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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鸟

作者: 马明文2011/08/08散文随笔

小时侯,村里特别静,也特别净。

没有电,也没有机器声。天一落黑儿,谁家的小狗“汪汪”咬两声,甚至谁家的妇女点着油灯“嗡嗡嗡”扯着长抻的纺花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烟囱的熏染,没有化肥和农药的污染,土围墙头上的苔藓就格外青,老瓦房、老草房上的瓦松就特别嫩。

房前屋后都是树。椿、榆、枸、槐、楝、楸、杨,枝桠交错,互争高下,鸟儿们也就在这树丛中穿行。不成想,村里的寂寞就被它们打破了。

鸟儿当中要数小虫儿——村里人都这样称呼麻雀——最活跃。冬日,你还在被卧里睡得正香,它们就唧唧喳喳把你吵醒。小虫儿总是成群活动,它们是群胆儿,只要稍有惊动,它们就会“轰——”一下子一个不剩全部飞走。小虫儿令人讨厌,谷子熟了,它们飞去啄吃,赶了走,走了回,村里人扎了草人儿吓唬它们,它们只好围着庄稼地“喳喳喳”“骂人”。小虫儿不是没有一点用处,冬天谁的手叫冻皴了,到它们经常聚会的干柴垛子底下检一把干小虫儿屎,用温开水泡泡洗手,保管用不了几次就会光光滑滑,效果不比如今到商场超市掏十几块甚至几十块钱买的这霜那膏差。

掏小虫儿蛋蛋是有趣的玩耍项目。不过,老年人常常告戒说,小心窝里防不住会钻出个长虫爬到你的喉咙眼儿里,弄不好会活活把人憋死的。于是,搬个梯子闭着嘴去掏。掏出来的有蛋,也有雏鸟。我们走了,它们的父母飞回来,带着满腔的愤怒和万分的恐惧,“喳喳喳”对我们提出抗议。而我们脸上露出的是胜利者的笑容,对它们的抗议丝毫不与理睬。大人说,玩小虫儿出手汗。伸手一看,真有,就不再玩。那几年把小虫儿定为“四害”之一,赵村的赵长青一鸟枪打死三十多只,我就在作文里夸他枪法好,把他当作英雄赞扬。

堂屋后那棵大椿树,鹤立鸡群,枝叶也特茂盛,茂盛的枝叶里时常传出“咕咕——咕,咕咕——咕”的有气无力、又粗又憨的叫声,这是斑鸠懒洋洋地在唱。斑鸠在一棵树上唱,能唱好久好久,不换一个地方,也不换一个腔调,循声找它,却又极难发现。偶尔从枝缝中瞅见它的尊容,使劲儿用弹弓打它,即使椿树叶儿被打掉几片儿,只要不伤着它的半根毫毛,它还是依然故我。村里人说,这是傻斑鸠。傻斑鸠傻且懒,自己从不筑巢,产卵总产在别的鸟窝里,十足一个“借窝下蛋”的主儿。孵卵也是让别的鸟代孵,雏鸟出壳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是一个小傻子。

与之迥异的是叨树猫,这是啄木鸟的小名儿。它从何处飞来,你全然不知。它象闪电一般,专门落在少枝无叶的树干上,挑糟朽的虫眼子“梆梆梆”啄上几下,绕着树干麻利地旋,跳快三一般,舞姿极美,尖利的喙再“梆梆梆”找出一条虫子,又是闪电一般飞走了。它向何处飞去,你依旧全然不知。叨树猫有巢,巢穴专门选在枯树的树洞内。

后院的空地里,时不时出现一两只“两头忙”,它的芳名至今也没有弄清楚叫什么。它羽翼斑斓多姿,红中透着油绿,绿中闪着油棕,头上树起一片羽,与喙上下相对,像是上下对称的两个长嘴,好看。你想接近它,它便一步一点头在你面前走,和你保持一段距离,等你真正接近它,小“美男子”的头上似喙的羽毛像茶扇般“刷——”地展开,酷似古装戏里的相公戴的扁帽子,飞走了。

“画眉小虫儿”和“山火焰”这两个小精灵也常常在我家的厢房脊上蹦跳着唱歌。“唧溜儿唧溜儿”,怀疑在电视上看到的少数民族表演的口弦琴是否就是模仿它们的。

入夏,“吃杯茶”和“麦罢干谷”敢从晨开唱到暮合,远远近近,强强弱弱,使人无暇分析它们那万鸟同音的“吃杯——吃杯茶”“茶不流儿——别开”“麦罢干谷,大麦先熟”热情嘹亮的歌声里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月亮升起,拉条席子躺在场上,只领略嘹亮歌声中的韵味就足以消除你一天田间劳作的疲劳。

还有麻喜鹊、小燕子、灰鸽子……

就这样,一年四季不掏一分一文观看它们送来的义务演出,欣赏它们上下翻飞优美的舞蹈,倾听它们不用假声假腔真情真意地歌唱,悠哉,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