带着晶莹的露珠,精神抖擞。卖的价格都不贵,一块钱,能买半篮子。

若是在栀子花开的季节,那郁郁葱葱的蔬菜中间,会有洁白芬芳的栀子花和蔬菜一起售卖。小媳妇和姑娘们见了,都忍不住买上几朵,插在发间或是衣领上的扣眼里,一整条老街,都是栀子花的香味。

老街很窄,不到十米的宽度。老街也不长,十分钟,便能从街头走到街尾。

正因为如此,只要沿街都摆满了摊子,再加上络绎不绝逛街的人,就会显得很拥挤,或者是,热闹。

老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复往日的热闹的呢?大概是从镇上的菜市场建起来的时候吧。

镇上开发了一个商业区,售卖各种商品的店铺一应俱全,服装,家具,饰品,化妆品,大型的超市,家电行,婚纱影楼……村里人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老街破旧的店铺已经不能满足大家的购物需求,于是去开发区买东西,开始风靡一时,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后来,商业区附近的大型菜市场建起来了,来老街上街的人,就更加的少了。那些生意萧条的店铺,大都开始想办法往镇上搬迁。先是几个大的杂货铺,粮油店,然后是肉铺和卖鱼店,之后是早点铺。而没有经济能力在镇上租店铺的,很多,都逐渐关闭了。最后,连蔬菜摊也是找不到了。

幸而那间豆腐坊还是在的,我是吃着他们家的豆腐长大的。

去年过年在家里,到了腊月二十七八的时候,下了场很大的雪。镇上菜场里的东西,价格涨到了平时的几倍。一只土鸡,平日里三十几块一只,最后,竟然卖到了两百,而且还供不应求。母亲从菜市场回来直叹气,这哪是卖菜,分明就是抢钱。

只有老街的豆腐坊没有涨价,豆腐坊的老板是我同学的姑父。我问我的同学,过年人家都涨价赚了一笔,你姑父为什么不涨。她说,我姑父说,他的店在老街开了这么多年,也都是街坊邻居们照应着才开到了今天,不能因为过年,就昧着良心赚黑心钱。做生意,讲的是信誉。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儿时的老街,无比怀念。

记得那时每次一放学,回到家把书包往家里的桌子上一扔,约上几个玩伴,在老街的转角处找一块空地,踢毽子,跳橡皮筋,跳房子,打弹珠,玩纸方块……都是不需要花钱买道具的游戏,几根鸡毛做成的毽子,半根粉笔头划出的房子,母亲的针线篮里拿的皮筋,旧书本折的纸方块,还有吃完糖果留下的糖果纸,甚至是地上捡的小石子,都能成为游戏的主角,带来无尽的乐趣。

只要不下雨,黄昏的时候,从老街的头走到尾,到处都是孩子欢乐的身影。

太阳下山了,老街开始被炊烟和饭的香味包围,随之,母亲们叫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开始一声接着一声,在老街上空回荡起来。

听到呼唤的孩子们,虽然是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结束玩得正带劲的游戏。因为如果不结束的话,马上会有系着围裙的母亲挽着袖子跑过来,拎着自家孩子的耳朵,一边往家里拖,一边骂:“饭都不要七了,就晓得耍,做列也不写,七个饭还要喊几遍,上好地啊……”

(家乡话,意思是饭都不知道回家吃,也不写作业,吃个饭还要喊几遍。)

隔着苍茫的岁月,回望记忆中的老街。

我多想时光能够停留在那个黄昏,母亲站在老屋的门口唤我的乳名,我听到母亲的声音,欢快地朝着老屋炊烟的方向飞奔,跑进母亲亲手做好的饭香里。

岗湾老街赋

文/徐子芳

山之势,岗为脊,以卧虎;水之深,湾为源,以潜龙。街立于岗而视天下,市临于湾而达三江。故得其风水之朗护,领百代之风光。岗湾老街者,皖地之胜舆,商贾之豪家。称潜川之首善,著璧台之流霞。纵目岗上,人烟稠密;环视水湾,杨柳繁花。掩风帘于翠幕,藏水影于喧哗。灯红酒馆,舟远堤沙。闲闻吉庆箫鼓,雅赏古韵芳华。春涨绣溪,歌起娇娃。东顾魁星七彩,西览新区千家。拥黄陂之绝景,抱巢姥之无涯。积岗势于万状,展街色于豪奢。自古多少神趣,更添不尽清嘉。我游子也,常怀老街在目,淡影疏眉如画。

岗湾者,文化之积淀;老街乎,乡愁之思远。粉墙列阵,黛瓦迭层;麻石嵌道,木板竖门。胜江南之水墨,存书香于院庭。大红灯笼,讲不完过往故事;蜿蜒车辙,数不尽历史遗痕。物极南北鲜货,品满中外上乘。商埠广开高阁,店门连接良辰。更著本地特产,遥领千古美声。“益生园”彰名于糕点,“碗谷生”声重于酱精。有江米饺焉,遐迩四海;有小红头焉,饮誉古今。茶馆盏茗春毫,客栈窗对野云。可把玩名家字画,可静观民俗风情。制小吃以琳琅,诵佳咏以清芬。唱小曲于雨巷,舞新梦于园林。庆民生之乐事,聚桃李之芳馨。黄陂渔火,若出其里;魁星夕照,璀璨缤纷。冶父晴岚,绣溪春深。彰形表而景丽,纳丰岁而神圣。

周郎纶巾,风迹岗湾。承天地之灵气,受乾坤之浩然。小乔初嫁,绝代婵娟。凝西窗以剪烛,步兰池而误弦。伍乔诗冠南唐,王蕃遨游星汉。汝昌殉身海国,秉璋督兵蜀川。立人远征缅甸,荣景执掌徽皖。英雄佳丽,情韵双兼。论文武于韬略,壮江山于诤言。风雨顿宕兮,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兮,历史云烟。风月有心兮,同我回望当年;家园老酒兮,共我追思前贤。老街辉烛,照被流远;新风旧迹,朝夕卓然。

噫吁!云升功德,创业垂名。雄歌动而水起,华章续而风生。新楼鳞次,灯火与星光共熠;旧筑弥新,文脉与古韵长存。一街华彩,五业中兴。极乐以度暇日,尽欢以娱青春。开地利而延祜①,得天时而运斤②,讲人和于圆梦,奔小康于民生。敬业以馈乡梓,立节以建瑶庭。斯是岗湾老街,风韵遒上,繁华于潜川旷地;俊彩标映,形炳于徽皖市津。

今乐为赋,并咏一律,以记其胜。诗曰:

