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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晚餐

作者: 徐宣冬2012/06/24优美散文

曾经尝过一次不可名状的挨饿的滋味,至今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那年我13岁,因为家贫就外出自谋生计了,跟一位裁缝师傅在一个乡村里打散工。主人拿出一块料子,让我们按要求做衣服,因为主人管饭,工钱是不多的。一个村子只能待一两天就得收拾行李到另一个村子。当时很多村子没通公路,师徒俩总是挑着行李和机子赶路、流浪。离开父母独在异乡,流浪的日子最初很刺激,很新奇,但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谋生的艰辛还不是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

这样辗转了几个月,走了无数个小村子,我们厌倦了这种谋食的生活,师傅决定投奔蒲城的朋友,希望找一个立身的地方开一家成衣店安顿下来。我们在一个大晴天带着拮据的盘缠兴奋地动身了。在旅途不到一半的时候,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我们不幸地发现那点可怜的钱不知是丢了还是被偷了。师傅忍痛把珍藏多年的新版人民币和一些面值不大的纪念币凑了一程的车费。在离蒲城还有40多公里的地方我们下了车,挑着沉重的行李在公路上步行赶路。平生不曾感受到的疲惫和饥饿折磨得我说不出一句话,不知走了多少路,身上的担子本来就重再加上饥饿,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

我的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尽是与吃的喝的有关,想起第一次喝啤酒,黄黄的颜色,有点苦涩的味儿,但现在却那么强烈地怀想着那黄色液体入口时阴凉爽口的感觉;想起在一户山野房东家吃过的一碗鲜菇蒸鸡蛋,那么润滑喉舌,每年母亲给我做的生日时的煮蛋虽好,但与这个山野人家加工的方法相比,鸡蛋的味儿实在有天壤之别……

夕阳坠地之后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好不容易挨到一处有人家的地方,师傅带着希望敲叩一户亮着烛光的农家门。这是一户贫穷的人家,那门,其实是一扇竹篱,在秋风中颤巍巍的,暗淡的光线从简陋的房子各个角落逃逸出来。主人好像正准备吃晚餐,饭桌上分明摆着我们最需要的东西,那是用肉片生仁炒的上好糯米饭,几样农家小菜,在我看来,米饭的色质、米饭的香味无疑是世上所有食品中最美的最香的了。

主人惊讶于我们的境遇,他们马上开门将我们迎进小屋,把丰盛的晚餐让给我们。在窄小的屋子里,夫妇两人在小小的灶台边忙碌起来,妇人温出醇香的米酒,炒出一盘鲜嫩的鸡蛋花,摆出农家的一些土特产。在热气蒸腾的灶边,我们围坐在一起,他们好像不是在招待两名不速之客,而像是相熟的朋友,大家那样的默契、融洽。

我只顾埋头吃饭,享受着饭菜经过口腔、喉管落入胃里的欢畅。师傅和主人慢悠悠地喝着米酒,轻轻地说着话。我依稀地记得他们和师傅谈论了很久,唏嘘着出门人的艰辛。

不知过了多久,从木屋的缝隙里透进的缕缕月光,倾泻在窄小的堂屋里。我们打搅这户人家有一些时候了,这样的秋夜正可以乘着休息之后恢复的气力赶很多的路,离蒲城还有许多的路呢。

出得门来,但见中天一弯明月,周围秋风飒飒,真个夜凉如水,然而我们并不觉得冷,不知是米酒的余热还是我们的感动。我们坚持辞别了好客夫妇的挽留连夜上路。

走出很远,回望刚才我们歇息的农家渐渐地融到撒满清辉的秋天的夜幕里,我们感叹着,师傅说,他已经不止一次遇见这种情形了,在各个乡村。

十多年过去了,似乎还有过许多挨饿的滋味,都不曾留下什么印象,但那次的蒲城之行,在一个不知名的福建小村子,在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家里的路边晚餐却至今不忘。我总时时想起那贫穷但却美丽的村子,想起那户路边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