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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潭

作者: 雪儿洁娜2012/09/15抒情散文

仲秋里的一天,我陪同一对来自纽约的美国老夫妇到拉萨“宗角禄康”游玩。那是一座汉语称为“龙王潭”的古老公园。“宗角禄康”意思是:“布达拉宫北麓夏季逍遥的园林”。它的存在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据说是公元十七世纪五世达赖喇嘛重建布达拉宫时,于此处大量掘土,遗留下几个大坑,后来形成了积水潭,以后又经人们建造,就变成了一处犹如仙境般的幽地。六世达赖喇嘛在潭心岛上建了一座供奉潭中龙王的四层亭塔式庙宇,人称“龙王宫”,是一座中外驰名的古建筑。此外,一座由二十二对半人高的石柱立在两旁的拱形石桥通向潭心岛。这样类似的石桥在潭与潭之间还有几处。

古人在潭周围的陆地上种植了树木。在万千青葱之中,除了古藏青柳以外,就属一种称为“左旋柳”的古树数量最多且最优美。传说那是文成公主当年进藏时带来的柳苗,经过千百年的繁衍生息而成今天这样如此可人的树木。它们千姿百态,婀娜婆娑。万千柳条柔柔摆摆垂吊而下抚弄水面,有的像卧龙的鬃毛,有的像仙女的长发。所有的树干呈逆时针方向螺旋生长,要么像一条条巨龙或卧躺在潭边,或半浸在绿水之中;要么像一个个仙女或在岸边“洗发”,或在陆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优姿。

碧绿的潭水、古朴的石桥、玲珑的古庙和奇妙的倒柳,把这园林装点得格外神奇诱人。

我领着施奈德夫妇进园后,悠悠而然地穿越柳林,步过石桥,踱入古庙。正当两位老人沉浸在那神秘境地带给他们的独特感觉之中时,外面天空突然几声响雷,不一会儿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铺天盖地。我们不由自主地站到庙亭的廊檐下,观赏起大雨注潭的壮丽景色。

雨点、雨滴、雨丝、雨线,就像从天而降的众雨仙,在墨绿色的水面上翩翩起舞,水面呈现出一片频频绽放万千水花的绮丽景观。施奈德夫人感慨万分地呼唤道:“噢!多么奇丽的景色啊!它带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我多么想跳下去与雨共舞啊!”她的感叹激起了我的狂热,我不禁叫道:“如果二位的身体健壮得足以抵御浇淋大雨的话,我们可以租条小船,到水上去接受雨仙的清洗!”我的这番话更加激发了施奈德夫妇,那股吾人少有的疯狂之情立刻像火山喷发出的岩浆一般,在他们的血管里沸腾起来。夫妇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当然!为什么不?我们要试!”说话间,年逾花甲的施奈德夫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抬起双手紧紧握了一下我的胳臂说道:“**女士,我今天要让你知道我们的身体有多强壮!不过,我们也不会盲目行事,我这儿带的有预防感冒的药。来,我们每人服两片。”

我从惊诧得几乎是目瞪口呆的公园员工那儿租了一条小船,三人呼叫着上了船划向潭中。雨水,依然像淋浴喷头里射出来的那样,朝我们三人劈头盖脸地冲刷下来。古潭敞开胸怀把我们紧紧拥抱;水花拍出哗哗的掌声热情地赞迎我们;水中那一群群红色的、橘黄色的、墨色的、灰色的、雪色的鱼儿蜂拥而至,纷纷圆张着厚口唱起了水泡升浮的迎宾颂,它们中不时还有一两尾腾空跃出水面以示欢欣;一簇簇雪白的、浅褐的、亮绿的、花斑的鸭子围游而来,它们仰颈高歌,嘎嘎声连成了一片,好象在唱“好样的,三位!”它们中有的不时偏着头朝我们左右顾盼,有的则不时把头伸进水里,又抬起来曲颈仰天,似乎在向我们表示它们的欣喜。再看岸边的古柳,那垂吊的柔枝在潭边水面上悠荡,有的把枝梢伸进水里漂浮游摆,而更多的枝梢上的树叶像眯着笑眼流滴着快乐的串串“泪珠”……

哇!好美的大自然呐!万千感慨使我心潮澎湃:“人啊!您早该回归其中去接受她的沐浴、她的爱抚!在她的怀抱里,您那被污染的灵魂会得到净化,您的心灵不再会因为世俗间的得失而感到得意、失意,或者自负、自卑……”

