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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一天

作者: 灵秀2013/11/01亲情文章

秋已经很深了。原野上凌乱着植物的枝杆和叶片,还有那些东倒西歪的野草,它们用荒芜的触角用力抚摸着冰冷的空气。

我的眼眸在田野上後巡,游游移移,飘渺不定,除了苍凉,就是秋最后的凌厉。

我和母亲、大妹回老家。经过的村落,家家院里或是门前堆放着黄橙橙的玉米棒,正在暧洋洋地晒着太阳,这是丰收的归宿。至于田野只负责孕育,之后散发着泥土的芳香,等待在白雪下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睡一个冬季。

老家的院落荒芜到让人觉得凄凉,遍地的枯叶,地里是干枯的百合枝条,杂草繁茂。

母亲打开一间间的房门,也都一样好无生气,带着一些阴暗的霉味。我们站立在祖父母和父亲的遗像前,上香,鞠躬。凝视那三张熟悉的面孔,我无法定睛长久地注视,因为心底开始流动一种酸涩的味儿,眼角有些冰凉。一切都变得有些遥远。仿若就在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可今天,空荡荡的老屋,那些远去的欢声笑语,凝结在久远前的某一天。

我挖地里的百合,母亲铲那些夹杂在草丛中的韭菜,大妹采挖蒲公英散落后生长的苦黄花。树上还挂着好些红红的苹果,因为在高高的树梢,我们没有办法将它摘下,但它确实是老屋在薄凉深秋里的一景,展现着一种丰硕和家的气息。

邻家的猫在院墙上咪咪的叫。我抬头和它打招呼,叫它咪咪,它很灵性地就奔跑过来了。然后蹭着我的裤脚,蹲在我的身边,可我确实又没有什么犒劳它。我想我们不在时,它是否也时常光顾,还是因为荒芜而从不来访。一直没有小鸟来,曾经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家伙,都哪去了?是不是因为这儿再也没有了它们寻觅的食物。

适者生存,当凡有生命的东西,总要寻求适合自己生活的土地,才能茁壮成长,繁衍后代,生生不息。

我们的远离似乎也是为了生活的更好,外面的世界不管有多精彩,但我还是想念这块土地,走过的路上最留恋的还是我的家乡,回味起来许多的美好都与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给大妹打电话的堂弟,听我们来了,他很快拉上小叔一起过来了。

小叔去给他三哥上香、敬酒,好一阵没有出来。大妹在地里说:想你老哥了是吧。小叔红着眼圈,揉擦着眼晴出来。那一刻我心里酸酸的。我知道小叔退休了,闲在家里的时光有些寂寥。曾经他与我父亲有着更多的理解和懂得,有着更多相同的爱好和话语,有着一些欣赏。那些一起谈天说地一起饮酒的日子,都会在记忆里重现。父亲的离去对于小叔少了一个心灵的栖息地或是通向快乐的出口,少了一份知遇知恩的宽厚温暖和包容。作为最小的儿子的小叔得到的父爱也就最少,父亲走时,哥哥们都有了自己的家,而唯有他形单影只。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可哥哥们除了喝令他,能理解他的也就我的父亲。如今,父亲已离他远去,退休的他是何等的空落、孤独和寂寞。

我们清理干净院落,坐在院落温暖的阳光下,一起剥百合,这样的时刻是那么惬意,那么温馨,那么充满了怀旧的思绪。小叔和堂弟都嗜酒成性,和曾经我的父亲一样。借着给我父亲敬酒的名,他们又渴上了。高远的天空被薄薄的云絮似的云彩罩着,朦胧出湛蓝的底色。树梢稀稀拉拉的几个苹果摇摇晃晃。一只喜鹊悠闲地在院地慢步。堂弟说:芳爸来了。芳爸指我父亲。那只喜鹊好似早已习惯了在这里散步,但我们还是有些惊讶,在这小院多少年,从没有见喜鹊来过小院。我猜想它就住在房后的白杨树上,因为它常在那里鸣叫。祖母常说,喜鹊是传达喜迅的使者。可今天,它很安静,没有鸣叫,只是悄悄地在院地里行走。我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一只喜鹊如此胆大如此优雅,如此合时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它跳上树枝并没有飞走,留恋。过了一会儿,它又在地上走,我也在想,难道父亲真的来了,这喜鹊就是他的化身。大家谁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小叔突然问:谁有相机拍下它。大妹立刻想到了我,喜欢拿着相机玩。可我偏偏这次因为回来的匆忙,没有带相机,其实,我想起要带,只是想起此时只有荒芜,只有凌乱,照进去也只有荒凉和冰冷。堂弟拿手机拍摄,可怕惊动喜鹊,只是坐在原地拍,所以,并没有期待的效果。

