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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散文

2023/01/08经典文章

日暮散文(精选7篇)

日暮乡关何处是

文/武岳

张占福,笔名茹石, 1964年8月出生于内蒙古兴和县。长期在企业工作,业余坚持阅读和写作。2008年加入内蒙古作家协会。

张占福的文学创作是从写诗起步,有作品入选《乌兰察布诗歌选》,并荣获“辉煌三十年全国首届农民工诗歌大奖赛”优秀奖。2005年7月,他进入呼和浩特市一家上市公司工作,他的业余文学创作开始由诗歌转向散文。在《草原》、《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文学月刊》、《敕勒川》、《呼和浩特文艺》、《苏北》、《作家村》、《内蒙古日报》、《乌兰察布日报》、《呼和浩特日报》等报刊发表散文80余篇。作品荣获2010年度“草原文学奖”、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佳作奖”等多项荣誉,入编散文学会会长林非主编的《散文十家精选》,入选《中国当代散文大观》、《中国散文大系﹒抒情卷》。2012年3月由大众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首部散文集《漫想树》。

张占福的散文从题材和内容上大致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乡土写作。他写家乡“保和庄梁”风土人情,写故乡的现实与过往。有别当下乡土散文中泛滥回恋气息,他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牵挂之情。他梦里都惦念着老屋里的父母亲,牵挂着那块时常让他忧伤的贫瘠土地。在《寻找诗意的故乡》一文中,他写到:“我很羡慕那些乡土诗人们,羡慕他们能从土地里挖掘出那么多的优美诗情。我找不到那种感觉,我只能从父母耕种的土地里挖出一窝窝的山药,拣起撒落在地上的一颗颗红豆,掰下一根成熟的玉米棒子或者割下一个饱满的向日葵饼子。对我而言,故乡除了浓浓的牵挂之外,有的只是深深的忧伤。” 他说,对故乡他找不到那种诗意的感觉。殊不知他饱含深情的笔触已将清纯的诗意融进了温馨的亲情里,融进了蓝花草的叶脉里,融进了石头暖暖的光泽里。作为游子,他对故乡满怀感恩之情。在《我的故乡将要消失》一文的结尾,他深情地表述:“不同于祖辈们当年为了生存,心怀无奈,牵儿带女,背井离乡,千里跋涉,找到塞外高原上的这块“宝地”,安落于兹;逢上了好时代、好政策,“宝太”的后代们,凭着坚忍、宽厚、诚实、仁爱、勇于吃苦、乐于付出的性格禀赋,陆续走出宝和庄梁,放眼更为广阔的世界,寻找更为适宜的生存与发展环境。宝和庄梁的精魂将伴随我们不断开阔的视野,不断迈进的步履,走向更广、更远。”

另一部分是生活随笔。中专毕业后,张占福回到兴和县城,被“专业对口”到一家经营不景气的小企业工作,从而注定他大半生曲折坎坷的命途。他遭受过免职,经历过下岗,干过个体,漂过京城,三地搬迁,七易居所。生活的艰辛、生存焦虑、生命的奋争以及因为不甘落寞对于自我命运的抗争,使得他在尽心尽职做好工作、从容应对生活之余,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热爱的文学;使得他在品味人生甘苦,体会世情冷暖的同时,尽情徜徉在文学的原野上修养心灵;使得他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将激昂的诗情融入文字,凝炼成一篇篇朴实、大气的美文。“爱是人间朴素的情怀,不分贫富,不论贵贱;如同艾草一样不择贫冈与沃土。有爱,陋室生香;无爱,广厦金堂犹似冷月寒宫。爱在,俩心相守,冷暖相知,琴瑟和鸣,其乐融融,日子即便清苦,岁月不乏诗意的温馨;爱失,茕然孑立,心田荒芜,散漫放牧寂寞与孤独,纵然挥金如土,醉歌热舞之后难得找回宁馨梦乡。爱是人间良药,爱是医病良方。爱能使五毒不近,能让五瘟退避。心中但存真爱,就有希望在,就有信念在,就有幸福在。爱传承人间烟火(《大地物语·艾》)。”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饱含着一介草根广博厚重的仁爱情怀和对生活对人生本真的思考。

文贵情真。作为业余爱好,张占福对写作没有刻意的追求,真情触动,有感而发,由此而形成了朴实、深沉、内蕴厚重的文字风格。他的散文以朴实的叙事手法,不加掩饰的性情文字,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牵动读者情感的共鸣。如果说有刻意的方面,那就是他对语言的追求。他在散文《心梦江南》中写到,读了汪曾棋

先生的散文集《随遇而安》后,有好长时间了羞于敲点键盘码字,写所谓的“文章”。他刻意锤炼文字,根据不同的题材,不同的情感,行文达意,力求形象、简练。读他的叙事散文,你所欣赏到的是语言的朴实美;他的游记和随笔,文字清俊而华美,另显灵动别致的风韵。他写黄河,写江南,写大海,融情于景,寄思于山水,立意行文不落俗套。他写与酒道别后的孤独,写女儿远走后的郁闷,写深秋凄美寥落的塞上,断想古长城,回望烽火台,简洁而跳跃的笔触引你进入无极世界,感发无尽遐思。虽然是性情文字,但写得节制而收敛,他的散文超过三千的篇章很少。

