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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流水人家

作者: 张泾源2012/07/18散文随笔

七月的关中,几天不见雨水,屋里屋外便成了蒸笼和烤箱。瘦人闷得慌,胖人喘得急,凑到一起,埋怨这不来劲的电压,带个电扇也是忽忽悠悠,这要命的天,哪里还有容人的地方?

朋友说山里面凉快,秦岭汤峪深处有一“小桥流水人家”,那地方让人透心凉。

周末如约而至,延包茂高速一路南下,至秦岭北麓太乙出口转环山路向东十来里,便到达汤峪口。入口进山,随汤峪河蜿蜒前行,宽阔的峪口聚拢,层山叠翠交错,我们瞬间淹没在绿障中。河流左拐右转,山峦忽隐忽现,一时便没了方向。心里却只有一个方向:往深山里走。车窗外已是凉风习习,我已乐在其中。入山约五里地,路边遇一小桥,朋友一把方向穿桥而过,对面突现几户农家,停车落地,“小桥流水人家”,我们已身临其境。

峪长百余里,岭南便是商洛的柞水县。峪入山修了三十里长的水泥路,方便了山里人生产生活,更是吸引来了城里人来此游山玩水、休憩纳凉。沿河道的村民都盖起了两层小洋楼,办起了农家乐。“小桥流水人家”便是其中自然环境最好的一家。

汤峪河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圈住了这几户人家。一小桥连接出山的水泥路,“小桥流水人家”因此得名。桥口的陈氏这家依山傍水,收拾的别致。两层砖砌小楼背靠山梁,山梁是从远处的山峰延伸下来的,又在河边戛然而止,形成三米多高的崖壁。山梁是看不到石头的,是层林绿荫从远处匍匐下来,到这屋后便看得清楚,高大的松柏、山杏、山核桃、山槐将这屋子笼罩,衬托下,屋子的外墙白瓷就越发明亮。崖壁紧靠屋后,斜伸向河面,背屋的一面严实,面屋的这面凹了进去,在河边形成两米见方的平台。主人心细,蹲一石桌两小石凳,桌面刻有棋盘,是棋手对决的静谧之处。崖壁石缝硬是挤出一棵山杏,看上去有些年代,扭曲着伸向河面,将枝叶伸展开来,正好遮住这块避处。临河的边沿是用石头砌上来的,凸立的护栏是用形态各异的纹石砌成,像是参差的小山峦。河谷不深,两米左右,看来,洪季的流量并不大,至少溢不上这石台。坐在小石凳上,阴凉的河风顺河扑面而来,冷得人会打个寒颤。索性将身子藏在石凹里,阴凉的石壁也会让人哆嗦几下,这种阴冷会令人怀疑,是盛夏,还是暮秋的季节?

从小石台上三个石级,便进了三米见宽十多米长的木廊,一面临河,一面临屋子侧墙,尽头就是桥口了。木廊与桥口之间有一豁口,拾阶而下便到了河里,游人从此可以下河戏水。河道比较狭窄,水流不深,但湍急,踩着大石块可以过河。桥的另一侧是临河搭建的木棚,同样的豁口,要下四五个台阶到木棚下,离水面更近,藤蔓铺满了棚顶,几支垂吊下来,绿得新鲜,在河风中婆娑摇曳。

屋前的院落不算小,与屋子相隔三米左右,又是一排木廊。稍远处是停车场,小车可以停放五六辆。桥口边,木廊旁,院子里,都有高大的柳树。惟有河边的垂柳生的奇特,一股劲的伸向河里,连同木廊罩个严实。桥头、木廊上都挂满了红灯笼,被绿荫映衬的鲜红。

这木廊便是游客就餐、棋牌和休憩纳凉的地方。摆放着餐桌、竹椅和棋牌。迎着清凉的河风,听着水流声,品味着山野农家菜,先前的烦躁闷热悄然而去。餐罢,沏一壶茶,躺在长廊的竹摇椅上忽悠几下,闭目养神,随着流水声哼一小曲,那真是悠然自得。

主人盛情,夜深人静时也忙罢,与我们攀聊起来。我是第一次来,很多事都觉得新鲜。主人介绍,峪口有温泉,在关中驰名遐迩,原名“石门汤泉”,唐时兴建“大兴汤院”和皇家行宫“上林苑”。又有历史典故“刘秀洞”和“指岔沟”。传说当年王莽追杀刘秀,刘秀逃至汤峪藏匿一石洞中,王莽兵至搜山,问村民刘秀去向,村民顺手指向老凹沟,王莽进沟未果,刘秀趁机逃脱。听到此处,朋友另有一版本,说当年刘秀是“倒穿靴”逃进汤峪,追兵寻脚印追错了方向。我兴叹,所到之处,曾有这般历史演义。

