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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霞

作者: 乔举平2010/11/24散文随笔

我把水霞当做我的亲妹妹。

记得水霞妹妹第一次来我家时,是一个盛夏的傍晚,满天的霞光给田野村庄镀上了一层金光,平日里低矮残破的农舍村落刹那间金碧辉煌,就在那刻,水霞妹妹迈进了我家大门,她身穿花裙子,翩然如一只艳丽的蝴蝶,顿时我家古旧的庭院充满了无限生机。当时我刚刚放牛归家,把牛正往槽头上拴,她的突然光临,使我惊慌得手足无措,差点被牛缰绳绊倒。她甜甜地喊我一声哥,再对着喂猪的妈喊一声姨,便亲热地拉住了妈的手。晚霞分外慈爱地投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便分外妩媚动人,整个人似一朵盛开的山丹花摇曳多姿。妈对我说,快领妹妹到屋里坐。她一点也不认生,说,哥给我倒一碗水喝,就接过我盛的一瓢水喝去了大半瓢,然后用手一抹嘴朝我甜甜地笑了。

水霞妹妹是父亲朋友的小女,小我两岁,家住二十里外的集镇。她爸是镇农电所的所长,而我爹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关于我们两家比亲戚还亲的关系,在一般人看来很难理解,但这却是真的。我们两家多年来往不断,爹妈赶集总要在她家歇脚吃住,她爹和我爹亲如兄弟,她妈和我妈形同姐妹。我头一回去她家是在七八岁的时候,说起来真丢人,那次憋了一路的尿,情急中却硬是解不开打成结的裤带,把尿洒在了裤子里,我羞得无地自容,逃出门钻进了赶集的人群中,弄得她们全家一天好找。

至于我爹和她爸的初识,缘于当时下乡文艺宣传队的演出,那时水霞爸爸是镇上业余宣传队的二胡演奏骨干,宣传队来我们庄上演出时,她爸和几个队员被安排到我家吃住,这样她爸和我爹脾气相投,一来二往,便相识相知成为至交。她爸虽是国家干部,却喜欢抽旱烟,我爹便将自己亲手种的烟叶一捆捆地送给她爸。两个人在一块,都没多少话,比赛着卷喇叭筒抽着旱烟,浓厚的友谊也就在烟雾缭绕中日日滋长而加深,绵绵不绝。

水霞妹妹来我家的第二天,便要一同跟我上山去放牛。我不愿带她,怕庄上人笑话,她便拉住我的胳膊不松手。山上芳草青青,天上白云朵朵,她乐得蹦蹦跳跳,一会捉蝴蝶,一会采野花,一会捧一捧山泉撩到我的身上,她脆生生的笑声在沟谷间回荡,余音袅袅。我说山上的草莓最甜,她就馋得不行,立刻要我带她去采。我说还有马奶子比这更甜,她便一脸沉醉的神态。

一晃,我考上了镇里的高中,本该住校,但水霞一家却要我吃住在她家。我读高一,水霞上初二,每天一同上学一同归家,形影不离,却招来了同学们的一片闲话,此后我便躲着她,一次她寻到了我们教室,大大方方地叫我哥哥,我却心里发慌头上冒出了虚汗,回到家中,她便与我闹别扭,几天不理我。她总是晚上灯下问我许多学习上的难题,还求我帮她写作业,她妈总在一旁慈爱地看着我们。

水霞泼辣大方,胆子却小,天黑了总要我陪着,那么天真无邪地依着我。

两年的高中一闪而过,我未能考上大学,便又要回家种地了。临走那天,她显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半晌说,哥,你就不能再补习继续考吗?我哑然。家里困难,已不允许我再上学。她见我无语,便生气道,你哑巴吗?你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前程?我背起行李走出门去,她追在我身后大声说,真没出息!我回头,见她已泪满两腮……

我由学生又变成了农民,沉重的生活重担压在我的肩头。一年后,家中给我说了亲事,正月间就要结婚,妻要一件呢大衣,县城里才有,天下着小雪,我骑着自行车,先到了水霞家,然后准备进城。水霞见我的第一句话说,哥,你就打算结婚吗?我说人总要成家吧。她再无话,便说声再见就去上学,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影融进雪花之中,心头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弥漫开来,久久不散。

水霞妹妹高中毕业后,举家迁往县城,她在县城经贸商场做过两年多的售货员,我进城时见过她,那时她出落得更漂亮,我则满身土气,隔着柜台与她说话,已是自惭形秽。后来她嫁了一名军官,随军去了南宁,从此便再没有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