作品的思想性,不仅能反映出一个作家的学识,同时也与作家的个人阅历相关。2005年至2007年的一段时间,正值“榕树下”文学上繁盛时期,他担任社团散文主编,就被文友评定以“深沉”。现实的生活境遇给予他太多的感触,引发他太多的思考。他留意于平凡生活中的真情体现,留意于社会转型期人性闪耀的善与美。文思之跨跃度大,往往从散漫不经意的平面叙写中陡然跃起,网起一个光点,打开一面境界。例如《暴风雨写意》一文,先是叙写暴风雨骤起公交车外的景象以及车上一对父女的表情和言语。笔峰陡然一转:“……蓦然间,小女孩眼里掠过的那一丝惊悸定格在我的眼底。今晚这孩子会不会惊梦?突如其来的暴风是否会沿着女孩眼中的那一丝惊恐刮进她的梦中。孩子的心灵是纯洁的,风本身也是纯洁的,再大再猛再狂的风也搅不混孩子心头纯洁的天空。而我们呢?假如一场风暴横扫心灵的大地,心空将会呈现怎样一幅景象。那些隐匿和沉寂在角落里的杂念和欲望,那些曾经有过的嫉妒、仇视、刻薄、冷漠、猜忌、怀疑、虚伪、自私、沮丧、浮躁……如同狂风骤起之时的城市垃圾一样惊惶失措。此时,内视我们的灵魂,无疑会感到惊愕,惊愕之余急切地期待一场暴雨。”诸如《飞天》、《漫想树》、《寻找流瓶儿》、《孩子,要跪就跪在阳光下》这些篇章,读罢令人掩卷深思,久久回味。

荣获2011年“新疆新生代作家榜”十佳作家的刘爱萍,在给他的散文集《漫想树》所作的序言中写到:文坛上不能没有这样一位朴实的作家。他以朴拙的原生态气息与内秀、洒脱的气质融熔锻而成的个性文学元素,在文学的原野上呈现一线浅显的风景。

日暮独登楼

文/任艳

2015年,元旦黄昏。

当我气喘吁吁登上医院的四楼,站在庞大的落地窗前时,发现自己所在的高度,几乎恰恰与西天的落日平齐。

16时53分,夕日在黄昏的云天之中悬着,从四楼看出去,距离树林边缘约莫10多公尺的样子。橘红、胭红、鲤红、瑰丽的夕光,由浅及深地晕染着黄昏时分的一切,房屋、街衢、人群,正在施工的工地、远处的冬树,以及更远处的旷野。

没有鸟影飞过。宁谧的太空,只盛着一颗醺醺落日——古老的,憨厚的,熟红的落日。

拿起手机,对着这生动的一幕连拍数张。拍着拍着,我发现在夕日周围,慢慢出现了几条薄薄的云翳,呈美妙的“Z”字形,缥缈地萦绕在日轮的两侧和上方,仿佛一条阶梯形的云路,落日正是沿着这条云路,一步一步走下来的。

真是有意思啊!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它,停止手机拍摄,杵在那里。此刻,夕日如同一枚籽粒饱满的果实,沉实地垂向大地。

接下来,落日下沉的速度越来越疾,如果不是专注观察,是极不易察觉的。若把这时间再分割成小块,也不过一刹,一念,一弹指之间矣。

一弹指间,绯红的日轮已擦到树杪,树杪如水草在风中游弋。

我站在窗前,视线牢牢被落日牵引着,朝着层林和大地垂落。一格,一格,夕日抖了一下身子,滑入林间。远远看去,日轮如荒原上一簇篝火,熄去最后的火焰,只剩下砖红色的半球。

下沉,下沉,一忽儿,那颗砖红的半球,已然没入层林深处,直至消隐,不见。

此刻,从世界纷繁的喧嚣里,我仿佛听到了一种来自宇宙深处的天籁,那天籁,正是寂静又神秘的日落之声,铿锵雄浑,振聋发聩!我的心魄,霎时被这超然物外的宇宙之音震慑了!

