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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泉的流年之约

作者: 聂虹影2023/06/22心情随笔

参加一个全国采访活动抵达河北鹿泉时,已是万家灯火的夜晚。

鹿泉乃冀之古邑,千载沧海桑田走过,夜色中的鹿泉尽显妩媚,星星点点的灯光蜿蜒曲折连成线、连成串、连成面,暖黄油绿火红湛蓝淡紫……温馨中有浪漫,幽静中显神秘。第一次踏入这座千年古城,却莫名地亲近,只因,这是我老班长牛俊虎的家乡。当兵之初与鹿泉相关的故事,拂去岁月烟尘,从记忆深处鲜活走出。

34年前,满脸稚气的我初踏从军路。3个月新兵集训结束后,我和郭红被分配到通信排话务班。那时通讯不发达,电话人工接转,需要24小时值守。下连不久是春节,军营里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首次离家在外过年的我,难免勾起思乡情愫。

大年初一晚上,营区礼堂有慰问演出,大部分节目出自部队文工团。文化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这是珍贵的新年大礼包。可电话总要有人值守,值班任务落在了我和郭红身上。那个夜晚,办公大楼长长的走廊一片漆黑。窗外万家灯火,零星烟花璀璨着夜空,鞭炮声此起彼伏,令我们更怀念家的温暖。郭红刚说了句我想妈妈了,我俩就抱头痛哭起来。话务班隔壁是载波班,载波班的牛俊虎班长闻声进门,赶忙安抚:"想家了吧?别难过,新兵都是这样的,时间长了就好了。"他接着说,"你俩收拾下去礼堂看演出吧,载波那边没啥事,我来替你们值班。"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和郭红一时反应不过来。"赶紧去吧,演出要开始了,听说还有大腕歌手演唱。"看我们还傻愣着,牛班长又催促。我和郭红给牛班长敬了个军礼,转身向礼堂狂奔。

此后再见到牛班长,多了亲近。身处一个连队,工作交叉很多,每次和牛班长对班,处理完业务,他都会和我们多聊两句,关心我们的工作生活。20世纪80年代,军营新兵老兵等级分明,老兵很少和新兵啰嗦,牛班长的关心,令我们感到无比温暖。聊天时,牛班长常和我们提到他的家乡河北鹿泉市(现为石家庄市鹿泉区),他说鹿泉有4000多年历史,石家庄曾是它下辖小村落。战国时它称石邑,隋朝改称鹿泉县,唐朝改称获鹿县,以后又曾名镇宁州、西宁州,明清又恢复获鹿县之名。之后获鹿、鹿泉变更多次。牛班长说,古时获鹿是通燕赵、连三晋的货物集散地,素有"日进斗金的旱码头"之称。

鹿泉,好有诗意的名字,是有鹿有泉之地吗?

牛班长还给我们讲了两个传说,一是汉朝大将韩信狩猎,发现白鹿,他狂追搭箭急射时,鹿突然不见了,箭射在石头上。他走上前去拔箭时,一股泉水喷涌而出。后人把这股泉取名为白鹿泉,此地得名"获鹿".第二个传说讲的是唐朝天宝十四年(755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河北州县望风瓦解。短时间内,安禄山控制了河北大部。唐天宝十五年(756年),鹿泉县改名获鹿县,"鹿""禄"谐音,意即擒获安禄山之意。牛班长的描述,令我们对获鹿充满向往。牛班长还盛情邀请我和郭红去他的家乡看看,他很乐意当向导。

我下连第二年深秋,牛班长复员了,那一批走了百十个老兵,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来自五湖四海的老兵,家乡不同车次也不同。当时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绿皮火车和长途汽车,有些车次是后半夜,老兵退伍那几天,留队官兵昼夜不眠地送行。每次送别都是全连列队,锣鼓喧天,军号齐鸣,向老兵敬礼,大家握手拥抱洒泪告别,很伤感,认为此一别就是一生。落叶萧萧的深秋,我和郭红哭红了双眼。牛班长是最后一个离队的,之前他一直宽慰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但真到了分别时刻,他还是泪流满面。记忆中定格的牛班长,就是穿着摘下领章帽徽的旧军装,从车窗探出身子,流泪向我们挥手告别的样子。

回乡后的牛班长常写信来,依然关心战友们的生活和老连队的发展,也会讲自己近况。牛班长表现优秀加上专业特长,被安排在县邮电局工作,第二年春天,牛班长结婚了,对象是同村的青梅竹马。牛班长寄来了他和妻子的合影,嫂子很漂亮,穿着大红上衣,背后是太行山脉的葱绿。随信寄来的还有两编织袋香椿芽,一袋新鲜的,一袋盐浸过的。牛班长委托我把香椿转给炊事班,他怕新鲜香椿寄到后捂烂了,特意撒上盐腌了一些,腌好的存冰箱能吃半年。牛班长信中说,他停薪留职了,和妻子承包了小山头开荒种树。他说,家乡的红油香椿曾是皇家贡品,味道独特,寄来让战友尝尝鲜。

那段时间,食堂大开香椿宴,天天都有香椿菜肴和主食,香椿酱、香椿拌黄豆、香椿炒鸡蛋、炸香椿鱼、香椿虾皮烧豆腐、香椿煎饼、香椿花卷,大家感受着牛班长浓浓的战友情谊。牛班长说他承包的山头还有核桃树、柿子树、枣树,明年就有收成了,战友探家可以拐过去看风景、尝果实。牛班长的描述,更令我们对获鹿无限向往。我和郭红相约,明年我俩一起休假,去看牛班长。

心愿还未来得及实现,我就收到了军校录取通知书。背起简单行李奔赴军校。我走后不久,老部队接到撤销命令,顺应裁军大潮,大部分战友转业复员了,下余的业务骨干统一迁往北京航天城。没了老连队,我们就像断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心里没着没落的。军校毕业分配至其他军种的我,工作一直是快节奏,加上当年通讯不发达,渐渐地,和牛班长等战友失去联系,再没机会去看看他的山头,品尝他的劳动果实了。

此次在鹿泉采访的日子,我深切感受着千年古城厚重的文化底蕴和淳朴的民风民俗,牛班长的敦厚朴实,当与这片土壤的浸润有密切关系。鹿泉于我而言,一直是美丽的传说,当年"香椿宴"沁人心脾的香,一直飘荡在记忆中,不曾消散。此次采访,因种种原因,未能见到牛班长,但从河北同仁口中获悉,牛班长的家乡谷家峪,如今已有3000亩香椿树,已成为旅游胜地。香椿加工后远销海内外及全国各地。

时已隆冬,我的脑海中依然涌出了大片大片的绿,仿佛看到数万棵挺拔香椿树在山坳中顶风而立,如列队士兵般齐刷刷茂盛生长,采天地灵气,令人襟袖带香浸入肺腑。我仿佛回到了30多年前的老连队,坐在话务班听牛班长神采飞扬地介绍他的家乡。仿佛坐在了老连队食堂里,品尝着来自鹿泉的"香椿宴".光阴荏苒,岁月带走了许多记忆,但总有些东西会刻骨铭心,不经意间穿越时光隧道扑面而来。

鹿泉采访,我践行的,是跨世纪的流年之约!只是,烟尘隔岸,青春早已不再,并且永远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