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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的乡情

作者: 孙勇2019/12/05经典散文

对于茶客来说,茶馆里的茶已不具备吸引力,倒是那一片片或红或灰、或陶片或琉璃的瓦,着实让人动心。我抚摸着墙壁上悬挂着的瓦片,心的深处,就传送出一份难以抑制的情感冲动,这些即将消失的建筑材料,一下子就打开了储存我心底多年的记忆。

那是1985年的金秋,正在田里掰玉米的我突然接到入伍通知书,便逃也似离开了村庄。那个年代,瓦,是一种奢侈品,全村200余户人家也不见几片瓦,如果谁家的房顶铺上几片瓦,那这家的地位在村民们的眼里,就会无形中提高了一个档次。当兵第二年就连续收到五弟寄来的挂号信,我立刻回信嘱咐五弟,说没有要紧的事寄平信就行了,能节省2毛钱就节省下来。五弟不能够理解我的用心,说现在家里条件好了,2毛钱不算啥。三年后回乡探亲,果然让我吃惊不小,全村几乎看不到草房子,一纯儿的瓦房覆盖了整个村庄,加之街巷的调整,我连自己的家门儿都找不到了。

瓦,应该产生于陶器时代。

很遥远的那一年,一位刚刚走出茹毛饮血时代的牧羊人口喝了,在荒郊野外支釜升炊,不小心把手中玩弄着的泥巴掉进了炉火,这个不经意的失手,却开创了一个伟大的陶器时代。虽然陶器早已走进了寻常百姓家,但瓦一直是权贵、商贾及富裕人家的屋顶,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瓦,才真正与村民们相依为命。始料不及,如今,瓦,正在从村民们的生活中退色,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水泥平铺的房顶。瓦,在我心中,就显得越发主贵起来。

在瓦库喝茶,茶的品位已经衰减到了无色无味,思想被瓦召唤着,不知不觉中一声牛叫从瓦的深处传递过来,落进茶里;还有一窝刚刚破壳问世的麻雀,也在瓦缝间叫个不停。我似乎看到麻雀妈妈外出觅食时,不小心碰倒了瓦片上的一株蓝瓦松……

还有石桌、木板凳,藤椅、木窗。木窗的窗格里装的是玻璃,我想既然这些窗户已不做挡风用了,作为一种乡风装饰,又是常开着的,玻璃不如换成白纸的好。这样,纸糊的窗棂,与藤椅、板凳成就了农家小院儿的万种风情。几把长条木板凳的做工远不及我大哥的手艺,我大哥曾经说过,长条木板凳的板面不一定要选择上好的木材,但一定不要选择树杆的边角料,那样的板凳不能够负重,过道里的这条木板凳的板材,很明显就是树杆的边角。但这把长条木板凳摆放的位置很好,就在窄小的过道里,乍一看,认为走进了戴望舒的雨巷,画入一种温湿的意境,木条板凳也就显得诗情画意起来。

木箱太过陈旧了,陈旧得连同过廊墙顶上的灰瓦滴水也不得不说小巫见大巫了。箱体看起来还算结实,但上面的兽图腾及颜料已退色风化,如同母亲那只陪嫁木箱,母亲的那只陪嫁木箱现仍放在床头,仍然盛放着年逾八旬的娘的衣裳。前几天回乡村看望母亲,母亲还说如果拗不过就搬到我大哥家住,其他的物件都可以扔,母亲的陪嫁木箱娘说要带到我大哥家呢!

茶馆三楼大厅一隅的墙壁上,悬挂着毛泽东主席的半身画像,毛泽东主席和蔼的笑容,一下子就亲出了我童年的时光,还有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室内室外还有墙根儿,随意摆放着石磨石槽和石磙。石磨已经闲置得太久了,以至于风化了栓磨的牵绳穿孔。石槽里空无草料,石磙似乎还在睡懒觉。难道说这些农具的主人无地可耕,卸了磨杀了牛,背景离乡,去城里头打工了吗?还有朽木和碎瓦……等等。这些乡村的元素,我想设计者并不是有意抵制暴发户式的奢华风和慈禧式的欧化风,它是在着意回归质朴的诗性与自然的原貌,应与时代无关,应与社会无争。

离开瓦库之前,我无意中发现茶馆的地砖铺陈得太规范了,就忍不住对茶馆的接待员建议,说如果铺些不规则的青石板,整座茶楼的氛围就更“江南”了。那样的话,我会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过廊,走进我曾经生活过9年的侗族细瓦盖顶的吊脚楼,听银饰满身的侗家阿妹唱原生态的侗族大歌,那情景,啧啧,喝茶喝出的绝对是天籁、是风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