17时08分,整个太空暗淡下来。从我站在四楼窗下,到夕日沉没,仅仅过了15分钟。我走下楼梯。暮霭微茫,夜色已登台。

新年的黄昏,在饱飨了一顿落日盛宴的同时,也想起了苇岸的一句话——世界上的事物在速度上,衰落胜于崛起。

恒河沙数,随波逐流。一切貌似久长的存在,在宇宙浩瀚的长河里,抵不过一瞬。世界万物,瞬生瞬灭,唯其短暂,才愈美好;唯其美好,才愈贵重;唯其贵重,才倍知珍惜。

日暮乡关

文/川星辉

文登是我的故乡。三十年前,我生活在它辖区里一个偏远的镇子上。老家有一个很风雅的名字——岚村,可那里实在是僻陋:四面都被山包围着,活像坐落在一个硕大的锅底里。村北遮阳山上阴面的积雪,直到来年的映山红都开了,山石间的隙缝里仍能看到清晰的湿渍。山间的几条羊肠小路是小村与外界联系的通道,春天刚来,小道上丛生的勒丝(一种可以搓绳的韧草)便开始滋生疯长,到了夏天,它们便成了气候,在和村民们的脚板子的无数次较量中终于占了上风。人走得不仔细,就容易被它们绊倒,不过那也没关系,跌倒了也是磕在软绵绵的草上,不疼不痒的。没急事催着,索性坐在那里或是仰面躺下歇息一会: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山是郁郁葱葱的,一切都触手可及。车前草的花穗子在身边随风摇曳,撩拨得人痒痒的,矢车菊、蒲公英的花略带着些苦味,这也没掩住它们的清香。老奶奶们喜欢把它们鲜嫩的叶子和着豆面捏成青团子蒸着吃,听说不但味美还能败火,可我小时候从不肯去碰那些野意儿,我喜欢爸爸每年探亲回来,从上海带给我的太妃奶糖和徐福记萨其马,这品位够阳春白雪了吧。

村子里能通机动车的路只有一条,东西贯通成了小村的中大街。往东延展跨过一个叫“沟西”的村子,就能接洽到直通文登城的柏油路。不对,我家离开村子前,它还不是柏油路,那条通往县城的路是砂砾铺就的,可它已经是我们心目中高大上的坦途了。它通向我们的县驻地——封闭时代农民们心目中的人间天堂。于我们家的每一份子,这条路有着更为凝重深远的意义。打从我记事起,每年进了腊月门,母亲都会在某一天起早穿上新装,推着小车,步行十几里到县城的车站去迎接回家探亲的父亲。留在家中的姐弟仨,眼巴巴地盼着父母的凯旋,姐姐们想的是红红绿绿的纱巾、锃亮的皮鞋和高颈三翻领。除了奶糖和萨其马,那些印刷精美的小人书也是我的心头爱,总是翻来覆去地看,手不释卷。千里不捎书,那时母亲总怪我不会体惜漂洋过海的父亲,可她不知道,要不是这些小人书,我跟一年未见面的父亲怎会热络得那么快。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大姐领着我们来到村东头的路口,焦急的等待中姐弟们玩起了猜人游戏:每当目光所及路的尽头出现一对黑点子,我们就轮流猜那是不是归来的父母亲。渐行渐近,人影越来越清晰,失望便越来越沉重。千帆过尽,终于迎来了他们,姐弟仨已经离开村头二三里。日暮乡关就在眼前,爸爸扑过来挨个儿拥抱我们,我们则争先恐后地推车拉绳搬行李,爸爸回了家,年也就到了。

八四年我们心怀愿景,举家搬到了外公的村子,开始了那段异乡异客,寄人篱下的生活。六年间,家里家外时刻都在发生着的变化,家族亲情在利益面前逐渐显得不堪一击,日积月累的细琐矛盾终于在八六年春节期间升级爆发。那一年父亲因为公务没能回家过年,出嫁一年的大姐喜得麟儿 ,我和二姐正在备战中考。我实在不愿回忆那段揪心的过往,旧事重提也不是为了质疑亲情的坚实与可靠。在外公例行举办的家宴中,在我们被拒之门外后,那种脚不着地的感觉让我幼小的心灵过早地体验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日暮乡关哪,仍在那生我养我的僻陋小村里,那里有胡子眉毛一把抓、豁着门牙的大伯父,有和我一起分享奶糖、萨其马和小人书的同年发小,婶子大妈院里结的杏子、李子我可以随便摘着吃……那里没有这般纠结龃龉,进退维谷的活法。

九零年我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二姐也转到了上海工作,父母团聚,结束了南北分居的漫长岁月,家终于安在了上海。大学的四年,那些单纯而又苦闷的日日夜夜是我一无所有的轻狂时光。每年寒假,上海这座浪漫的都市都会像万花筒一般迎合着我猎奇的胃口,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可热闹终究是别人的。外滩的情人墙上烙印着我青春少年的寂廖惆怅,那可望可及却不可在一起北方佳人、那粘着风干野菊的洒金笺上的绵绵呓语……日暮乡关,不在淮海路上那纷红骇绿的万家灯火里,也不在那百转千回,飘着酒酿的清香,漾着吴侬软语的弄堂里。

如今,定居在威海这座温情的北方小城里,眨眼已是二十二年。最近几年父母日见衰老,羸弱的身体再也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折磨。过年总是我和大姐牵儿带女赶去上海和一家人团聚。今年为了消除雾霾和噪音污染,上海外环以内禁止鸣放烟花爆竹。越来越淡的年味里,我再也无心去浏览这座号称东方巴黎的浪漫都市,整天在家陪着父母回忆远去的旧时光,日暮乡关哪,真真切切地安放在父母这里。