眼底乡情望海天,百年岗上梦歌圆。

灯火一街溶晚日,阁楼百座感流年。

潜川人物标青史,李杜文章耀玉笺。

风雨春帆雄气在,云升旭日锦花妍。

【注】

①祜:福。《诗·小雅》:“受天之祜”。 ②运斤:挥动斧头。意为技艺娴熟。

老街食记

文/刘进

大部分人去管仲老街,是为了“逛逛”,但对于吃货来说,与其说是“逛街”,不如说是“逛吃”。而且,两者之间,很难分得清孰轻孰重:只逛不吃,少了很多味道;只吃不逛,又缺了不少乐趣。

身边有朋友曾编顺口溜:“夕阳黄昏后,老街走一走,人间是少有,老街吃一吃,消却生活愁。”虽是开玩笑的话,从中却能领会到生活的哲学。

久居颍城,下班路上,经过老街门口,经常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尽管已经熟悉老街的每一栋古老建筑,每一条幽静小巷,甚至每一株苍翠植物,可是,当我走进老街,仍觉得舒适、坦然。在亭台楼阁间,在霓虹光影里,在旧时古雅和现代活力的交错中,能忘却生活中的繁杂和不快。

有朋友约饭,说一家饭店新开张,去凑凑热闹。我本想回绝,他却说在屋里也能逛,而且景色别具一格。我好奇是哪家饭店,他说身在老街,当然去老街饭店,我有些不明就里。

直到走到一座沿河而建的古宅门口,抬头看见“老街饭店”四个大字,才恍然大悟。踏进店里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刚好从天井落下来,落在大厅中间的水池里,一座石桥横跨水池两岸。站在石桥上,两侧植物繁茂,池中鱼儿畅游,让人瞬间起了兴致。

几人围坐包间里,窗外的植物藤蔓从雕花木窗里延伸进来,看着窗外翠意盎然的风景,我才发现,吃饭这件事,也可以变得雅趣。店主年龄和我们相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得有点像演员余文乐。他操着一口地道的阜阳方言,带着皖北人的豪爽气,欢迎我们,向我们推荐特色菜。一顿饭下来,与店主一见如故。

除了饭店,同行的女性朋友,更钟爱街边的小吃。老街沿河而建,河边有许多小摊,到了晚上,老街热闹起来,小摊上的小吃,散发着香味,勾起人的食欲。冰糖葫芦、小糖人,还有卷饼、麻辣串、烤冷面等各类小吃,尽管我们已经饱腹,依然忍不住想尝一尝。

人生在世,离不开“吃喝”二字。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早已不满足于吃饱,如今追求更多的是,吃得开心,吃得有讲究,吃得有情调。

“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潭中鱼可百许头。取潭水一升,翠竹少许至于石锅中,煮沸。取鱼肥美者,削鳞,去肠胆于沸水中。不加作料,食之原味,鲜肥滋味甚美。”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欣赏古人对“吃”的讲究,将“吃”赋予雅趣,变得有仪式感。在管仲老街,我深深体会到这种感受,你我皆凡夫俗子,因琐碎的生活,难免会感到失意或悲苦,越是这样,对于“吃”,就更不应该得过且过了。

衣铺子

文/光其军

衣铺子在刚进老街的地方,离热闹的市府广场只有区区的几步。老街很老,房屋几乎是带木楼的二层楼,与现今的房子比,早属于祖辈级的了。衣铺子一共三开间,一间是镶铁的排门,紧闭着,积落了许多灰尘。一间砌了墙,白灰抹了,上面有个木窗,有窗纱蒙着,却也布满了黑黑的灰尘。另一间被改成了卷闸门,也紧闭着。这些静止的物象,契合着旧的时光。

三间的门上方都有木阳台,两间的木栏杆还在,栏杆间的小圆柱子,红中带着暗黑,东倒西歪,仿若被什么欺凌着,有一种落魄的意味。而几根黑旧的电线,在那几根小圆柱边上凌乱的悬着,又在混乱着意象。木阳台上有门洞,其上半部半圆,有两扇排门,漆黑的,却关着,看不清里面。倒是破旧的花窗,破成了几块,一些麻雀的进进出出。看这样子,我就猜测,木楼或许是曾经的闺楼,该是住过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而衣铺子所在的那间,上方的栏杆被换成了褐黄色的广告牌,与木阳台的破旧对比,有错落着时光的况味。

房子是出檐的瓦房。山墙的大半是青砖,但出檐的却是红砖了,应该是修补山墙时用上的,它们之前均被刷上了一层白灰,我看它时却已掉了大半的颜色,所以青砖的青,红砖的红,以及上面残存的白,组合起来,并不太协调,这就如一只杂花的猫了。屋顶一律是黑色的小瓦,这小瓦很好看,如半弧的括号,它们依次顺势叠加,像鱼的一片片鳞,有一种沉静和雅致的美。现今烧黑瓦的土窑鲜见了,真不知破损了,往哪里去寻。瓦上以及瓦垄里,都积满了浓淡不一的青苔和瓦草,虽旧时的被新的掩盖,却仍是老模样,仿若只有在它们之上才会寻觅到一些旧的时光。

门前的街上是光亮亮的麻石条,一个一个挨着往远处而去。时间久远了,麻石条上凹凸不平,中间的几块上还有深深的车辙,这些磨灭不了的事实,都是时光的趾痕。它们刚被铺上的时候,就有人走过,而走过的人,远去了,走来的人,还会来。不过,在我看来,城市的日新月异,麻石条与这些老屋子,终究有一天,还是会被时光吞噬的。

衣铺名叫“时尚潮男”,这是个有新意的名字,与老街的古朴,显然格格不入,具有挑战性。老街宁静,过往的行人不多,店铺也就冷清,不像大街上那些店铺的熙熙攘攘、人声人声鼎沸。去年的春上,陪友人走老街,见到店里有一个年轻女子,捧着一本书在看。我们的脚步声,丝毫没有惊动她。当脚步声清亮的响过,店内似乎就滞重了特有的宁静,仿佛可以看见清幽幽的光阴在她手中捧着。真的是静了,静得连店里那些穿着潮男衣服的塑料模特儿,都目含深情,垂手直立,静在了时光一隅。停下来,就看那些男式服装,样式很潮,都是小年轻们穿的。已经过了年轻的我,不属于潮男的系列,穿了,不太合适。