那个下午很美,有一只喜鹊陪伴,就如我的亲人依然生活在院里一样。

小叔在写家谱,他拿了初稿让我看。他曾经撰写县志,追溯至很久以前,这一姓氏的渊源。到祖父这一辈,就有着纷繁曲折的经历。

“树有根而枝繁叶茂,水有源而源远流长”,二祖父成为一家的撑门人,支撑起了兄弟四人共同的家园。在那样的年代文化人真是凤毛麟角,倍受欢迎、爱戴和尊敬。方圆几里,谁家有婚丧嫁娶、留头过寿、盖房子时都来找二祖父写一幅对联,尤其是春节临近,不管多么贫穷,人们都不能少了门上贴对联。小叔说:二祖父写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笔字,我父亲的字有七分像二祖父的,他只学到三分。我很纳闷,在我上小学时二祖父精神抖擞,身板挺直,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他提笔书写过。印象里二祖父是一位一直沉默的老人,默然接受群众批斗,认真地挑着担子去拾粪,然后坐在炕沿闷头抽烟。也许是那个年代让他无语。缘于有文化,自然会受到重用,他当过保长,参加过“三阴会”,这一切经历成为他随社会变迁被打倒批斗的对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成为时代娇子,自然也被时代属于他必担的重任和风险。在动荡的年代,那些所谓的辉煌就成了罪恶。这些罪孽不仅仅是他一人承担,虽然他从不反抗从不敌对从不埋怨地接受教育和批判,甚至不计报酬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为队里拾粪几十年,风雨无阻,日月可鉴。可他的子女却因他的历史问题都被株连,一次又一次进城的机会擦肩而过,一次次入党被挡在门外。同时,也很庆幸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二祖父。祖父兄弟四人,大祖父、三祖父、四祖父都膝下无儿女。我不知道那时他们读的“四书”“五经”,给予他们怎样深刻的教育影响。二祖父一生有六子三女。他竟然将大儿子就过继给了大祖父,三儿子随三祖父,兄弟情深,能将第一个儿子就过继给自己兄长。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能生六个儿子。因为自己有文化,也重视让儿女们学文化。就在我父亲这一辈那也是农村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他们能摆脱愚昧、无知,却无法逃脱那个时代的桎梏。我的父亲虽然出生就领养给三祖父,可也脱离不了亲生父亲历史问题的影响。虽有出众的领导才能和卓越的农村良田改造成效,带领群众吃饱了肚子,先进事迹上了广播登了报,却无法逾越提拔升迁时二祖父那些污点的牵连,入党也是无数次地被卡在门外,父亲百折不挠坚持不懈地申请,在他写到第十几份入党申请时,他终于修成正果,成为一名真正的党员。小叔能写会画,从学校毕业就勤勤恳恳,出版报,组织本队学生参加义务劳动,是青年人的骄傲,可一次又一次推荐上大学的机会都与他无缘,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上了一个中专。我的母亲结婚了还能继续上学,嫁给当时农村人家做媳妇,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绝大多数家庭不会有如此胸怀和宽容的心。虽然天空阴云弥漫,或多或少地影响着父辈们的前程发展,可他们还是在家乡那块土地上发挥了他们最大的优势。

小叔在写我父亲的生平,是堂弟告诉我的。小叔没有对我说,不知是还没有完稿,还是因为不太满意。说实在的我想看看父亲在小叔的笔下是怎样一个人,必定小叔年长我十岁,知道更多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我所知道的年轻时父亲的经历那点点滴滴是听来的。关于真实的父亲年轻时的辉煌和一些生活的细节我并不知道。自我们懂事以来,缘于惧怕父亲,并没有一起好好深入的交谈过。在父亲病重期间,我无数次地想和父亲好好聊聊,可看着父亲无助的表情,我都欲言又止。这是多么大的遗憾,明知父亲不久于人世,我却没有把握这样的机会,给父亲最后一些慰藉,也给自己一些更多对父亲的了解。

小叔对我的母亲异常尊重。当我们坐在树阴下时,母亲坐在太阳处。小叔立刻将小桌搬到有太阳的地方。母亲起身忙碌一些琐事,小叔一遍一遍地叫:嫂子,过来晒太阳。我的母亲还是小叔的小学老师,那时小叔闹,母亲拿教尺敲打他的头。他在回家的路上将窄窄的小路两边的马良系在一起,害得母亲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当我们坐在这个院里时,往事是那样幸福地嘻笑着在我们的嘴里流淌,就连曾经的痛苦都带着甜甜的滋味。

在我们要离开时,小叔又一次眼眶里续满了泪水,那样不舍。我们将整洁干净的院落锁在门内。

多么希望那只喜鹊就住在院里,还有那只猫,时常地去走走。

老宅,我们还会来看你。

记得有一次也是好久没有回去了,父亲进门便说:我的宅子怎么能杂草丛生,凌乱不堪呢。所以,我们知道父亲不喜欢他的老屋是一片荒凉。即使没有人居住我们也时常去清理清理,让它保持着父亲在时的模样。

因为父亲一直守着他的老屋,守着我们曾经的岁月,守着那些定格在时光里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