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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旧梦

作者: 山风2012/07/09散文随笔

(一)

老屋如果还在,应该是九十岁了。

我记忆中的老屋,是一座坐西朝东的三间尖顶土坯草房,俗称“西下屋”或“西厢房”。窗户是那种用木条做的,全是小方块格子,外边糊着纸(条件比较好的人家窗户中间会镶一小块玻璃),专用的窗户纸含有较多的棉纤维,家乡人管那种纸叫“高丽纸”,比一般的纸耐风吹雨打,每年秋天更换一次。刚刚糊完的新窗户纸洁白干净,煞是好看,经过几场风雨以后就给人以一种破败的感觉。

小时候常听我的父亲母亲讲老屋的来历。父母成亲是在旧社会,当时母亲18岁,父亲16岁。父亲是弟兄五个当中最小的,一开始弟兄五个(五个家庭)包括祖父母都在一起过,老老小小二十来口人,再加上家里雇的长、短工,吃饭时聚在一起,非常热闹,每天都像办什么事情似的。做饭的事就由我的母亲和几个伯母妯娌们排班轮流做,很辛苦。

由于家庭太大,人口多,不好管理,再加上祖父染上大烟后家境开始衰落,土改前父亲弟兄五个分了家。我们家里没有分到祖上的房屋,还不到二十岁的我的父母亲便开始独立门户挑家过日子了。分家后父亲决计首先要自己盖所房子,俗话说“要饭吃也得有个戳棍儿的地方”,父母经过辛苦张罗、忙碌,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窝”。虽说是土坯草房,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它赛过那“金窝银窝”。在这所土坯草房里,父亲母亲生养、抚育我们兄弟姊妹九个长大成人。现在老屋连同我的父亲母亲都早已不在了,我的兄弟姊妹也已离世四个,老屋已经成为记忆中的老屋,老屋里经历的事也都已经成为了旧梦。

(二)

老屋的前边是一片有两个篮球场地合在一起那么大的园子,园子北侧有五棵果树,中间一棵是枣树,两边各两棵杏树,排列整齐均匀。那枣树底部主干的直径有七八寸。枣树合其他的果树不同,它开花发叶都比较晚,花也小,如米粒般;果实成熟得晚,大约得在中秋节前后。枣熟了的时候可以同时几个人攀到树上去摘枣,有时候嫌一个一个摘太麻烦,枣树还长有尖尖的刺,摘枣的人就扳动树枝摇晃,那熟透了的红枣就像骤雨般哗哗落满一地。

四棵杏树也都高大无比,底部的主干都有合抱粗,树冠如巨大的伞盖。杏的品种也各不相同。最西边的一棵是白杏,熟透了的时候外皮是白色的,果肉软如果酱,通体散发出一股香气。这种杏须小心翼翼一个一个往下摘,一旦掉落地上摔烂就没法吃了。挨着白杏的是一种普通小杏,它果实虽小,但挂果非常密,产量高。最东边那棵杏树比较特殊,成熟比其他品种要晚十几天,杏的果实形状像荷包,故称“荷包杏”,果实一面呈红色一面呈绿色,挂满枝头,煞是好看。果核与果肉相分离,你拿起一枚荷包杏放在耳边摇动,可以听到果核在果中间滚动的声音,咣啷咣啷地响。挨着“荷包杏”的是一棵大黄杏,这个品种不仅树的枝干粗壮,果实也硕大,通体金黄色。它成熟得最早,你坐在树下,微风吹过,就会有大黄杏啪嗒啪嗒地掉在脚下。

那时候我念小学二年级,放学后同学四五个人组成课后学习小组,轮流在各家学习。同学都愿意到我家来,学习当中我隔一会就跑树下去捡些大黄杏给他们吃,隔一会去一次,每次都能捡到。因为这棵树最高大,枝叶繁茂,年年有一种叫“苦巴拉”的鸟在树上垒窝,我每天放学都爬到树上去鸟窝里摸一摸,看鸟生了几个蛋了,等到鸟开始孵蛋的时候我便不去打扰了,直到看见一窝小鸟孵出,长大,出飞,树上的杏已经摘完,就开始进入炎炎盛夏了。

