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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故事

作者: 叶小燕2011/01/27散文随笔

瑶村的人都说,老叶家风水好,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有出息啊。当然这个“老叶”是指我爷爷,两个有出息的大学生儿子中,没有我父亲——老大叶林荣的份儿。老叶每每喝了点老酒,总向人夸起两个大学生儿子。在一边收拾碗筷的大媳妇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一把拽起蹲在门槛上鼻涕兮兮的小女孩,吼道:明儿个念书去,别像你爹娘一样没出息!

那一年,我才五岁。怀着满腔委屈和愤怒的母亲从自家搬了一套桌椅,把我送到了瑶村小学,和十一岁的小姑同在一个复式班。小姑念三年级,我是一年级的旁听生,试读。

老师只当我是读着玩儿,哪里知道小小孩子的心中,竟有了要为父母争光的志向呢。虽然我觉得在田埂上讨猪草,或是到树林里捡板栗子更有趣些,但我还是乖乖地待在教室里,至少我要比三年级的小姑坐得更端正,学得更认真些。一个学期下来,我的语文数学成绩都考到第一名。从此,老师总在班上夸我,而小姑也因此要跟我划清界线:再考第一名,就不跟你玩!

母亲却很是得意,除夕前还特意带着我渡船去三清湖“问仙姑”。我没想到仙姑会是个老太婆,一点都不漂亮。在同我母亲问了几句话后,仙姑突然“啊哈——”一声,两腿猛地颤抖起来,双手剧烈地拍大腿,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哼哼呀呀的——母亲竟然全部听懂了!回来的路上,母亲欢天喜地的告诉我:仙姑说了,你是考功名的命。往后把你爹娘没读上的书,全读了去!

似乎有了仙姑的“神启”,我的学习更不用母亲操心了。到小学五年级时,小姑已经去镇上的中学了,我也已经能识许多的字,渐渐地不满足于薄薄的一本语文教科书,我迫切想读到别的一些什么书。大叔当时已经是研究生了,二叔也在城里工作,也许他们觉得我还小,所以每次给小姑姑买书定报刊时,没有想到还有个小侄女有多么渴望能拥有其中的一本。偏偏小姑姑不喜欢书,她最喜欢的是大叔从上海给她带回来的一个收音机,碰上小姑姑心情不错的时侯,她也会让我和许多村里小孩儿听听。所以那些书一般是堆着积灰尘,后来爷爷就把它们丢到猪圈的一只破竹篓中。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把那些废弃的书送给我读——也许是因为长辈们之间的矛盾?也许是我不讨爷爷喜欢?每次见到爷爷我都会局促不安,尽管如此,我还是抑制不住对那些书的渴望。终于在一个夏天的午后,我贴着墙壁,屏住呼吸,悄悄踅进爷爷家的猪圈。我把搁在竹篓上面的许多旧杂物小心翼翼地搬下来,费力地拖出那只让我日思夜想的竹篓——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怎样的奇妙世界啊!我看到了《少年文艺》、《中学生语文报》,还有《安徒生童话》、《绿野仙踪》、《隋唐演义》、《西游记》……我刚挑好封面上绘有一个金发小女孩和一条小狗的《绿野仙踪》时,发现猪圈里的那条黑母猪正瞪着眼,冲着我嗷嗷直叫起来,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气都不敢喘。

那天我没敢在猪圈里读书,仓皇逃了出来。直到黄昏爷爷扛着锄头从地里劳作回来,我才懊悔不已!

但从此,我就开始了孩童时代的 “猪圈阅读”。猪圈里气味难闻,还有蝇虫飞来飞去,可是当午后的阳光透过瓦片间的缝隙,照射在我的身上,照射在我手中的书上,那些躺在书里的高尚美好的灵魂,就苏醒过来,和我做亲密的交谈,这又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下午时光啊!时间长久了,我与那些书籍渐渐构成了一个世界,在这里,充满了无声的对谈,充满了魔术,知识都在奇怪的幻想里藏着呢!爷爷和母亲其时也发觉到了这事,因为我发现堆在竹篓上面的杂物已经被搬到别处去了,猪圈被打扫得越来越干净,而且还多了一把小椅子,我猜想这些都是爷爷做的。当爷爷又忍不住在外面夸耀起大叔、二叔时,母亲似乎不再那么忿忿然,只是笑笑罢了。

十三岁那年,我以全县中考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县一中少年班,为我们家族,为整个瑶村都争了气。然而在八十年代的农村里,我爷爷,包括对我寄予极高期望的母亲,都告诉我,一个农村女孩儿,能早点吃上“商品粮”,跳出农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当我懵懵愕愕地去读师范,并且每月领着国家发给师范生的免费饭菜票时,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有书读,我就很满足很快乐。

几年后我又一次从山村小学校走出,去省城继续求学,亲人们和我自己都很高兴。可是,曾经走过的那些艰辛而温暖的读书和山区执教岁月,一样让我深情怀念。即使在今天,我的生命中依然有许多柔软和浪漫的东西,这得感谢我读过的书们,感谢我那识字不多却一样爱我或是关心过我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