日暮乡关远

文/夏兴政

“来采乌饭叶吧。”朋友热情洋溢的话语,穿透手机,拂面而来。而我,正百度着“乌饭树”图片,一种可以用叶汁浸水煮饭的树。每年农历四月初八,在老家,家家户户舂乌叶、泡糯米、煮乌饭,那翠绿泛红的叶、悠远袅袅的香,常萦绕心头,凝成浓稠的乡愁记忆。

雨,纷纷扬扬,一阵紧一阵,小茅山一带的山峦静默在雨雾里,像一幅水墨山水画。朋友领着我,沿一条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进入一片缓坡地。马尾松、翠竹、野石榴以及各种灌木郁郁葱葱,野花夹杂其中悄然绽放。环绕坡地是一道四十多公分宽的防洪沟。我们踩着沟沿凸起的石块,拽着杂树枝,奋力攀登而上。叶上,一粒粒滚动的雨珠,不时沾湿衣裤。我昂起头,仔细打量闪过的片片茂密的树叶,搜寻乌饭叶的踪迹。“地上”,朋友提醒我,我有些疑惑,低下身子,奋力扒开一棵棵低矮的灌木丛,猛然,一片片卵圆形、嫩绿泛红、水灵灵的乌饭叶映入眼帘。它,紧贴地面,不足十公分高,只能划归矮矬穷一类了。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又一片鲜叶,再扒开另一丛灌木,一棵棵乌饭树不时闪现在眼前。竟有生长茂盛的、三四十公分高、旁逸斜出的枝条上缀满鲜嫩的叶,我顾不得满身的雨水泥泞,不一会儿,便摘满了一方便袋乌饭叶。

朋友是一名优秀警官、户外达人,经常钻深山老林寻觅野果,或走进荒滩野地采摘野蔬,长期风吹日晒,格外黑瘦精干。我常常吃到他赠送的新鲜马兰头、蒲公英、乌饭叶、地皮菜,喝到亲手酿制的野桑果酒等等。我请教他,为何跑遍南山都找不到乌饭树?他说,水土有讲究呢,乌饭树多长在向阳的山坡灌木丛或马尾松林内的酸性土壤中。我又问,能否挖一些回去种呢?他摇摇头说,曾有人挖了整棵的树或剪了枝条回去,都没成活。“想吃就到小茅山来。”他热情地邀请,“我随时领你去摘,再说你挖回去也没地种。”是啊,何必暴殄天物,辣手摧“树”呢!让这浓浓的乡思长留这绿水青山之间吧。

几个朋友小酌,巧遇儿时的校友,聊起当年就学的谢桥学校。我问他,最近有没有下乡,顺便去学校看看。我记得他家在学校后面,只有二三十米远。他有些悲怆地呷了一口酒,长叹一声:“回不去了,家和学校都拆了!”拆了?我的心猛地一颤,难道故乡真成了一个不能触碰的痛吗!

不到一个小时车程,赤山在眼前清晰起来,这是我心灵的归属地啊。多少年前,赤山脚下是一片绿水环绕的村庄,我曾无数次坐在山巅猫耳石上,眺望阡陌纵横、曲水流觞、庄稼遍野的家乡。而今,走过这片土地,赵巷、谢桥、杜泽村、方家边、潘家边、窦家边,一个个熟悉的村落消逝了。穿越这一个个荒漠的废墟,我努力找寻着儿时的记忆,这不是爷爷带我放牛的山坡吗?那不是我们挖红土腌鸭蛋的地方吗?这不是我们扫墓踏青爬山的野径吗?那不是爸妈拖着板车交公粮的粮站吗?曾经花开满径、草木葱茏、鸡犬相闻、乡人往来熙攘的场景只永恒在记忆里。

明知学校已经拆迁,我仍执著地走进那片土地。三十多年前,这片土地上坐落着我的学校,只有4排平房,小学、初中各占了一半,平房之间自然分隔成了活动场地。在这个狭小的区域,我从小学读到初中,除了五年级回村小读了一年外,度过了整整七个年头,从一个懵懂孩童,遵从着教诲,汲取着知识,长成翩翩少年,直至幸运地考上镇上的高中。如今,我站在残砖碎瓦间,低下身子拨开一丛丛半人高的杂草,依稀可辨一块黑板的残片、一段房梁的朽木、一截粉笔头、一片作业纸。我颤抖着捡起一块黑板的碎片,感谢那些拆迁者尚未清理废墟,让我尚能最后亲近一次母校的遗存,重拾那些恩师教诲的珍藏记忆。残砖碎瓦啊,还记得当年逃过学、打过架、罚过站,也读过书、唱过歌、演过剧的青涩学童吗?离开学校,猛然回首,校门前的残壁颓垣上,一簇簇野蔷薇芊芊莽莽地爬满墙头,千朵万朵的粉、红、白色的花挤挤挨挨、俏立枝头,像一团团烈焰在春天的阳光下燃烧。家乡虽大竟容不下母校这弹丸之地,我的心猛地一颤。