(三)

园子的东北角有一座小庙,高不足一人,占地约两平方米,青砖砌就,青瓦盖顶,外形很精致。庙门不大,高有尺余,宽有七八寸。门顶上是半圆拱形,趴在地上往庙门里看,里边四周立着一圈牌位,中间摆放着香炉。庙门前铺着光光的青石板,是祭祀时摆放供品用的,再前一点种着几簇芍药花,每年五月前后紫里带粉的芍药花盛开,大朵大朵的,把小庙映衬得庄重,静谧。

听父亲母亲在世的时候讲,我的大伯母有一年害眼病,有个“先生”给看的,说家里得修庙,供奉“狐仙”和“保家仙”之类的“神仙”,于是便有了这座小庙。小孩子们好奇,闲玩的时候就趴在庙门前蹶着屁股往里看,念着牌位上各种“仙”的名字,也因此常常遭到大人的训斥。每到年节,大人们便会备上各种供品,摆在庙门前的青石板上,再点上一柱香插在庙里的香炉里,然后对着庙门恭恭敬敬地磕几个头,作几个揖,以求得诸“仙”保佑一家平安。

我的一个堂兄上世纪50年代高小毕业,考中学之前每天去小庙前磕头作揖,十分虔诚,初中是考上了,但与高中无缘,大学更是终生无望,后来想当兵,受大伯父是“四类分子”的影响,希望也成泡影。“大跃进”时去包钢当了一段时间工人,因后来工程下马,最终还是回乡当了农民。堂兄今年已经七十余高龄,谈起当年之事,不免感叹、唏嘘。

(四)

在我的记忆中,老屋经受了三次大的危难。

1960年,家乡遭受洪灾。大雨连降数日,洪水从西部向我们村子这边漫来。全村人都背抱摞散冒着倾盆大雨向东部地势较高的丘陵地带转移。我家里留下父亲在家看家,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六七个跟着转移的队伍向东走。那时候我才五岁,冒着大雨在泥水里三步一个跟头,五步一个趔趄,到达目的地——一个叫双台子的小村子,在一户人家住了下来。吃饭由大队统一解决,多数时候是每顿饭一家发一盆烀土豆之类的东西,勉强维持了一个多星期,洪水退去,我们返回家园。庆幸的是我家那土坯草房竟安然无恙。

1972年4月12日,那天的风力大概能有八级以上。我正在镇中学的教室里上课,忽然有多辆消防车鸣着警笛从学校后边的公路向南疾驶。不一会传来消息——我们小村里着火了,学校通知我们村的同学可以立即回家。当时我连书包都没收拾,推出自行车就往家里赶。一路上别说是骑,就是推着自行车走都往沟里刮,漫天沙土打得睁不开眼。10里路程走了一个半小时,赶到家里时火已扑灭,风也停息了。再看我家那土坯草屋,丝毫无损——因为当时我的姐姐在西村当老师,我的哥哥在东村当老师,东西两村的学生还有部分家长赶来救火,纷纷自发前往我家,连井里的水都打干了多少遍,我家从房上到房下再到院子里,凡是可燃的东西都泼上了水,能转移的东西都般到了安全的地方。老屋再次躲过了一劫。那次大火,村里有十几户人家的房屋被烧毁,有的人家就连猪圈里的大肥猪都烧死了,惨象目不忍睹,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1975年2月4日,海城、营口一带发生7.3级大地震,地震也波及到了我们那个小村。有不少人家的烟囱被震倒,屋顶的瓦片被震脱落,最多的是屋内的间壁墙被震倒或倾斜。我家那土坯草屋尽管当时已经破败不堪,但在地震中仍丝毫无损。父亲说老屋没有被震坏,主要是因为老屋所用的木料好,另外盖老屋的时候请的木匠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木匠,那木质结构的屋架做得钉绷铁牢的,再大一点的地震也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