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里的的蒲公英

总觉得，不下雨的清明是没有灵魂的。

今年4月，我第一次遇到不下雨的清明节。

从村里到爷爷奶奶的墓地，得经过一段窄窄的土路，一脚踩下去，裤脚就兜到浮土。

路边是农人的果园。为了限制其长高，梨树枝被绳子和钢丝箍着横向发展，白色的花朵稀稀拉拉开着，偶见几只蜜蜂在花蕊中采蜜。

路上不时遇到祭扫完的人群，或三五成群，扶老携幼；或一两个孤影，蹒跚独行。

坟地里焦土热风，烟雾缭绕，大部分坟头都被烧成墨色。有的纸钱还没烧完人就已经离开，火向附近的茂盛枯藤蔓延，发出"嗞嗞咝咝"的爆裂声。

视线里，深深浅浅，有蒲公英冒出来，忍不住采一朵在手心。它们长不足4厘米，却能开出偌大的花朵，像落入大地的太阳。

朝着爷爷奶奶的墓地走，心想在久旱缺水的坟地里，这些矮矮的蒲公英会开花吗？百花凋残，它的种子不知在冬日沉睡了多久。从生到死，它寂然无声。似乎一切都循规蹈矩。它们甚至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地，若落在岩石的缝隙，苦待雨水的到来，扎下根。

这株蒲公英，落在这久不来人的坟地——一年到头，大概只有清明才是热闹的所在。谁会在乎呢？魂归冥界，在坟地的黑暗中，它的力量从根部生成，最后再在花朵中成形绽放，即便矮小，但每一条根须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使命——让种子飞翔。

"姑姑，你看！"侄女递一株蒲公英给我。我接过来，和那朵小黄花一起，放在爷爷奶奶的墓碑上。这一花一果，让我想到蒲公英的花语，是"停不了的爱"与 "无法停留的爱 ".

将纸钱挂在坟头，陈设贡品，洒酒，烧冥币。随着熊熊火焰，一切化归缕缕青烟，飘向那个没有悲欢离合的世界……我们依次跪拜，用"哀悼"去抵消那心中永远"失去"的空。

离开时，怅然回望，梨花随风起，将墓碑前那轻柔的蒲公英绒花送上天空……它的种子终于告别故乡的四月天，逾越宿命的囹圄，去接近另一个领域，将自由的灵魂渗透到一个新的世界……

当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变成生与死的分界线，当那些我们一点一点记住的爱和笑脸，为了归于新的世界而不得不再见时，也要像蒲公英摆脱母体那样，自由地飞翔。

谁说不下雨的清明节，是失却了灵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