在村头小桥,我遇见大姑父。早听说他患了老年痴呆症,渐渐失忆了。我恭敬地喊了他一声,他眼神空洞,茫然看我一眼:“荷英在家呢。”荷英是大姑的小名。我有些惊喜,分明很正常呢!我问:“大姑父,您下地去啊?” “狗娘养的,荒了地,看你们吃什么!”他并不理我,扛着锄头,一路骂骂咧咧地走去。我发现他真的失忆了,这,只是下意识地自言自语。曾经多倔的一个人啊。他,不仅干农活是一把好手,慢慢拉扯大四个子女,一个个成家立业,就连十多年前,二表弟外出打工突发疾病去世,老年丧子的沉重打击也没击垮他,他扛了下来,含辛茹苦把孙子抚养成人。如今,孙子已经工作,而他就要安享晚年之时却失忆了。然而,庆幸的是,他,一个庄稼人,纵然忘了曾经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享过的乐,却忘不了他挚爱的相濡以沫的亲人和赖以生存的土地。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乡间小调传入耳际,“燕子飞哎……播种插秧啰……”,我向百丈圩望去,大姑父的身影在麦田里渐行渐远了。

我家没变,几间平房,几乎完整保留着儿时的面貌。可村子已大变样了,那一地牛粪、乱草的牛棚,倚着墙边晒太阳的草屋,可以打水漂、踩冰块的一方池塘,铁花四溅的铁匠铺,“叮叮咚咚”唱着歌的弹棉花铺慢慢淡出了视线,如今,一亩方塘填平成了停车场,牛棚、草屋、铺子拆了盖起了一栋栋居民小楼。就连环绕村庄的百丈河也惨遭污染,哪里还是儿时淘米、洗菜,担水煮饭,添一把柴火游一个来回的清清河水呢?

光阴荏苒,人生渐老,满鬓霜发,一个个亲人、一个个老邻居慢慢离去,虽然经常回乡,但家乡已越来越陌生。“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我常怀疑,如果有一天父母不在、村子拆迁,还回乡么?故乡怀揣一把刀,有时温柔似水,让人流连忘返;有时却冰霜刺骨,令人涕泪交流。

日暮苍山远

文/许冬林

读唐诗,读到“日暮苍山远”。彼时天色欲暝,心底冷泉一般沁出来的尽是幽眇难言的中年如寄的心情。

是日暮苍山远啊!在日暮时分,在连绵的苍山对面,谁人,忽生了苍寒的远意?

我也是。在岁月的路上,在中年,抬头已见红日渐沉,而苍山如海,还在遥远的前方。那样的高度,今夕已不能抵达。

记得,头上的第一根白发被发现时,我的仓皇与震惊。面对那第一根叛变的头发,我是几乎含泪颤抖地跟家人说:帮我扯掉它!

“白发总会生的!”他在镜子边安慰。“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没做好生白发的准备;潜意识里,我以为白发永远只会长在别人的头顶里。

还想学门外语漂洋过海呢,还想卷土重来认真地谈场恋爱呢,还想……可是,华发初生。是啊,抬望眼,还有那么多的春天没有晤面,还有那么多的山川没有跋涉,还有那么多的远方没有抵达,可是,走着走着,日暮了。真的日暮了。苍山隐隐,笼罩在暮霭里,那么远,那么像梦。不甘心。不甘心,也是日暮了。

是日暮苍山远啊。一路穿村过店,睥睨红尘,可是一颗心终于在日暮前,放低了海拔高度。总要收了脚,收了心,总要借一座宅院来投宿,来安排这黑暗下来寂静下来的时光。总要归于庸常,低眉在烟火俗世里,因为要老了,要老了啊。

再远的旅程,都要在时间面前,在宿命面前,慢慢掐短,直至掐断。

“天寒白屋贫”,曾经那么慷慨昂然的步伐,终于要停在一座贫寒茅屋前,小格局地、清寒不尽地,收拢一颗奔走远方的心。此刻,才知道,韶华的华冠一去,我不是君王,不是江山无疆。我是个旅人,日暮不得不投宿的旅人。躬身扣门:借问可宿否?在此天寒之际,在千山遥遥的尘世,只此一间低矮的白茅覆顶的小屋。

我以为,人生就这样了:你有壮心,可是已经日暮苍山远;你要面对现实,认领的是这天寒白屋贫的命运。人生的低回婉转都在这日暮之后的时光里,在这局促寒冷的乡野柴扉之后,在漫长的清寂无伴的空旷里。

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夜深之时,柴门外犬吠声起?谁人的脚步,从风雪深处一点点贴近,停在这扇柴扉面前?

