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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无梦

作者: 张筱2010/12/02优美散文

天穹,水洗过一样肃清、幽静。灰青的天幕上,下弦的半轮月孤傲地垂着,仿佛已静默了千年。呆呆地望着月,良久之后,才茫然环顾,仔细检点。月周围,却不见一颗星子,干净地象是被一场风扫过。

就在一低头的顷刻,眼角处却瞥见城市的灯火万盏。我怀疑是不是天上的星子,正是被一场冬天的风,扫落到人间。肃静的天空,繁花的人间,在视觉中播映着不同的色调,恍惚那节奏、音韵,也是一柔一刚、一徐一疾……就在那一刹,我的心中同时升腾起两个曲子:理查德跌宕的钢琴曲命运与无名氏悠扬的古琴平沙落雁的音韵、弦律起落缠绕。一刹那,无名的愉悦,便水一样漫了开来,扶摇着我的灵魂直上九天,疑是要为消隐在天幕后面的宽阔天河,注入滔天的洪流一般。

奇妙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得让我来不及品味。我想信这不是幻觉制造出来的纷沓影像,而是真切的灵性释放。我相信这也不是一场优雅的美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心灵反应。

月光下无梦。面前的这座廊舫,那四角默不作声的风铃,那不远处杏枝朦胧的剪影,都证明我此时神志十二分地清楚。还有亭子内四个透明的门洞:左右两侧各一,呈半月状;中间两个,则呈常规的花瓶形状。还有门洞两侧壁上的砖雕,影影绰绰能看清图案的轮廓,那是万福云朵、玉如意、宝葫芦,还有龙凤呈祥等一些传统的图案。这个让我无数次登临的廊舫,在我一次次的审视中,已毫无秘密可言。但它对我仍然有着某种触摸不到的新萌的吸引力。正面的牌匾面向高高大大延绵着的山脉,上书“松涛亭”三个字;背面的牌匾上面同样书着三个大字:流水音,它遥对远处的黄河。仅此,就给人无限的想象,此处绝对是一个理想的观景台。只是在这个冬夜,在这个半月的夜晚,除了举头望月,所能看到的,就是近处萧瑟的树影与远处朦胧的山影了。

月光如水。月光清凛如霜。不,此时月光更象一场轻柔的落雪。落雪中,一对情侣挽着臂弯,从下山的柏油路上下来,如一道轻悠的音符,一个颤音就没入亭子一侧树影浓密的小径。说到这里,我必须得说明一下,我绝对没有想讲一个童话故事给大家听的意思,虽然白雪公主与王子已经出现,但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未知的故事:不知起因,不知结局,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和她是那么亲昵。我也不想重温对影成三人的典故,不想演绎嫦娥的寂寥往事。我只是想说,今夜的月色,的确特别奇妙而已。

我要想说明的是那对情侣穿过的小径我非常熟悉。天黑之前,我也是从那条小径爬上来的。在此之前,春天我从小径走过,如蝶的蔷薇花的香,似乎还在忆念中没有停落;夏天我从小径走过,两边紫色的丁香花,纷纭着幸福的花荫,让人留恋思念;秋天我从小径经过,那时两旁的树木,正巧搭好一条绿色的长廊,幸福端庄。这是上山的几条捷径中的一条,这条小径上就从来没有少过人迹。

小径两旁,除长着蔷薇、丁香这样的藤萝灌木外,还有柏树、红柳、白杨;稍远些一块块的坡地上,还有洋槐林、松林,还有一些我不认识(只是叫不准名)的树林。上来的时候,我感到山径台阶很干净,可能是被人清扫过。径旁每棵树下一米方圆的树窝子,被厚厚的落叶堆积填满。树窝中的落叶颜色深浅不一,黑灰的、红裼的、枯黄色的、还有暗绿色、灰白色的。从叶子的形状和颜色,我认得出那些是蔷薇的,那些是丁香树的叶子,那些是杨槐、白杨、柏叶、松针。这些叶子,它们在各自的属地、各自的枝头上各尽其责,为各自树木主杆输送养分;这些叶子,曾经在各自的天空下张扬着,以不用的势态与姿态,努力角逐着扩展空间疆域。可经过一场霜,经过一场风,它们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相互重叠着、挤压着、纠葛在一起,已分不清谁该落在那棵树下,大地成了它们最后的归宿,也接纳了它们叶落归根的梦想。从各个树上落下的叶子,混合在一起,看上去厚实、壮观。它们已混淆了你我他的归属,它们将一同完成它们最后的梦想。

亭子前一株落光叶片的小树,吸引了我的注意。月光下斜伸着的枝条上,那还未凋零的叶茎,左右对称,分布均匀,它让我想起了一个词:平衡。是的,植物的生长是平衡的,我的躯体形状也是对称的,面前建筑物的布局、饰物也是对称均匀的。平衡,许是造物主最具生命力量的创造吧。平衡,为世界创造了美;平衡,也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先验性的示例。

我不知自已是如何从山径上下来的,我也忘了穿过山径时,我想起了什么或忘怀了什么。当站在山门宽敞的平台上时,脚下的城,在我眼里更加光彩夺目。记得早在七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就在这儿看城市万家灯火,赏天空朗朗月色。七年后的这个冬夜,我又站在这里:城市夜色依旧,月色依旧,只是我的心情大不如从前。此时灯火还是早年的灯火辉煌,此际的明月还是往昔的明月,可惜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下弦的半轮月,还是那样孤傲地垂着,灰青的天幕依旧是水洗过一样肃清、幽静。浸着月色,我想起无数个山乡的月夜,那条街、那座吊桥;这月色,让我想起流落南方时的那几条江、那几轮月、那些逝去的情节往事……也让我想起在这个城市黄河水岸边上,在某个长街赏月的情景;想起在九米斋院外、在三合居边上一次次望月的不同情愫。

过往的情景被忆念进行了非线性编辑,在脑海反复播放——夜色不眠,月下无梦。我想,我该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