锦衣卫,是衣铺的另个名字,用黑色的楷体字写在褐黄色广告牌下,边上配有同样黑色的汉语拼音。我不知道店主为何又用锦衣卫这个名,但我知道这个名,几百年前的明朝特务机构用过。这与它的本名时尚潮男,有着天壤之别,难不成是店主让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学当年的锦衣卫?有一天带着疑问,我走进了店里,问那个年轻女人。她听了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地笑着对我解释,锦衣是时尚的衣服,男人得护卫时尚啊,所以在时尚潮男的名下,就又取了个锦衣卫的名。这样的解释,我似懂非懂。

衣铺里的衣服,顺便我也逐一看过,没一件能适合我。而在我留步的片刻,街上仍少有人走过,店里就更为地冷寂。但这个年轻的女店主,不为冷寂而寂寞,反而显得乐呵呵。我又不解,便问。她又解释,说她不为生意的冷清而苦恼,只为自己有事情做而开心。听了她的话,似乎我一下子就明白,原来开心起来,也很简单。

今年的某一天,我又去了趟老街,却见衣铺紧闭,一问边上的老住户,才知衣铺早已关门,那个年轻女子已嫁作人妇了。站在门前,我突然有些怅然,但很快就清醒。就知道,眼前的门是不可能开了,门头上的广告牌,也将会被后来人改写,或者撤除。但不论怎样,我会记得老街的这里,有个叫时尚潮男衣铺的。

一只麻雀在木楼上轻轻“叽喳”了一声,如一声低缓的音乐,在这冷寂的老屋上,滴溜溜的舒缓了一些时间,然后嘎然而止。天地之间,时光之中,生命在不断流转,生活在不断更新,悄无声息,不见波痕。

老街的青石板

文/徐成龙

我踯躅在老街,一步又一步,丈量着自己走过的曲曲直直、深深浅浅的路……

人总是有点奇怪,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留一丝痕迹,而有些东西,却怎么也忘不了,深深地刻在脑子里,比如老街的青石板,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弹指一挥间,我离开曾经工作过的老街有二十多年了,当年风华正茂的我已经变成了头发渐白的中年人。期间,空闲的日子,我都要回去走一走老街,一踏上老街的青石板,我的虔诚之情油然而生。

独自徜徉在老街,我的视线被曲折悠长的青石板所牵引,想从大大小小的青石板中寻找点什么……

老街东西走向,中间隔着一条河,有石桥相连,狭窄逼仄,幽深绵长。两侧是木结构民房,随意而建,参差不齐,样式有别。几排青石板错落有致地仰卧在街道上,有宽有窄,有长有短,大小不一,如岁月般被踩了又踩,磨了又磨,光滑油亮,高低不平,摇摆不稳。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极有节奏酷似金属敲击般的响声,音韵十足,袅袅回响。

早晨的阳光将斑驳的老街染红,墙头上几枝伸出的腊梅给老街抹上一丝亮色。集市已经搬迁,老街名不副实了,虽然还叫老街,已没有街的一点特征,总是安安静静,沉默不语,老气横秋,像睡着了一样,不太招人喜欢了。即使有小鸟飞过,也是盘旋几下,鸣叫几声,又匆匆飞离。几位老人,默默地坐在青石板铺成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支烟,漠然地望一眼偶尔走过的行人。试想,他们满是皱褶的脸庞,包含着多少街角故事;他们浑浊的眼眸,隐藏着多少陈年往事。

唯独那青石板,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依然不屈不挠,不卑不亢,静静地卧在那里,忍得住寂寞,泛着青幽幽的光,似乎在倾诉以往的热闹和繁华。

想当年,老街有集体经营的药店、供销社、饭店、理发店,也有个体经营的裁缝铺、铁匠铺、小杂店,十分兴旺。街坊邻居,白天,有些开店铺做生意,有些在家里做家务,更多的是到田间地头劳作;晚上,家家户户端出小凳、小椅,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喝茶,一边饶有兴趣地聊天。他们每天枕着行人悄悄的话语入睡,听着路人高声的谈笑起床,演绎着一个个富有感情色彩的人间故事。

到了集市日,老街又是另一番景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青石板上,一个挨着一个地摆满了农作物及小家具,琳琅满目。人们买吃的买用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老街毫无生气,萧条冷清。当我驻足凝视这些青石板的时候,却又发现,青石板不全是落寞、凄惨,点缀其间的,仍有娇嫩的小草和艳丽的小花。我一番感叹,青石板百年如一日,送走了多少形形色色的行人,承载着多少大大小小的负重。它默默无闻,任人踩踏,只讲奉献,不求索取,连小草小花也要从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与之相依相伴。

我不由得蹲下身子,抚摸着青石板光滑的身躯,倾听它们内心的呼唤和呐喊。这些古老的青石板哟,已经完成了它们的责任和使命,从中走出了一个个或精彩或厚重的人生。青石板是渺小的,却是不平凡的。不知我们的下一代如何处置,它们的结局如何?

我踯躅在老街,倾情跟青石板交谈,一步又一步,丈量着自己走过的曲曲直直、深深浅浅的路。

老街旧事

文/上善若水

天高云淡,一个适合怀念的日子。和老妈逛逛厦门老街,重走她的大同路。

虽然时常走走这条老街,但每次都会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式的骑楼、高高低低的路段、拥挤杂乱的住家和铺面,失却了往日的繁华和喧闹,颇有些破落贵族的光景。

当我记得这条路的时候,它叫作“人民路”。每天清晨,朦朦胧胧听得楼下的叫卖声。外公踱到窗前,将用绳子系着的钢精锅,从二楼的窗户里放到楼下。楼下送牛奶人便将奶瓶放进锅内,一上一下,方便又默契。那时的大同路似乎每天都铃声不断:送牛奶的、卖油条的、卖冰棍的,卖小吃的、甚至收垃圾的,都以摇铃为号,只是摇铃之后的吆喝声,告知人们这铃声的功能。

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喜欢的应该是卖冰棍的铃声和卖麦芽糖的用铁片敲出的“钉钉”声。天热的时候,大同路上就出现了“铃铃”的铃声和“霜条”的叫卖声。冲下楼去,5分钱一条果味的,1角钱一条牛奶味的。从保温壶里取出, 一路捧着跑回家,忙不迭的撕开包装纸、送进嘴里,冰冰凉凉甜甜的,真是人间美味啊。那时的牙膏壳是铁皮的,喜欢麦芽糖的孩子,将家里用过的牙膏壳攒下,待卖麦芽糖的来的时候,用牙膏壳换糖。没有牙膏壳的,也可用钱买。看着小贩用铁片在一大块白色麦芽糖上敲出一片片的小糖来,还没到嘴里,就已满口生津了。有些孩子家里牙膏还没用完,就急着把牙膏送来换糖。现如今,更好吃的各式雪糕冰激凌,却已然没有了当年的滋味。曾经在中山路买过一种“古早味”的冰棍,也和当年的 “霜条”不可同日而语。 而做成各样的麦芽糖,更少人问津了。

