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九月

我要怎样来叙述这个九月，才能让你知晓我的疼痛，要怎样故作轻松地一笔带过，简约到让你茫然不知。

从九月四日报到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开始陷入了无以恢复的废墟里，我在复读和选择专科中摇摆不定。

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的呢？我都不愿再去回忆了。只是隐约地觉得走进了另一个比复读还要黑暗的时代里，而更为悲哀的是，自己对此却无可奈何。

我在每个人的期望中做了令他们失望的事情，我在最不应该做决定的时候做了最坏的决定，然后，好像一切都应该沮丧地落幕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那样地不甘心？

我反复地想着之前的幸福，反复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可是，时光仓促地行走到了2005年，任谁都无法改变。

那天晚上我做梦梦见我的小狗朵朵了，忽然就觉得它是那么地可怜。因为，现在的我，就有着如同它一样的境遇。

很多时候，我都想离开。然后埋头苦读一年，开始自己期盼已久的申城生活。我也无数次地想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自己的想法。要知道，我妈是极其疼惜我的，她总是宽容地告诉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可我没有。我想其实自己早已厌倦，我再也不可能回到高三的教室里拿起笔匆匆地做卷子，心情没了，那个时代就再也不会属于你。

然后似乎很自然地，很应该地，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劝解自己，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要学着不去后悔。

可是，忧伤还是像泉水一样在心底汩汩流淌。

九月二十一日，农历八月十八，我的十九岁生日。那天我做了一个令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大吃一惊的决定：回家复读。

然后就是打电话，告诉家人和朋友自己的决定。很多人在劝我，说这不是小事情要考虑清楚。而这一切，在当时丝毫没能动摇我早已备好的倔强。

也就在当天晚上，在爸爸已经离开家来重庆接我的时候，我开始回忆上一年的生活，那些压抑的日子，试卷满天飞，还有同学讽刺的目光和尖利的言语，遥不可知的未来，忽然间就怕了。

两天后，爸爸来接我，坐两天的火车一路匆忙地来到学校。然后我说自己不想回去了，他笑了笑说，随便你。

在那一刻，我突然非常明确地感应到了父母的爱，是那样宽大得没有丝毫计较。

第二天，爸爸要走了。我带着非常平静的表情去送他，希望可以给他带来宽慰，同时，也希望可以给自己换来内心的波澜不惊。

可是，我再一次发现自己错了。甚至就在他的背影还未消失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悔恨里。生活像头猛兽一样，咬住了我的脑袋不算，还要将我整个身子吞下去。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中自己是一只蚕，挣扎着挣扎着眼看就要破茧而出，却忽然停止了晃动。

我给很多人打去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有多么地不满足这里的生活，多么地想离开。这是之前。可现在呢，机会再次错过，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扔掉之后，我还能告诉他们，自己不快乐吗？

不能。

所以，在之后很多次斌打来的电话里，我都是一律地笑声不断。毕竟，朋友，还是尽量让对方放心些好。

后来我索性想，再也不要给他们打电话了，任何一个人，包括父母，然后自己一个人平静地生活，不管内心有多无助。

我像个俘虏样地举起双手向这一切表示臣服。

可我没有做到。我还是回归了原来的样子，重新一脸孩子相地谋求家人的迁就，将坏事越做越坏。

生活开始朝向我最不愿看到的结局驶去，我和我的家人、朋友，都没能愉快地度过这个九月，甚至，都不能平静地度过它。我还是做了那个最邪恶的决策者：彼此隔在两地，远远观望对方的痛苦。

仿佛一场落花，所有六、七、八月里渐次绽放在内心深处的花朵，都在这个九月，仓皇地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