是风雪夜归人。他推门,进屋,一身清冽之气。他解下覆雪的斗笠和蓑衣,抖了抖碎雪,将它们挂于墙壁。他生火,煮酒,邀我同饮。我不知道,他是这芙蓉山的主人,还是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投宿白屋的旅人。

我们喝酒,说风雪之大,说苍山之远,说山中空旷人烟稀,说日暮途穷的不甘心。说着,说着,我们都像是这山中的主人,又都像是这冰雪天地之间的来客。

在日暮之后的冷冽阒寂时光里,还会得遇一人,与己共饮这夜半时的浊酒,这风雪载途时的无边孤独。

在红尘之间,在我们并不辽阔的生命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风雪夜归人。他是我最亲最近的人,他先于我偷生华发,懂得我面对垂暮渐近时的惶恐不安。他是春水渡船上的过客,与我偶然相逢,只此一遇,便如佛前那一拈花微笑。他是我流连书页之间时,仰望的那些伟大而孤苦的灵魂……我和他们,都活得空旷遥远,都壮志有未酬。

我泫然欲泣的感动是,在日暮之后,未抵苍山,却得遇归人。

日暮长江亦如画

文/紫竹

秋天的傍晚去长江边,在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观中,还有着一份唯美,一份温情,让人不由得心生感动。

站在高高的江堤上,远远望去,一轮通红的圆球样的太阳,如火如荼地漂浮在天际和长江尽头的交汇处,耀眼的光芒让人眼花缭乱,天边的云朵变成了艳丽夺目的火烧云,镶嵌着让人眩晕的金边,染醉了微波粼粼的长江水,如此的风华绝代,如此的美轮美奂,让人惊叹到失语!

无边的江水欢天喜地波动着,翻涌着,浮光跃金,似有无数的星星在调皮地眨巴着闪闪发光的眼睛,前簇后拥着那轮圆圆的太阳,耳边传来美妙的天籁之音……

所有的这一切,仿佛是一个激情四溢的画家,在用最痛快的心绪,就着最华丽的浓墨重彩,用最洒脱的画笔,宣泄着一幅绚烂夺目,摄人心魄的惊艳之作。

浅浅的暮色降临中,太阳开始一点一点沉入江水中,只剩下大半个时,余晖越来越柔和,天边的云彩变成了红色和灰色的晕染画,斜辉下的江面被笼罩在一片玫瑰色的动人氛围中,远处缓缓浮动的江水则变成了深深的碧绿色。也许,诗人的“一半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就是如此情景吧。

太阳继续下沉,只剩下小半个脸时,江面上出现了一条晃眼的金色光带,随着水波曼妙地跃动着,让人心生“斜晖脉脉水悠悠”的似水柔情。

有可爱的孩子在江滩上提着小桶挖着小螃蟹,翻开那些小石头,就会有好多小螃蟹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孩子们欢快地追逐着、嬉戏着,银铃样的笑声让人忘却了尘世烦恼,内心里一派宁静美好。

有缠绵的情侣手牵着手,漫步在江堤上,轻言细语,深情款款,给这幅美不胜收的自然美景增添了一份多情的浪漫。

有三三两两的客轮,翻飞着朵朵的浪花驶过,伴随着粗放的汽笛声,惊散了江上起落翻飞的沙鸥,带走了绵绵延延的远方遐思……

日落长江里,相邀归码头。远处豪放的吆喝声中,有捕鱼的小船悠哉着驶过来,满载着诱人的江鲜和切切的归心,揉碎了灵动的波光,夕阳的余晖把渔夫的脸映得幸福而满足,温暖了一个个回家的故事。

江水滔滔,岁月悠悠,那些沧海桑田,那些世事变迁,那些恩恩怨怨,最终会如同这东流的长江水,浮浮沉沉地汇入记忆的大海中,渺小到沧海一粟,直至消失不见……

日暮乡关何处是

文/奋会

那次是为了姐姐的户口而去的。姐姐自初中以来使用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和户口簿上的大不相同,所以只好听从派出所的意思,去找村委开一纸证明来。

那天正好是集市,有车子进出。因为担心拿公章的人出来赶集,便放弃了让朋友送去的打算(他是要到中午才有空的),早早的就赶去坐车子了。姐姐坐在最前面的座位,我在她的身后。一路上,我们都默不做声。姐姐大概在为那件事忐忑不安着呢。而我,或许是因为昨夜下过雨,空气清新的缘故,心境竟是意外的轻松,竟是意外的小小的欣然。想到那些挥别已久的无比熟悉的景物,那一片无论怎样经风历雨都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的山川,将要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了,心里立即就有些开阔了起来。

