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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山水间

作者: 余普查2011/10/28心情短文

沿天江公路向南,走出市区的一条大道,就有高大的山峰相拥,苍茫而渺远,这里是古秦州城边最近的一个乡镇,皂郊,走过皂郊,就是娘娘坝镇的林区。刚刚还在喧闹的市声里散漫的思维。即刻被狭小空间所收缩。如果以日常生活的小城为中心,那么这些皑皑山恋就使你的潜意识产生一种错觉。窃以为到了世界的尽头,弯曲而狭窄的水泥路或入天际,或通大海。从这条路上,我已经穿成县,过武度,入九寨,漂嘉陵,领略到了数不清的风景地貌。因为近在咫尺,因为远行的匆忙,心绪的辽远,眼皮下的这片土壤,细细回味,竟然在心域草草带过,颇多遗憾。

时令深秋,天高云淡。嫩寒的风从车窗擦过。视野里划过的是树木黄绿相间的影子,树叶的影子,黄色的历经风霜濡染,绿色的却依旧张扬着永恒的生命力,一叶落知千里秋,秋天已是一幅严肃而刻板的面孔,暖阳下的农家小院里,苞谷架如直立在黄土地上的金字塔,鲜艳的辣椒仿佛一串燃烧的火焰,坡地上牛羊在悠闲的食草,纵深处即可显现苍茫的林带。因为在钢筋水泥的生活中呼吸不到清新的空气,那么远方扑来的这一分诱惑,顿时让人的心绪翩然欲飞。

过徐家店岔路口时,这条不到两年的新修路面已经塌陷破损,是不是豆腐渣工程,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不去多想。因为整修而堵塞了许多过往的车辆,急于办事的我们也就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时机。同伴们下车溜达,我则仰首注视对面的山坡,零星的田地已经退耕还林。落叶松和草带宛如一片绿毯挂在山坡上。我突发奇想,告诉同事们:把我留在这里,让我一个人上去走走,踩一踩岩石,摸一摸树枝,触一触清风,诉一诉心声,那是一种别样的愉悦和享受啊。同事们打趣道:最好找一个知音,你言我语,谐和并肩,孤单一人枉费一段行程,空负了一段佳境。我说也好。但心下自知,那草,那树,那翩然的鸟,就是我最好的知音,或哭或笑,或睡或醒,它们都会默默的倾听,默默地期待,它们也是有灵性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须再觅知音呢,古人云: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不免为同事的幼稚而发笑。

车辆疏导开后,我们继续前行,就有本地小有名气的名齐寿山相遇。齐寿山古名嶓冢山,主峰海拔1951米,山系起始于秦岭主脉,东西走向,这里巨壑深幽,罗峰竞秀,乔木森森,道路崎岖,为南北分界的天然屏障。古时兵家布阵屯兵的军事要隘。也是黄河长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我们是逆水而行,脚下的小南河纤细缓流,向东入渭河,而以南,也许一滴水被一棵草茎就划开了两瓣,或入嘉陵,或流汉水。当地俗谚:齐寿山不大不小、压着三江河垴。我知道还有更多的历史传说都源于这里。轩辕故里、始皇封禅、李广疑虎射石、李炳箭射神鹿、朱元璋齐寿山落发出家、康熙微访樵家借宿等等、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悠远的史韵,使这里蓄满着神灵之气。记得几年前我来在现在就职的单位,一次与同事们爬齐寿山。在一览众山小的境界中步入山顶庙宇,抽签打发时光,不料所抽之签竟使我毛发直竖,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不记得签文原句了,大意是非有虔诚之心,无需对神产生诘问。不然行为不端,自打嘴巴。下山时一路无言,为自己狂妄的年龄,偏执的思想多了一分思考。其时我自感官场得意,事业有望,哪能看穿云遮雾罩的前程。不长的时日,我所经历的生活如患痛风,辗转徘徊,大起大落。眼下,瞩望云深之处,茫茫苍山,已是尘埃落定的淡定与释然。感谢齐寿山,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哲学课。

接下来,蜿蜒崎岖的柏油路就引领我们深入到茂密的山林,路标上写着相似的地名,使得秦州边地不同的文化底蕴与水流一样突兀分开,小南河有徐家店、王家店之名。而一涉足汉水,就是娘娘坝,舒家坝等村名一路延伸。店为土,坝为水,两者属性不同,金木水火土,相克相生,正好是黄土旱作农业与天府之国温润的水稻种植的接壤之地。出秦州境域,即可是垄上富庶之地徽成二县,酒香和稻香闻名遐迩。特别引人关注的是李子、娘娘坝境内,贮满大量的黄金,使这一带地域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开山选金,采石冶炼,沉寂的原始森林里昼夜不息,布满了一双双贪欲的目光,就连山中的一束束野花乱草,也似乎闪烁着金子的光芒。谁沾上李子、娘娘坝的光也就沾上了黄金的光,为官不乏落马者,为民者不缺首富,留给后人的是破败的山体及其污浊的河流。山青水秀的秦州以南,我的一些思考宛如潺潺的溪水,一路流淌不断。

公事办完后,我顺便在一所学校里看望我师范的一个同窗好友。他在这里已经执教二十多年了,在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调离山乡,品味城市的多彩生活和喧嚣,唯独他心静如水,痴迷三尺讲台,放弃了许多进城的机会,放弃了曾经的画家梦,在孩子们的心田里开采着别样的矿带。身为学校的负责人,他简陋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教学安排和工作日志。我随意翻阅浏览,在他细致的笔迹里我回想起自己也曾为人师的辛苦与清贫,可是我也挤破头皮离开了心爱的讲台和学生,满足了一段浮华和灯红酒绿的人生。在孩子们的欢笑声里,我们畅谈了好久,有关昔日的校园时代,有关擦肩而过的友情,有关世事的烦扰。窗外高大的山峰堵塞了我的视线。我知道这是秦州最偏远的一个学校,上级的检查团一年中也难得来一次,如果组织重新安排我到这里任教,我怕一天也呆不下去。他很健谈,也很自信,平静的脸上流露着满足,不像我进城后有些同学来单位看我,羡慕的目光让我彻夜难眠。现在望着我的还在乡间留守的这位同学,心底的一份自得便不再存在,突然感到有比黄金更为可贵的东西在苍茫的山林里闪出奇异的光彩,我想这或许是人间最富有的精神财富吧,淡泊名利也罢,不肯过江东也罢,事实就摆在眼前。

夕阳西下时我们驱车回城,车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颠簸。同事们取笑我不是要留下来吗?我不再解释,我想一个人如果把心底的世界毫无保留地诉诸那些没有言语没有情感的草木岩石以求解脱,不是懦夫就是弱智。

沿途有鸟声起伏于山林,它们营造的唧唧啾啾的意境刹那间就掩盖了我长期盘踞心头的倦怠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