那时的“人民路”,有许多当时看起来很繁华的百货商店、粮店、药店、煤店、食杂铺、画像铺、纸花铺等等,每日里熙熙攘攘。外公外婆家教甚严,对女孩子更有严格的言行规范。除掐着点上学、买东西之外,如无大人随从,不得随意外出。因此,趴在窗台看楼下的风景,也成了我一个小小的乐趣。外公家楼下是家理发店、对面有个烧饼摊。两家似乎都是福州人,血气方刚的,常常此起彼伏的听到楼下的声音。 理发店人来人往,烧饼摊也生意兴隆。做烧饼的是一对老夫妻,卖的两种烧饼:包肉馅的1角一个、小光饼2分一个。端午的时候,他们也卖些粽子,那种QQ的、黄黄的碱棕。我常常在下午上学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到楼下买个那种状似甜甜圈的小光饼,一路满口香香脆脆的上学。

走进骑楼人家,一式狭窄的过道、狭窄的木梯。二楼的外公家,有7个大小房间。后面的阳台,与隔壁人家的阳台紧紧相邻,一抬脚就可以跨过去。表哥说:他们小时,那家的男孩经常抱着饼干盒躲在阳台偷吃海苔,一被人发现,便跳将过来躲藏。阳台上有个天窗,从那可以看到楼下人家的卧室。原来那栋四层楼是外公一家居住,后来被分给了其他人,那天窗却原样留了下来。虽然大人们严禁往下看,但底下有大动静的时候,几个孩子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常常在隔壁阳台看到一个肤色白净、衣着整洁的老太太,外婆让我喊她“六婶婆”。那曾是个大户人家,老太太是他家的六太太 。据说大同路上的许多房子都是他家建的。

离开厦门、再回厦门,“人民路”又成了大同路。沿街的屋子大多成了店面。经过一段热闹之后,又萧条了许多。家人已搬离了大同路,在外地的亲人回乡时,走走大同路成为一个保留的传统项目。

走在老街上,依然响起同学在楼下喊我一同上学的声音、依然看到天晚时外婆到路上接我的身影。街上人家飘出的饭菜香依然很熟悉、很亲切。

铁匠

文/段飞鹏

铁匠,老街俗称打铁的。这是门苦差事、手艺活。打铁匠以刚克柔、刚柔相济、心灵手巧打造生产生活物什。

经年,老街的铁匠铺,一般师徒相伴,鲜有单干。铁墩上小锤带大锤,声声脆响;那有节奏的敲打声,穿过老街水巷、穿透阁楼纸窗,常常与邻里之间的嬉笑声、夫妻之间的拌嘴声、顽皮孩童的追逐声、小商小贩的吆喝声相互交织,奏出老街素日生活和弦曲。

老街有句谚语:“人间只有三样苦,打铁、蒸酒、磨豆腐。” 铁匠是个技术活,更是力气活。春夏汗流浃背,秋冬五官难分,煤灰、铁屑、扬尘覆盖全身,从头到脚难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可是,再苦再累的活,总有人去做。何况,那时在老街铁木社当工人,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许多人还十分羡慕。

人间最美的时节,生命中所有的葱茏,不是苦与累,而是在暖阳下生长。流年过往,老街昏暗路灯下,铁木社藏着数不清的故事。

那时,老街有三社:供销社、铁木社、缝纫社。铁匠与木匠合二为一,简称铁木社。铁木社在上街,临街为木工社,中间有个大操坪,堆放木材、烟煤、钢材。铁匠厂房靠西,厂棚三百来平方米,十余个打铁炉。铁木社红火时,工人上百,并有专门的食堂、职工宿舍。铁木社的师傅外地人多,本地人少。

铁木社北面有条木门,连着田间小路,直通学校。从田间小路走,不过中街的青石板水巷,近很多。所以,学生伢子上学、放学,都喜欢穿越铁木社。天天耳濡目染铁匠打铁,由起初的害怕,慢慢转为好奇,渐渐搞清了铁匠生产流程——大到锄头、斧头、铲子,小到菜刀、镰刀、火钳、锅铲、马钉,师傅们都是先下料,后进炉膛,再打造。

那时,炉膛的火由手拉风箱控制。徒弟大清早生火,师傅来了将若干初料放在炉子里,添煤后使劲拉风箱杆。火借风力,火苗伴随烟雾直往上冒。三五分钟时间,炉膛内的铁块就被烧得通红。这时,师傅用火钳翻转炉子里的红铁,左手夹出最红的那块放在铁墩上,右手顺上操起铁锤,并在铁墩上轻轻敲下。徒弟则迅速拿起大锤,瞅准师傅敲击点用力敲击。师徒叮叮当当,有节奏地敲打起来。师徒同心协力,两三个回合趁热打铁,大小铁器家什的毛坯子就出来了。

懂事后才知道,铁匠各有各的名号,每件铁器都会打上各自的钢印。好的铁匠师傅,打造出来的铁器品相好、轻重适度、经久耐用,买的人多。姐夫是个铁匠,字“平”,师傅姓刘。三年出师后,姐夫打造出来的铁器,刀不软刃、锄不钝角、斧不脱柄、钳不卡指,名声比师傅还大。不能怪老百姓势利,农家用铁器,不讲究人情面子,图实用。“平”字号铁器在方圆十里八乡口口相传,销路好,收入自然也不赖。

姐夫带了几个徒弟,因铁木社改制单干,后来都改了行。其中有位姓周的徒弟,意识到了铁木社的末路,他白天打铁,晚上温习功课,铁木社改制前考进了税务局。若干年后,在郴州街上无意碰到周师傅,他主动喊我,我们聊了起来。显然,周师傅对学打铁的事记忆犹新,说起我少年时在铁木社的点滴如数家珍。说我在铁屑里找废铁,换麦芽糖、爆米花吃;讲我冬天里流着鼻涕,总是蹲在火炉旁取暖;笑我偷吃铁木社食堂的馒头。“你人没锄头把高,就偷偷摸摸骑师傅的自行车满街跑……”

周师傅问我记不记得这些。我知道周师傅想说什么。人是善变的动物,人在城里待久了,许多往事在慢慢疏离、淡忘,或选择性失忆。有时,一阕清词,一首音乐,一朵格桑花,一片风中落叶,都会暗合心境。可是,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景,一旦入眼入心,即便一瞥而过,也将永恒!