车子前行,我丝毫不介意身后那些陌生的姑姑婶婶们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的吵嚷声。而是专心的注视着窗外的景物。温习着初中时代无数次不怕路途的遥远,每到周末就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来回的走啊走,风雨兼程的场景。那时的田野,高山,不也是这时的田野、高山吗?那时大概却不是这般忆古思今的心境。那时正值年少,只是觉得爱山爱水,只是觉得好,又说不上来。便又想,那时是因为家中仍有年迈的祖父,每到周末,就拄着拐杖到村口望眼欲穿的盼我,等待我。而今,他又在何处呢?算命的先生说,祖父正直刚毅,为人善良忠厚,可活九十。可生平谦和礼让的祖父撒手而去时,却只有八十有四。剩下的六年,只留下我,独个的在无人知晓的暗角深深地遗憾。

然而,此时面临那一方曾经为赶回家看望祖父一遍一遍走过的一山一水,我竟能从深深的遗憾的泥淖中挣脱了出来,偷得了一时半刻的释然。虽然我并不能说出它的缘由来。

路上坑坑洼洼的泥水,颠来倒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里距离村委办公室还有大约一公里路程的村庄。两年前我升大学,便是在那里要的贫困证明。下了车,我带着姐姐七弯八拐、仔细辨识,找到了村委的家。但他不在家,跟他的家人询问来了一个电话号码,拨过去,接通之后,他说正在村委办公室办公。因为进出的车子不多,我们乘的车子刚过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车经过了。因为昨夜下过雨,路上没有尘土飞扬,我就提议走路去,姐姐也同意了。

绕过村口的那段布满泥浆的路,那片我们熟识的田野就舒展在我们的眼前了。那个曾经是水库的地方,曾经由水库变成了麦田,而今它也不见了踪影,换上了玉米碧绿碧绿的新装。面对那片广阔的碧绿,我的眼睛似乎更明亮了许多。似乎忘却了麦田留下的缺憾。姐姐大概也已经偷偷的从忐忑的泥淖中挣脱了出来,欢快地跟我谈论着,那些遥远的往昔。

“四儿,你还记得里面的那块地吗?”她指着远处两座小山之间的深处问我。

“记得啊,那里土地潮湿,母亲总是喜欢在那里种红薯。”我爽快地答道。

提到母亲,我不由得向远处的另一座山望去。我看到了那座山的山腰上,那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想起孩童时候,母亲曾经为我剪好头发,梳洗干净,穿上新衣,说是带我赶集去。走到这儿,母亲不走大道,却往那条小路去了。于是不免又提起了那件事。

“姐姐,那儿有一条小路,你看见了吗?”我遥指山的那边。

“看见了”

“母亲曾经带着我往那边去了。说是为了抄近路去集市。”我一脸平静的叙述着:

“母亲一路上不停地问我:‘四儿,喜欢吃饼吗?喜欢吃糖吗?’我总答着:‘喜欢啊,喜欢啊’‘给你天天有饼吃有糖吃,你可愿意吗?’我总答着:‘愿意,愿意’。你也知道小时候母亲不喜欢我,我又不讨人喜欢,总免不了挨她打骂。那天她却格外的温柔。也不知翻越了多少个山头,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母亲停下来对我说:‘我们进去吧。’我还天真的答道:‘我们不到集市上去吗?’母亲还骗我说:‘我们进去讨些水喝。’

姐姐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插话,我继续述说着那段如烟的往事:

“母亲拉着我就进去了。喝过水之后,又坐了好久。我心里惦记着集市的好玩,催着她。她就叫在客厅里玩耍的一个小孩带我出去玩。我玩着玩着,什么都忘记了。直到母亲来叫我,我才又想起来。母亲说:‘四儿,我们去集市。’

我便兴高采烈地跑向母亲。那里离集市大概是不远的。似乎走了不多久就到了。幸而还赶得及。人群还没有散去。母亲改嫁他乡三年之后,那位毗邻而居的大妈才告诉我:那天母亲是有意要将我送了。”

“是啊,母亲想是那样想,到了最后关头,她总不舍得。”

是的,母亲确实如此。家里姐妹多,那个温饱不足的年代,父亲又不顾家,养活一家老小的重荷全压在母亲一人身上。母亲也不容易的,所以我也未曾怪于母亲要把我送人。

说着说着,一个长长的斜坡已经不知不觉走了一半。路边是梯田似的一块块地,里面长满了玉米。其中有一块是我们的。我们便为哪一块是我们的争论起来。最后被我一锤定音,以岸边有凹口为证据而确定了下来。相别已是太久,我们的离开荒废了它,别人耕种了它。毕竟一块好地,实在不该随着我们曲折的命运而忍受不堪,它早已换了主人。我们只是徒有虚名的主人。

