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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先生

作者: 徐文玲2022/07/21散文随笔

我先生是一位胖子。和大多数胖子一样,他也有一个“特殊技能”,那就是打鼾,俗称“打呼噜”。

先生自知鼾声扰人、讨嫌,因而时时自嘲:怕啥?就这样,还能够给我带来超级别待遇的享受哩。问其究竟,说是他给领导当秘书那几年,常常随行外出开会,领导只带司机和秘书二人。每到下榻之处,必是被安排和司机师傅同睡一标间,可午夜之后,师傅被他的鼾声吓跑了,结果他常常是一个人住双人间,待遇不知不觉提升了档次。

有了这样的“好”名声,你说谁还有胆量与他共睡?怪不得当年我一副懵懂心态,一脸幸福地被他牵手走过婚姻殿堂时,哪里知道背后有多少双担心和同情的目光在可怜着我;怪不得每天睡觉之前,他总是装着很忙的样子,严肃地对我说:“先去睡,我还有一个稿子没写完,不要打扰我。”

当年我们的新房只是一间筒子楼,书房和卧室共为一间小屋,因此我就天天盯着他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后脑勺,慢慢地闭上眼睛,疲惫地睡去,而又在他早餐的叫喊声中起床。头一年竟然没听到过他的鼾声。只是看到过他睡觉前的一些怪异行为:有时发现他往自己嘴上贴胶布,问他为何?答曰想让自己不讲梦话;有时半夜醒来会看到身旁的他,嘴里含着绿绿的树叶,十分惊奇地问他是不是想学老牛返刍青草?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是朋友传授的秘方:含着这种腊树的叶子睡觉,不但能治口腔溃疡,还能保持口腔气味芳香。我常常被他的种种怪异行为逗得笑疼肚皮。直到有一天,我工作上出了一个我自认为无法承担的事故,致使我第一次品尝失眠滋味,无论先生怎么安慰,我就是瞪着眼睛到天明。他实在熬不过我了,倒头便睡,随之而来的就是鼾声如雷。我瞪眼看着他有节奏地打雷。就这样,熟悉了他的鼾声,也等到了我自认为工作中的事故,水落石出成一个虚惊的故事。

得知我习惯了他的鼾声后,他便不再顾忌,每天肆无忌惮鼾声震天地安然入睡。招来左邻右舍的关心询问:你老婆能睡着吗?会不会得精神分裂症呀?他一脸自豪地答道:我老婆听不见我的鼾声就睡不着!还真被他说中了。有时他出差在外,半夜里醒来,即使窗外明月如钩,我也会想象窗帘后面的阴影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抑或房门外,屋角里,全是未知的可怕。拉开电灯去上个洗手间,也是会在一转身的瞬间,迅速把灯关掉便飞快往被窝里钻,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一样。如果有呼噜先生睡在身旁,就算是月黑风高的深夜,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如雷的鼾声,我不用开灯,也能在黑暗而熟悉的屋内如闲庭漫步一般,游走于客厅书房洗手间,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就像这鼾声是专门为我壮胆的,家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安全和放心。

先生在打鼾上也引发过一些令人捧腹的故事:有一次,我带着刚上幼儿园的侄儿到家里玩,正遇上他在沙发上午睡。进屋后我忙着找零食招待侄儿,拿出来一堆糖果和小侄最爱的一袋薯片,叫侄儿快来吃,可小侄就像没听见一样。我走过去一看,只见小朋友一脸惊悚地盯着熟睡的先生。我不理解地问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姑父,小家伙十分奇怪地问我:姑姑,为什么姑父睡着了还能大声叫?他有特异功能吗?还有一次,他外甥全家来给我们拜年,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不到三岁的外甥儿子尽情逗乐。小宝贝坐在他凸起的大肚腩上,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样一个温暖的人肉沙发坐上去,哪里还舍得下来?呼噜先生很得意,晚饭时多喝了几杯酒,依依不舍地哄小宝贝睡着后,才到隔壁卧室休息。没想到酒后鼾声比以往更高了几个分贝,把隔壁房间熟睡的小宝贝吓得哇哇大哭,好半天也哄不过来。

前些天,呼噜先生来长沙开会,带我去和他的朋友吃饭,当他对朋友介绍我说这是我老婆时,我不知道怎么很自然地就告诉他的朋友说:我们俩加起来快100岁了。是啊,我们都老了,有好多白头发了。不知不觉,吵吵闹闹,我们在一起就走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也是我意料之外的结果。

昨天,先生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是他下乡文化扶贫的宣传照,胖胖的圆脸笑得嘴角都扯到了耳根边。无意中翻给身旁的同事看,同事惊呼:哈哈,这样一个人放在家中,不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尊佛吗?是呀,其实,呼噜先生就是我们这个家里的佛,也是我和女儿生命中的佛。睡觉时鼾声大作,说明他心中坦然,睡得安稳。如果他像那些贪官污吏一样,时刻提心吊胆,窗外落下一片树叶都要惊醒过来,那我才真会得精神分裂症呢。