铁匠这个行当,辛苦,工艺原始,注定要被新工艺、新技术取代。所以,现在老街铁匠铺屈指可数。可是,铁匠那种心灵手巧、铁骨匠心精神,却深深印在我脑海里——在噪声中坐怀不乱,在烟尘中气宇轩昂,在炉火中锻造铁器、福祉于民,平凡中孕育着不凡呀!

县城老街

文/刘东华

一位文友写过一篇关于城区老街的文章,大意是说因为城区规划,这片老街区快要被拆迁了,况且它早已经被大片的高楼逼到城区的一角,苟且地存活着,像风烛残年的老人。我被文章里的老街情怀吸引着,特意去看了一次。

老街的确是很老了,街道的一侧是小河,河道里行走着木船,典型的水乡风物。一侧是老旧的房子,店铺。参差不齐的建筑,高高低低,好在都是类似的青砖乌瓦,不觉得杂乱无章。这个时间,老街上多是闲逛的人,慢悠悠地从街上走,店铺里经营的多是生活的琐碎用品,好像与我家县城里老街上的杂货铺子并无两样。

一对七八十岁的老人,在一间逼仄的小店前坐着,两把竹椅,把守着店门的两旁,一些竹编用品,各种样式,亦是杂乱地摆放在阴暗的店内。两个人坐在竹椅上,很少起身,那一份坦然淡定让人不解。

这哪里有要被拆迁之前的慌乱与不舍的情绪呢?从他们悠闲地坐在竹椅里的神态,我觉得这老街上的人,不是在做生意,而是过着一种写意的生活。

我觉得很多小城,都有这么一条沉淀着人们记忆的街区。

我住的县城,也有一条老街,30年前,这里是县城的商业中心,最大的商场就在这条街上。这家商场临街的房子就有十八间,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感觉。这些年随着县城的扩大,商业街区的建设,老街似乎一成不变,十八间屋成了低矮的平房,再被不同的商户们隔开,肢解,成了典型的杂货铺子。但奇怪的是,老街的人气依旧旺盛,很多商品,并非老街独有,但仍觉得老街才是正宗。

近年,也有老街要拆迁的传闻,根据县城的规划,早有豪气的开发商一掷千金,在新城区建好商贸城,经营环境和配套设施比老街自是天壤之别。他们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要把老街的商家吸引到商贸城落户,收效甚微。至今,这一大片新建筑仍是门可罗雀的景象。

老街的业态和人脉,从来不是人为规划出来的,它有自己形成的历史条件和过程,以至于一条老街,似乎被周边的新建筑挤成了一段盲肠,但它依旧体现着老街的景象,有板有眼地过着自己的慢生活。

后来听说,文友所在城市的那条老街终于保留了下来,并且在改建成一条体现水乡特色的文化街区。这当然不会是文友的一篇文章起到的作用,它是装在一座城市人心中的乡愁,人有时候宁愿躲过时尚街区光怪陆离里的畅游,而更喜欢侧身走过老街上一条狭窄的街角,喜欢一转身,就消失在老街的深处。

被遗忘的那一条街

文/天使的羽毛啊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走在这离别三十多年的老街上……

从东街口缓缓西行,西边斜射过来的暮阳余辉,迎面扑来,洒落在黑沉沉的老墙和屋顶瓦楞间的青苔上。老街显的十分狭窄。伸手可触的屋檐,瞬间让你觉得长高了几分。与方才走过的大街繁华气息迥然相异。只须稍稍向西深走几步,就宛然遇上了天然的虑声器,一下子把喧闹的车声、人声挡了出去。我此时只身游荡在这斑驳古朴的老街之中,不免怀疑是否认错了岁月,更平添了几分不知通向何方的空寂。尽管曾经是多么的熟识,却浑然间觉得是那么的遥远。

老街静极了,街巷里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影。街巷显的孤独、苍老,恬静黯然。似乎不论什么时候向老街中踅去,都一种临近秋阳的感觉。街两边的店铺,依然上着旧式的门板,似乎是古朴的屏风,镶嵌得严严实实。偶然有几个老人坐门前的小板凳上,指指点点。神情落寞而忘情。此刻的老街似乎远离了喧嚣、淡出了尘世。那曲折蜿蜒的街巷,像是外婆拄杖的手臂,牵着我的思绪磕开了我尘封多年的岁月大门……

老街地名叫“丁堰”,是南通历史上不可多得的古朴小镇。长约500米,世世代代居住着不到百户人家。据祖辈们说,这里的人们多数是沿长江水系移民而来。在鼎盛时期,寺庙就有11座。方圆几十里的人们来这里烧香求佛。车水马龙、人气兴旺。不知什么时间、什么原因寺庙的和尚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些废墟。再往后的变迁谁也说不清了。然而老街在岁月的淘洗下,造就了这里特有的文化风韵和古朴淡雅的灵气;陶冶了这里淳朴子民的优良品德;锤炼了为生存而勤奋、拼搏的倔强精神。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种文化、每一种精神都曾经伴随着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脚下的青石板,不知何时换成了水泥砖;关帝庙前的两座石狮也不知去向;昔日的草绳机的轰鸣声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斑驳老墙上的陈年旧迹,依稀还可以看见文革时期的宣传标语……我的目光在游离搜索着、搜索着……那死胡同的旮旯依然还在。儿时记忆的心灯忽然点亮。也是这个季节,也是这个时间,小伙伴为晚间东街打西街的群架早做好了准备。期待天黑时伟大的“保卫战”。小伙伴们各自手持自制的“火柴枪”、“木制刀枪”在头领的指挥下,寻找最佳的隐蔽地点。就是眼前的旮旯保护了我,一直没有被抓。那时,老街晚上没有电灯,黑灯瞎火,却是孩子们的天堂。今天这些孩子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怀念一下昔日的“战场”啊!