斜坡走尽,一片平坦。一个进山的路口也随之出现。我忍不住欣喜地说道:“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去里边儿去放牛吗?”。然后一面和姐姐交谈着,一面回忆起那些和放牛有关的许多往事。我犹记得,我和几个小伙伴去山里放牛,常常把牛绑到一块肥美的草地上,然后去别人家的地里拔草拔玉米叶来喂牛。如果是玉米正嫩的时节,我们就带上打火机或火柴,把牛安顿好之后,偷偷地钻进长势最好的玉米地去。找到最大的玉米包,从它的头顶小心的撕开一条缝儿,试探它的成熟度。仔仔细细地辨认,最后抱出几包满意的玉米。再找来干柴,燃一堆火,把玉米放在火上慢慢的烤。花生熟了,我们也是最先吃到。我们去拔别人家的花生,总是这里拔一棵那里拔一棵,绝不在一个地方拔的,以免露了痕迹。拔来的花生先找个水沟洗干净,先吃足了,再摘来几片芋头叶子,包起来带回家。玉米杆也可以吃的,但需等到玉米熟到可以收获了的时候才甜,最好是杆身不太粗,外表光亮,长不出大包玉米的那种。刚种下的花生,只要不掺农药,也可以吃的。我们常常饥渴的去挖人家刚种下的花生来洗净了吃。我又记得,有一次在那座山放牛,看见了一只小白兔,一晃而过,大伙都去追,小白兔窜入草丛里,不见了。大伙还盲目地追了几个山头。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但大家都为了看到真实的小白兔而乐滋滋的。回去还不停的谈论此事呢。还有,下雨又刮风的时候,一方薄膜可以遮身体,普通的斗笠且是不顶用的。雨都斜着下,头部常常被淋湿,雨水还会顺着脖颈往下流,往衣服里流。结果衣服还是逃脱不了被淋湿的厄运。需大如小雨伞的斗笠才行。有一回正下着大雨,风也刮得起劲儿。我们只有被淋湿的份儿了。却看到一个小伙伴的祖父,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安详地立于山头,静静看着山下的两只牛。我自然羡慕不已,后来竟得知是他自己编织的。祖父擅长舞席弄履,我便缠着祖父也给我编一个。祖父真的就编了一个,但是自己用,不给我碰的……

再走,就到了村委办公室了。它坐落在一座山的山脚。而那座山,对我们而言,是意义非常的一座山。

只因祖父的坟塚,曾经在那座山上孤立了六个春秋。

按照我们那儿的风俗,葬后六年,就要掘开坟塚,将遗骨捡出,擦拭干净,放入一个棕褐色的陶罐(壮话叫做“金罐”,也叫“金钟”)中,再把它安放到一个由风水先生找好的风水较好的地方去。一般寻找向阳、干爽的土坡劈崖,挖个可以容得“金罐”的拱门形的洞穴,“金罐”的一面背墙,一面露外,让它接受风雨的洗礼。我们壮话简单地俗称“捡骨”,是民族文化中常说的“二葬”。而祖父六年之后,那个该为他举行的重大仪式日子,父亲冷漠,不归,姐妹们都离散了,家中竟无一人,只好由叔父来操办此事。以致我们都不知祖父现于何处。只觉得对不住他,觉得他太凄苦。说道此事,姐姐也情不自禁地悲伤起来。但我们还有事要做,还有路要走。也正好到了村委办公室的门前。便进去了。都是熟识的叔伯,办起事来也很顺利。只是他们不免又提到了父亲,啊,父亲,我们不愿提他的,只需含糊其词,略略带过,就可以走了。

辞谢出门,要去等车。往前方一看,姐姐竟见到了少年时的至友。两人热情寒暄一番,我只在一旁静静等待。后来两个同村的年轻人各骑一辆摩托车要上集市去。我们便可以搭顺风车了。而搭载着我的那个人,互问之后,原来竟是小学时同窗五年的同学。只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圆脸调皮的小男孩了,而长成了一个健壮高大的青年。我竟然没能看出一点当年的痕迹。又说道:

“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些同学了,现在见到了,大概全都认不出来的。”于是不由得感慨万千。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可不是吗?漂泊无依的人常常忍不住对着一片浩淼的江水感喟着、疑惑着,对着茫茫宇宙不断地发出这样情绪化的疑问。中华民族对乡土深沉的情结,何曾被任何刀剑斩断过?而我,这个小小的我,身上不是也正流淌着中华民族的血液吗?那条浓厚的乡土情结之河,流经我这里,又何时被残酷现实的阻隔、剪断过?更何况我——一个命途多舛的人,内心深处更有对一个完整的家园孜孜不倦的向往,对一个温暖的故乡深深的依赖和眷恋。只是,一个完整的家园的向往早已是舍梦难求,而故乡的眷恋,也早已被世俗的冷眼和冷漠隔离开来,切碎成片片残骸。烟雾降临,鸟群归巢,牛羊入厩,暮色渐渐四合,一片渺茫的景象,然而,乡关何处?我的家在哪儿呢?被伤了,被累了,能让我休憩忘忧的地方何在呢?自从七年前祖父仙去,那儿便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回家,就赫然成为空洞、生疏、使人心生畏惧的代名词。于是我常常到处是“一个最不恋家的人”的影像,倒映在众人的眼中。但隐没在我心灵最深处,也时常浮动在眼底最浅处的对家的向往和眷恋,多年来竟无人看见,无人知晓……

写于2010年9月14日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