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我

他把歌词单给我的时候，依旧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想从他的乌黑眼睛里知道他的心事。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慌乱。

燥乱的学校突然安静得可怕，用手指头想，也知道那群狐朋狗友肯定在角落里窥视这里的一切。我甚至可以想象她们瞪圆了的眼睛和拉长的耳朵。

高中的生活就是这样，锻炼了人群超长的敏锐感和对八卦事物的探知兴趣。爱情苗子的滋长总是在这个被压迫的岁月里显得美好而神圣。

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心似乎开始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就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他会说吗？我以为会。所以我安静地等着神圣的一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分明听见彼此的心跳交缠一块。

紧张与期待无以言表，手里的歌词被这刺骨的寒风吹得沙沙响。我们就这样站着，躲在墙后的人群开始有丝丝躁动，他的头还是低着，我感觉他是走神了。一丝不悦，可是我是女生，我得矜持一点，如果他不开口我是绝对不能说话的。

我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我甚至在这个安静的时刻在脑海里描绘了我们在一起的场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场景，一起午觉聊天的场景。

是上课铃响了吗？我听到墙角传来的嘲笑声、埋怨声，还有人群离散的声音。今天例外的是，没有口哨声和起哄声了。

我猜他们一定觉得这个10分钟的哑剧看得很憋屈，浪费了他们的表情和时间。这个校园10分钟文化几乎是所有同学参与默认的校园文化了。

可是今天女主角变成了我，剧本却改了。像牵线木偶一样，我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被牵引着做出什么表情或动作。郁闷，委屈，失望，羞愧，轮流交替在我的大脑里。最后甚至想到了尊严。是故意出我的丑吗？对，一定是，我才不会让你得逞。急性子关键时刻就是这样，我就这样丢下歌词单，转身跑开了。

年少的我，曾以为爱情可以超越一切，那时我不明白，世上另有一种力量，叫做命运，只可承受，不可改变。

后来那个令我心动的男生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他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一句话没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去了哪里呢，没人知道。

时间还是轻易夺去了我们的年华，却让一些记忆永存。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城市。新鲜的事物，不同地方的人群。组合了另一个不同的风景。

习惯在狂欢之后，一个人的时候，总能记起在多年前的一个课间十分。有那么一个人，曾使我怦然心动。不过我似乎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来了。

也许因为遗憾。在爱情世界里，那些曾经轰轰烈烈的爱都被埋没在时间里了。唯独那个有风的季节里。那个喜欢低头的男生，总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会常常想起那个安静的下午，那时的我分明闻到了爱情的气息。可是故事也到此戛然而止。

我曾寻找过他，向从前与他熟知的人询问，跟老师拐弯抹角打听他。

他确实是离开了，不是因为生病，也没有出意外，更不是像美人鱼一样变泡沫消失了。他只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小县城而已。

也许他只是我生命里的片头曲，只是关于爱情的预备活动。爱情结束了，这个片头曲还是能哼哼唱出来。

大三那年。在和校友聊天时得知了他的消息。心跳几乎在瞬间缺氧，忘了呼吸的节拍。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一行字，憋得呛出了眼泪。

我一直以为我始终不能忘怀那个人的原因是遗憾。这一刻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游戏爱情原来是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原来我竟如此爱他……

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初那个畏手畏脚的小女生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告诉他，他一直都住在我心里。不顾室友的反对，买了当天的机票，去了那个有海有他的城市。

我是一只刺猬，为了你，我拔掉了我身上所有的刺。

三小时的飞机，感觉时间漫无边际，心也早已跳到嗓子眼了。晚上22；07分。飞机安全降落。我迫不及待地打车去了他的地址。我竟如此地想去见那个人。

这一次，我要一直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不一定要他和我说话。因为记忆中的他总是无声的。我愿意卸下我所以的高贵与伪装，愿意不矜持地表达我的思念。想到这些，我竟开心地笑了。我从未想过，在多年后的今天，我又像孩子一样笑了。

其实 我早该想到的，一个了无音讯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呢。是要结婚了吗？我本以为我多年后的今天，我已经可以伪装情绪，控制自己了。却在看见他手挽住那个女孩的肩时，微笑还是颤栗了一下。他应该觉察不到的，时间把我们都变得委婉了，成熟是什么，是心痛得不能呼吸，却还能微笑着聊天。

那些流年像放映机一样播出了我们记忆里的黑与白。我们轻描淡写地提到了那张歌词单。一杯香浓咖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抬头看了那女孩，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安静，恬淡，说不上漂亮，却是看着顺眼。我下意识的看了下时间，是啊，得离开了。女孩拉住我的手，说夜深了，叫我留宿。他也试着劝我留下，我会离开，在还有理智与尊严的时候。我微笑否决了，女孩叫他开车送我，推脱之后，妥协于送我上车。过秋的深夜，依旧清冷。我背着小包，风吹得我及肩的长发飞舞起来。出门后我们一直没说话。深夜的车灯总是刺得人晕眩。车来了，我得走了。我微笑像他挥手。车子启动的刹那，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那个歌词单原本就是一封告白情书。”

答案是这样的吗？可笑的是 我竟笨得没去看。还被我扔在风里了。类容是什么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感觉走了很久，叫停了司机，下车一个人，陌生的城市。深夜里，我闻到海水咸咸的味道。我终于还是没敢说出爱，这个词太重，我不敢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我们都如此冒险了。你的爱丢在了那封叫歌词的情书里，我的呢，只能丢在眼泪里了，命运终究是愚弄了我们。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会勇敢说爱你。而今生，我们彼此错过，幸好我们没有说爱。存着。下辈子，一定找到你。狠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