我站在巷口许久许久,这里原来是桥口顾家烧饼店。小时候是我常去的地方。一条草帘换来5分的硬币,买回一块烧饼,可以哄弟弟一天不哭不闹。望着那到手的香喷喷的、油冒冒的烧饼,不听话的口水一不留神沿嘴角滴落。真想狠狠地咬上一口,又怕妈妈的呵斥。然而,那圆圆烧饼的一圈留下的小牙印,弟弟始终没有看出破绽。这也许是终身的秘密了。烧饼店不在了,那烧饼的香味至今还在诱惑着我的口水。每次回家总要去寻找烧饼的香味,美美地吃上几块。似乎要补回童年丢失的美味。于是乎,老街就和烧饼扯到了一起。

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老街的人们都在为摆脱贫困而辛勤劳作。从东街到西街,家家都在打草绳、打草包、扼草帘。那时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什么时间能痛痛快快的吃上几个烧饼;吃上没有青菜的白米饭。那时,我掐着指头算,离吃上几块肉的节日还有几天。美好的期盼,总是给幼小的心灵带来无比的快乐。能吃上几块肉的节日终于等来了。那年年初一,我早早起床,穿着脱了外罩的又短又旧的,听说还是爸爸的旧衣改做的小棉袄(每年都如此,过年脱外罩露出新的部分。其实不脱还好点,脱了手臂长出衣袖三寸,下襟挡不住内衣。)走在这老街上。古朴的门板上都贴着对联;孩们放着小鞭炮;远处的“二踢脚”在晨间老街的上空开了花。终于闻到了年味,闻到了肉香。为了这一天,老街的儿女们要整整提前一个月的忙碌。街西头的馒头店最热闹,蒸笼里冒出的热气,扑在大人们喜悦的脸上。似乎只有这一刻,才能洗涤了全年的疲倦。到了正月十五更是热闹,那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秧歌队打着腰鼓从东街到西街,走几个来回;夜间小孩子们拖着自做的兔灯,在街里走来走去。那些日子有吃的,有玩的,足以把我们小伙伴们带到了快乐的天堂。

老街虽然小,但街两边的从东到西的店铺五花八门,有饮食店、铁匠店、药铺店、杂货店、修车的、买水产的、刻字画像的、炸苞米花的……儿时的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买砸糖的。每次听到那甜甜的吆喝声,我会怱怱找来牙膏皮换回一小片。那甜味,瞬间让我变成了小神仙。我享受了片刻的甜蜜。

老街上的店铺早已不是店铺了,老墙已经脱落的灰头灰脑的没有墙的样子;已经磨损得看不清颜色的木门紧锁着。唯独那修钢笔配钥匙的齐师傅还在埋头作业。那熟悉的面孔,那一丝不苟的认真,不难以看出他和老街一样,与世无争,坦然面对未来的一切。如今他已是老街上唯一的店铺了。也只有他和屋檐下燕子才能安抚老街的孤寂了。

还记得街中的冒家巷有口老井。清晨里,挑水的驼子哼着自编的号子,在井边来回担水。我走近老井,多少年来,老井还是那样。它见识了新大街的繁华竟逐的今天,也看尽了老街辛酸苦辣世事沧桑。才得以清澈了它的眼眸,幽深了它的心底。它就这样一直冷冷地拒绝阳光的探访,默默地接受风雨的洗礼。用铮铮的古石与历史凝望,用柔柔的青苔与生活对视。这口老井,敛起凝重的眼神让老街儿女们肃然起敬;仰起沧桑的脸与老街相息。我临近老井,看见那幽深的清水,那里是否能照出岁月的痕迹来?

岁月在老街黯然中流逝,老人和老街一起垂垂老去,不复当年;年轻人一代一代走出去,离别了老街、离别了深深的眷恋,去寻找新的生活。老街被遗忘在记忆的底层,谁还会翻阅?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走在着被遗忘的老街上……

恍惚间,我觉得我就是这老屋瓦楞间滋生的“瓦楞草”,只有在老屋、老墙、老瓦的温存的庇护下,才能找到一点安宁。透过瓦片上斜阳的印记,我似乎看见了岁月正在我头顶消失。老街慢慢远去了,留下这苍老的身躯。

老街啊,你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风流人物,你教会我如何吃苦、如何奋发、如何生活;你无私给于,外婆般的嘱咐和叮咛,震撼着我的心。唤醒了游子对你的向往与怀念。此刻,我站在你的面前,心潮在涌动……

我轻轻地说一声——你没有被遗忘,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不朽丰碑!我抹去眼角的泪花,对着苍天呐喊——老街啊!推土机的轰鸣声接近你时,带个口信,我来为你送行!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了,带着无限的挂念和惆怅。

老街苍老的背影渐渐地远去了……

水是故乡甜

文/陈绍平

“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我是喝着故乡的水长大的,故乡的水滋润了我,润泽了我,也养育了我,不管走到哪里,也不管身在何处,水是故乡甜的感情永远铭记在心里,那是一生挥之不去的乡愁。

山路崎岖,山间多泉水。走山路的人疲惫了,口渴了,俯下身子,用双手捧起一大捧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下去,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整个人精神一下子全来了,所有的疲劳,所有的劳累,在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记得,那从山沟里流下来的山泉水,源源不断,四季清凉,在山脚形成一汪清泉,给赶路的人提供了方便。走累了,就在泉水边坐下歇一歇,随手摘下一片桐子叶,将叶子卷成一个漏斗的形状,轻轻地舀起山泉水,甜滋滋地喝起来,那种特有的幸福一下子盈满全身,如果不身临其境,你是不会领悟到其中的韵味的。

小时候,特别是夏天,天气炎热。父亲总是给我们说,到河对面去提一桶凉水回来。我们就提着一个小胶桶,蹦蹦跳跳地提水去了。住在老街的人家,一到夏天家家户户都去那里提凉水,每一次我们都是自己先喝个够,然后再把凉水提回家。父母在地里干活回来,总是要喝一大碗凉水。有时邻居没有时间去提凉水,都是说:“我来你们家喝点凉水解解渴”,边喝凉水边唠家常,时光就在家长里短里慢慢流走。

最有趣的是大年初一和父亲一起到水井挑“银水”,这也是土家山寨的习俗。大年初一清早第一挑水特别珍贵,谁先抢到,谁一年到头就会有好运气。那时我年纪还小,只记得自己被父亲从睡梦中叫醒,迷迷糊糊地赶忙往外走,我在前面提着“马灯”照路,父亲在后面挑着水桶,父子俩高一脚浅一脚地朝水井奔去,等把“银水”挑回来,倒进水缸里,才凌晨二、三点钟,离天亮还早着呢!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的这个时节,老街几十户人家,往往都是我们家第一个挑到银水的,父亲年年坚持,直到老街安上自来水,这个习惯才没有保持下来。

沿河而居,涉水而行,伴水生长,故乡的水给人一种质朴的暖意。人到中年,还是一如既往地醉入故乡的泉水里,心怀虔诚地润湿生动的灵魂。在山间,静静地品味水是故乡甜的情趣,一年又一年。

