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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的微笑

作者: 崔向珍2023/04/24优美散文

母亲从三四岁起,就是村小学的旁听生。姥爷教着四个班的全部课程,忙得团团转。学生们上课的时候,都会把母亲抱起来放在凳子上一起听课。姥爷晚上去办公室批改作业的时候,也带着母亲。姥爷在讲台上微笑着讲课,学生们认真地听课,一天天地耳濡目染,母亲深深地喜欢上了老师这个职业。

母亲7岁开始上学,小学四年,完小两年,初中三年,学习都很努力,每一门功课都名列前茅。读书上了瘾的母亲,一直没有忘记最初的梦想,她心里想着读完初中去考师范生,毕业后就可以站上神圣的讲台,教书育人。

母亲的心愿是好的,可是遇上了一个特殊的年代,她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再后来就嫁给了我们的父亲。那时候的父亲是一个代课教师,每天都会抱着一摞作业本回家批改。刷刷翻动纸页的声音扯得母亲心里痒痒的,她经常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帮着父亲批改作业。母亲批改作业很认真,一本本作业批完了,母亲心满意足,虽然没有做教师,但是也算弥补了一些遗憾,母亲的心底是快乐着的。

母亲捧惯了书本的一双手,刚开始基本不会做针线活。结婚以后,她开始向村里手巧的人讨教做衣服鞋子的技巧,用一双不听使唤的手笨拙地穿针引线。有了我们兄妹以后,母亲已经学会了纺线织布,做衣做鞋。母亲做事非常认真,再加上读过书,她量体裁布,连衣扣的间距都要一样。她为我们做衣服做鞋子都是晚上,在锅台边昏黄的煤油灯下,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看着我们写作业,发现哪个字写得笔划不对了,就扔了针线拿起笔,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地写给我们看。

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村子里那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女老师经常来我们家,向母亲请教教学中遇到的困难。母亲不管忙闲,每次都会停下手头的活计细心讲解,直到人家完全明白为止。我们家有一块一米见方的薄木板,上面刷了黑墨。我还没有上学的冬天,父亲去学校上课了,母亲经常是一边做家务,一边教我认字写字。土坯垒就的灶台里有烧得很结实的红土块,母亲用烧火棍小心地敲下来,代替粉笔,得了空闲就手把手地教我们在黑板上练字。有时候,母亲也教那个女老师写板书,她们握在一起的两只右手上经常沾满了泥土,被汗水和成了泥,我和哥哥常常笑说她们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玩泥巴。

我读初一的下半年,父亲的腰椎病严重到起不了炕。母亲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下地干活,然后匆匆忙忙地回家做早饭。饭熟了舀到碗里,她顾不上吃一口就一路小跑去了学校,替父亲上课去了。种地、做饭、抓药、批改作业……那段时间,母亲忙得像是一阵风,我根本看不到她闲下来哪怕一分钟的时间。母亲的一双手上满是被柴草和庄稼划破的小口子,黑色的血痕,污黄的泥土,白色的粉笔灰在母亲的手上层层重叠,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尽管如此,母亲上课依然很认真,板书依然很漂亮。学生们看着讲台上一直微笑着的母亲,都很认真地听课。就连平日里几个特别调皮爱动的学生,上课时也变得非常安静。

那一年,我们家的庄稼地一块也没有荒芜,我们兄妹的学习成绩依旧名列前茅,母亲的那些学生也都比较懂事,你追我赶地努力学习,期末成绩非常优秀。

时光如梭,一下一下地抛走了昨天。38年过去了,母亲还常常跟我絮叨她帮父亲教书的那些日子。她教过的每一个学生的名字,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她说自己虽然没有成为一名真正的老师,但是有一段站在讲台上的经历,已经是很幸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