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里的大海

母亲和钟点工说起了上山下乡。等化验单的当口，妻子喋喋不休。单位里的同事总是再说，还有别的办公室的也过来说。多余的话太多，像熊蜂一样在耳边嗡嗡，他要把他们吞进去，就着南瓜子、花生、茶水和药丸，或者直接吞，他的耳朵和前庭无法适应画外音里的蛇和歪斜的五线谱上的麻雀，他晕得厉害，截断，咬啮吞吃，直到它们像梦里的话一样失去了在猫眼中失去色彩。

他要在刷牙之前清理嘴里的羽毛，当卧室的假牙——窗帘盒不再假装羞涩、放开咬住的嘴唇，耳廓里细细的锯齿变得兴奋，被切碎的大话、软语都要经过这里的粗加工才会到达口腔。

这样的加工没什么卵用，他觉得有用，那不是实情。没用。这个世界的话太多了，谁也无法消化。抢先进化诱发了高尿酸症和糖尿病。他被迫在入眠之前，吐出多余的老鼠，用来啃啮关节和肌肉中的痛风石。

不断地咀嚼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移动的唇语提词器或小声嘟囔的异见者。他变得越来越瘦，交替的便秘与腹泻让腹部如轮子在转动，一般的暖水袋电暖宝不起作用，他期待寂静的信使踩着棉花棒一样的高跷来处理脸上的痘印顺便送来如“小林即贴”一样无声的热信。

多余的寂静总能在他的皮肤上找到干燥的切口，他需要并不强烈细微、无害且持久的痛感来感知寂静。这切口也是小小的寄存处，存放鼠牙、麻雀嘴、耳蜗的锯齿和芝麻大小的游码， 在客厅和书房的滑道上运行，用来平衡短视频时里政的聒噪和午休的仪式感。

口涎将一只麻雀呛醒。他弹开纱网，把它放出去。关窗的时候，把手弄疼了拇指里游移的块状物。他借用快递小哥取敲门前短暂的安静切开大指——取出指肚里的微小的世蚌，用创可贴缠住大指。

他用潮湿、线索纵横的手掌堵住耳朵，听到了耳蜗里的大海正在冲击心脏那高高的白垩崖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