主人是峪里土生土长的,看上去粗犷,却很有一门子学问。他的根雕,我满眼欣赏。屋子门庭两边各立一尊硕大根雕,左雕为“考拉攀枝”,木心空虚,皮木扭曲,臃肿处憋出数支根,或仰或垂,或伸或曲,一切来得自然,力量给得匀称。顶部憋出一大疙瘩,形像考拉,故名“考拉攀枝”;右雕名为“恐龙争先”,造型简单直接,两根粗壮的根茎拔座伸起,如两条争斗的恐龙头颈。主人的得意之作是客厅里的茶海,名曰“金龟”。主人说这“金龟”来路艰难,买了自家亲戚的古槐,恰逢镇上古树保护登记,幸好“金龟”身居避处被遗漏,迅速伐木刨根,却撞了邻家的屋子,坏了亲戚的院子,这跌跌撞撞塞进去两千多,还不知道这根成个啥形。把根摆弄回家,阴干一年半,日日端详,夜夜揣思,看出个“金龟型”来。去糟根,定型打磨,画龙点睛,又是一年。功到自然成,这“金龟”体形敦厚,憨态可掬,人见人爱,煞有独占鳌头的架势。更有价值之处,是这“金龟”左后腿包一大石,根包石生来不易,甚是稀罕。主人讲,刨出时包了三块,根据造型需要,硬是用铁锤敲掉两块。我惊叹自然的造化,触摸着根包石,感受这百余年凝聚的力量。我不够相信,对主人说我要使劲扳这块石头,主人笑而答应,说:随便使劲扳。我双手附石,身子前倾,翘臀,蹬腿,连同百八十斤的体重,竭全身之力,压向石头,石头却纹丝不动。我感慨:这根包石是真的!大家都笑了。

晚上住二楼,灯光隐去,夜色静寂,山风从窗外涌进来,一时觉得背凉,盖上被子,听着潺潺的水流声,酣然深山一宿,实在难得。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久违的鸡叫声催醒了我。起身扶窗远望,清晨的雾霭隐去了远处的山头,鸡鸣声在山谷间回荡,这声音响彻得自然,似天籁之音,近处高亢,远处悠然。清晨的小山村,青山叠翠,流水迢迢,鸡犬相闻,静与动,声与色,无雕饰之痕,无做作之势,自然而然,浑然天成,这岂不是大自然最美的韵律。

本来慵懒的我很少早起,而这个清晨,我和这里的生灵一起苏醒。漫步在山间小路,伸伸脖子,扭扭腰,高踢腿,倒退牛,恣意伸展僵硬的躯体,尽收自然之灵气。放开嗓门,尖叫呐喊,虽引不来朝凤,撕裂的破铜烂铁之声也能震撼山川,证明我与山水同在。

兴奋间,不时也有一丝怅惘。虽然身处青山绿水,如此亲近,灵魂却与它如此遥远。毕竟我是这里的过客,一宿的过客。很快,今夜的我,身心,依旧回归如火如荼。

一直欣赏并向往王维隐居秦岭辋川的生活。辋川与汤峪一岭之隔,“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相信汤峪的景致和韵味与辋川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下一次做过客,就在辋川。

每个人灵魂深处,都有一处梦想家园。或高显贵达,富丽堂皇;或现代时尚,阔绰潮流;或闲适清雅,怡然自得。很多人为此憧憬,努力,奔波。得之庆幸,失之沮丧。一些人奢望无止境,一辈子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一些人知足长乐,准确把握现实和机会,患得患失,均能笑口常开。这人生的境界在于自身的修养,定位准确,潜心营造,如同这山水韵律一般,生活自然和谐而悠然。

我的梦想家园恰似“小桥流水人家”,坐看花开云涌,俯听流水蝉鸣。亲山亲水亲自然,怡心怡神怡情怀,旷达闲适,天人和一。

其实,我一个人要做到这一点不难,难在人不能自私得只为自己活着。责任不可亵渎,社会和家庭责任注定你不可如此超脱。所以,心灵只有等待,等待哪年哪月,余热散尽,两鬓斑驳,与老伴牵手漫步在“小桥流水人家”,那绝对也盛有如愿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