清明思话

文/龙君昊

1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我坐在美丽的花溪河畔,一手握着苹果,一手握着命运。

花儿,风中掉落一地叹息,寻不到,一块墓志铭的青春,梦不见,当时明月。

思念,热烈过某个山头,一个深夜归来的醉汉,某年某月某天,絮絮叨叨,离别疼痛一场风花雪月。

干涸龟裂的心等不到一场雨,等不到雨过心情。往事随风么?光明与温暖还在远方,寒冷依旧放肆在悲伤的四月。

在阳光下将灵魂曝晒,聆听放荡不拘的风,不再摇响屋檐下那串老风铃。将往事,一一垂询,一一记忆。

四月的风吹过异乡,一只鸡,一条狗,一只蚂蚁,一只蚂蚱,疼痛。飘落的桃花,铺满谁的忧伤。

山火烧过母亲的坟头,点燃,一场泛黄的过往,破碎一块顽石热烈的歌唱。春花开遍原野,父亲孤独着,在岁月里,忍饥挨饿。

向着家的方向,寻觅即将到来的清明。站在漂泊的港口,当风儿拂过这里,故乡已很遥远。

2

习惯了聆听教诲,暗暗点头。比如“绿叶对根的情谊”;比如“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却在生命的长河中,渐渐抛弃一切,连同忧伤、寂寞、眼泪;故事、回忆、思念。

习惯了在路上放荡,不顾那些所以。疯狂的忘却,直至一些人模糊的身影飘在云端,破碎,凝聚,凝聚,破碎。

寻不到山野,一座土堆,细雨绵绵的四月;梦不到一片瓦,前世今生,姹紫嫣红的四月;看不到蛀虫,安家历史,一场山火燃烧的四月。

或许攀登一座山,年轻人心中永远的痛。情愿在路上挥霍古老的岁月,也不想辛苦涉足一块草地,眼泪书写某些名字。悲伤么?笑声里无视一树桃花的凋谢,泛黄家谱写不下一个年轻的名字。

清明,听不到风中轮回的梵音,无法查询往事,任何蛛丝马迹的章节。

四月,背叛一片古老的叶子,连同一棵树的身躯。

四月,背叛一束将熟的麦穗,连同一块土地的敦厚。

四月,背叛一座破败的老屋,连同一个人渐冷的体温。

四月,背叛一段泛黄的回忆,连同一座座风中颤抖的墓碑。

3

斟一杯素酒,独自悲欢;饮一壶漂泊,相思沉醉了谁的沧桑。

忘却意味着无情的背叛。可村庄在空鸡蛋壳上舞蹈啊,还有那么多的人在悬崖边,小心翼翼,练习飞翔。

许多年了,许多人的头发都白了,而我们一代又一代,似乎都在做着某种程度上的重复。贫困者叹息着贫困,富有者悲哀着富有。点一根青香,燃不尽悲欢;奉一盘素果,尝不尽凄苦;流一场眼泪,诉不尽离别。

没有谁会背负着一块石头,高声歌唱。就让故乡的泥土掩埋一切吧,梦在远方嘲笑着一无所有的白云。或许,“清明”只是眼角不经意间流出的眼泪,亦或许,“清明”只是嘴边可有可可无的苦笑。而孩子也不会书写某位祖先的姓名,墓志铭在历史的故纸堆里腐烂,往事如烟。

悲伤吧,尽情的悲伤吧,衰老的终要衰老,年轻呢?一场雨已经在路上。而怜悯是一株蒲公英在风中的骄傲。

忘却吧,尽情的忘却吧,生活凌驾于命运之上,谁能在遥远的高山顶,安之若素。权当一座风化的土堆是心中难以逾越的高山,权当自己是那匆匆脚边一粒热烈的微尘,也权当即将到来的清明是人生最后的祭奠。

有一条路,是通往过去的,就像回忆,那就是老街。老街就像一段尘封的故事,陈年往事就像陈年老酒,自有一种历久不散的醇香。

人年轻的时候喜欢幻想,上了一定的年纪,就开始怀旧了,人生也开始返璞归真,变得淡定了,学会放下了。人在江湖,身在红尘,哪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又没有几件烦心的事?且将喧嚣的白天与恼人的俗事置之脑后吧。时值黄昏,忽然想去走一走老街,也就去了。

黄昏是一天中最老的时光,到了黑夜,时间就成了僵尸。在这个时候,穿过时光昏黄的隧道,打开一条老得不能再老的老街,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美其名曰棋盘石,可我倒觉得它是一颗一千多年前脱落的门牙,落在这老街的进出口,承受着岁月的风化。老街为什么要叫棋盘街,真是匪夷所思,因为对时光的长河来说,所有的阴谋与心计,打打杀杀,刀光剑影,输或者赢,得或者失,荣或者辱,都是毫无意义的,充其量只不过是沉到了河底或堆积在河边的砂子。

走进老街也就开始穿越时光,时间在这里是倒流的,一百多年前,一千多年前,或许更久远。色是古色,那种清一色的黑与白,香亦是古香,历久不散的淡淡的陈香的味道。房子是老房子,房子老了,味道就出来了,不老就没有什么味道。老槐树底下,坐着几个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多少年过去了,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这老街上的人依然保留着淳朴的模样,有一种古民风的感觉。老街与外面像是两个世界,外面的人,回不去了。

沿着长长的青石板路,我继续往前走,从空无一人的老街上走着,踏着无边的寂寞,夕阳的余晖被青山与墙头挡住了,投射不到这里,便有了一种别样的冷清。一种天籁之音便在这个时候响起,笛声从隔墙的小院子里传出来,不知吹笛之人是谁?笛声凄清,自有一种蚀骨的悲凉,想来也是一个看过路上的风景,体悟了人世的炎凉,借一支清笛捡拾一些柴火,供自己在角落里取暖吧。时而物喜,时而己悲,免俗的圣人毕竟凤毛麟角。等到将月亮吹起来了,不知会不会有一个抚琴之人,红袖添香,聊慰寂寥?