“快瞧,那儿,好美的一帘雨瀑呀!”施奈德夫人的惊叹打断了我的悠悠遐想。我顺着她那灰蓝色的眼睛所投向的视线望去:“噢天哪!我们一定是来到了仙境!”我脱口惊呼道。在一旁忙着拍照的施奈德先生也回过头来,轻呼了一声“哇呜!”便迫不及待地举起数码相机抓拍起来。

展现在我们前方的是一幅风景画,是一幅活生生的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才能欣赏到的景象:斜射而下的雨水,喷泻在通往“龙王宫”的那座石桥东侧的立面上,汇聚成一帘透薄如纱的雨瀑,覆盖了主桥洞和两个耳洞。随着风向的变化,那雨瀑亦不停地变幻着——时而消失时而重现,时而变宽时而变窄,时而汇成一片,时而又分离成由串串水珠联成的垂帘……

我们三人如痴如醉地望着大自然之神绘制的这幅神妙的图画,简直飘飘欲仙了。施奈德先生不停地抢拍着那帘变幻无穷的雨瀑,我摆弄着停划了好一会儿的船桨兴奋不已地提议,“不如我们从桥洞下穿过去如何?”施奈德夫人立刻接应道,“我认为这是再好不过的主意!让大自然的雨瀑冲洗我们的灵魂吧!”于是,我们三人像稚气十足的孩子般,大呼小叫着把船划到桥洞口停在雨瀑下,那种“让大自然雨瀑冲洗灵魂”的感觉,是何等的惬意,这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享受得到!

一番“洗礼”之后,我们从石桥下缓缓穿过,我们划到桥的西边,视野豁然开阔,奔涌进我们眼底的是一片更大的潭水。蓦地,一幅更为壮丽奇异的立体画面映入眼帘: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穿过那压在我们头顶的一团团浓密而低沉的铅云的缝隙,射向潭面,仿佛一根巨型高耸的光柱冲破云天斜立在那里。它有一个人张开的双臂那么宽,被万千柔摆摇曳的雨丝包围着,那情景就像是众雨仙围绕着光柱跳着“锅庄舞”。施奈德夫人和我再次陷入无比的惊异之中,施奈德先生则不失时机地按着他的相机快门。这一会,施奈德夫人不再等我的建议,她急不可奈地叫道:“快,划过去!我们进到那太阳光柱里去!”

不一会儿,阳光就把我们和小船染成了金黄色。温暖的光线沐浴着我们,就像光之仙那温润的手,抚摩着我们淋湿的头发和身子。我们的灵魂,连同我们的肉体,在这一刻间,凝住了,随之消融了!接着,无论是白发苍苍的施奈德夫妇,还是满头青丝的我,都像重新诞生出来的裸露的婴儿,那么光洁,那么稚纯,那么乖顺!蓦然,我的耳畔仿佛回荡起万千幼童朗朗的颂经声:“人之初——,性本善——,情相近——,习相远——,……”那声音像是从四周的水面随着水雾升腾而起,又像是从四围的雨之弦中弹拨而出,环绕着我们回旋盘萦。我,我们,彻彻底底陶然欲醉了……

良久,良久,我感觉那声音渐渐飘然散去,我们从沉醉中慢慢醒来,在余音袅袅之中,我们发现,雨——已经停住了,大地万物已是阳光普照!

在即将离开“宗角禄康”的时候,我们依然回味无穷。施奈德夫人忽闪着她那噙满热泪的双眼,轻声呢喃:“这是我六十年的生命里程中,最难忘、最美妙的一次经历!它使我爱上了这个地方。噢——西藏,她的任何一处,都是那么美丽,那么淳朴,那么神奇,那么妙不可言,那么诱惑动人,那么能净化人的心灵!”

我痴痴地凝望着那骤雨过后的碧潭,瞬间,我看见布达拉宫背面的雄姿浮映在水面上,那平面屹立的倒影,就像它本身一样雄伟壮丽。我不由得深深吸进一口从潭面飘溢迩来的那清新的空气,却似乎嗅及从布宫里飘逸出来的袅袅香火之幽香,我又一次沉醉了,不禁感而泪下。此刻,自己的吟咏声在我胸膛里娓娓荡漾:“啊——,这雨,这潭,这雨潭!您是大自然之神的造物,您是造物中的尤物!您洗涤了我,您滋润了我,您让我获得了美的无限!”…… (雪儿洁娜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