我并没有驻足,纵是绝世的美景,也只能匆匆作别。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好在老街很长,一下子是走不到尽头的,我的思绪也就不会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一些过往,一些人事,来了,去了,明了,暗了,真了,假了,聚了,散了,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只有这老街的风,依然一阵一阵的吹来,似有花的淡香,又有泪的咸味。山再高也高不过天,人再争也争不过命。世事如同天边的浮云,看着看着就散了。尘缘如同这长弄堂里的风,吹过来吹过去了无痕迹。也许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可亢龙有悔,繁华的尽头是苍凉,月盈则亏,而浪子的心头,依然是抹不去的乡愁。

老街幽深,时光也格外的悠长。越往老街的深处走,越觉得我要找的东西在更深处。老街在前头拐了个弯,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有一个空荡荡的戏台,守着老街古老的灵魂。戏台上演的,戏台下演的,戏里戏外,泪水没有方向的飞。哪些泪是泪,哪些泪是血,哪些泪是水,那要等到上了一定的年纪,才能分得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怕只有戏子才有这番巧舌如簧,私订终生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才子佳人劫后余生,苦尽甘来,终究花好月圆,然而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忠良会有好下场?眼下的戏台,杳无人影,街角边倒有一个女子,两鬓已经泛出了丝丝霜花,想来她当年也是一个花一样的小姑娘,清秀得像一泓清泉。

过了廊桥,上了临河的茶楼,已经月上东山,华灯初上。远处,青山隐隐。近处,相对于茶楼,是一座静穆的鼓楼,在暮色苍茫中,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斑驳陆离,像一位历史老人,饱经沧桑。与鼓楼相比,茶楼刚成了一位素面朝天的小家碧玉,那檐前挂着的红灯笼,则是鲜亮的美人痣了。我找了个临窗的位子,要了一杯绿茶,淡淡的茶香氤氲着,让人神清气爽。雕花镂空的窗户半掩着,朝窗外看,不经意间见到一个戴着红伞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在月色凄迷之中,不期而至,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幽美的梦境,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诗人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和那个丁香一样美丽而芬芳的姑娘。

那个丰姿秀逸的女子很快就消失了,梦总是昙花一现。我的心中空落落的,不知喝了几杯香茶,但觉茶味绵长,又不知续了多少回白水,只觉得这茶味越来越淡。老街,与眼前这盏茶水又有何区别?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种怀旧的道具而已。茶盏里的茶水渐渐淡下去的时候,夜色却浓了起来。恍惚间,又像是窗外静静的月光,沉浸着无数的岁月和记忆。有风灯挂在廊檐上红光闪亮着,那样随意与平和,仿佛在提醒着我,一切都不必太较真。看淡一些再看淡一些,一切忧心的劳神的东西,似乎都可以放下了。该老去的就随时光一起老去吧,该弥散的就让这长风吹散了吧。

老街的风,是从往年吹来的,将老槐树的槐花一阵接一阵地飘落,空气中便有了槐花的清香。忽然想要是下一场雨又如何,江南的雨,雨丝细密得像母亲纳的千层底的针脚,若是夏日,雨打芭蕉,粒粒都是珍珠。倚竹听风,品茗赏雨,也不妨作一回秀,装一回雅。风风雨雨总是难免的,长与短,显与隐,那又如何?

一路行来,老街是那样真实又似乎虚幻,宛若这夜一样的深邃。真不知道这老街能不能走到尽头,想来老街终究是有尽头的,人这一辈子也一样。行到水尽处,坐看云起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轻风微雨,都是禅意。若真有红尘轮回又当如何?

乐余老街

文/孙雁群

青石街,木板房,瓦楞草疯长。

这里是乐余老街,各种店铺中规中矩。排列两行,一串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有些褪色了,但仍然把整个街道打扮得红红火火的。

老街是喧闹的。当当当,白铁铺子在给新制的秤杆包上铁皮,噌噌噌,理发师傅在粗帆布上钢着剃刀,哐当哐当,开店的老板们正忙着卸门板排货品,咔嚓咔嚓,裁缝师傅拿着一段时新布料,尺一量,线一划,一把大剪刀就忙乎开了。

老街也是有人气的,啪啪啪,一个小孩脚步匆匆,笃笃笃,一双高跟鞋袅袅婷婷,玎玲玎玲,一辆自行车停停走走。滴滴滴滴,一辆电瓶车也毫不客气地弯了进来。早上八九点,逛街的人们陆陆续续来了,老街的店主们早早打开店门,给新老主顾送去一张张笑脸。

老街还是世俗的和鲜活的。“鲜是鲜得嘞”,张家熬了老鸭汤,左邻右舍先满足了嗅觉。“小乌头今朝考得好啊”,李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喜庆的消息从街头传到街尾;剥毛豆三个一群,灌喷头(一种香水喷嘴)五个一伙,有困难大家帮忙,有快乐大家共享:今天到镇里厢听锡剧,明晚到广场里看演出。

老街店铺也是各有特色。文静的是钟表铺。修理钟表,可是一个细心活,难怪老板娘总是低着头绣花一样。自豪的是“裤子大王”。老板为人精细,进货挑剔,老板娘性情豁达,出货爽快。热闹的是那几个包包店、内衣店,蹲店的小娘大多一张巧嘴:你的身材好,你的气质好,你穿上登样,你挎上神气……一个赛一个甜言蜜语,让顾客掏了腰包,心里还美滋滋的。实诚的是两个白铁铺子,几十年的老店了,童叟无欺,西边这家做家什,东边这家做杆秤。边角棱角分明而圆润,都是老师傅,慢工细活,心里可是有一杆秤。实惠的当然是老街的理发店。一口小木箱,一套理发工具,两三张老式摇椅,几十年的老铺子,修面推拿接骨楔榫,最难的是掏耳朵,老鼠须,竹耳勺,小毛刷,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一大套精致的工具。理发自然是最拿手的活儿,一梳、一剪、一推,老主顾头发就变得清爽有型。价格6块8块,比外面的发型屋美发室动辄20、30元的技术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服装店是老街的主打,你是常熟货,物美价廉,我是上海服装,式样新颖,你那里卖海宁皮装,时髦高贵,我这边进韩版最新,紧跟潮流。老街的裁缝店自然不甘示弱,冬天的涤纶夏天的丝绸,琳琅满目,仿佛告诉来往顾客,时装样式年年变,都只是花头经,我这里才是实打实的真材料、真手艺。

老街有杂货铺也有修理铺,东西家什,用用总归要坏掉,这时再到修理铺打个转身,还可以用到三五年。过日子嘛,总归要算计算计。所以,修理铺的小伙子总是稳坐钓鱼台,空调、电视机你不放心咱,电风扇、电饭锅总归要送到我这儿来吧。

老街也有寿衣店,和儿童服装店紧邻。而且都是五颜六色的祥和欢快。一生一死,总归要闹上一闹的,在老街人眼里,生命既然来得轰轰烈烈,走,也应该走得排排场场。

老街后面,是一些人家的院落,两丛美人蕉,三株水梨树,不是收获季节,但已经有几分收获的气象——在院子里面乘乘风凉,空闲时间也到老街遛遛弯儿,这也是饭后茶余的一大消遣吧。

老街的对面,是宽大豪华的乐余新街,一些国际品牌已经很有声势地进驻进来。人们总是追赶潮流,社会总是向前发展,但老街人却表现得很淡定:光鲜时髦过后也需要平常日脚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乐余老街缓缓流动的辰光,犹如布衣汗衫,只有穿在身上的人,才会感受到它的体贴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